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宋]锦绣山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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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宋]锦绣山河- 第6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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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浓墨般的长发散落在地,一如狼毫宣泄的水墨画,衬着皎白的肌肤,愈发显得动人。硬硬的指节沿着她的面颊一路滑下,指侧的薄茧带起一阵酥。麻。最终他的手停留在了她的下颌上,似眷恋又似不舍地放了下来。

    “我……逾越了。”

    他站起身来,往大石后头走了两步,紧紧握着冰冷的配剑,声音中透着难耐的低哑:“等我一会儿,很快。”

    她茫然地啊了一声。

    青年转身去了大石后头,卸甲除衣,扑通一声跳进水里。泉水温热,残留着少女甜美的气息,熏得人愈发迷。乱起来。

    偏巧她的声音好死不死地又传了过来:“听我把话说完好么?”

    他闷闷地应了一声。

    “我不想你难过,更不想你终日一副闷闷不乐的样子。你晓得,无论如何,我都是站在你这一边的。”她略微停顿了一下,似乎是在深呼吸,声音也平稳了不少,“我听说你一直在两国边境游走,就是不肯亮出王牌。方才听你的意思,是因为皇兄的缘故?……你晓得么,皇兄恨不得你替他打一场胜仗,替他横扫天下,替他在朝中狠狠出一口恶气。这些年来,皇兄憋得狠了,连父皇,也憋得狠了……”

    她低低叹息一声,有些感慨:“我替你收集了一些好消息,你要不要听?”

    身后一片静默。

    许久之后,她才听见传来了悉悉簌簌的声音。又过片刻,一位衣冠整齐的青年男子怀抱银甲长剑,站在月光下冲她微微笑道:“走吧。”

    声音慵懒且沙哑,有着微醺的醉意。

    月色下青年男子长身玉立,隐然透着几分沙场杀伐之意,却并不显得狰狞。幽深如墨的眼眸里,全然是炽热且隐忍的眷恋之意。她微微低下头,心脏漏跳了几拍。

    她想,她大概明白方才他的心情了。

    两人一路牵着马行走在月色下,话题从西夏王一路引到了那场鲜血透染的鏖。战。她晓得那是他心中最深切的伤痛,但伤口一直捂着,除了溃烂流脓,便再没有第二种结果。

    “那件事情,我与你一同去面对,好么?”她轻声问道。

    他愣怔了许久,眼眸中透染了最浓郁的墨色,有些暗沉,也有些微微的宽释。

    “好。”
第99章 将军令〔一〕
    自从那晚之后,种沂的郁结之气便散了许多。身边老兵作证;种将军再也不像先前那样,时不时皱着眉头;抱着长剑在月下沉默了。赵瑗自己也作证;比起他往日眉头深锁的模样;还是现在这副样子;看上去更令人安心一些。

    西北茫茫戈壁;风沙烈,稗草折。

    他终于下定决心出手了。

    蓄养在朔州三年之久的西军铁骑,配以最精良的弓刀、最烈性的战马、最奇妙的两件利器,如同风卷残云一般;照着河套平原卷了过去。

    两片小小的琉璃;便足以看清十里之外的草木枯荣。

    一撮浓黑的粉末,便足以引爆一场惊天动地的劫难。

    宋军从未像今天这样扬眉吐气过;将西夏人打得嗷嗷惨叫跪地求饶。数百年惨烈的鏖战依旧历历在目,黄土地上透染了先人的血。但在这一日,在这三月的草长莺飞时节;苍茫黄土之上王旗猎猎;血色的骏马并着骁勇的武士;如尖刀一般插。进了西夏的国土。

    是年春末,西夏东郡防线破,边关告急。

    西夏王终于感觉到了恐慌,习惯性地想要找一个强援来依靠。他回到宫殿,殿中空荡荡的只剩下成安皇后和仁爱太子的灵牌。他的后妃皇子们哭作一团,拖着他的衣裳下摆,求他去向辽帝借兵。

    但西夏王还没有蠢到极致。具有辽国血统的皇后和太子相继死去,西辽自己也乱作一团。现在去找西辽借兵,无异于自寻死路。

    可是,天无绝人之路,辽国居然自己派人送上门来了。

    西辽贵使是一位名叫萧斡里剌的将军,下巴有颗黑痣,痣上三根毛,相当好认。

    萧斡里剌乜斜着眼,朝西夏王案几上拍了一张文书,上面统共二十八条丧权。辱国的协议。爱签签,不签拉倒。西夏王抱着协议在宫中垂泪了整整一夜,最终决定:不签。

    第二天,萧斡里剌愤而西归。

    第十天,西辽精骑三十万,撕毁了西夏国西郡的防线。

    西夏国两线作战,两线告急。

    西夏王忧愤满面,昔日亲手酿成的苦酒终于要一口吞掉。三年前对抗过宋军的那位大将主动请缨,领着西夏国仅剩的五十万精兵,浩浩荡荡地赶往河套平原。

    但遗憾的是,宋军比他要快上一步。

    大宋最最年少气盛将军,昔年种家仅剩的一支独苗,领着大宋最最精锐的三千铁骑,越过河套平原,将西夏军阻拦在了万里戈壁滩上。三千铁骑一字排开,俱是身高腿长、敏捷灵活的关陕武士,一身的黑衣黑甲,毡笠上束着雪白的缨,连长枪的缨穗,也全部都是雪白的。最令人畏惧的是,他们胯。下全都是一等一的良驹,其鬃如云,其汗如血,齐齐整整喷着响鼻,满是桀骜的烈性。

    弓弩、长枪、利剑、大刀、汗血马。

    年轻的将军面容冷峻,一双眼眸幽深如墨,透着嗜血的冷意。

    种氏一族,五代戍守边关,血染山河。

    五代亡后,唯余种沂一人耳。

    死战,无他。

    那一场仗打得惊天动地,每个说书人都评论说,以三千骑兵对抗五十万人马,无疑是自寻死路。但每个说书人最后都会说,种少将军居然胜了,而且胜得相当漂亮。

    据说答案只有八个字:茫茫戈壁,贫瘠万里。

    戈壁滩上除了胡杨林什么也没有,视野相当开阔;而同样的,戈壁滩上除了胡杨林什么也没有,三千骑兵可以自带口粮,五十万大军拿什么安营扎寨?

    宋军:看!十里外有西夏的一股骑兵!

    西夏军:看、看不到宋军……

    宋军:轰!炸死一个算一个!

    西夏军:刚刚好像听到了平地惊雷……

    每一个经历过那场战争的西夏人都觉得,实在是太虐了。

    这支宋军的速度太快。有汗血马的加成,他们简直就像是在西北戈壁滩上,安了一双翅膀。

    这支宋军也实在太过全能。不知他们将军下了什么狠心去练的,上马是骑兵,下马是步兵,搬起石头就能充当盾牌,无论长弓强弩,通通都熟练得透顶。

    最为可怕的是,他们每个人都配备了大宋最最厉害的神兵利器,古老的望远镜和改良版的火药。

    而且,他们居然是宋国的骑兵!骑兵!!!

    西夏人感觉到了一种难以言喻的痛楚。

    据说那支骑兵来去如风,缨穗如云,还给自己起了个形象的名字,叫飞云骑。

    据说,那场仗打到最后,他们雪白的缨穗上透染了鲜血,齐齐下马,一字排开,对着大宋的方向砰砰叩头,悲歌号哭,令人闻之动容。

    据说,飞云骑变成了西夏人夜里挥之不去的噩梦,而创造了这支骑兵的种氏少子,则被西夏人当成了止小儿夜啼的良药。“汗血马,饮长河;飞云骑,止夜歌;关山雪,胡杨落,抵不过长枪跃马墙垣颓破绕青萝。”据说这里头的“长枪跃马”,指的便是种沂种将军。

    据说……

    真是太多太多的“据说”了。

    这些传说真真假假,大多成了说书人茶余饭后的谈资。但那一场胜仗却是真真切切的。宋国三千飞云骑,压住了西夏国五十万精兵。就算这五十万里头有水分,就算飞云骑占足了天时地利人和外带新式武。器……也足够成为一场惊世骇俗的战争了。

    而这场战争中最耀眼的将星,则迅速进入了各方大佬的视线。

    褒扬的旨意如同雪片一般飞来,破天荒地将种沂拔擢为正二品,这是大宋开国以来最年轻的高阶武官。每个人都在议论着他是否会走狄青的老路,转任枢密院副使,然后在一群文官的夹缝中艰难地生存着,直到老去。

    据说汴梁已经炸开锅了。据说官家已经心烦到想要迁都燕京了。

    茫茫西北戈壁滩上,刚刚升官的种将军一把火烧光了胡杨林,冰冷地说了九个字:“断掉他们所有的退路。”

    没有心慈,没有手软,只剩下漫无边际的国恨家仇,透着深深的血色。

    随军西行的柔福帝姬皱了一下眉,说道:“我们剩下的东西不多了,只能勉强支持十天。”三千骑兵的粮草军械,基本都堆到了她的随身空间里。空间容量有限,能支撑半个来月,已经是极限。

    种将军眉头深锁,抿着薄唇沉默不言。

    兵贵神速,贵在势如破竹。若是错过了这个天时地利人和、外带舆论优势的绝妙时机,下一回,可就没那么便宜的事情了。

    帝姬侧头思考了一会,提议道:“不妨我们退后几步,让后头应援的西军补上来?”

    出兵的时候,种沂可不止带了三千飞云骑,还有三十万西军在后头等着。这支骑兵是王牌中的王牌,若是饿坏了或是累乏了,那可就得不偿失了。

    种沂陷入了沉思。
第100章 将军令〔二〕
    落日在戈壁滩上曳出了数千道长长的影子,连带着沙石上也泛起了柔软的金光。赵瑗静静地看着他,柔和的侧脸在夕阳映衬下,泛起一层迷蒙的色泽。他仍旧在沉思,微微低着头,眼中交织着谁也看不懂的复杂情绪。

    赵瑗继续说道:“其实我并不支持你的烧掉胡杨林。”

    他微微皱眉,终于抬起头来看了她一眼。

    那双幽深如墨的眼眸里有着深切的恨意,隐约夹杂着一丝迟来的血色猩红,却被他很好地掩饰住了。她本以为他眼中会有些疑问,可实际上却什么也没有。

    她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继续说道:“虽然刀耕火种是上古以来的生存方式,但这种做法,会极大地引起水土流失。你还记得黄河水患么?其中有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黄土高原上林木砍伐严重,累积千年之后,便在一夕之间崩溃。我不让你烧掉它们,其实也是……算了,烧掉这些林子,视野也能开阔一些,等取回河朔之地以后,我们还可以重新种上。”

    他微微扬起嘴角,声音里隐隐透出几分笑意:“所以,现在我们究竟要执着于胡杨林,还是退兵?”

    “……自然是退兵。”赵瑗脱口而出。他好不容易才训练出一支厉害的王牌骑兵,当然不能被对方一口吞掉。据说西夏国五十万大军中有水分,但估计水分并不多。骑兵虽然适合纵深作战,但终究是……终究是太少了些。

    他再次深锁眉头,陷入了沉思之中。

    赵瑗继续苦口婆心地劝说道:“先前我不反对你贸然出兵,为的是‘震慑’二字。三千人对上五十万,已经足够让我们的对手心惊胆寒。无论是皇兄那儿,还是朝中的新旧派系之争,都已经有了极大的分量。若是强行维持这个以少胜多的不败神话,我担心的是……”

    “我明白。”他沙哑着嗓子说道,“勉力进军,不过一死而已。”

    赵瑗微微颔首:“既然你明白,那我也就不便多说了。”

    行军打仗这种事情,她比较擅长速战速决。若是五十万大军对三十万大军的持久战,还是要靠身经百战的种沂才行。幸运的是赵楷亲自挂了监军的名头,人却窝在燕京,无疑给了种沂最大的指挥权。如今要怎么做,全看这位将军的智慧了。

    夕阳渐渐落了下去,薄暮沉沉,衰草之上,笼起一片寒烟。

    他如同雕塑一般站着,莫说动作,就连表情也没有半个。深色的战袍在朔风中猎猎飞扬,身旁的战马也不耐烦地踢踏着前蹄,呼哧呼哧地喷着白气。她回头望了一眼,黑甲军士们整整齐齐地站着,军容肃整,如同秦俑一般威仪。

    虽然有些心焦,不过还是耐心等一等罢。

    “瑗瑗。”他突然出声唤她。

    “嗯?”

    赵瑗转头看他,竟隐隐有些紧张:“怎么了?”

    “我想,将西夏国就此抹去。”

    他一字一字地说出这番话来,眼眸中的猩红一点一点淡去,取而代之的是冷冽的肃杀之意,像极了四年前燕京城中的那个夜晚。他深深地望着她,深深地说着许多不切实际的话,然后……

    “嗳?”她吓了一跳。

    他走近她,抓起自己的战袍一角,高高举起,遮挡了旁人的视线,然后拦住她的腰,轻轻吻上了她的额头:“你愿意在燕京等我么?瑗瑗。”

    她微微吓了一跳:“你想做什么?”

    “我会将大宋的边境线推到阑干瀚海,直到能看见极光的地方。”他低下头,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字地说道,“三年来,我已经同官家密议过许多次。这一直是官家的心愿,但我却……在真正出兵西夏之前,我并无把握,能够做到这一点。”

    她吓得有些呆了,怔怔地望着他,脑子里糊成一团。

    “但这一次,你却让我看见了一个奇迹。”他慢慢地说道,握住了她的手,嘴角微微弯起了一个弧度,“从收复燕云到金国内乱,一直都是你一个人的仔细谋划。旁人虽然叹服,却永远无法模仿。但这一次……”

    这一次,西北戈壁滩上惊天动地的轰鸣,令固若金汤的西夏防线摇摇欲坠。

    这一次,训练有素的三千飞云骑,进出河朔之地,如入无人之境。

    “数百年来丢掉的土地,自然是要一点一点地收回来。”她压低了声音说道,“可是我的将军,你有多大的把握,在我容颜老去之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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