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想等时机恰当再告诉你,没想到你先知道了。我来了,是出自于对你的关心,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这么不相信。没主动说她得什么病,是因为那不太要紧,既然你在乎,为什么不问?我刚也说了,我可以陪她下去,那对我不具特别意义,之所以还没决定就是要问你的意思!”维尼非常冷静地把话说完。我听得很清楚,此刻他的情绪已到临界点……我弄懂事情的来龙去脉了,可是我不认为自己说错了什么。
“还有……如果你认为我让你很失望……你可以离开我没关系……”维尼说。
这是什么?为什么要这么轻易说出这样的话?我缓缓地抬起头不可置信地望着他,突然又有那种久违的心痛!
“我知道你不喜欢徐南嵩,所以我不会允许你和他在一起……如果是王靖容……我可以放心……”维尼的脸颊有着模糊的泪痕……五年前决定我们会在一起的那个拥抱之后,他再也没哭过,五年来,我只在他打哈欠却泪眼婆娑时,取笑他的泪腺一定是出了问题……
我脑袋倏地空白,愣在原地看着他……看着他一语不发地转身离去……
情人节专栏
昨天,一整个星期日是怎么过的我都不知道,星期一有一大堆例行会议要开,而我,是一具对着落版单上一大堆还没填字的空白表格发愣的人形皮囊。
情人节专栏情人节专栏情人节专栏……
我的脑子净是维尼和我和王靖容、陈仲伟和沛君和施豪和蒋风倪、罗兰巴特的恋人絮语、张晓年的甲状腺亢进、屏东的民间文学采访、桢和阿泽、屏东雾台的大小鬼湖、维尼的采访、维尼在手术房外等张晓年、维尼转身离去前的两行泪水……
我拿着手机推开那片落地窗到阳台继续发愣。气象报导说,这两天气温会明显回温,然后,星期五会有道强力寒流……我望着对面人家庭院里的樱花枝桠想着维尼在转身前,极度冷静地说出的那句话……
想着昨天的某个时候,我欲哭无泪地和桢讲上好久的电话,桢还没来得及跟我面授机宜,电话那端就插进许久不见的阿泽的声音,劈头第一句就是:“你这笨女人……”阿泽说,我是维尼这辈子最重要的人,我竟然为了一份再普通不过的关心和维尼闹翻了?愚蠢的是,还在那个要命的拥抱之后!
然后,换沛君来电关心……沛君说,她不明白维尼在想什么,王靖容只是说喜欢我,又没要在一起,他干吗急着想“廉价出让”?还说,她很感动靖容和我的坦诚,如果我们真的能在一起,她会衷心为我们祝福……还要我向王靖容说,维尼该是看到我们的拥抱了!
我没有打算要跟靖容说什么,这一路走来,“喜欢”一个人和“爱”一个人的滋味我都尝到了!喜欢,是纯净柔嫩的感受……像粉色的棉花糖!
而爱……
对王靖容,只剩下最纯净的喜欢了,如果有机会,我只想跟他说:“我很喜欢你,所以你一定要幸福。”
到下班为止的几个小时,就这样浑噩地过了。像是那年夜烤时,维尼拒绝了我的酒后告白,以至于我过了行尸走肉的三个月……然后还弄丢了小熊,还碰见了八百年也没见过的和尚,和尚还要我“随缘”……
过去八个小时,我的手机不离手,接了十多个电话,就是没有维尼的!
最后,我像得了失心症地一个人走着回家的路,一路上什么都想,可是我混沌的脑子什么都想不了……
关于前天的事,我突然觉得那应该是梦境,如果他的转身可以泯灭我们五年多的情感,那才叫不真实!可是我又觉得他不会再回来了,因为他总是沉默,沉默得连看见我和靖容的拥抱都绝口不提,然后默默地退出……原来呀……我心中的那个维尼,一直认为他其实是借坐王靖容的位置,哪天主人回来了,他大可以随时让位,没关系的……
我想我的心已经被捣成粉末状……停下脚步摸摸那个没了心脏的空洞胸腔,不知道还能不能哭泣的我,抬头望着没有月亮的深蓝色夜空,原来……这就是我们感情的尽头……
一股不可思议的感伤
1月12号
星期二
八点五十八分,我拨了电话到公司请假,又蒙头昏睡……
睡梦中的我看见一群人在一个偌大的白色帷幕中低语,帷幕的一方,有另一群人排列成以前在学校里的合唱团队形,团员几乎是六年真班的同学,有的长得很高大了,有的人还是小不点、矮冬瓜……我看见了以前的我站在第一排,属于矮冬瓜的那种!
沛君在我旁边,王靖容在男生边的最后一排,施豪站在前面,高举双手面向我们,还一面跟王靖容扮鬼脸……我听见那个矮小的我很想跟沛君说:“蒋风倪没来耶!”但是不行,因为我们得保持微笑准备随时开唱了。
一会儿,一个挂着一副眼镜、穿着华丽旗袍的老人从白色帷幕外走进来,那个人长得有一点面熟,我想那是一种很“老师”的脸!老人走起路来有些蹒跚难行,虽然如此,她还是很努力地走着,好像想尽其所能地走到离合唱团最近的地方……接着,蒋风倪从后面钻出来搀扶她……这时,施豪回头看了一眼,还跟那个看起来比我们都要像大人的蒋风倪微笑地点了点头,然后高举的双手瞬间往下一挥,包括矮小的我的一群人开始唱着!
“长亭外,古道边,芳草碧连天。晚风拂柳笛声残,夕阳山外山。天之涯,地之角,知交半零落……”
施豪用那种属于指挥家的夸张嘴型带我们唱着,王靖容在最后一排面无表情地唱着,沛君像参加校际比赛般卖力地唱着,矮小的我也唱着……
扶着那个老人的蒋风倪不知怎地一直哭,连鼻涕都流了出来,旗袍老人拍拍她的肩膀好像要她别伤心了,还一面微笑看着很卖力唱歌的那一群人……
某个很大的声音响起,白色帷幕突然消失了,里头的所有景象消失,合唱团、蒋风倪、很像老师的那人也消失……
我被巨大声响惊醒,是手机来电!被惊醒的我有着非常清晰的意识。是久违的施豪!他说,想问我一些关于印刷书籍的事,于是我们约在老师家附近的咖啡屋再详谈。
挂上电话,我躺回床上不停回想梦境里那些奇妙的景象,心中一股不可思议的感伤……
“好久不见了,你一点都没变|”施豪在我一进门,就朝我挥手,然后将我一点都没变的事讲得很大声!接着,他单刀直入地跟我说,蒋风倪正制作一本纪念老师的怀念录,要在公祭当天发给来宾。内容文字和照片的编排她都坚持自己来,而施豪是想问我一些后制的事。
“我知道几家印刷厂不错,我可以先跟老板说明我们的用意,他或许会给些建议,等内容编排好之后,送过去就可以。印刷厂会先将蓝图给我们看过,如果确定没问题就正式印。”我说。
“内容编排好了之后,我想请你看一次,风倪的精神状态不大稳定……”施豪有点不好意思麻烦我地说。
“没问题呀……就是校稿吗,何必这么客气!”我说,施豪马上对我投以复杂的微笑。“对了,最慢要在星期四早上送交印刷厂喔,来得及吧?!”我又说。
“好!我会跟风倪讲,应该没问题。你知道吧……她的家庭因为某种关系在国小六年级那年有变故……她开始离开家,还好老师很照顾她……”施豪说。
“我知道……我还知道你要陪她去美国了。”我笑着说。
“喔———王靖容说的吧!这小子,该说的不说,不关他的事倒很津津乐道!他完了!”施豪嚷着。不过我知道他不会介意别人怎么看,要不然这么多年,他不会这么义无反顾!
照顾一个自己爱的人是幸福的事
施豪问我,沛君应该会参加公祭吧?我点点头,然后,我们说些最近过得如何,工作怎样之类的话。我跟他说,沛君一直不死心,还眷恋那份早就枯萎的感情时,施豪的脸上爬满了慨叹,我想,这几年来,那段感情也同样在施豪心里烙下伤痕的吧!
“我那里有一个箱子,里头全是她的东西,早就该还了,可是一直找不到适当的时机。”施豪点起了烟:“你也知道她的个性,一分手,我好像变成她的仇人,那几次去看老师,和她打招呼也不理……或许你也怪我,但是那时风倪的出现只不过是导火线!”一圈圈白烟从他口里喷出,他的眼神蒙上一层我从没见过的忧郁,我以为乐天派的他永远不能理解人为什要哭泣……
“和沛君因高一补习而重逢,那时,我们很惊喜,可能是生活枯燥和升学压力,让我们一下子就谈了恋爱。其实我和沛君根本不和,三天一小吵,五天一大吵,到后来我都快疯了!你知道吗,每次吵架,我就想起小时候一群男生在走廊上边喊着‘透明人透明人,恰北北的透明人’边跑给她追的景象……愈这样想,我被动的爱她的心就愈不明白为什么要在一起……”
那应该是很有趣的回忆,可是现在想来只剩后悔和感伤……唉,人生……
“不管怎样,你让她以为你是因蒋风倪和她分手,没有人能在被背叛后还微笑着祝福对方的,何况是一个喜欢你很久的人……”当然,我知道将八百年前的事翻出来,对施豪也不公平,如果猜得没错,蒋风倪也是施豪从小就喜欢的吧!
“我知道,其实……当了情人,才觉得像小时候那样势不两立,打打闹闹才是幸福,谈感情,太沉重了!”白色的烟雾一圈又一圈地载着施豪的沉闷,我想,施豪一直希望得到沛君的祝福,有了沛君的祝福,他或许更有力量陪蒋风倪走下去。
“那些东西不要还给她了,如果她要,早就向你拿了,你们的初恋……她伤得很深,既然分开都好几年了,那些事后补偿,其实,都没用了,她只是更难过而已……礼拜六她会去,到时,你一定要好好跟她说几句话喔,不要误了她的幸福!”我说。
“你怎么跟王靖容说一样的话?!”施豪故作惊奇地说。我想靖容一定早跟他说了陈先生的事,还有我们的事。
“你也该把话说清楚,靖容要去美国啰,大家都把该说的说一说吧,免得以后没机会!”施豪又露出一副不知民间疾苦的顽皮笑容。
什么跟什么?我白了他一眼!
施豪说,我的命很好,有两个好男人都疼我!如果是以前,他一定大张旗鼓要我跟靖容在一起,但只有我最清楚那一份适合自己的爱谁能给,一旦锁定目标,就要孤注一掷!像他一样!
孤注一掷!
我跟施豪说,经过这些年、这些事,我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懂什么是“爱”,我有爱人的力量,然后勇敢追求,可是我的爱情却被自己的猜疑和嫉妒给破坏了……不像施豪,他才是为爱执着的人。
施豪恢复一派乐天地说,他觉得照顾一个自己爱的人是幸福的事,就算辛苦也值得……不管他能不能跟蒋风倪在一起,他都不会后悔,因为爱给他力量去祝福蒋风倪。祝福自己爱的人能够幸福快乐是理所当然的,因为对方好,自己才会好,祝福对方就是祝福自己哟!
他说蒋风倪一个人在老师家帮忙,不跟我多聊了。我表示可以过去帮忙,如果方便的话!
“你只管联络大家吧,你最会找人了,老师一定想再看看大家!”施豪离去前,很大声地向还坐在咖啡厅里的我喊着。
祝福自己爱的人能够幸福快乐是理所当然的,因为对方好,自己才会好,祝福对方就是祝福自己哟!
维尼也是这样想的吗……他认为我跟靖容在一起会更幸福才说出那样的话……还是,从他体内释放出的爱我的勇气只够五年……
施豪的孤注一掷
星期三
“刚刚有一个男生要我把这交给你,他说你知道!星巴克热咖啡哟,那个人不太像是你的男友,还是我记错了……”一早,公司的一位记者扛着摄影器材将一袋东西转交给我的同时,还刮来一阵“同事爱”,还好那份同事爱不一会儿随着他的外出采访无疾而终。
那是包牛皮纸袋和一杯星巴克咖啡,纸袋里有一叠文稿和排贴好的照片。我将稿子全部拿出来翻阅时,看见上头黏着张字条:
风倪一夜没睡将东西赶出来了,可能是情绪太激动,又歇斯底里住院了……我赶快拿给你看,后续的事就拜托啰!
咖啡没毒,可以放心喝!
施豪
咖啡,是施豪送的。看见那包牛皮纸袋时,就知道了……可是天真的我多希望那是维尼偶尔经过这栋大楼时请人转交的意外惊喜……像以前……我希望那杯咖啡是维尼送的,让我知道他不是真的想放弃这段我们一直珍惜的情感,让我知道我仍然是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人……
一整个早上,我花了许多时间校正这些资料,其中有很大篇幅是纪录老师与我们这班的情谊,大多还是她对蒋风倪感人的深远影响……
蒋风倪就算再累也要把这做出来,为老师尽点心力的影像不断地在脑中窜出……
还有施豪的孤注一掷……
之后,我打电话跟沛君说得去印刷厂一趟的事。我说,那里有点远,而且我不能花太多时间,我问她能不能早退带我过去?
沛君很爽快地答应了,可是对于刊物的事显得有些讶异。
“到中和你可以吗?到了以后跟我说,我们再找路!”一上车,我这路痴不忘交代方向,沛君一副“早知道狗嘴吐不出象牙”的表情,然后只说:“你有地址吧,等一下负责问路喔。”接着是一副专人司机的模样,其实那只是个保护色,她想当的,是个沉默的听众……
“昨天没心情上班,施豪在我做了个奇怪的梦时打电话给我……”我很配合地从那个让我有点难过的梦境说起……沛君一直沉默地听着,好像在听一则和自己有点关系的幽远故事,她的眼皮有几次剧烈的跳动,我想她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