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进家门,就从书房里找出那份帮倪先生公司做的策划书,塞进碎纸机里,苦恼地对他们道:“可惜了我两个通宵的工作成果,但一个将被判决死刑的人,不会有兴趣读它。”
赵悦盛点了点头道:“是的,我们拘捕了他,他在证据面前,对唆使他人谋杀黄真供认不违……”
我给自己倒了杯威士忌,靠在沙发里,打断赵悦盛的话问道:“供认不违?那么那位吃安眠药的女士还有王玉珏的死他招认为没有?他的同谋许工呢?他供认了没有?”
赵悦盛惊愕地道:“天啊,你说这都是他干的?那位女士和王玉珏跟他有什么关系?跟许工又有什么关系,你有什么证据说这些事都是他做的?许工一个老好人,怎么会是他的同谋?”
我没说话,只是沉思,赵悦盛盯着我,一言不发,屋里一下子静了下来,过了良久,一直没有说话的楚方睛突然道:“有可能,不过,可能没法抓许工了,只要姓倪的不供认,估计很难找到证据。王玉珏的死,我有点不太确定。”
我冲楚方睛举起大拇指,把那天在医院藏起来的信用卡的帐单推到他们面前,指着那两处额外支出的二万块,赵悦盛开始不以为意,他觉得一个年薪五十万的人,一两万块的支出不太值得研究,但当我把手指移到那两笔支出的日期时,他惊叫起来道:“这分别是那位女士去洗胃前的三天,和王玉珏遇难之前三天支出的!”,我把杯里的酒一饮而尽,对赵悦盛道:“老哥,做你的事吧。”
赵悦盛不解地道:“但许工呢?你还没说怎么关他事呢!”
欧阳士秋搭讪道:“所有的侦探电视剧里,如果出场的警察是正义的,那么他必是愚蠢的。而我确信悦盛是个正直的警察。”
赵悦盛好一会才会意,涨着脖子叫道:“那是电视!”
我无奈的摇了摇头道:“戏如人生。”
我慢慢地说出我的推测,许工应该是“水库死者替身传说”的缔造者。潜水员们已订立攻守同盟,肯定是有原因的,而对于潜水队的人来说,打捞死尸,甚至更可怕的事他们也做过,不太可能存在因为一个传说而故意弄坏潜水装备不愿下水的可能性。即使真的是因为这个原因,也实在不足为外人道,告诉公安局的调查人员,更不可能。因此,许工没理由在潜水队所有人都巴不得离赵悦盛远点的时候,去和他搭话,否则的话,既然潜水员们已订立攻守同盟,而他却仍与赵悦盛频繁接触,这将会受到潜水队其他人的排斥。
赵悦盛打断我的话,有些惊异地说:“许工为什么这么做?潜水员为什么要订立攻守同盟?那个传说是真是假?那么那天我们在水库发生的事以及你在水库下面遇到的事呢?”
我进屋拿出一个透明的真空袋,里面有一根枯黄的蒿草。我把它递给赵悦盛,对他道:“我一直以为,只是我多心,但我现在确定,你需要它。”
正文 第三十四章
古董(33)
2005年03月04日10:56:15网易文化 荆洚晓
现在,我们掌握了许多无序的资料和证据,凡完整的,必是无序的。
所以,必须通过逻辑和推论,将我们所需要的东西,从无序的完整中提取出来。
赵悦盛一脸茫然的望着我手中的胶袋,我问他道:“记不记得那天在水库长堤下的田间,你说地里有人在拉你的脚?”他点了点头,我便望着他,没有再说话,赵悦盛绝对不是一个意志薄弱的人,而那天我们也确认了,地里确实并没有人。那么他为何会产生的幻觉?我坚信他可以想通这其中的来龙去脉。
刚刚把点着的烟吸了两口,赵悦盛就把胶袋拿起来,对我道:“没错。”然后说出一个长长的化学名称。我笑了起,对他溃骸罢馐鞘裁次也欢胰范ú萆弦欢ㄕ从欣嗨泼曰靡┑某煞荨!?
欧阳士秋不解地在边上道:“为什么他会产生幻觉,而你不会呢?”
我笑着耸了耸肩道:“要知道,重火力手有许多怪异的习惯,比如,喜欢让蚊子叮他的手臂,然后绷紧肌肉使蚊子拔不出虹吸式口器之类的怪癖,他决不会因为手上被枯草划破皮肤而去吮吸伤口的。但我有。”
“那为什么草上会有化学药物?”楚方睛这时也感到疑惑“难道有人一根根草去涂抹?显然这不可能!”
我摇了摇头笑道:“所谓四肢不勤,五谷不分就你这样了,找一个平时农民喷农药的喷雾器不就完了?不过如果赵老哥当时和我一样把血吮出来,应该就不会产生幻觉,如果不是那么一耽误的话,许工也不可能在我们眼皮底跑了……”说到这里,我和赵盛悦都跳了起来。
赵盛悦摇头道:“你也产生了幻觉,不然的话,两百米距离内一个近七十岁的老人在没有保护色的情况,难以想象从一个受过严格狙击训练的人眼底溜走。”我无语地点了点头。
我和赵悦盛一时间都有些颓废,也许这对别人没什么,但对于我们两人曾受过的训练来讲,这是不可原谅的过失。十年的岁月,的的确确让我们变得越来越象一个都市人,我们远不如自己想象中那么保持着当年的水准。
如果只有我们两个在一起,也许今夜就是默然醉去。但幸好,在座的还有楚方睛,她笑道:“不如我们猜猜倪先生和许工的关系?”欧阳士秋以需要一个公证人为由,拒绝参加这个猜测。
三张写好的纸条,欧阳士秋把它们平铺在桌面,苦笑道:“天,我是死活猜不出的,幸好我明智,不然又成了你们取笑的对象。”楚方睛写的是“儿子”,赵悦盛写的“父亲”,最后一张写着“私生子”的,当然就是我写的。
楚方睛笑道:“老荆,你比我强,但我只是推断,除了父子关系,很难想象一个老知识分子会伙同他人做出这样的事,他不可能不知道后果的。”
我嘿嘿的笑了起,赵悦盛点头道:“阿晓有点道理,许工的太太也不姓倪,我们去他家,也从没听过他们提起过有儿子。”
我摇摇头道:“不止如此。”
“重要的是,许工客厅墙上挂的镜框里,有着他和他太太从年轻穿着军装的结婚照到老年时出去旅游的一起的合影,这说明不太可能是二婚,也就是说不太可能是前妻生的小孩。那么许工曾经有被”发配“下乡的经历,算上倪先生的年龄,如果倪先生是他的儿子,那么就必定是那个时候发生的事。另外,一个高级知识份子,会这样失去理性地维护一个人,除了这个人是他的儿子以外,还可能他觉得自己对这个人在感情上是有所亏欠的。”
楚方睛笑道:“为什么不能是许工和他妻子生了小孩以后过继别人或走失呢?”
我的答案很简单:许工的太太,体型上不象生育过的人。
赵悦盛有些惊讶的望了望我,我有点尴尬地道:“都市的生活磨灭了我一些东西,但它也理所当然的让我学会一些东西,难道这不合理吗?”
欧阳士秋这时不解地道:“那许工为什么要在蒿草上喷这种会引起幻觉的迷幻药?为什么要编这个传说来误导你们?”
我们三人,都不约而同的在投向他的眼光里带着鄙视。
赵悦盛笑道:“这绝对是一个没有营养的问题,许工这么做的原因很简单,就是转移我们的视线,让我们以为潜水员的死和黄威姐姐的死,都是因为水库的传说……”
“你不觉得这是脱裤子放屁吗?”欧阳士秋毫不留情对赵悦盛道:“黄威姐姐的死,那个凶手已经认罪,他告诉你们这个传说时,那凶手判都判了,就等着打靶。而潜水员的死怎么着也就个工伤意外。关他们两父子什么事?他有必要去招惹赵悦盛你这瘟神吗?”
楚方睛皱起眉头道:“对啊,我们有点想当然了。”
欧阳士秋望着他们低头沉思,嘴角挂着得意的笑。
我把玩着手里的空杯子,笑了起来,楚方睛恍然大悟,赵悦盛也醒觉了,指着欧阳士秋骂道:“老哥,你没事误导我们干什么?这不是玩推理题!”
欧阳士秋一脸无辜地摊开手道:“我是想帮你们啊……”
“许工的目的很简单,就是让我们以为黄威姐姐的死和潜水员的死都是归结于水库的传说。”我缓缓的把杯子放下,疼痛逼迫我不得不扮得优雅些,以免牵动伤口:“因为,许工害怕我们注意镯子,他编出这个传说,当然,或许真的有这个传说,而他借用了,是他希望我们在这个传说上纠缠下去而放弃对镯子的注意!”
“我去申请逮捕令拘捕许工!”赵悦盛一旦理清了思路,他便一刻也不愿坐下去了。我止住他道:“老哥,刚楚方睛和我不都说过了吗?你没法拘捕许工?”
“为什么?证据不足我也可以让他协助调查!”赵悦盛很有些火气,这很让我高兴,我的朋友,起码是一个好警察。
我对他道:“我建议你去那位吃安眠药吃得洗胃的女士家里了解一下情况,我相信她的佣人,噢,不,她应该不止一个佣人的,那么,应该是她的管家或保姆收过倪先生的二万块。”
赵悦盛望着我没说什么,我向他做了一个“确认”的手势,他点了点头,出门时,他停了下来,回过头道:“你的意思是说,许工,会自杀?”
我点点头:“倪先生已经被逮捕,那么,许工一定会自杀,或许还会留下一纸遗书,声明所有的事都是他做的,与他儿子无关云云。”
“当然,老荆的意思,假设我们以上的推断正确的话……”楚方睛小心的加了一句。
“不必假设,绝对是这样。”我斩钉截铁地对赵悦盛说,当我说完时,他已冲向楼梯间。
但我终于还是推漏了一点,就是千古艰难唯一死,许工并没有在知道倪先生被捕的第一时间就执行他的计划,当然,赵悦盛下楼梯的速度,或许也是构成我推断错漏的原因之一。
许工上吊了,但因被发现得早,送了医院抢救,他的遗书被找到。这是在过了二十分钟以后,赵悦盛打来的电话。
不出所料,这位老人把所有事情都拉到自己身上,大意是:他的儿子学成归来也算小有成就,而黄威的姐姐家里不过是杀蛇剐狗的小档口,所以黄威的姐姐拒绝了许工提出的离开他儿子的意见之后,许工觉得不能让这女孩拖累了他儿子,便向他儿子要了二十万雇人把这女孩杀了。而他误导我和赵悦盛,是怕我们注意那只镯子,因为那是他的传家之宝,怕我们怀疑到他身上。
楚方睛摇头道:“不对,但我一时说不出哪里不对劲。”
我想了想道:“不是许工干的,我确信,因为假设他说的是真的,不想引起我们注意镯子,就不应该有那位女士洗胃的事情出现,也不应该有王玉珏的悲剧出现,更不应该出现那两笔两万块的支出。”
正文 第三十五章
古董(34)
2005年03月04日10:57:00网易文化 荆洚晓
但这个时间,我是不可能去病房见许工也不可能去警局见倪先生的,就算赵悦盛向上级申报了找我协助调查这案子,也不可能有太高的参与度。当然对此我倒无怨言,毕竟我是系统外的人。
我对楚方睛道:“也许,你陪我走走?”
漫步在马路上,我祝福天上那些作为唯物论者并不认为存在的神与神们,这个南方城市的飘着寒意刺骨细雨的严冬,竟是如斯的温暖。犹其当我把皮衣不由分说的披在一再表示不冷的楚方睛身上之后,只穿着衬衫伴着她一路细语时,温暖如春。
如果不是路边的争吵提醒了我,大约我不会在这个原订的目的地停下步子,但酷似黄威的女子穿着一条橡皮的围裙,血污的手挥舞着同样血污的刀,却终于让我发现,黄威那几个又称作朋友的债主们,曾和我在黄威的病房里见过面。黄威死后帮他还了赌债又曾见过。
“人死债不死,你是他妹,你就得帮他还。”黄威的朋友对那个女子如是说。
黄威的妹妹,用那沾满蛇血的刀子指着那些人,盛怒下,声音却仍格外悦耳:“没钱!你们不会也去死!死了你们再去找我哥要啊!”
那些五大三粗的汉子,在那沾染了蛇血之后更显着洁白晶莹的手面前,噢,不,那手上的刀面前,一步也不敢向前,但他们是很聪明的人,他们很快就找到折衷的法子:“没钱也好说,你把手上那表给我们,这种IWC的A货也值几百块,余下的几百块等你有了再还。”
楚方睛突然对我道:“那是真的。”
我闻言一震,走了过去对那些人道:“这表,不止几百块。后面可以加两个零。”
那些人吓了一跳,但马上有人哄笑起来,边上有人低声告诉没有见过我的人,我就是代黄威还了二万块的人。黄威的妹妹,大约听说过我,便放下刀子笑道:“荆先生吗?谢谢你帮了我哥,你是好人,不过这表是我姐留下的,不可能是真的。”
我仔细端倪了一下,我对她道:“一定是真的,如果你不信,我可以以市价四折,也就是大约一万五向你买。”女孩兴奋得不敢相信,欢呼了一声,才小心翼翼地问我道:“您,您说的真的?”
“不卖。”那终生以杀蛇为业的老人,混浊的眼里透着让人无法动摇的坚决。他从橡皮围裙的兜里掏出一把皱巴巴带着腥味的潮湿的纸币,凑了六百递给他们道:“拿去,以后别来了。”
那群人走了以后,老人对他的女儿说:“你哥哥和他做了一次小生意,结果自小身体赢弱的他居然去和抢劫犯打架,没死,于是又跟这个人做了一次更大的生意,终于死了。不要和他做生意,不要卖任何东西给他,你走,小子,走,我不想见到你。”
我终于如魔鬼般被老人从他的档口驱赶开来。
楚方睛笑道:“各自打道回府,等赵老哥的消息吧?”
我挺了挺胸,在心里对自己说:天气一点也不冷。为了让自己相信这一点,我甚至解开衬衣的第二个扣子,才对楚方睛笑道:“不,到现在为止,黄威姐姐的死,那位吃药弄得要洗胃的女士,都可以推断出来龙去脉,但黄威的死呢?”
楚方睛有些黯然地点了点头道:“还有玉珏……”
我摇了摇头道:“陪我去潜水队吧,我那天在水下的经历,不讳言,现在对我来说,仍有些阴影。”
我们在潜水队的值班室,见到一个负责人,他对我们的到访表示惊讶,他惊讶的理由是:“是个人都知道,之前不过为了顺便拿到怃恤金而找的籍口,为什么怃恤金发放下来三四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