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脸色苍白的他摇了摇头没说什么就向医院里走了进去,那个被保安和巡警架起来的小偷,并没有抚着那血流如注的眉角,而是抱着左小腿上多出来的一个九十度的转弯不停地嚎叫。
我尽管对王玉珏谈不上爱情,但我自问的对她有某种亏欠。
我重新拔了赵悦盛单位的电话,又拔了电话给许工,我只跟他们说了一句话:我要下水。
如果镯子的祸根是从水库开始,那么,就从水库查起吧。
赵悦盛终于把我的手机电池用光,他无奈的冲我耸了耸肩,我默默地接过电话放入包里,许工,没有来。昨天仍口口声声向我们打包票的他,今天如冬眠的蛇一样无处可觅。正午的阳光披在身上,有些暖意,我站在这艘租来的小船船头,眺望的眼光仍下意识地避开远处长堤那枯黄的长草,但抽完半包烟以后,我们仍没有见到许工的“倩影”。
船家见我们没有出声,便关了马达,用浆慢慢的划动起来。赵悦盛拍了拍我的肩膀道:“算了,回去吧。明天再法子。”我摇头没有说什么,我连下一秒是否仍可以有勇气做这件事都不敢确定,更别提明天。抛开所有的怪力乱神,十四、五米的水深足以带给一个非专业潜水员足够的犹豫。而我又确切的知道,不久前这里刚刚死了两个人,其中一位还是专业人士。
不必去等明天了,如果要避开某种事,每一个人都能在任何时候给自己足够多的籍口。我对赵悦盛道:“没事,你不是还带了一套轻潜的装备吗?”赵悦盛怒吼道:“放狗屁!没有牵引绳,没有水下对讲机,如果下面真的……,真的有问题,你不是找死么?”
我打了个冷战,这不是找死,这若是死了,除非浮上来,否则怕是连敢于来帮我打捞尸体的人都没有了。脑海里我无端想起陈医生来,那太平间的陈医生,将望着浮肿的躺在那柜子里的我冷笑?
我用颤栗的手给自己戴上蛙蹼,对于我来说,有些事或许使害怕,但总是要去做它,扶着船沿上,水花拍打的手上,很冷,水面除了我们,再没有其他的船只,宁静几乎让我相信是否这一切都是布景?我深信一个人如果失去原则,那么他已失去自己,深吸了一口气,我生出一个龌错的念头:为什么我今天没有感冒呢?也许这样就可以找到一个光明正大回家睡觉的理由。我苦笑的甩了甩头,用力地向后翻出,在空中短暂的滞留里,只来得及想到这里的混浊,和故乡那碧蓝的大海全然不同。
我用力向下潜去,心里庆幸这不是故乡的海边。因为淡水的缘故,让我的下潜变得不是太费劲,但我还是摸索着让自己在八、九米深的地方钩住一块石头,渐渐地,我平衡下来可以开始我的搜索。我松开脚,分水向下潜,水草没有和岸上的树木一样枯黄,它们肥厚得让我怀疑是否海带可以淡水里存活,我解开缠住小腿的一股不知名的植物。
我的水下护目镜粉碎了,毫无征兆的冲击,使我只来得及闭上眼侧开脑袋,但明显水使我的动作迟钝,鼻梁上的剧痛令我几乎要渗出泪来,我根本无法睁开眼睛,只能慌乱的凭着刚才的记忆,去找寻那一块石头,我无法知道下一次的袭击什么时候会来,本能地尽全力游开,脸上又传来一阵刺痛,我慌忙举手挡在面前,用力挥舞了几下,没有碰到任何东西,刺痛仍然在继续。几秒钟后我才意识到是目镜的碎片在刮着我的脸,有点烦躁地用力把目镜扯下甩开,却在用力的一瞬失去了方向。鼻梁上的疼痛仍未散去,我只能停止游动,四周静得出奇,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上,袭击我的是什么,是人?还是……。难道我只能这样等着它的下一次攻击?
果然,我的背后又受了一下冲击,快得让我生不出闪避的念头,速度和力度绝对足以让我明白,除了第一下以外,其他的攻击都不过是猫逗老鼠的把戏。我忍着疼顺势向前游去,不知名的对手,仍在继续这场单方面的游戏。我的后背在疯狂的逃亡中又捱了两下,我从未如此的无助过,那怕以前单独赤手面对三个持刀和火药枪的对手,但我仍深信,自己有一搏之力。我只知道努力的向前游动,努力的保持高度,如果在十米水深突然上浮,大约也不用送到医院抢救,因为压力足够使内脏变形。
手上传来的被划裂的疼痛让我明白终于触及到一处坚硬的所在,我用脚勾住它,稳住身子,但正当我的鼻孔冒出一串气泡时,忍着鼻梁的痛楚我睁开眼,四周一片血色在浊黄的飞舞,尽管这不是我熟悉的大海,我和身边的水总有些格格不入,但我仍感觉到,它来了,水流,水流告诉我,它来了,它从四面八方来了。
我吸进了第一口水,行伍中的训练和求生的欲望,让我完成了解下背负的氧气瓶,把断裂的氧气管塞进嘴里。我的大脑只有一个念头,如果必将躺在陈医生的那些柜子里,我绝对不能忍受是浮肿的!
它来了,我松开勾着石头的脚,用力的蹬了一下,然后,我绝望了。
我的右脚被缠住了,它开始了攻击。从四面八方。
正文 第三十二章
古董(31)
我默然地准备承受攻击,我的视力仍没有恢复,其实在这混浊的水里,那怕之前没受到过攻击,也不可能有太清晰的视野。
但我见到了它。一个巨大的模糊的黑影从左边快速移来,随着距离拉近,黑影越放越大,如同一个乌黑的大洞向我罩过来。无数略小的黑影如同卫星一样在它周围穿梭,这是什么呢?而它所带起的水流一次次冲击我的神经。
正当我感觉黑影一步步接近并即将吞噬我的时候,我忽然感觉到危机的逝去,严格的说,是我没有再感觉到它带起的水流在身后涌动。无数的黑影和那个巨大的它就停在离我约二十米处。这时我摸到一堵墙,满是苔藓的墙,我伸出双手上下摸了几下,没错,这应该是水库的大坝。它原来就在我触手可及的地方。
我仿佛又回来了,一时间很难去形容这种感觉。但我有些不敢置信,因为下水的位置离长堤起码两三百米,虽然刚才几乎让我错觉过了一个世纪,但毕竟我曾经受过狙击训练,在失去方向感以后,一种下意识的习惯,使我知道,从遇袭到现在,只不过是二百次心跳左右的时间,也就是说,不到两分钟。以现在的我的体能,根本不可能在两分钟内游出这么长的距离。我很诧异。
当然,这已经不是关键,浮上水面才是首要的。单手解开缠在腿上的水草,待我挣开水草的束缚,准备慢慢扶着大坝上浮的时候,我却遇见了我所要寻找的东西。我为之下水历险所要寻找的——祸根。
一股巨大的吸力正把我向后拉去,我伸手捞住一根水草,这救命的稻草完全承受不住巨大的吸力而断裂,我被迅速往下吸去,左侧身子剧烈的磨擦大坝,轻潜的保暖衣很快就被磨破,一缕缕红色向前飘去,我再次伸出左手企图在大霸上寻找可以抓手的地方,碰到的只是滑不留手的苔藓,皮肤破损后又触水的痛楚使我心底涌起求生欲望,我奋力的把氧气瓶向后推去。这里我感到水里有一种轻微振动,或许那个潜伏在水中的对手想不到我仍能反击他吧,身上为之一松,吸力莫名地消失了。正当我疑惑时,那些方才不敢接近我的黑影又涌了过来,我急急向上浮起。
我头部浮上水面已经几乎没有爬上大坝的力气。但它在水里用快刀向我后背劈来,刀锋刚刚划破保暖衣割在我背上的皮肤时,我无端的生出力气攀上大坝,因为我感觉到,这一刀,我捱不起。我几乎可以在脑海里模拟出这把我没见到一眼的刀,这是一把刃部有交错锯齿的弯刀,我打赌可以切开脊梁。
我远远见到有船朝这边划过来,我躺在大坝上,想叫一声,但举起手,我眼上一黑,便失去了知觉。
睁开眼睛,打满了绑带的身体并没有给我太大的惊讶,我甚至可以感觉到传来痛楚的各个来源里,某处是缝了针的。这对我来讲,没什么,更使我开心的是,楚方睛趴在我床沿睡着了。当然,活动了一下四肢确定没有功能性伤损也让我长长吐出一口气。
尽管我的动作已尽可能的小心,但还是终于惊醒了楚方睛,我读懂她眼神里的责备,只好讪笑着躺了下去。我一躺下就对楚方睛道:“镜子,快,给我个镜子。”楚方睛从包里找了个小镜子递给我。我刚刚从镜子里发现,整个左眼几乎大半充血了,但鼻子却没有意料之中的破损时,就听她没好气地笑骂道:“这么大个人,掉进鱼塘里能摔成这样,我也算服了你了。”
鱼塘?我尚未表述我的疑惑时,赵悦盛便在门口道:“谁说他掉进鱼塘?”
在他身后,是指着一篮水果的欧阳士秋。
楚方睛指着赵悦盛笑道:“你把他送到医院门口给了我,就跑去忙你的了,我闻到他一身腥味,就以为他跌鱼塘里了。”
我向他们讲述了这次历险之后,赵悦盛打断了准备提出假设的我们。
他说:“先听听在小荆昏迷的一天里,我的收获。”
然后赵悦盛掏出一张卡片,是一位贸易公司的副总的卡片,我一下就记起是谁了。因为,我认识的姓倪的人并不多。我示意楚方睛把床头柜上我的皮包递过来,费劲地从包里搜出陈医生给我的那张病历复印件,没错,就是这个名字。
赵悦盛点头道:“没错,就是陈医生卖的情报。”
本来,这位姓倪的副总去凭吊一下过世同事的遗体,也无可厚非。那怕他和女死者生前有过一段露水姻缘,也不会有人要捉他去浸猪笼,毕竟不是生活在古代。但为什么他要让陈医生敲诈二万块,以期不让别人知道他去过呢?
楚方睛笑道:“这不奇怪,‘气管炎’并不少见。”
赵悦盛挥了挥手,示意我们先不要打岔。他说:“我去找这位姓倪的先生之前,曾去查过他的信用卡帐号,发现陈医生所说的倪先生给他钱的那个月,倪先生的曾取出一笔二十万的款项。”
如果一个人近半年来的消费每个月都保持在一定的水准,而突然在某个月多出一笔支出,而又没有添置物业或其他大宗的物件,这就很奇怪了。至于赵悦盛如何拿到倪先生近半年来的信用卡消费报表,我问及时他只是脸红了红,便左右言他,逼急了他终于和我说:“他出差时,我曾寄了一封信给他预约,但见面时他好似全然没有收到这封信,而他住的房子,是从海归后租的。”
毫无疑问,赵悦盛在没有搜查令的情况下,一定通过某种他不愿启齿的方法,拿到姓倪的先生半年来的信用卡单据,否则他不可能推出那二十万不知去向。而赵悦盛一定是在倪先生的信箱里得到这些单据的,因为他寄过一封信给倪先生而对方却没收信,那么倪先生一定不是经常检查自己的信箱。
我扬手止住要继续表述的赵悦盛,笑道:“让我猜猜。” 赵悦盛笑着冲我点了点头,捞出一张电汇单子的复印件放在桌面,然后去了洗手间。
这种情况下,要知道陈医生有没有吹牛,只要去调查他说倪先生给他二万块的那个月的收支情况就行了。记得那次和赵悦盛去太平间时,听陈医生医院的同事说,陈医生那个月一下子把一年多来欠前妻的赡养费一次性还清,前前后后大约有一万多块。
一个守太平间的医生,就算他有捞外快的心,也没什么捞外快的法子。
再说,就算他有捞外快的法子,也不定就有捞外快的本事,要知道,我们称守太平间的医务人员为医生,更多的时候是出于一种尊重而不是真的他有医生资格。
我拈起刚才赵悦盛放下的电汇单子。这是一笔十八万的邮电汇款,虽然赵悦盛还没说为什么拿出这张单子,但我却也能想到,他大约的意思,就是认为,这十八万跟陈医生的两万块,刚好就是一笔二十万的款子,而倪先生又有一笔不知用于何处的款项,刚好也是二十万。
但这张电汇单的落款人并不姓倪,按身份证号码来看,应该是西北地区的,而他汇钱的邮局,也刚好是一个城乡结合部的邮局,收款人的地址,也是西北地区的某个大约很难在地图找到的村落。我没有对民工兄弟有什么岐视的意思,但我不得不说,从这张汇票来看,不折不扣的就是一个发了财的民工兄弟寄钱回家建房子的事。
也许身体上的痛疼刺激了我的推理能力吧,从直觉上,我已经基本可以确认,这应该和上次赵悦盛西北的同行说杀害黄威姐姐的凶手伏法后,他家突然宽裕起来的事有所联系吧。
正文 第三十三章
古董(32)
2005年03月01日09:48:33网易文化 荆洚晓
也许身体上的痛疼刺激了我的推理能力吧,我突然想起了一点什么,对刚从洗手间出来的赵悦盛说:“你上次不是说,你在西北的一个同行,曾经提起,杀害黄威的姐姐黄真的凶手,已经伏法的那个人,他家里突然宽裕了起来吗?你看,这两件事是不是可以联系起来?”
赵悦盛沉吟了一下,点点头。
楚方晴顺着我的思路继续推测:“这么说,这个姓倪的出了二十万,雇请了凶手杀害黄真,那么他为什么又冒着被暴露的风险到医院去查看尸体呢,还出了二万的‘掩口费’?”
欧阳士秋说:“这很简单,也许尸体上有某样东西,会出卖他是真凶。”
“什么东西?”赵悦盛急问。
“这你要问姓倪的,尸体都火化了,我又不能通灵。” 欧阳士秋翻了个白眼道。
赵悦盛开始逐件回忆尸体身上的物件,他们三人继续热烈地讨论着这件会使真凶身份暴露的东西是什么,却不得要领。我则继续翻看着那叠赵悦盛用不愿启齿的方式取得的信用卡帐单。
突然,楚方晴叫了一声,叫道:“那个手镯。”
我赞许地看了她一眼,她得到了鼓励,继续说:“我们当初也讨论过,好象这个手镯的价值跟死者的收入不相称。
“而且不存在这是家传物品的可能,这个从黄真父亲和黄威对手镯的态度上也可以得知。”我补充到。
“回家再说吧,这味道太难闻了。”我实在讨厌医院那漫无边际的雪白与及那股消毒水的味儿,赵悦盛不注意,我从那叠信用卡帐单中抽了两张藏了起来。
我一进家门,就从书房里找出那份帮倪先生公司做的策划书,塞进碎纸机里,苦恼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