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远志盯住脸前面的铁签子锐利的尖端,脸色发白。
“不……不是……你听我……说……呃……你先……先放下……”
他话都说不稳,结结巴巴半天,不知所云。
这还差不多。
我慢慢坐下,从铁签子上面咬下最后一块羊肉,看都不看对面那个痴呆呆惊魂未定的笨蛋。
他妈的,老虎不发威,你们当我是病猫。
想我段青青,从上幼稚园起,打架一路打到初中高中。十几年里,被打趴下的时候我是有过,被人欺负以后不吭声不生气不在乎不反击,哼哼,你们做梦。
那绝对不是我。
我这样子,也叫狠?
你们玩我的时候,狠不狠?
回去上自习,还没进教室,包包里的手机震起来,嗡嗡地响。
是季宏伟。
“跑到哪里去了?”他说,“怎么不接电话?饿不饿,带你去吃东西。”
看一眼手机显示屏,果然有未接电话。
“刚刚太吵了,没有听到。”我说,“我吃过啦。现在要回去上自习。我跟你说,南门外边的……”
话说一半,赶紧住口。
路边摊上不卫生,这个主题我们老早已经讨论过了。
“你又去吃路边摊了?”季宏伟在那边反应来得个快。
我惨!
“有人请客,不好意思拒绝人家。”我快快地解释。
“唔。”
看来这个理由,被季大少爷勉强认可。
“是谁请你?”
这个……
“……”
我干瞪眼,说不出话来。
答应齐远志,替他保密的。
他给我写的那份丑不拉叽的情书,如果给小依知道了,齐远志同学,也就死定了。
看来那小子真的很喜欢小依。
虽然有这个恶作剧,看在他第一时间就跟我坦白的份上,我决定给他从宽处理。
有担当的男生,我最欣赏了。
“段青青。”季宏伟在那边唤我,“怎么了?干嘛不说话?”
“因为不能说。”我说,“我答应了别人要保密。以后讲给你听。”
我跟阿平去打水。一人拎着一只水瓶。
其实,两只水瓶,只需要一个人就可以了。
但是我看书看得头昏眼花,找个借口就想溜出来走动走动。
“这次是我轮值。”阿平在那里亲兄弟明算帐,“你自己硬要跟出来的,这次不算。”
“知道了知道了。”我说,“下次轮到我,还不行吗?”
小器鬼。
“你就会说。”阿平不依不饶,“晚饭后你记得打水啊。不要往那里一躺,死猪一样,睡到明天早晨也不起来。又赖给方墨她们。”
我们宿舍值日,阿平跟我一组,方墨跟小依一组。
我的狡猾惫懒,只有阿平可以不厌其烦,锱铢必较,睚眦必报。
方墨只会幽幽太息,小依只会轻轻尖叫。
结果绕过外语系楼前那个种满了金黄色连翘的大花坛,灌木扶疏的枝条掩映下,我们惊散了一对小鸳鸯。
一个女生在轻轻地哭,一个男生本来在温言细语安慰她。
我看着卫江涛略有些尴尬的表情,不由得咬住舌头闷笑。
我冲他比出一个大拇指,无声地用口形给他打气:
“加油。”
我身边的阿平,冷冷地哼了一声。掉头就走。
我急忙跟上。
阿平闷不做声,走出去老远,还是一付气鼓鼓的模样。
“阿平你慢一点。”我叫。
她这是什么反应?
有点古怪哦。
“花心大萝卜。”阿平没头没脑,憋出一句话。
“唔?”我说。
“烂白菜一棵。”阿平咬住嘴唇,根本不理我。
我咬住舌头,一声也不敢响。
如果阿平这个平日里酷得很臭屁的女生,这时候突然清醒过来,发现身边还有一个我,是一定会杀人灭口的。
2007…10…01 07:40
第十二章 醍醐灌顶
烈日炎炎似火烧。
才刚不过五月份嘛,这是什么鬼天气。
这种鬼天气,坐在篮球场边的石阶看台上,只想昏过去。
我头顶一方被汗水浸得湿嗒嗒的手帕,坐在那里发呆。
周围是群情激涌的女子啦啦队。
她们站在那里,将我围得个严严实实,密不透风。
我们医学系跟卫生系的男生篮球友谊赛,正在如火如荼地进行。
那些平日里或开朗大方或端庄矜持或害羞腼腆的女生们,忽然齐齐换了一付热情泼辣的面孔,踮个脚尖,拼命挥舞手中的小旗子,在鼓点的伴奏下,尖叫出整齐划一的加油声。
女同学的娇声叫好,真的就那么有效吗?
我怎么觉得,那种声音,真是恐怖。
只听得我不停在打着寒战,冷汗热汗一齐流。
我每哆嗦一下,浑身就是一层小米粒绵延起伏。
要不是集体看球赛记体育课学分,我怎么会被逼无奈坐在这里的?
她们都不肯坐下来,这样我一丝风也吹不到。
我脚边是三支矿泉水的空瓶子。我还是渴。
球赛什么时候结束啊?
我最怕热了。
我快要晕过去了。
其实我不只怕热,我也怕冷。
我不只怕冷,我还怕饿。
我还懒。
我还。。。。。。
咦,我在干嘛?
一日三省吗?
但是,球赛到底什么时候结束啊?
一声哨响。
一片尖叫声中,大家欢呼雀跃,左拥右抱。
我赶紧跳起来。
“怎样怎样是怎样?”我快乐地跟着尖叫。
小依一把抱住我,“羸啦羸啦,我们羸啦!”
“太――好了。”我深感幸福,尖叫:“你说羸了请我吃哈根达斯!”
小依根本不理我,“那个大志,看起来傻兮兮的,想不到他远投还满准的。”
她兴奋得小脸红扑扑,“他最后拿了6分!”
她的眼睛亮晶晶,满是崇拜的光芒。
我嘻嘻地笑着,“是啊是啊,不如我们去跟他庆祝一下,好不好?”
“庆祝?”小依没有明白。
我扯着她,“跟我来。”
“去哪里?”小依叫,“段青青你别拉我。。。。。。”
我不理她,将她一路扯到那群汗流浃背,臭哄哄喘吁吁的高大人墙前面去。
已经有很多美眉在那里递茶递水递毛巾并柔声细语赞不绝口了。
还有一些尖叫着在一旁流口水却不敢靠近前来的女生围在四周。
小依给我扯到齐远志跟前。
我冲他挤挤眼,“这位同学,左小依同学觉得你的远投真的是很准哪。”
大志一张脸红得发黑,手足无措。
小依瞪我一眼,脸上却是红扑扑地,哼哼两声。
“你真的好厉害。”她哼哼着说。
我也没有想到,小依她会突然伸手,抱了一下那个傻傻的大男生。
大家都呆在那里。
“你真的,好厉害。”她的脸蛋红艳艳,眼睛水盈盈。
然后她转身,头也不回地跑掉了。
小依她,才真的是好厉害。
我目瞪口呆地站在那里,满心敬仰地想着。
那帮男生哄地笑出来,纷纷动手动脚拍打齐远志,一面取笑他,一面流露出羡慕他的神情。
齐远志傻乎乎地愣在那里,给那群男生拍打得左摇右晃,好半天也不吭声。
我看得暗暗好笑,正准备走开。
齐远志那个傻瓜,突然发神经病,将我一把扯过去,使劲地抱了一下。
我可以感觉到他幸福得快要发狂的心情,因为他几乎没有把我的骨头捏断几根。
“谢谢谢谢,谢谢你。”大志结结巴巴,“段青青,你,你,你是天底下最好的兄弟,我,我,。。。。。。。”
他一面表衷心,一面一遍又一遍地揉我的头发。
我恨不能立刻掐死他。
我拼命踢他的小腿,踢得我脚趾头都痛死了。
齐远志终于放开我。
我咧着嘴拎着给他的汗水弄得一塌糊涂的T恤,另一只手飞快地扒着乱糟糟纠成一团的湿淋淋的头发,狠狠地瞪着他:
“你他妈的搞搞清楚,我是段青青,又不是左小依。齐远志你给我记住,这一次念在你情绪激动,我不跟你计较。下一次你那两只狗熊瓜子,再敢随便碰我一下试试。”
我估计他什么也没有听进去。
他快乐得好象个疯子,两只手伸过来,胡乱帮我理着被他揉乱的头发,一面拼命点头。
“好好好,”齐远志咧着大嘴傻笑,“你说什么都好。我请客,你想吃什么?烤羊肉串?还是烧鱿鱼卷?多少都行,我管够。”
他拍着胸膛。
我嘿嘿一笑,中气十足地答道:
“我要吃哈根达斯!”
嘭地一声,脑袋上挨了一个爆栗。
我给人一把扯开。
季宏伟英俊的脸上,自命不凡的笑容不见了。
满身满脸汗水的他,少见地皱个眉头。
“大庭广众,”他说,“跟男生搂搂抱抱,你到底在搞什么?”
“唉?”我说,“你也打篮球吗?”
怎么我都没看见?
唉,我当然看不见。
我坐在那里汗如雨下,给人墙挡得个严严实实。
整个比赛过程,我是一眼都没有看到。
这个问题不重要。
我指着他的鼻子:“好小子,你反了你,你敢动手打我。”
我的手指头被他毫不客气,一掌拍开。
季宏伟扯住我就走。
他在发什么神经?
他的力气很大。我拳打脚踢,均告无效。
百忙之中,我伸长脖子看向齐远志。
渐行渐远,我就大声地喊:“齐远志,你别想跑,你给我听到没?我的哈根达斯,你是赖不掉的。”
“季宏伟你他妈的放开我!”我尖叫。
他根本不理我。
整个校园里,我们这二人组经过之处,人人为之侧目。
我段青青酷酷的形象,现在已经被他破坏殆尽。
我给季宏伟一路扯回他宿舍。
他们这些连读班的学生,专门有一个三层的小公寓楼住。
这个小公寓楼,条件要比我们大公寓楼好得多。
他们两个人一间宿舍,里面有电视,电话,空调。另外居然还有一个卫生间。
每楼层的水房里,都有一个公用浴室,还有公用的洗衣机,热水器,甚至还有一个小小的公用的厨房。
这实在是太过分了。
他取了一只脸盆。又扯着我去水房。
这一层是男生宿舍,水房里有时候会有男生在那里冲凉,哦,准确地说,是祼浴。
(废话!哪有人洗澡的时候穿着衣服的。)
那些神经病,有浴室不去用,偏偏喜欢用凉水冲澡。
尤其是在这种炎炎夏日。
这个疯子,是要做什么?
水房里幸亏没人。
季宏伟将我向旁边一丢,脸盆塞进我手里。
“你干嘛?”我随手将脸盆丢过去,火冒三丈。
他身手敏捷,接住又塞回来。
“你再扔一个试试。”他平平静静地说。
唔,有点不对劲。
二十年来,说实话,我几乎没有怎么见过季宏伟发火的样子。
他总是将那个白痴笑容挂在脸上,臭现他那两个酒窝。
他不动声色的时候,就算是发脾气了。
“我坐在那里,又热又渴,差点晕过去。没有注意到你,难道是死罪一条吗?”
我试图跟他讲道理。
“接水。”他说。
“干什么?”我说。
“给我洗澡。”他说。
我几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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