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主任,我最近是遇到了点儿事,但我向毛主席发誓,绝对不是结婚。”
“那你真的不想干了?”
“不不不。”梅诺心连忙摆手:“想干想干想干。”
邢主任点点头:“我可以给你批几天年假,你自己调整一下心态,正好也想想这次转岗的事情。”
“好好好。”梅诺心此刻只求摆脱唠叨,老实非常,说什么应什么。
携带着五天年假的梅诺心头重脚轻地回到家里,第一件事情就是伸手扯了座机电话线,然后立马躺倒床上,实在是困得够呛,脑袋一挨床就昏睡了过去。
也不知道睡了有多久,醒的时候窗户外头都已经黑透了,梅诺心摸了一把咕咕叫的肚子,觉得自己就算是要避世躲桃花,好歹也得把基本的生理需要都给解决了,起床穿好衣服,打算下楼找个二十四小时便利店买包方便面果腹。
哪知道刚刚一推门,就被一大股扑面而来的烟味儿呛到了嗓子,梅诺心拍着胸猛咳一阵。眯着眼见着几步远的地方隐隐绰绰像是站了个人,一扫眼见着地上丢满了烟头,也不知道来了有多久。
梅诺心试探着问:“展眉?”
话音刚落,就听见薛展眉的声音在一片烟雾迷蒙中幽幽腾起:“梅诺心,你这个王八蛋。”
煎饼传奇(1)
桑未燃小名桑毛弟,家里住在皮鼓胡同49号,是十里八巷出了名的穷瓢子破落户儿。一家三口人,全靠他爹桑有才卖煎饼过活。
卖煎饼不是个好营生,这一天出摊赶得不是点儿,被城管逮个正着,罚抄了一应的摊煎饼用具。
桑有才在家里闲置了两天,越想心里越憋屈,就在胡同口儿的小卖铺里打了两斤散酒,到了家就着酒瓶子就开始往下灌,半瓶子刚下肚,人已经有些犯了晕乎,趁着一股邪乎劲儿顺手砸了把椅子,捡起条椅子腿儿就要往身边的媳妇儿身上招呼。
桑毛弟本来正趴在床上写作业,见势不妙,丢了笔一个蹿身就挡在了他娘身前,结结实实挨了一下,桑有才一见打左了人,还打得是平素里千疼万爱的宝贝儿子,心里又悔又急。丢了椅子腿儿,抱着儿子就哭了起来。
桑毛弟当时也不过九岁出头,转着一双小眼也不言语,只等着他爹哭势渐缓,这才开口说:“爹,咱家不是不能发财,是你生意做地有问题。”
这个儿子有些与众不同桑有才是晓得的,但是这句话依然是听他才惊疑不定。
要说起来,桑家往上上溯八辈子,尽是些一扁担打不出个屁来的主儿。偏偏桑毛弟这小子基因裂变,人精儿似地滑不溜手,更是无师自通地学会了陶朱公术,在小学校园里投机倒把倒买倒卖,所经营物品下至洋画弹珠,上至试题标答无所不含。
三年级的时候,桑毛弟牌人体售货机的威名,就已经响彻了片区内所有的小学。
桑有才琢磨了半晌,终于还是开口问:“那你跟爹说说,咱家生意要怎么做。”
桑毛弟笑了笑:“您要是信我,这事儿交给我来办,不用您掏一分钱,这礼拜我还您一套新煎饼摊。”
桑有才摸了摸桑毛弟的脑袋,叹了口气:“爹知道你有这份心就成,你给爹好好念书,等你考上大学出来挣了大钱,再给爹买一套新煎饼摊儿吧。”
桑毛弟知道桑有才没把自己的话当回事儿,当下也不声辩,走回床边依旧写自己的作业去了。
桑毛弟第二天在邻家里舍串了串门子,陪着几位胡同里的八婆老太太唠了唠嗑,第三天中午就翘了学。
翘了学的桑毛弟扯歪了衣服领子裤子腿儿,又在校门口的工地旁边,捡了几把烂泥糊书包上,心满意足地大跨步迈进了皮鼓胡同社区居委会。
跟全中国所有的地界一样,在社区居委会这样的一个群众性自治组织里,安置了无数正气凛然邪气不侵,长相方正姿态严谨的大爷大妈。
桑毛弟由于在前一天就已经打探好了门道,所以一进了居委会办公室的门儿,直直就走到西边角落办公桌,在一位蓝衫子大妈面前站定了步子。怯生生地眨巴眨巴小眼儿。
蓝衫大妈一见这架势吓了一跳,忙开口问:“怎么了孩子?”
桑毛弟再接再厉,继续培养气氛,憋了一层泪水儿在眼眶里转啊转啊,抿着嘴儿就是不吭气。
一旁的另外几位大爷大妈也看着奇怪,纷纷围拢过来恣意揣测。
“是受什么欺负了吧?”
“看着可怜见儿的?”
“栗主任,是你家孙子欺负人孩子了吧?”
蓝衫大妈听了这话吓了一跳,忙摆手否认:“我家孙子最是个面瓜了,只有人家揍他的份儿,那还有他欺负别人的时候。”又半蹲下身子望着桑毛弟:“别怕,有什么委屈跟大妈说,大妈给你做主。”
桑毛弟眼睛悄悄往周遭遛了遛,见着众人脸上皆带着几分好奇几分怜惜,知道煽呼地差不多了,吸了吸鼻子终于开口说:“我饿。”
这话一出口,围观众人顿时炸了锅,清平世界朗朗乾坤,连韩国人都能偶尔吃得上排骨了,咱城市里头居然还有吃不饱饭的学龄儿童?真是岂有此理!
“你家住哪儿?老子打不死你那对黑心肝儿的娘老子。”一热血老头儿将这起事件直接归纳为家庭虐待,摩拳擦掌着打算去狠揍桑毛弟的爹娘一顿。
桑毛弟心说坏了坏了这下煽过了,忙开口往回找,如此这般这般如此,将家里困窘状况糅着三分夸张五分变异说道了出来。
桑有才自幼的大窝脖成了吃不起碘盐导致的大脖子病,有才媳妇儿的闪光眼成了重度半盲白内障。桑毛弟自己前两天不小心歪的脚,成了轻微小儿麻痹症。
能说会道的桑毛弟还没说完,居委会里就已经是一派地凄风惨雨,大爷大妈人手一个小手帕哭得肝肠寸断,一个个捶胸擂肺地大声疾呼:“好孩子,你放心,咱们今天就号召全社区给你家捐款捐物。”
“不用!”桑毛弟摆出一副身残志坚地果敢模样:“我家有手艺。”
“手艺?”
“我爹会摊煎饼。”桑毛弟说着又状似无意地长叹一口气:“就是煎饼摊儿被给城管给收了。”
桑有才满脸惊恐地看着自己被罚没的煎饼摊完好无损地出现在家门口,伸手指着煎饼摊边上笑眯眯站着的桑毛弟,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都是我们工作的疏忽,让你们这样的残疾人家庭这么多年自生自灭。”桑毛弟边上一个方脸大妈,正冲着桑有才满脸严肃地做着自我反省。
“我刚才已经去附近了解了一下,你们家的确困难,在这么困难的情况下还能坚持到今天,不容易啊。我们居委会也商量了一下,以后除了每个月给你们家发一定金额的补贴之外,你们家的煎饼摊的卫生许可证跟营业执照我们也会帮你代办,并且将你们纳为居委会下属的便民服务系统。”
桑有才脑内存不大够使,方脸大妈的话他听了个七七八八,回头还是桑毛弟简单扼要一针见血地给他爹掰扯明白了。
用桑毛弟的话来说,他家的煎饼摊,从此以后啥也不用怕,出门可以横着走,属于被正经衙门招安过的官方煎饼摊,是我党我军的喉舌,哦不对,给养。
煎饼传奇(2)
桑有才从此以后对这个儿子心服口服,指东向东指北往北。
他听从桑毛弟的建议将自己的煎饼摊儿扩大规模繁荣花样,光是面皮就弄了黑豆黄豆绿豆小米十几种,配菜更是加上了腌萝卜酱黄瓜碎花生等,又由于不用时不常躲避城管,还挂了个煞有介事的卫生执照,生意就此好转,虽不说门庭若市,倒也是川流不息。
攒了些钱之后,又收购了附近依旧呈游商状态的几家煎饼摊,雇了些个乡下来的打工孩子专司摊饼,打出统一的“有才煎饼”的旗号。
全线统一进货压缩成本,统一用料保证质量,至此,生意一下就火爆起来了。
桑有才淘金成功,雄心万丈地打算将煎饼连锁事业继续发展下去,却被桑毛弟给拦住了:“咱家没什么根基,挣些辛苦小钱倒是成,再往大了做怕是要惹麻烦。”
桑有才不解,扯住他儿子问:“咱家不是官方么?”您下载的文件由。2 7 t x t。c o m (爱 去 小 说 网)免费提供!更多好看小说哦!
桑毛弟嘿嘿一笑:“官方虽是官方,但是一官还有一官官嘛。”
桑有才虽说没大懂,但好在也不是个有野心的,这一劝也就劝住了。
又过了三年,桑有才收拢了煎饼摊的收益在手里,开了家小饭馆儿。全家衣食无忧小康偏上,日子过地很是舒心惬意。
桑有才越过越好,每日腆着草包肚子溜来达去,看见个熟人就要念叨:“多亏有个好儿子,多亏有个好儿子啊。”
左邻右舍见了桑家这几年翻天覆地地变化,又羡又妒,可是既然没个本事生个桑毛弟这样的好儿子出来,那就只好拿着桑家的闲话磕牙下饭,谁晓得这闲话越传越远越传越邪,倒是传到了一个叫章老黑的人耳朵里。
章老黑是个转业军人,刚从部队出来的时候,分到南城一家国营玻璃器皿厂当保安,开始国企日子还好混,章老黑凭着一身特种兵的功夫,轻易就混了个保安队长,耀武扬威吆三喝六,顺带手也结交了不少下九流的哥们兄弟。
等到国企式微下岗成潮,章老黑虽然因为手上有了些小势力没被裁撤回家,但是日子也很是一个不好过。他家里父母早逝,下头两个弟弟都靠着他吃喝上学,章老黑多少年也没个积蓄在手里,没法可想,只能一咬牙就辞了工职,跟着南城当年的一个老大打下手。
说是打下手,不过也就是些个抢地盘的勾当,东边收个保护费西边讹个冤大头。也是南城的老大点儿背,有一次犯事儿进局子正赶上严打,一卡车拉到了公审大会,重判二十年。
章老黑因此由副转正,顶了南城老大的位置。他倒也不是个没算计的,知道这么下去不是个出路,就想着带兄弟们往正路上扳扳。恰逢那一阵儿南边走私来衣服裤子磁带行情走俏,章老黑琢磨着带着人从南边倒腾货来卖。不过他手下的那些兄弟们,要说提刀砍人还成,说起做生意,却都是一问三不懂。
他们虽不懂,自然有人懂。还没等章老黑费心打探,关于桑毛弟的闲话就通过无数八婆八爹中转站传到他这儿。
桑毛弟刚从学校大门一出来就觉得有点儿不对劲,迟疑了一刻,又继续面无表情地往家走,刚走到一个临近的胡同里,果不其然就被两拨人前后一堵。
桑毛弟站定了步子,眼睛在两拨满脸凶煞地陌生人里一扫,直接一挑眉冲着章老黑喊:“找哥们有事儿?”
章老黑嘿嘿一笑,刚开始见着这半大孩子,还在心里把传闲话的人骂了个遍,以为就这么个毛孩子,能有个屁的本事!现在看起来,面前这小子倒是有些意思:“你是桑毛弟?”
桑毛弟点了点头,笑眯眯地趿拉着步子走到章老黑面前,突然脸色一寒,左手飞速地从一边乱搭乱建的窝棚上方抽出半块没塞严实的板砖,“啪”一下撂在了章老黑的脑门上。
“我比较愿意人家叫我桑未燃。”桑未燃说完这句话,就慢慢地抱头蹲好,静待挨揍。
桑未燃没有挨打,他被一个头破血流却满脸欢喜,自称黑哥的神经病拖了去探讨“发财大计”。
虽然这位黑哥说话有点颠倒反复,间或还夹杂了很多不必要的非文明性语气助词,但是桑未燃到底还是明白了他的意思:“你是说你提供资金跟人手,我来帮你具体操作具体的经商业务?”
“是!”章老黑心满意足地点点头,这孩子真是一点就透。
“那收益怎么算?”
“二八,本钱都是我们出,我们要占大头。”
“这世上最不缺的就是人跟钱,但是挣钱的法子就未必俯首皆是。”
章老黑一愣,心里也知道桑未燃这话没说错:“那你说怎么办?”
桑未燃伸出一个巴掌扬扬:“五五。”
“好。”章老黑一咬牙:“只要你能挣着钱,五五就五五。”
“那改天签个框架协议咱们再详谈好了。”
“老子一言九鼎,还签个屁的协议。”章老黑不满:“你怕老子骗你么?”
桑未燃嘿嘿一笑:“你放心我?我都不放心我自己。在商言商,没有这个协议,我怕我会骗你。”
章老黑听得瞠目,最后只得摆摆手:“随你的便。”
这事之后过了很久,有一次桑未燃很是不解地探问章老黑:“你当初既然是来找我帮你做生意的,做什么又摆出一副黑社会寻仇的架势来吓唬人?唬地我肝儿都颤了。”
章老黑摸了摸早就不疼了的脑壳,咧嘴一笑:“老子既然想要用你,自然要先试试你的脾性。”
“那你试出什么来了?”
“那么多人去围你,你一眼就看出老子是头儿,说明你眼光好。笑嘻嘻地走到老子身边,趁着谁都没注意,先给了老子一板砖,说明你会抓时机。抡完了老子之后,在明知道自己跑不脱的状况下,马上抱头蹲下,这说明你识时务。光看这三条,老子就知道,你这小子要是做生意,绝对是一把好手。”
桑未燃听得啧啧赞叹:“逻辑这么严谨,乍一看真不想是个搞黑社会基础建设的。”
煎饼传奇(3)
桑未燃刚下海帮章老黑做事的时候,倒也算是一帆风顺,他虽是年岁太小,吃亏在经验火候不足,但毕竟够机灵有天份,小处上有些磕磕绊绊倒也难免,大势上却是风生水起财源广进。
又因着能带着大家发家致富,兄弟伙也都对他礼敬三分,只是除了罪下章老黑麾下第一菜刀客大眼刘。
大眼刘是个拾荒世家出身,家里祖孙三代都是靠着扒垃圾捡破烂过活,到了大眼刘这一辈,对这样的生活很是不满,终于在又一次被人用嫌弃系的眼光审视之后,忍无可忍地操着把菜刀出道。大眼刘这人手黑心狠,很能压得住人,所以被章老黑单拎出来专门给兄弟们立规矩。
自从桑未燃入伙之后,大眼刘觉得自己的地位受到了严重影响,首先是老大对这小子器重有加,关爱非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