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地替他解开纠缠不清的发丝, 末了还很亲昵地将那缕发捋到耳後, 又习惯性地顺著发丝走向那手指整理了一遍, 这才离开他, 坐到对面的椅子上。
动作一气呵成, 没有一点不自然, 好像他佑海这种事早已重复了千百遍, 再平常不过了。
佐岸很敏锐地感到自己的脸有一点点烧热的感觉── 在佑海这种陌生而热情的目光注视下, 怕换了谁都会不好意思的, 更何况是皮这麽薄的佐岸── 尴尬而不自然地在椅子上扭动下身子, 佐岸声音有些干哑地出了声, “呐, 今天叫你来是这样的……” 好怪, 这个佑海是吃错药了还是怎麽, 举止绅士不说, 还老拿这种古怪的目光盯著人…
干干巴巴地总算将自己的意思表达给佑海, 却没有得到意料中的回答, 反而见到那人笑容竟消失, 还似乎皱起了眉头。 “怎麽, 你不是一直想独立操刀吗? 那个…等会儿我会和你父亲去说, 明天开始你就可以正式上岗了……” 顿了片刻, 他终於不解补充道。
想是想啊, 不过现在目标变了, 不好好捉弄捉弄你, 我怎麽舍得就此罢手呢!
“这麽快啊。” 摸摸下巴, 佑海挤出一个似乎是强做出的笑, “可是, 不会太仓促了吗? 我的意思是, 除了工作上的接触, 我们平时的交流简直就是零嘛── 老实说我是很想和你交朋友的, 可惜出了手术室你就往家赶, 好几次想和你说说话都不行── 算了, 或许是我有点想要高攀了…… 那, 那多谢你这麽久的照顾。” 佐岸说著做出一付十分惋惜兼自嘲的表情。
欲擒故纵的演技让佑海自己都不得不佩服自己。
当然佐岸是完全见不到佑海这颗阴暗内心的── 事实上他早被佑海反常的举动震到吃惊无语了。 佑海想和他做…做朋友? 不, 这事实在太滑稽了, 他和佑海两个人本来就是气场不顺八字不合, 交流少得可怜也是情理之中── 可是拼命搜刮脑子里的记忆, 这家夥何时露出想和自己说话的欲望了? 下班赶得最急, 第一个跑去打卡的人, 好像也是这人吧!
虽然没有想到佑海的奸计, 但狐疑之情还是不可避免地浮现在佐岸的眉间。 “佑海, 你今天没事吧!” 他奇怪地笑了笑, “那个, 我可没开玩笑, 本来你的专业水平就颇高, 加上这些天的训练, 独立做手术是完全没问题的…… 呐, 你不会想从我这边得到什麽的…”
糟糕, 莫非自己的不良居心被发现了? 唉, 也对, 没铺垫没伏笔直通通上来就是一阵表白似的剖白, 傻子才不会起疑心── 可是覆水难收, 说出的话也没法子收回来……
那只好干脆顺著演下去了, 反正他皮厚, 没有什麽好意思不好意思的!
“我也不是在和你开玩笑啊!” 佑海忽然伸出手紧紧抓住佐岸的腕子, 一脸认真, “我在中心虽然看上去人人都说得上话, 真心想交的也只有你这麽一个呢──”
不, 佑海, 你你你你这是在求爱还是真想交友…… 佐岸的脸腾地变成个熟番茄, 手腕想抽出来, 却被男人死死抓著动弹不得。
“答应我啦!” 佑海软言劝道, “我爸也一直希望我和你交朋友, 总说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我也想沾沾你的光嘛!”
“我没说不行啊!” 怎麽交个朋友都像威胁一样! 还, 还靠得这麽近…… 佐岸的头向後倾著微偏, 脸上尽是窘迫的红色, 却迫於佑海的步步逼人, 不得以点了头。
“太好了!” 佑海高兴地叫著, 手一收, 顺势将佐岸收紧怀抱── 两个人就这麽紧紧抱在了一起。
拥抱真是个奇怪的动作, 明明靠得这麽近, 却看不清对方的表情。 佑海是没有兴趣晓得佐岸的心理活动和脸上的羞赧, 佐岸却也因此错过了佑海嘴角的冷笑。
佐岸啊, 我们的游戏开始了呢!
第七章
第七章
“哦, 佐岸你想好了吗? 小海果真能担当得起这份重任?”
佑老头一本正经地坐在办公室捏著并没有山羊胡的下巴问道。 其实他的本意是想让佑海再练上几个月, 磨挫掉点他的戾气, 等安稳本分些了再找机会安排上岗。
这语气中的不肯定佐岸岂会听不出来? 但他已经有了打算, 加之佑海今天莫名其妙的交友宣言, 迫使他不得不说出与教授所想相反的话来, “是的。 经过这几个月的观察我发觉佑海本身的基础就非常扎实, 练手的时候动作亦十分娴熟, 我有试著让他在手术中做过一部分, 他完成得也挺好── 所以我向您提出想让他单独执行手术的请求, 毕竟我们中心还是需要人才的, 他的技术这麽好, 老是得不到发展也的确太屈才了。”
‘呵, 场面话倒挺会说。’ 佑海低头站在一侧, 心中暗暗好笑, ‘老头子看你还有什麽话好说!’
果然老头皱皱眉, 显得有些踌躇, 却仍然点了头, “那… 既然你也这麽说的话, 就先让他今天下午试试吧── 不过你起码得在边上看著, 省的他手抖出意外。”
“那是自然。” 佐岸保证, “不过相信他能处理好一切的。”
佑海则是一脸的灿烂, “嘿嘿, 谢谢院长老爹啦! 唔, 也感谢佐医生──” 挤眉弄眼地给佐岸丢了颗秋天的菠菜。
佐岸的脸没来由地倏地一红。
下午的手术和往常一样是替客人移植入预先准备好的人工子宫。 佐岸让佑海先进手术室做准备, 自己则去培养室拿冷冻箱── 这原本是佑海的活, 因此培养室的那群人见到佐岸著实有点意外。
“你什麽时候也替人家打下手了?” 趁著空闲几个人围过来同佐岸说话, “老头不会真把你当他儿子的保姆了吧!”
“哪儿的话!” 佐岸把单子交进窗口, 一边笑道, “佑海第一次独立操刀, 我让他先去做准备了── 教授叫我在一旁看著, 我反正也没事, 所以干脆自己过来拿东西, 顺便看看你们。”
“哦, 佑海那小子出师了?” 众人顿时叽叽喳喳起来, “老头居然没大肆宣扬? 这不像他嘛── 莫非其中有猫腻? 来来来, 说说!”
“哪有什麽猫腻! 你水果日报看多啦!”
佐岸自然不会满足这群男三八的八卦之心, 再者确实没什麽好说的, 也就胡闹搪塞著, 等冷冻箱找到後立即就起身, 忙不迭提了便走, 心中直感叹这群培养室的男人真是同单细胞打交道打得太多了, 就连想法都让人摸不著头脑了。
手术过程略过暂不赘述。 佑海也不是虚有徒表的人, 手术刀在他手中舞得也相当不错, 一分不多一分不少, 该注意的地方一出没漏掉。 佐岸也只是静静站在一旁默默看著, 连一句提醒都不需要, 直到佑海将最後一针缝完, 众人七手八脚收拾器械的时候, 他才走上前去, 道了声, “恭喜, 很完美的手术。”
“谢谢。 比我想象得复杂── 不过也不算太难。” 佑海自信地弯起眼睛, 隔著口罩道。
佐岸不知该如何接口, 看看那双带著还沾著血液的手套的双手, 似乎并不适合握手。 於是讷讷地讪笑, “那, 如果没事的话, 我先回办公室了……”
“等等──” 佑海忽然摘下手套, 拉住佐岸的袖子, “下班後有时间吗? 一起去喝酒如何? 就算庆祝我第一次手术成功嘛!”
“咦!” 这个邀请的确出乎佐岸的意料。 事实上他们两个的交际范围止於工作之中, 除了第一天在机场接机, 他甚至没有看过佑海穿休闲装的样子。 所以今天忽然对方主动邀请喝酒, 这让佐岸实在有点困惑, “喝酒? 我们两个吗?”
“难道不是吗?” 佑海已经将口罩摘下, 露出了他标志性的无害笑容, “朋友之间隔三差五喝一趟酒很正常啊── 佐岸是不会喝酒吗? 不要紧的, 我知道一家酒吧独家秘制的水果酒, 酒精味不浓, 我们可以去那里看看……”
你知道! 你不是在这里没有什麽朋友吗! 佐岸暗自吐槽。 然而他没有指出这一点。 试想佑海都已经将邀请函发到这种地步, 他难道还有理由拒绝? “那, 那好吧……”
“嗯, 那我先去洗手了!” 佑海一听对方同意, 显然十分高兴, 礼貌地点点头, 转身离去。
唔, 知己知彼百战百胜, 酒後能让人吐真言, 这种既能套话又能套近乎的方法, 简直是百用不爽!
“一扎黑啤, 唔, 给这位先生来一些樱桃酒──”
像是十分熟悉一样, 佑海熟门熟路找到一个二人座, 吩咐了waiter後环顾四周, “这里似乎都没什麽变化呢!” 他感叹。
“你来过这里?” 佐岸很自然地询问。
佑海耸肩, “还在国内上大学的时候和同学来过几次, 没想到这麽多年过去了, 还是一样的光景啊。”
“同学? 你在这里上过大学?”
“是啊, 但是之後去美国没能转多少学分过去, 便干脆重新读起。” 佑海掰掰手指, “算起来我的年龄可要比你大些呢。”
“这样吗!” 一直在心中以长辈自居的佐岸听到这个消息顿时有点失落, “可佑教授……”
“我爸爱面子啦!” 佑海哈哈大笑, 一挥手, “你在他手下做了这麽久, 这点还不晓得? 他那张脸可比什麽都重要, 自然不肯同你说我从头读起的事!”
佑海的爽朗感染到了佐岸。 正好酒也上来了, 两人接著酒性把酒言欢, 一顿酒席上说的话竟比这几个月加起来的更多。 佐岸原本的狐疑与不安也渐渐散去, 话也絮叨了起来。
“……然後, 我没法拒绝教授啊, 就来这里当主刀了。”
他把自己来这里的原因全盘托出。
“说实话, 还真是可惜呢。” 佑海灌了口酒, “那家香港的医院很不错, 上学期还有来美国这边招过人才── 你在那里说不定会有更大的机遇啊!”
“我知道── 我朋友也说过我。” 小抿了口甜腻的樱桃酒, 佐岸抬头继续, “不过佑教授在我毕业的时候帮了不少忙, 留下来在这里做也算是报答了他的师恩嘛。 再说当时人手紧急, 也没有别的办法……否则, 否则……”
他说话声音越来越轻, 脸上的红晕亦越发浓重。 佑海没错, 这酒的酒精味道确实不浓, 但後劲可比啤酒要强得多。 佐岸不是嗜酒之人, 怎麽经得住这酒力侵袭? 几杯下肚, 话还未说完, 眼皮便往下垂起来。
“天呐, 真是麻烦!”
本想看看佐岸酒後撒酒疯的笑话, 却没曾想人家醉酒的表现就是呼呼大睡! 佑海无奈地翻眼皮子, 只得悻悻付了酒费, 扶著这醉美人出了酒吧。
第八章
第八章
七月份的夜热却不闷, 夹杂著夏日特有味道的晚风徐徐扑面, 再加上刚下肚的冰凉啤酒的降温, 佑海不由得觉得, 晚上散步吹风, 其实也是件非常不错的事情。
只是!
谁来告诉他, 这个家夥为什麽酒量差到这个地步! 连水果酒都能醉成这种模样! 他还是不是男人啊!
“嗯…” 双眼半眯, 嘴角还带著一丝傻笑的佐岸对佑海的抓狂一无所知, 还变本加厉地抓紧那只被他当做支撑的佑海的胳膊, 蹭蹭, 然後十分亲密地将脑袋靠上对方宽阔的肩膀。
肉麻死了……
佑海顿时非常後悔犯贱把佐岸抓来喝酒, 以至於现在陷入一个两难的境地── 把他就地丢下吧, 黑灯瞎火的被人拐去了可怎麽办; 好人做到底吧, 有不晓得佐岸家在哪儿。
要不干脆送自己家得了! 佑海毕竟只想捉弄捉弄对方, 并没有要害他的意思, 叫他把人一丢袖手旁观这等缺德事他是做不出的, 总之这事是他自找的, 由他收场也不过分。 这麽想著, 脚步便加快起来, 拖著佐岸往停车场走。
由於佑老头的“想多和儿子在一块”的固执以至於佑海至今仍和老爸住在一块。 车开到楼下的时候, 佑海一抬头, 见到从书房窗子射出的灯光, 便晓得自己晚归, 肯定又要被念上一阵。
於是对著後座昏睡不醒的佐岸怨气更深了一层。 停了车替他开了後车门, 佑海不甚温柔地扯了对方的胳膊一记, “快出来, 别睡了!”
佐岸醉得正酣, 挪了挪身子, 轻声嗯了一记便作罢。
“起来!” 佑海下手的力气更重, “没死吧! 没死就赶紧给我爬出来!”
拉拉扯扯中佐岸总算是有了点知觉── 只是还不如没有。 “嗯…?” 他含糊不清地嘟哝了一声, 顿了顿, 半眯著眼对佑海伸出胳膊, “洛伊……抱我进去啦……”
其实佐岸这麽说并不算无礼。 以前同梵洛伊在一起的时候, 醉了酒也总是让洛伊扶进扶出, 有时洛伊不耐烦了就会以公主抱的方式把他抬进宿舍。 所以这一次, 佐岸潜意识里把那个不甚温柔── 因为洛伊的动作也挺粗鲁──的男人当成了自己的好友, 提出公主抱的要求, 自然也合情合理。
可佑海哪里晓得他的历史? 不仅如此, 他所见到的佐岸都是最最古板, 迂腐的形象, 佐岸的可爱之处他根本就是一无所知, 更别提什麽嘟著嘴求抱抱这种只对最亲密人士展现的一面, 自然当即便弯著腰傻在车门前, “啊, 你说什麽?”
“抱我啦…… 快… 洛伊……” 胳膊好酸… 今天洛伊怎麽了? 这麽慢… 佐岸直著胳膊有要求了一遍, 眼睛还是没有睁开。
洛伊是谁?
第二次听到这个名字, 佑海便知道佐岸肯定是喝酒喝迷糊了连人都认不得, 把自己当做了所谓 “洛伊”── 不过这倒激起了他的兴趣。 以佐岸这种性格的人, 居然也会存在一位可以撒娇的对象……
还没想完, 只觉臂弯一沈。 佑海下意识低头一看, 原来这佐岸已经自发自动地把身子靠上自己的手臂, 一付 “等著你来抱我”的姿态。 细长的碎发从两边散下, 遮住了他原本就嫌小的脸庞, 配上纤纤细细柔柔垂著的双臂和软若无骨的姿势, 佑海都快怀疑他怀里的躺著的是个女生了。
看那渐趋平稳的呼吸, 大概又是重新坠入睡眠之中了。 佑海无奈摇摇头, 顺势将佐岸从车里抱出。
门铃自然是无法按的了, 佐岸虽然不重, 可一个大男人的体重也不会轻到让佑海一手就能搞定。 於是佑海无所谓了, 抬起脚狠踹了几下大门, “老爸, 开门!”
佑老头正在沙发上看录像, 一听到儿子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