贾素素骂郑敏修兄弟那番话令李艺喷出一口酒,看着郑敏修一张脸变成青白色,显然气得不轻,李艺更是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调侃道:
“素素所言可属实?贾艳艳肚子里的孩子真不是你的?哎我说你和王远秀什么时候打的架,我怎么不知道?那王远秀敢找你打架?他打得过吗?不想活了他?”
郑敏修的脸顿时成了一块大红布,瞪着李艺却又发作不得,若眼前的人不是郡王,此时打起来的就是他们两个了。
朝官养外室有伤风化,不被允许,但向来令行难禁,不是什么大不了的过错,被纠住了最多罚罚俸禄,让人当笑话议论一阵子,又不可能为此罢官,所以只要有本事遮掩得好,一般人不会无聊管那闲事,毕竟男人们都有那么点风流心性,谁能保证自己没有收外室的那一天?
但郑敏修这个外室绝对不想让太多人知道,想瞒李艺是不能够的,许靖倒是真的不了解。
看着一向沉静的郑敏修被李艺刺激得脸色忽白急红,阴晴不定,内心里更不知积攒了多少恨意,许靖拿起酒杯轻抿一口,望向窗外,贾素素胆子不小,当街骂郑敏修,她难道不知道郑敏修没什么不敢做的?
要说与皇后有姐妹关系,贾艳艳他都敢收做外室,寻机整治一个贾素素有什么难的!
许靖思绪飞到另一个时空,那是春天,皇后贾圆圆站在他面前,她身后是一树怒放的樱桃花,轻风拂过,花瓣蔌蔌而落,沾扑在她乌黑的头发和粉紫色春衫上,她雪白娇嫩的肌肤在阳光照耀下透出莹润艳丽的色泽,笑颜纯真甜蜜,整个人花朵儿一般,永远散发着令人沉醉安心的芬芳。
皇后说:“素素是我的好妹妹,我将她托付给你了,你要好好照护她,疼爱她,不能让她受委屈!”
许靖躬身回答:“请皇后放心,臣会照护好妻子!”
往事让许靖呆楞了片刻:他当时答应得极好,可是,他也没想到家里人动作如此之快,都替他把婚退掉了!
与贾家退婚他绝无半点异议,本来就看不上那个随性张扬、不守女子规矩的贾素素,定亲时父母也只是跟他提过一次,未经他点头就作主了,既然定下他也不说什么,联婚若只为两家之谊,那么这桩婚姻权当摆设,管她什么样的女人,不喜欢娶回来养着就是了。
家里人看不清楚,他自己心知肚明,皇上当时也未有反对之词,那就留着吧,形势发展到最后,与贾家退婚是必然的,如今退则退矣,贾家与许家再无瓜葛,互不相干,他便没有理由和义务再去照顾贾素素,可是当日对皇后的承诺怎么办?不算了么?
想到自己也会让皇后失望难过,许靖内心大为不安。
许靖不止一次见到皇后失望的样子,像个懂事的受了委屈的孩子,强颜欢笑,假装什么事也没有发生,却不知道那小模样让人心疼不已,如果可以、能够为她换取一点点欢乐,许靖愿意做任何事!
大齐国上下都知道帝后恩爱情深,他们几个近臣却很清楚,皇帝对皇后是极宠的,但夫妻之爱,给得太少了。
大婚不过半年多,皇帝有了秦美人,皇帝的转变大家有目共睹,同是男人,怎会不了解男人对女人那种强烈的迷恋之情?他们是亲信近臣,随时要叩见君颜,皇帝在宫里的行踪不需要对他们隐瞒,而每次君臣秘议之后,最常听到皇帝吩咐内侍的话是:去宣华宫!
纵使刚刚摆上桌的点心是从昭华宫来的,皇后亲手制做的点心,那种风味、样式谁也仿不来,不论白天或深夜,任何时候只要皇帝对内侍说一声,不多会儿热气蒸腾的美食就呈上,皇帝吃饱喝足,直接往宣华宫去,或许,他想都没想过皇后会不会在等他?
许靖叹了口气,自窗外收回目光,听到郑敏修故作淡漠道:“可见贾素素居心不良,纯粹为泄私愤胡说八道,颠倒黑白!平民女子,怎敢如此张狂?今日是我,他日若往别的朝官身上泼污水,别人未必善罢甘休!”
“也奇了,泼污水泄私愤她专找你一人!”
李艺看了许靖一眼,轻笑道:“我只知许、贾两家原有婚约,又听说已经退了,那便再无瓜葛,却未知你与贾素素之间有何私怨?”
郑敏修也看了看许靖,朝两人举举杯,将酒饮下,不答李艺的话。
许靖又将三人酒杯斟满,举杯对郑敏修说:“我敬辅国将军一杯!贾素素年轻不懂事,有冒犯之处,应也是无心之过,还请看在我的薄面,包涵则个!”
郑敏修和李艺同时楞住,醒过神又相互对看一眼,郑敏修佯作脱洒,收敛起刚才的不愉快,微笑道:
“听说前天清平侯夫人特意往卫府去,卫府五六位姑娘,都收到侯夫人的礼物,侯夫人更对卫夫人明言与贾家早没有关系了,却不知许兄这唱的哪一出?难道许兄竟不知已经与贾家退亲了?”
许靖唇角轻牵,一丝笑纹欲现还隐,英俊的脸庞保持着一惯的清冷:
“福郡王和郑大将军有所不知,当日与贾家定亲,皇后曾要求我照护好贾素素,今日虽做不成夫妻,未敢拂逆皇后懿旨,总要护她周全,直到她嫁人为止!”
正文 第二十五章 外室
黄昏时分散了酒席,三人步下酒楼,许靖说喝得有点多了,想顺大街缓步走走解酒气,李艺左右与他一个方向回去,便要一同步行,郑敏修只推说家里有事就不奉陪了,两下里作揖告别,各自走开。
城南桂丰街双喜巷,一处精巧的二进院子里,听到早早安排在街口守候郑敏修消息的奴仆禀报,说大爷回来了,已走到对面街头,贾艳艳立时喜笑颜开,由丫环兰香、莲香左右扶着从软榻上缓缓起身,行至菱花镜前再理一理妆容,走出房门欲往前院去迎接郑敏修,身后四五个仆妇婆子簇拥相随,一名管家模样的婆子紧张地叮咛着:
“奶奶莫走太快,肚子里的小少爷可禁不得……慢点,再慢点儿!”
“没事!大爷已到街口,妈妈让他们快开门!”
若是听过贾素素说话,便会吃惊于姐妹俩的声音何其相似,但也不至于分辨不出来,贾素素语音多一分柔美清甜,贾艳艳则更偏向软糯娇媚,未见其人,只听这一把娇音便能令人骨头都酥掉。
贾艳艳身穿一袭宝蓝色满绣缠枝牡丹花锦袍,配一条海裳红压金丝缎面百褶裙,乌黑的发髻上金钗宝钿,珠花步摇熠熠生辉,明丽精致,这身华丽鲜艳的装束,与她在王家做少奶奶时有过之而无不及,这是阿敏允许的!
虽然未能住进郑府,目前在别人看来仅仅做为外室,但她的吃穿用度,样样以正头夫人制式为准,阿敏对她好得无可挑剔!那晚带了她出来,就住进这个别院,他自己大多时候也盘桓在这里,二人终于能够像真正的夫妻一样终日厮守,再不必顾忌什么了,纵情欢爱,无比畅快,所有欲望都得到满足,以往偷偷摸摸背着人幽会的日子一去不复返……很快,就有了他,他们共同的孩儿!
肚子里五个月大的胎儿已经会动,此时弹踢了一下,贾艳艳纤手轻扶住微微隆起的腹部,美丽的脸上绽开幸福的笑容,柔声道:
“好孩儿,你也听到爹爹要回来了么?”
郑敏修骑着马走得略微快了点,一路被微熏的春风吹得酒劲上头,在酒楼还好好儿的,到了自家门口反而栽下马来,慌得随从们赶紧架住,一阵手忙脚乱,总算是把他送进内院安置在榻上,贾艳艳从未见郑敏修这般醉过,也受了一番惊吓,幸得婆子仆妇们扶持着,拿好话安抚,几个丫头用帕巾绞了热水为郑敏修擦洗手脸,盖上夹褥,贾艳艳这才上前坐在榻沿,担忧地唤两声阿敏,又接过丫头手上的醒酒汤,正要喂他喝下去,郑敏修却一挥手,艳艳不及防备,醒酒汤翻倒地上,青花细瓷碗跌了个粉碎。
众人吃惊,艳艳眼里便含了泪。
郑敏修深深呼吸两下,闭着眼握住艳艳的手道:“我没事,躺一会就好,让她们都出去吧!”
艳艳对梅香使了个眼色,梅香收拾了地上碎瓷片,即带着婆子丫环们退下。
郑敏修听得房门轻轻合上,目光才对上艳艳的眼睛,他那不同以往的淡漠神情令贾艳艳有些不自在,忙将他的手覆在肚子上,温柔地笑着说:
“阿敏,孩儿刚才又动了呢!”
郑敏修如同被火灼烫一般,猛地将手挣脱开去,脸色沉凝如深潭之水。
贾艳艳不知怎么回事,小心地柔声问道:“阿敏,你怎么啦?”
“我醉了,心里不太痛快!”
郑敏修反问一句:“艳艳,你自与我在一起,可有瞒着我去过贾家?”
贾艳艳忙摇头:“没有!阿敏我听你的话,再不见他们……”
“那你有孕之事,却为何让贾素素知道了?”
贾艳艳稍稍屏息,最终垂眸道:“那日我的奶娘外出买酸枣子,见着了贾家的周姨娘,她们原是相识的……”
郑敏修重重吐出一口浊气:该死的婆子!早知道长舌妇留不得,可碍于艳艳的面子,奶娘和她从王家带出来的贴身丫头他都给养着!
事实上这个孩子……艳艳肚子里的胎儿他原先也不想留的,郑家从不允许庶子先出生,更何况二叔父说得不是没有道理,艳艳比那无名无份的外室更不堪,她不该生下孩子!
但他被艳艳的哀求弄得心软了,他还是很宠她、爱她,不忍她痛苦难过,毕竟,艳艳嫁去王家,六年多无子嗣是他要求的,艳艳对他言听计从,在王家坚持服用避子汤……她除了没嫁给他,身心都属于他!二十几岁的女人无子,心里总亏没底,算了让她生吧,私生子就私生子,左右以后会轮到他当郑家家主,到时候再让孩子认祖归宗,不是什么难事!
可今天贾素素一番话不但令他气得吐血,更似惊醒梦中人——这孩子到底是不是他的?
艳艳和他在一起不久后就怀孕,这是不是太巧了?也太快了吧?
假设……假设艳艳头几天与王远秀同房,之后被休弃,而他则是在艳艳被休当晚就把她带走,而后进宫看着皇后被烧死,内心无比轻松愉悦,回来后缠着艳艳交欢至天明……
郑敏修顿时觉得头大如斗,皱着眉盯住艳艳双眼,装出十分醉态,语气迟缓但绝对清晰:
“艳艳你说,贾家败落,王家为免受牵连将你休弃,我不忍心看你跟着贾家人吃苦受穷,收留你,疼爱你,尽力给予你这份富贵,我做错了吗?”
贾艳艳深情地看着郑敏修道:“没有阿敏,艳艳活着毫无乐趣!”
郑敏修点头:“以后,我还能有更多的荣华富贵与你共享!艳艳你……你确定肚子里这个……到底是不是我的?”
贾艳艳身子摇晃了一下,脸色瞬间惨白:“阿敏!阿敏你怎么啦?你明知道我嫁去王家是迫不得已,新婚不过十几天,我怕你想不开,借口出城往山寺去还愿,与你在禅房幽会至第二日方回……从那之后,你每次要见我,我都是立时就来,绝不让你伤心失望。王远秀有通房丫头,我为他选了六位姨娘,只为不想让他碰我!在我心里,阿敏你才是我的夫君!唯有与你在一起,我才真正欢喜,只道你心同我心,你却这般……”
贾艳艳垂下眼帘,泪珠滚滚而下,楚楚可怜的模样让郑敏修再次软了心肠,叹口气道:
“别哭,是我不好……我酒喝多了,一时胡言乱语,不必放在心上!妈妈们不是说有身子的人不能哭,要愉悦开怀么?好生养着,到时生一个大胖小子!”
温言软语劝得贾艳艳止住眼泪,又扬声唤仆妇进来,让小心服侍奶奶去歇下,自己只说酒醉头晕不想动,在榻上迷迷糊糊半睡半醒躺了一会,至亥时起身来要了盏香茶喝,即往前院书房去。
贾艳艳一直未歇着,郑敏修今晚的反常让她心时极度不安,回房卸了妆容,洗漱更衣之时想到郑敏修酒醒或会很饿,便教人备好宵夜,不一会丫环来禀说大爷醒了,正要走过来陪他吃点食物,却又听说大爷去前院书房了,不免停住脚步,心思转了半晌,到底打消跟过去的念头:郑敏修的脾气她是知道的,他专心看文卷或做事的时候不能分心,否则……总之不去打扰他就是了,让莲香将宵夜拿去前院,由随从见机送进书房给爷吃用。
莲香挽了食盒正要出门,又被贾艳艳喊住,轻声叮咛一句:“让蒲妈妈另外再多拿些吃的跟你去,爷身边人怕是也饿了。顺便打听一下爷今天都去了何处,为何事生烦,与何人见面喝酒……小心些,莫给爷知道!”
“是!奴婢省得!”
郑敏修并不觉饿,将点心都赏了手下,坐在书案前翻着书卷却半颗字也看不进去,想到贾素素当众诋毁污辱他,多多少少都损毁了他的声誉,不由恨得牙痒痒——该死的小妮子,落到他手里,让她知道什么叫生不如死!
他对贾家人的恨意今生今世都难以消尽,郑家当初与贾家抗衡,支持的是二皇子,他们计划得很周密,但安国公那只老狐狸还是闻出味来,且计高一筹,二皇子败了,郑敏修的祖父、父亲身死,当今太后娘家刘氏一族几乎死光,刘太后不得不向太皇太后低头,交出先帝玉玺,贾家才肯放过后边的人,郑家二老爷以白身继任家主,卑躬屈膝四下打点、哀求,领着郑家一门老小默默无闻卑微地活着,贾家绝然断了两家姻亲,青梅竹马倾心相爱的艳艳被迫嫁去王家,郑敏修还记得艳艳出嫁那天,他以瘦弱之躯当街拦花轿,被贾家几位儿郎当众打得遍体鳞伤,踩进尘埃里的同时,他看见无数道讥讽的目光,听见嘲笑声铺天盖地……仇恨,不及刻骨铭心的耻辱能磨砺人,自那时起,他发愤读书,勤练武艺,最终派上用场!
盛极必衰,贾家落败是必然的,而且还是被他们自己亲手扶持起来的皇帝发难,真是大快人心!
其间,有他郑敏修的大手笔!
正文 第二十五章 怨恨
他以皇命为名,推波助澜促使贾家军死得更快更彻底,他亲自将贾家推下深渊,这在众人眼里,全都是皇帝的意思!
以牙还牙,太小家子气,他要贾家灭亡、彻底消失!
却未曾料到宫中失火,贾圆圆死得惨烈,皇帝哀痛心软,不但放了天牢里的贾家人,还赦免了贾家之罪,仅仅将他们削为平民!
他不服气,几个晚上睡不着觉,早知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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