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这里,她理所当然的仰起头问我们道:“毫无疑问,我看得出你们是很好的朋友,但如果两千万,你们会不会出卖对方?在你的资产只有五十万时。”
赵悦盛笑了起来,笑得眼泪都出来了,那位女士很惊讶,赵悦盛坐直道:“我每个月,工资加补助,大约有一千块左右,已经够花了,单位分给我,一个三十平方的房子,我为什么要为二千万出卖我的朋友?”
那位女士不解地道:“有二千万,你可以买多少股票、房产?你很容易可以得到加拿大的国籍,然后你就不用当警察了啊。”
“我安于也热爱我的职业,我也很以做一个中国人为荣,二千万,对我来说,唯一的用处就是被纪委检查。”赵悦盛冷冷地、甚至有点不屑地说。
那位女士的眼光转向我,我笑了起来,对她道:“我现在的财产,甚至不到二十万。”
她愣了一下,大约想起那天在古董店我提出减一半价格的事,于是她咬了咬嘴唇,摇摇头道:“你们两个,都是怪物,不过也好,和两个不正常的价值取向的人,谈一件不正常的事,也很合适。”
正文 第一十九章
古董(18)
卖友,不外求荣。
某位先生不该喝酒,虽然在南方人里,他的酒量已经很好,但现在我们面前半躺在病床上的女士,却是北方人,不是长江以北的北方,是关外的北方人。喝醉也本没什么,只是他不该把这位旧时同窗当成大学时期的死党来交心。
而我们面前的这位女士,在当时喝酒之前,已经接受调查她的这位同窗的资金缺口的委托。两千万的代价,她便让她的那位同窗,在酒醉的一个多月后,从一幢已封顶但未装修好的三十多层的楼顶纵身跃下,因为,所有的原材料商、投资方、银行都在他的资金周转出现真空时来要钱,于是他的工程无法完工,也就是之前的三亿投资化为乌有,债务也无力偿还了。
赵悦盛点点道:“原来这样。”
需然这位女士没有说出被她出卖的朋友的名字,但我们都已知道他是谁,因为被这位女士出卖的朋友,到死时仍不知道他为什么会落到这一步,他采取了一种极为夸张的自杀方式:通知这个城市的电视台报社来到大楼下之后,才纵身跃下。
我皱起眉头,对这位女士道:“那也是三年以前的事了,现在重提,有什么意义?”
因为我实在倦听这种出卖朋友的技巧。
但她说:“三年,是啊,三年一直都平安无事,直到……”
直到她买下那个手镯的晚上,她只要一合上眼,都会梦见,她那从三十多层楼顶跳下摔烂了脑袋的朋友向她举手道:“来,再喝一回,反正每次我都喝不过你,然后你再出卖我一次。”
她不是一个闲人,按她的话说:“如果不是有缘,你们在我公司的会客室等上半个月,也不定有空见你们。”所以失眠对她来说是无法消费的侈华。于是她只好吃安眠药,第一次已经必须吃十颗才能睡下了,但睡了两个小时又被恶梦惊醒,于是她终于把一瓶安眠药吃完了,幸好她是聪明人,在发现药瓶空了的时间,还知道按铃让工人帮她叫救护车。
赵悦盛脸上全然没有一丝同情,他笑了起来,说:“钱烧的。”
那位女士皱起眉头,很不开心地盯着赵悦盛,我笑道:“他的意思是,如果一个普通人,就不可能一次性买到一瓶百粒装的安眠药放在家里,因为你有钱,所以你可以,所以你才会躺在这里。”
她想了想,也笑了起来,无奈地道:“说的也是。”
我见她的手上,并没有那只镯子,便问她:“那只镯子呢?”
卖了,卖给来探她病的一位朋友的女儿。
我不解地道:“你不是说这镯子有问题吗?”
她说,有问题就卖掉,卖掉了问题就不再困惑自己了。至于别人是否会有问题,那就不是她感兴趣的事了。我问她,为什么不退回给我? 她笑说,退回给我最多只能拿回四十万,而卖掉,可以得到六十万,也就是说,赚上二十万。
赵悦盛听了不禁伸了伸舌头道:“你好似才买了它二十四小时左右啊!”
她笑了。对着赵悦盛笑了起来,她的眼光下,赵悦盛纯洁得如同天使。
一个可以把朋友卖出二千万的人,本身就是一个高手。这决不同于黄威那种意义上的top sales。所以我并不奇怪她可以做到,但我只奇怪为什么可以在她病房呆上这么长时间?我问了一句卖给谁可以告诉我?她拒绝了。我马上拉着赵悦盛几乎用小跑的离开这间豪华的单人病房。我宁到和一只老虎或毒蛇在一起呆着,也不愿再同这位高贵的女士相处上一秒钟,起码,老虎或毒蛇,不会因为什么价钱,而把同类卖给猎人。
我和赵悦盛什么话也没有兴趣说,各自回家补睡一觉,正当我抛开郁闷渐渐进入梦乡时,我的电话响了起来,楚方睛在电话那头道:“老荆,你快问问,和你买镯子的人,是不是又把镯子卖了?我确信见到一只一模一样的镯子。”
我的睡意,可怜的、来之不易的睡意,顿时荡然无存。
楚方睛说了一个名字就收线了:王玉珏。
名如其人的浮华和充满视觉吸引。
我呻吟了一声,怎么会是她?王玉珏就是那位在我家提出分手后夺门而出的女孩。
但我实在太乏了,以至精神全然无法集中,靠在床上一会儿又能坠入黑甜乡里去了,直到门铃响起。由于我的经历带来的习惯,我很忌讳带人到家里来,而可以让我带到家里的朋友,便自然会有我家的锁匙。
正文 第二十章
古董(19)
门外脆生生的答了一声:“是我。”听到是王玉珏的声音,我才透过猫眼向外望去,只有她一个人,我慢慢松开急冰室里紧握着刀柄的手,把冰箱门关上,开门让她进来。王玉珏见了我,第一句话便道:“冬天了你光着上身做什么?别着凉了。”
我含糊的应了一声,对她道:“你先坐会吧,我再睡一会。”
我起床时,发现客厅里变了个样,我苦笑摇了摇头,对着仍在周围忙乎的她道:“你搞什么?又不是我爸妈要来,收拾这么亮堂压根都不似我的狗窝了。”
人的际遇或许不同,为了生活,可能你需要得体的谈吐和干净笔直的服饰。而他却需要油污的工作环境,脏臭的工作服。
但每个人的家,我想有一点是共同的。
那就是,一定是舒服的。
在我的家里,我不想再理性下去。
我希望,家里可以乱些,随意些,可以穿着鞋子睡觉,我认为,是一种幸福。
所以,有秩的杂乱,才能让我感到这是我的家。
而她,却破坏了这一点。虽然我明白,她后悔那晚说过的话,想用行动来挽回,但她不知道,这却更坚定了我的离意。她说,她用那水汪汪的大眼睛望着我,望着我时自信的神色在眼里流淌,她望着我说:“我要证明,我不是你想象中的一无是处!”
我打开门,向她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她有点奇怪地道:“为什么?难道楚方睛没有和你说,我买到了那个你们一直在研究的镯子吗?”
她打开一个华丽的首饰盒,那只镯子静静躺在里面。
她觉得我不喜欢她的原因是因为她帮不了我的忙,分担不了我苦恼的难题,她认为我和赵悦盛、楚方睛研究这只镯子的原因,甚至我还画出镯子图样的原因,就是为了得到它,所以,她回家以后就打听这个样式的镯子是谁的珍藏,于是,当那位买下这个镯子的女士被送到医院时,她就让她的父亲带她去买下了这只镯子。
我有些怜悯地勾起她白玉般的下颔,看了她良久,才问她道:“六十万?”
她点了点头,自信满满地道:“也许我没你们聪明,但我父亲只有我一个女儿。”当然,一个八零年第一批富起来的房地产商自然不会在意他唯一的女儿花六十万买一个开心。我摇了摇头问她道:“你没有问这个镯子原来的主人,她是从哪买来的吗?”
王玉珏摇头道:“她不愿说,但这有问题吗。你们不是就为了要这个镯子而苦恼吗?现在问题解决了。”
我苦笑道:“你真的是智多星啊!”
她笑了起来,发自内心的开怀,我对她道:“我指的是,水浒里的智多星。”
尽管她不太聪明,但毕竟这还是和她的专业相关,她马上就想到,我在说她“无用”。
她哭了起来,她说:“楚方睛到底哪点比我强?” 我不禁苦笑,楚方睛还不是一分半点的比你强,比如楚方睛就绝不会问出这么弱智的话来,突然间,我心里腾的一下仿佛踏空了什么,为什么会拿楚方睛来和她比较?我甩了甩头,这种可笑而无聊的念头是必须驱赶的,我是怕敢下次无意中再泛起时,成了笑柄的。
她尽管明白我的坚决,但仍想把镯子送给我。我拒绝了,六十万对她来说也许不过买个开心,对我来说却不然了,并且,我本就没想过要这只镯子。但她一直地哭,终于使我不忍,我告诉她,仍是好朋友,我甚至给了她一套我家大门的锁匙。她才终于止住哭拿着镯子离开,她出门时,我心里无端地有丝不祥,我叫她道:“你最好把镯子卖了,最好不要戴它。”
但她幽怨的回过头,对我道:“不,我会一直保存它,戴着它,我要记住,就是因为它,我才说出一生中最错误的一句话以至再也不能和你在一起。”没有等我和她细说这只镯子的故事,她已经跑进电梯里了,我听着哭声随电梯一路向下。
这时,消防梯的门被推开,赵悦盛走了出来,摇头晃脑吟道:“问世间,情为何物……”
吟了一半走到我跟前,上下打量了我一番道:“六十万啊,六十万啊,**,你是什么新鲜萝卜皮来的?还有人为了想和你在一起,花六十万去买那个镯子?当然,尽管我同情她很蠢,但你丫又是什么香悖悖?”
正文 第二十一章
古董(20)
许工不是一开始就是许工。
当他还不是许工时,人家叫他小许。
小许因为小,所以敢说话,起码他认为学术上的东西,必须按严格的流程来论证。
但那时,众所周知的缘故,有些东西已经偏激得利害。
幸好,那个流行“传、帮、带”的年代,基本每个刚下单位的人都有一个师傅。
师傅自然不叫师傅,师傅那时已经被人尊称刘工了。
终于因为刘工、小许的出身都是根正苗红,而刘工又德高望重,于是小许只是花了两年时间去“支农”和“三同”,事情便不了了之。
小许成了许工时,刘工已仙去经年,但刘工有个孙子,刚好也在许工的这个单位工作。
许工是个感恩的人。所以他很关照小刘。起码,明显的黑锅,许工都帮他背了七八次。
我不耐烦地道:“你所能不能直接些?”
赵悦盛又喝了一口酒,想了想才说:“小刘那天参与了水库的打捞,但他是在船上接应的。要知道,和水下的潜水员联系的对讲装置,通过调频以后,可以起到和收音机一样的功能。”
赵悦盛的意思,已经推翻了殉职的潜水员“只一声惨叫”就死了的假设。他认为殉职的潜水员没有可能马上死亡,死亡是因为他的求救没有人理会。而且他假设了这种情况的发生,是因为在船上的小刘把对讲装置调成收音机听广播而导致的。
这也是为什么许工不和我们说真相的原因,因为许工很护着小刘。
我不解地道:“那许工为什么会给你那道密码题呢?”
如果不是许工有意识的误导,或者,是他对心里未泯灭的良知,让他留下这道谜题?
我摇了摇头,我不认同这个假设,因为这不是一个普通的黑锅,一旦揭开,背黑锅的人无论在道德上还是法律上,都有无法承受之重。最后,我同意了明天和赵悦盛一起,再去一趟许工的家里。
但第二天早上,赵悦盛来找我时,我却没法履行这个承诺。
因为,楚方睛也来了,她全然没有平时的爽朗,她的眉毛纠结得使我的心都一个劲的下沉。她说,今天有人送花给她,送了九百九十九朵玫瑰。我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的望着她的眼睛。
赵悦盛在边上默不做声的冲泡茶叶,眼里望向我的一丝怜悯,使我平静得出离了伤怀。
然后,她说,也许她会订婚。我喝了两杯茶以后,在赵悦盛鼓励的眼光里,我终于鼓足勇气开口道:“那以后,就不能半夜三更找你出来喝酒吹牛了?”楚方睛的眼里有些失望,她强笑道:“那当然了。”
我忙道:“不太好吧?不如,你不要订婚了,不不,不要结婚了好不好?”
楚方睛站了起来,笑道:“那我就一辈子不嫁?”
我脑袋里“轰”的一声,一时间很多东西乱成一团,等我清醒过来,楚方睛已经走了。
赵悦盛拍拍我的肩膀道:“老弟,看样子,你今天是无法成行了,自己静静吧,有事打我传呼。”我木然的点了点头,赵悦盛离开以后,我很有种想哭的冲动,但我无法解释为何坠入这种苦恼。
我的手机不合时宜的响了起来,接通以后,是我的一位女朋友,她说她家人想见见我,我告诉她,我很忙以后,她仍继续纠缠是否能一起到她家吃晚饭。我只让她到大街上随便拖个人去应景之后,便把电话挂了。
阳台外的天空,在我的眼里,渐渐黯淡了,北风从敞开的窗口卷了进来,很冷,犹其是在冬夜,我起身把阳台的那盆楚方睛买的杜鹃搬进来,踢翻了两张椅子,我禁不住失笑,竟然忘记开灯。
我坐在酒吧里,有一搭没一搭应着身边滔滔不绝的小女孩,看起来她很珍惜和我一起的时光,也许我应多一点约她出来。这时,赵悦盛打来了电话,他只说:“你在哪?我过去,昨天的假设,全错。”
赵悦盛一坐下来,看着我身边的女孩对我说:“你这样,没用的……”
我摆手打断他的话头,示意我没心情讨论这个问题。赵悦盛长叹了一声,摸了根烟点上。对我道:“我又去了一趟潜水队。”
如果只有小刘守着水下对讲装置,我们的假设就有成立的可能。
那怕有好几个人一起守着对讲装置,也存在他们订立攻守同盟的假设。
但守着对讲装置的,有三个人,除了小刘还有一位是殉职潜水员的同乡。
而另一位,潜水队的领导说:“我们知道小刘这人不定性,所以专门安排这个人和他一起轮班的。”这个人和小刘私怨很深,属于那种小刘说向东他就一定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