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说话,只是微微的抬眼看我,我便笑了,一双眼,愣愣的盯着床幔,“先生大可放心,莫漓不会做任何对不起公子的事,绝对不会的。”
待人都走了,才发现掌心有微微的刺痛。竟是那枚紫水晶,静静躺在掌心。
那淡淡流动的紫色,在昏暗的室内呈现出一种流淌的光泽,一如月光下的缓缓流动的云水——
缓缓落下泪来。
“小公子怎么哭了?大公子为了帮你寻这个,淋着雨找了好久——”
何苦?既不信我,又何苦如此呢?
竟觉得生气。原来心痛的时候,手心也会痛,后背也会痛。宛若是尖锐的针尖的游走,一丝一缕的纠葛——那么痛。
缓缓起身,却宛如踩在云端,脚步虚浮、身形踉跄——身体,竟孱弱至此。
“小公子这是要做什么?”
“我去看看大公子——”
“外面还下着雨,天还冷着,你又病着……”
不理她,胡乱的裹了白色的袍子出门。
微冷的风夹杂了无数水气扑面而来,竟让我不住的颤抖。
农历七月的初始,正是花到荼菲的时候,远望去,雨雾里氤氲的那片绯红,不知什么花,兀自的低垂了头饮泣。
一路跌跌撞撞而去。推门而入时,他正倚在榻上闭目养神。见了我,几乎惊得跳起来——
“你不好好养着,跑这里来做什么?”
我不理他,只推开微蓝的手缓缓向他走去。他便急忙的自榻上起身迎我,鞋子都来不及穿——
我不理他,竟自从他身边经过,缓缓跌坐在脚踏上。他便急急的将我拢在怀里,似乎想要将我抱起来。
我微微挣扎,一双眼深深的看向他。将吊坠的红绳勾在指间,松手,那枚紫水晶便在空中划出紫色的痕迹,摇摇止止、停在半空。
“既不信我,又何苦送我这个?”
他便楞在那里。
“我来,只想告诉你一句话——”我推开他的手,倔强的挺直脊背,一字一句,“我知道你不相信我,可不管你信不信我,我不会伤害你,决不会的。”
“信?这样繁复的世界,尔虞我诈,人心叵测。又去哪里寻一颗干净的心?去哪里找安宁的信任?”他松开我,惘然的坐在我身边,虽笑着,眼里确实一色的空,“谈何容易?被良玉所救,由清釉带来,这世界这样大,哪里去寻这样的巧合?”
他不看我,“殷莫漓,你去照一照镜子,看看你眼角眉梢写着多少深不见底的心事?”
他的声音,清冷无比,如风和雨,吹凉了我一腔热泪。
“从来没有一个人,让我这样的看不清、读不懂。自幼疯野以男儿身长大的孩子,怎会有如此的聪慧?怎会有这样的风情?虽是男装,虽不是绝色,偏偏一颦一笑都活色生香,宛若是一株碧草的飘摇,自然而生动——那样纯然的一双眸子,清澈如山涧之泉,温和而纯净的,动人心魄。”他的呢喃,浅的几乎听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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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节:爱若东风了无痕(23)
我不说话,没法说话。转头,便看见他枕边一张字条,清楚的写着六个字,“殷莫漓,查无果。”
心猛地跳了一下,眼前一阵发黑,捧了心口,我几乎要笑出声来,“我真是傻到了家——竟还巴巴的来跟你说这些。”
松手,那水晶的吊坠便缓缓的落地,那声音,清脆悦耳。
“我一条命,都已经捧在了手里给你,你还待如何?”
那人的身子颤了一颤,一丝清咳便溢出唇边了,“我知道了。你先回去,好么?”
“好,我走。”我咬破了唇,满口都是甜腥。
天气一直不好,雨缠绵不去。
凝神,便听到树叶的吟唱,万叶千声,数不尽的惆怅。
梧桐更兼风和雨,空阶共泪滴到明。
竟觉得累。累到心中空无一物。只想,安静的听风雨,什么也不想,什么也不做。
病渐渐的好了,情绪却一直不好。齐良玉怕我烦闷,又将我带在书房里。他们忙他们的,我看我的书。
我躲着他,他亦刻意忽略我。
病倒是好了,只是还天天的吃着药。他却好似还严重些。许是因为连日的操劳,脸色一直不好。
虽病着,他手头的工作却没有一丝一毫的放松。
突击的将个商铺的所有账目收缴上来,并连夜审查,核算。一方面,用怀柔政策加薪褒奖稳定人心,另一方面,慢慢将良玉招来的青年逐一安排进商铺,掌管和柳家的合作事宜,又起到“督察”作用。
只半个月,邺城,已经悄无声息的落到了风无痕的手上。
由于风、柳两家的合作,邺城的商务市场立时稳定起来,并迅速呈现出一种欣欣向荣的态势。起初,风无痕果断的关闭了几家连年亏损或者盈利较少的店铺,集中力量经营利润较大的丝绸、刺绣、茶楼、酒楼。“而后慢慢推陈出新,稳占市场,再扶持较弱的产业,就连退出邺城的航务也要在邺城近郊的临河镇迅速兴起的”。
他这样的说着,便不由的让我惊奇,这样的一个人,心思敏捷,胆魄过人。
遥遥的看着他将手支在书桌上疲惫的揉额角,我不由的撇嘴。倒一杯茶,放在他手边,转身欲走。
“莫漓,我头疼的厉害,帮我揉一下,好么?”他并不抬头,只是闷声说话。我看不清他的脸色,只觉得那头乌黑的长发,更衬得一张脸煞白。
“我,我叫付先生过来。”
“不要,你帮我揉一下。”他扯了我的手,眼里竟有一丝疲惫的柔弱。
心里狠狠的一疼。这张脸,和祁歌一模一样的脸,那样的苍白,那样的疲惫。
我缓缓走到他身后,扶他仰面靠在椅背上,伸手在他额上轻轻按摩。他的脸色,苍白中微微带了些青灰,眼下也乌黑一片,想是累极了。
“莫漓,我最近很累,晚上都睡不着,头疼的厉害。”
我楞一愣,“何苦这样拼命?”
“我不能一辈子这样躲在别人的羽翼底下,我身上有自己的担子。”这样缓缓的气若游丝的说着,额上已细细密密的渗出汗来,身子亦慢慢向一侧歪去。
我慌忙扶住他,“无痕,你怎么了?你怎么了?”
“没事,没事。”他眉心拧成一线,一手拽住胸前的衣服,一手握住我的手。他的手滚烫,几乎要将我的手烫伤捏碎。
我不敢呼痛,只紧紧抱住他缓缓滑倒的身子,“无痕,无痕!”他抬头看我,似乎想要笑一笑,脸上却青灰一团,唇色苍灰,额上青筋涨现,冷汗大滴大滴的滚落——
我哭出声来,“风无痕,你别吓我,你怎么了?”
“你不是不理我么?莫漓?你还在怪我?我不是不信你,不是……我只是怕,只是怕……”他握着我的手,声音软成一线。
我一面流泪,一面轻喊“我不怪你,我不怪你,我没有不理你!风无痕,我以后不敢了,你别吓我……”
“奇……奇……云……”他笑一笑,唇角涌出暗红的血迹,轻声吐出这样两个字,缓缓昏倒在我胸口。
齐云,齐云——
我愣愣的伸手擦他唇角的血迹。那么多血,慢慢濡湿我的掌心,那粘腻的触感、甜腥的气息——那个午后——
“不,不要……”我紧紧的将他搂在怀里,狠狠痛哭,“别,别再丢下我了……”
“莫漓,松手!放开他!”是付清釉。
我不要,他是我的!我不放手,他是我的!
“没有人要夺走他!你再不放手,他就死了!”
死?不要!不许死,不许!
那人低沉的呻吟,一声一声,剜在我心上。
“他会不会有事?他会不会有事?”这样一声声的问。绝望、而无助。
如同惊弓之鸟,任何一点动静都能触动我敏感的神经。
我守着他。他却陷在梦中不肯醒来。紧紧握着他冰凉汗湿的手,全然不顾满手淤青的疼痛。
他的眉头,始终微微的蹙着,在光洁的额上写一个浅浅的“川”字,倔强而孤单。人虽昏迷着,却始终不得安稳。常有疼痛袭来,他便紧紧的握了我的手,冷汗,顺着漆黑的发,一滴滴的滑落。却不肯有一丝呻吟。又时时咳嗽,每每咳起来,便有无数血丝顺着苍白的唇角蜿蜒而下,擦不尽,抹不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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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节:爱若东风了无痕(24)
“他怎样?”
“身体积弱已久,又连日操劳。从上次毒发到现在,竟只三个月而已,又这样的来势汹汹——怕一时半会缓不过来的。”付清釉低眉不看我,沉声说道。
这样的一句话,如一枚针刺进我心里。
起初的几日,他昏睡的时候甚至要比清醒的时候还多。白天我和紫菀守着,晚上微蓝守着,付清釉更是十二个时辰不敢松懈,外间的事则全靠齐良玉撑着。
这样的一场病,拖了月余。
天天的陪着他。两个人一处坐了,他在这边,我在那边。捧一卷书册,偶尔他教我几句,有时闲闲的聊一会,有时便静静的相对。两个人,一同吃饭、一同吃药,一同笑着,也一同苦着。
身体慢慢好起来。他的笑,也渐渐生出无数的温和来,先前眸里的冷然慢慢消失,有时抬起头,便看见他一脸沉静安然——
“我唱一首歌给你,好不好?”轻轻放下手里的书本,在他身后垫好软垫,扶他起来坐了。
他握了我的手,轻轻抚去我额上的薄汗。“我没这么娇弱,倒是你——我让清釉将你的药停了,好不好?”
我缓缓摇头,我如何不知道,那些药正一日日的带走我的健康?
还不待说话,便听见敲门声。
“公子……”是齐良玉。他脸上,满是踯躅。
“何事?”
“这……织造厂和绣房那边,最近这一个多月,几乎没什么进展……他们极不配合……”齐良玉低垂的头,语气中满是懊恼。“良玉办事不利,请公子责罚。”
“无妨——”他缓缓叹一口气,伸手拢额前的碎发,“莫漓……”
竟还是不信任我的!我这样日日陪伴事事亲为,他竟吝啬的不肯给我意思信任!竟还是时时的想要试探我!
我冷冷的看了风无痕一眼,淡淡道“我觉得公子以前定下的计策是极正确的,他们不配合也是早就预想到的了。只是,玉哥,咱们绸缎庄和绣房有多少织工绣女?多少管事?”我声音低沉,语速缓慢,只是一味的低头。
齐良玉疑惑的看我一眼,“绸缎庄上上下下差不多一百二十人,绣女亦有五十六人,管事总共不过二十五人。”
“是管事们不配合吧?”看到齐良玉点头,我又道,“那么不如笼络织工和绣女——”
“什么?”齐良玉和风无痕异口同声。
“是这样的,以公子的名义笼络织工和绣女,拖欠的工钱全部补齐,有困难的酌情补贴,甚至可以派人安插入他们之中,为公子造势。只要能让他们得到实际的实惠,慢慢的将管事们架空,再扶植自己的力量,想也不是难事。”
无视齐良玉眼中的惊异,我缓缓站起身来躬身行礼,“公子先休息着,莫漓告退了。”
他似乎看出我的恼怒,伸手拉住我,“怎么了?莫漓生气了?”
我叹一口气,淡淡的说,“不生气,公子不信任我也不是一天半天了。”
“莫漓!”他握紧我的手,暗暗苦笑。“我只是想让你帮我倒一杯水来的……我没有……”
这算是解释么?我竟真有些生气了,缓缓心神,“公子,我想让你相信我。可有些事情我真的不记得了!我说不清!所以以前我会想要隐瞒你。可能跟您说的,我已经全然跟你说了。莫漓的命在公子手里,只要公子一句话,莫漓立时便就死了也无悔的。可我不会害自己的救命恩人,我和你根本就是一条绳上的蚂蚱,我跟着你,你好我便好,你懂么?”
他笑一笑,将我拉进一步。 我却冷了一张脸,径自抚开他的手,转身走了。
我不想听他的解释,该说的我都说了,信不信,由他。
好奇怪,我竟会跟他生气。那么生气。
目录(10511)
第五章
邺城的局势刚刚稳定下来,雪堡那边忽然传来消息,说风宇澄要亲来邺城,接回风家长公子风无痕。更甚的是,他人已经在路上,不日就要到达了。
而齐良玉带回的消息更令人震惊,风宇澄已经将风老爷子软禁在别院。
我忽然想到,风宇澄在这个时候急于光明正大的将体弱多病的长公子风无痕接回去,可能只有一个目的:“挟天子以令诸侯”。
这个想法,将我自己吓了一跳。可我不敢说。但看他们三人的神情,已然心知肚明了。一时屋内竟一片沉默。
“这人竟这样出尔反尔!不是说公子倘若处理好邺城之事,便……”
“良玉,你还指望那只狐狸信守合约么?”付清釉笑得一脸冷漠。“当下,是要看看到底怎样才能护得公子周全——”
“我必须跟他回风家。”风无痕将这句话说得一字一顿,却坚定无比。
“眼下已是八月中旬,雪堡已经开始冷了,以你现在的身体根本受不了北方的寒气!”
“无妨,我带莫漓一起回去。莫漓,你愿跟我回去么?”风无痕抬头看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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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节:爱若东风了无痕(25)
就算他不问我,我也会求他带我回去的。毕竟,我的任务是“去雪堡,找风无痕,取碧风如玉。”这三点,恐怕忽略去哪一点,都没法完成吧。我必须去。
就在我要点头的那一瞬间,齐良玉却一把将我拉到身后,“无痕你不能…。。”
“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