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丽卡当然知道是三艘救援船，事实上，这三艘船都是她叫来的，她唯一疑惑的是，为什么救援船会来的这么晚。
“这些人给你的工作造成了很大的麻烦？”艾丽卡突然问道。
“是啊。”伦敦腔下意识的回答了她的问题。在意识到自己说的有些多了之后，他烦躁的挠了挠脑袋，手上的煤油灯随着他的动作剧烈的晃动，让他看上去有些吓人。
“我保证，你遇到的麻烦不是最多的。”艾丽卡笑笑，绕过了这个可爱的伦敦腔，继续往甲板的方向走去。
虽然每艘船的具体布局不一样，但大致的形状是对的。之所以现在走廊上基本没有光，那是油灯都贡献给那些幸存者了。
刚刚将尽力过灾难的人，总是更渴望光明。这个下决定的人很聪明。艾丽卡一边沿着甲板摸索，一边想着。
还有人会比自己更惨吗？
但艾丽卡其实没有说错，卡帕西亚上的人员是第一批得救的，以女士为主。而另外两艘救援船，男士所占的比重更多。
男人在一个房间里，固然不会有那么鸡毛蒜皮的争执，但这么多人都抢着发电报，也是一件很壮观的事情。
格林和休被安排在了一个房间里。这艘船的船长和他的关系不错，所以他得到了厚厚的毯子和一些必须的生存物资。
特权在什么时候都是存在的。
格林这次没有生病简直是上天的恩赐。经历了大半个晚上的忙乱，此时的他坐在一个温暖的房间里，炭火就在他的脚边燃烧，床上的毯子也很厚，看上去很温暖的样子。
但他也不能就此睡去。休还在电报机前排队，你恐怕很难想象，这群男士都争相恐后的想要排在最前面交割股票，因为越早抛掉，就能挽回更多的损失。
看他们的样子，都恨不得撸起袖子来，决斗一场，一次决定电报的归属问题了。
休一直在等待使用电报的机会，但鉴于很多大人物都是亲自排队发报，他的身份让他不好贸然的冲到最前面。男士的等级制度在某个层面上比女士之间更加泾渭分明。
所以，直到排在前面的十几笔交易完成了之后，休才摸到了电报机。
毫无疑问呢的，第一个抛出股份的人挽回的损失是最多的，这位公爵大人虽然有一半的投资损失，但至少没有动摇他的根基，只要回到曼切斯特，他的社会地位很快就能让他重新潇洒起来。
后面的第二第三第四个人，也很幸运的没有破产。
虽然泰坦尼克号沉没的消息已经经由船长发出了，但鉴于消息传播的速度，和人们对这个消息的不可置信，还是给这些生意人赢得了一个宝贵的时间差。
这样的幸运一直持续到第五个人。在电报发出之后，他得到的回执表明，着他的直接损失已经超过了叁万英镑。
这个可怜人直接就破产了！
有了这么一个人开头之后，后面的人也陆续无法抛售自己的股票。
所以，当休站在电报机前的时候，他几乎手脚冰凉，他的心好像已经随着泰坦尼克号，沉入了冰凉的海底。
他颤抖的发出了一份他已经非常熟悉的电报，电报发出了之后，休也就没有那么惊慌了。
毕竟格林还在，这个男人在商业上有着惊人的天赋。你很难想象，这个人的童年也是贫困潦倒的。但你看他现在，大概是史上最年轻的枢密顾问了吧。
所以，只要格林还或者，一切都不会是问题的。
这么想着，休也就慢慢的镇定了下来。他从另一台电报机里抽出了回执。
休就这么直直的站在原地。排在他后面的人都是一脸愁苦的样子。休的举动远远称不上与众不同。
没有看到前面破产的人吗？有的还恨不得跳到海里去，结束自己耻辱的一生呢！害的水手都不得不在甲板上待命，以防真的有有钱人死在船上，带来麻烦。
“···这不可能！”过了一会儿，有从后面走过的人，听到了休小声的诉说。好事者看了看休手上的纸，很好奇这个人的老板究竟亏损了多少英镑或者美元。
但他随机也像休一样呆呆的站在那里，就好像一支木头一样。
“这绝对不可能，你的老板难道有预言的能力吗！他怎么可能在船沉没前半天就抛售了全部的股份！”好事者自己也是损失惨重，如果其他人也和他一样，亏损严重的话，他恐怕也就没有这么难受了。
但此时，却有一个人站在他的面前，和他的亏损截然相反的是，他还盈利了不下百分之三十，这让他怎么可以忍耐！
随着这个人的惊呼，更多的人聚到了休的身边。有人认出了休的身份，他是格林先生的秘书！
休被别人的惊呼弄的终于回过神来，他看了看周围，然后意识到自己被围住了。
他也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但他能做的只有握紧手上的电报回执，快速的跑出了电报室。
这简直是最不可能发生的事情！
但这也确实发生了！
休快速的往回跑。他跑过长长的走廊，三步两步的跨过楼梯，他撞到了很多人，但都来不及对他们道歉，最后——‘砰’的一声推开了格林的房门。
“先生，我要告诉你一个消息——”
第二十三章
“先生，股票···”休因为剧烈的蹦跑而喘气不匀，大悲大喜之间，让这个原本精明干练的男人显得狼狈不堪。
格林误读了休的意思。绝处逢生让他短时间内没有竖起周围的荆棘屏障，他看上去柔软了很多，此时反而反过来开解起休了。
“你已经尽力了。所有的决策都是我做的，你不需要对此感到不安，我认为，你现在最需要的是休息。其他的事情可以等到了美国再做。”虽然这笔资金的损失会让格林多年的努力都付诸流水，但他在美国也未必没有机会翻盘。
“不先生。您的决策没有问题，相反的，我们盈利了很多！”休喘匀了气，语速极快的反问格林：“您是怎么确定抛掉股票的时间的呢？”
“抛售？”格林有些诧异的看了看休，他没有做过这样的决策。毕竟谁都不知道泰坦尼克会沉没，在船上就抛售白星公司的股票，连疯子都不会那么做的。
格林不动声色，他没有立刻发表回复，而是从休手里拿过了那张已经被揉皱了的纸张。
他现在已经完全平静了下来，反正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不管怎么样，结果都不会比现在差了。
格林这么想着，把白色的纸张放在膝盖上，一点点摊平。他像是对待早前休送来的其他文件一样，不带感□□彩的阅读起来。
他这样的动作，在休看来，就是陈竹在胸的表现。
年轻的贴身秘书暗自握紧了拳头，他的老板只是比他年长十年，但这十年好像就是无法跨越的鸿沟——他是个贫穷的，必须为别人打工的秘书，而他的老板，却可以在所有人都损失巨大的时候，还获得了不菲的收益。
但休只看见了表面上的景象。格林此刻的心里，也是掀起了惊涛骇浪。
他当然没有发过这样的命令。但他也不得不承认手中电报的真实性。这份白星公司股票转让的命令，几乎是在他公司股票的一个小高峰上抛售的，就如同休所说，净赚了百分之四十三。
他没有破产！
但这并不值得高兴。
格林并没有应有的激动，相反的，他还有些失落。
抛售的电报发出的时间，和格林把自己的私人电报室借给艾丽卡的时间完全吻合。如果他不是病的产生了幻觉，那绝对就是艾丽卡在他的电报机上做了手脚。
而这一切的前提是——没有人知道泰坦尼克号会沉。
鉴于这个大背景，艾丽卡是多憎恶自己，以至于偷偷要抛售掉他的股票，让他蒙受一大笔损失呢？
想到了这一点，他本来平稳的双手颤动了一下，心脏也猛的一痛。
事实上，这些推测本身，是不至于让他心脏病发作的，只不过是他太久没有休息了，而对艾丽卡的猜测成为了压倒他的最后一更稻草。
事情其实还可以向更加不好的方向猜测。如果艾丽卡一开始就是蓄谋已久的，从接近到离开都是一场阴谋，那他的第一次动心···
“先生···”
休的声音慢慢的远去，格林只觉得心口剧痛，然后意识就慢慢的远离了他。
······
“谢谢你，医生。”
“你是格林先生的秘书吗？这种时候，大家都落难了，格林先生的生意状况想必也好不到哪里去吧。要我说，你可真是太忠心了。”
“请不要这么说，医生。格林先生是位值得尊敬的人。”
“怀特先生，或许你愿意私下里透露一下，格林先生这次损失了多少。大家都说你收到电报的时候，是快跑回来的。”
“无可奉告。”
休的声音在格林的不远处响起，他慢慢的睁开了眼睛，刚刚睁开的时候，他的视线很模糊，过了一会儿，视野才慢慢的清晰了起来。
休和医生站在格林的床尾，医生已经拎起了自己的医疗箱，准备离开了。休的无可奉告让他的脸色并不好看。
这个时候他的工作非常繁忙，船上只配备了两位医生，而他是比较专业的那个。这个时候，很多大人物都有个伤风感冒的，叫他去，他能给格林一个面子，或者说是即将破产的格林先生一个面子，而他的秘书却不知感恩。
几个小时之前，发出的电报陆陆续续的得到了回复。很多单纯的商人已经承受不住破产的压力，想要跳海的有，痛哭流涕的也有。格林先生不知道是不是其中之一，但其他乘客都传说，这位年轻的枢密顾问损失惨重。
有什么可以高傲的。
格林有心脏病，在船上得不到更好的修养，再加上破产的打击，恐怕没到美国就一命归西了。
医生愤愤的拎着自己的箱子走了，一点都没有给休面子。他看到了格林醒来，但却不再为他做进一步的检查。
休是背对着格林的，他没有看到格林醒来。只是拿着水壶，准备到锅炉室那里大一点热水。
在一艘救援船上，一个秘书的作用和男仆是大致相同的。这里没有专业的男仆侍奉，所有的事情都要亲力亲为。
房间打开的一瞬间，外面的寒气涌进房间，提醒着格林，他还有很多事情要准备。
晕倒过一次之后，他也不至于像刚得到消息一样猝不及防了。
其实冷静的想一想，股份抛出的事情，也未必是艾丽卡的问题，她···不是那样的姑娘。
救自己应该是个巧合，毕竟当天苏克会跑到甲板上，完全是因为自己在戳他。你面对一只灰色的宠物鼠，总是打不得骂不得的，格林唯一掌握的，教训宠物的方法，就是戳戳它，再配上一些言语上的教育。
结果···苏克就跑到甲板上去了。
格林先生，只要是小动物，被捉住之后戳来戳去，都是会逃掉的好吗！
那么艾丽卡为什么会想到卖出白星的股票呢？格林为此感到困惑，但他的潜意识里，并不相信这是一个阴谋。
格林最想要弄明白的就是艾丽卡的问题。因为其他的事情，对他并不能造成困扰。
木已成舟，赚了一笔是好事。
格林要处理一些因为破产而眼红嫉妒的人，但这些人的数量并不会很多，大多数人还是识趣，且能保持理智的。
事情或许有些繁琐，但却不会有太大的麻烦。
马太效应*告诉我们：强者越强，弱者越弱。
格林在这次的商业博弈中，得到了比较好的成绩，有人或许会深究他是如何获益的，但那些破产者首先已经不具备责难他的资格了。
换句话说，他要面对的，只有媒体和一些上流社会的人员。前者可以转移舆论，多做慈善和募捐，后者可以曲意迎奉，投其所好。
它们的本质都是一样的，只要有钱，都可以解决。
而作为白星公司的一大股东，休必须做好自己被送上法庭的准备，但这对于格林来说，也不是什么麻烦事。
他和很多法官都有交情，这种交情并不是光靠金钱就建立起来的，不要忘了，枢密顾问这个称呼，本身就代表这一些···有政·治色彩的事物。
此时的格林就像是一台冰冷的机器，他假设了一些可能发生的状况，并且把这些情况的解决方案也一一排列在案。
值得一提的是，在他的所有计划里，很多都是需要由休进行操作的。他对于休最好的报答，就是让他经受更多的锻炼，并且最终能够独立致富——他给休的是机会，而不是现成的资金。
很多商人会在自己的秘书服务了他们一辈子之后，给他们一些养老的年金，但不可否认的是，这种处理方式和对待男仆是相同的，这样并不能给秘书们多少尊重，只不过是金钱的数量上稍多一些而已。
雇佣关系制宣扬已久，但一些成规从未被打破。就好比你在时下的贵族家庭里找他们的管家，问他和主人家是否是雇佣关系——这些管家绝大多数是终身制的。
格林的秘书是严格遵照雇佣制的，到了时间，他就会遣散他们。其中的一些人自己也做了小本的生意，混的最好的一个，前不久，已经开始打入上流社会了。
休会做的更好，格林对这个‘年轻人’也是寄予厚望。
解决突发的事情不过是防守，商业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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