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桑转身,伸手捧了她脸颊,紫眸中的哀伤满的如同那泪一般溢出来:“小离,我对不住你……”
小离被她冰凉的双手捧着脸,眼泪夺眶而出。
这是真的吗?如果是真的,为什么现在才告诉她?
如果不是真的——不,秦桑姐姐不会骗她。
她心突突突的跳,乱糟糟的,此刻只想回家,她好想立刻就见到陈遇白。
可端密太后这时走了过来,拿了帕子拭去小离脸上的泪,她轻声对小离说:“不要哭,孩子,祖母带你和你秦桑姐姐一起去见父母、好不好?”
秦桑闻言垂下了眸,小离不敢置信的看向端密太后。
“祖母与你父亲二十余年未见,十分思念他……可是,眼下我们有个难处,需得解决了这个难处,我们才能顺利的见到你父母。”端密太后的声音低得几同耳语:“回家需要一张地图,那地图上还缺一枚玄武令的图腾——小离,你知不知道什么是玄武令?”
纪小离下意识的猛点头——那只乌龟,是她的聘礼啊!
可转念想起下聘之人,她又立刻摇了头。
他曾说过,玄武令是他用生命守护的东西。
她不能拿他的生命换回家的路。
端密太后知她懵懂,见她如此反复无常,心中恼怒不已,却强自压抑,向她细细描绘了暗夜令的样子。
“记住,找一个机会,把那枚令牌上的图腾拓下来!”她从袖中拿出一块白绢,“小离,只要你能拓下那个图,我们就能回家了!”
原来并不是要令牌,只是拓下图腾就可以了!
小离心中十分犹豫,握着那块白绢,她看向一旁的秦桑。
端密太后顺着她的眼神望去。
“桑桑,你过来。”她笑着轻声唤。
秦桑依言走到她身边,只见端密太后拿起了一旁案上的匕首,拔出雪亮刀锋,尖尖细细的华丽护甲轻轻拂过,接着所有人眼前都是一花,只听“噗嗤”一声尖刀入肉,再定睛一看,那匕首已经插在了秦桑的肩上!
带着幽谧芬芳的紫色血液溅在小离脸上,她一愣,尖声叫了起来!
“嘘……”端密太后过来,捂住了小离的嘴,俯首在她耳边轻声的说:“小离,今日之事,你若是告诉你陈遇白或者旁人,哪怕只说了半个字,哀家都会杀了你的秦桑姐姐。”
秦桑捂着肩跪倒在地,垂着头、一言不发。端密太后指了指她,继续对小离说道:“哀家知道,你的夫君十分厉害,但是哀家是太后,无论如何,你的夫君也伤害不了哀家,哀家却可以任意的处置你的秦桑姐姐,甚至找一个理由,将国师府满门抄斩!小离,你可千万要小心了,哀家说的话,你一定要记住。”
纪小离已吓的哭都忘了,拼命的从她手里挣扎出来向地上的秦桑扑去,端密太后冷着脸将她拉着出了静室。
慕容宋听到小离尖叫声,再害怕也立刻站起来往里面冲,端密太后的心腹太监阻拦,被他窝心一脚踹的滚在一边。
他风风火火的冲进内室,一眼望去小离还活着,立刻大喊一声:“太后娘娘怎么了?!来人!护驾!”
静室的门这时已经关上了,内室毫无破绽,小离眼角泪光点点、一脸魂游天外,端密太后混若无事的掩着嘴轻笑道:“没事,只是看了些东西——国师夫人到底还是胆小。”
**
六皇子护着国师夫人一离开,端密太后转身进了静室。
秦桑还跪在那画像之前,端密上前扶起了她,怜惜不已的问:“快起来!怎么样?”
“不要紧的……”秦桑捂着肩头的伤站起来,轻轻的笑,“娘娘手下留情,入肉不过一寸罢了。”
端密太后点头,“桑桑,委屈你了。”
“这本就是臣出的主意,臣不委屈。”秦桑扭头望着画中之人,“只要能得到玄武令上的图腾,早日回到圣地见父母……臣万死不辞!”
端密太后也望着那画像出神,叹了口气,她喃喃道:“桑桑,小离那孩子的眼睛真的……与江山一模一样。”
“想来少年不知愁之人,都有一双那般的清澈眸子。”秦桑笑得淡淡,“我记忆中父亲体弱、自我记事便常常卧床不起,眼中也无这画上的神采。”
端密太后也知道儿子逃出宫后风餐露宿,娇贵之躯必定经受不住折磨,连秦桑都没能养大成人,不大可能再有一个女儿。
“许是年纪大了吧,哀家近日总想起以往……”她低低的话语中颇为惆怅,“小离那孩子,哀家倒真的对她有几分喜欢。”
室内燃着的荆楠香特有的木头焦香味,混了千密血的芬芳,秦桑鼻端的气味有些苦涩,低着头漠然看着自己右肩的血迹,她冷冷勾了勾唇角。
**
作者有话要说:作者大人出门乱搞去了,我是活泼可*的存稿箱~
作者大人吩咐我卖萌求留言,那么我就给大家唱首歌吧!
唱:
你的泪光~柔弱中带伤~惨白的月弯弯~勾住国王~
夜太漫长~冰结成了霜~是谁在龙床上~冰冷的绝望~
哎?哎……哎!六皇子殿下!您怎么了?!听鬼故事您害怕、听个歌您怎么还吓晕了呢?醒醒啊!
——————————我是唱着歌儿挂霸王的分隔线————————————————
☆、第六十章
**
慕容宋惊魂未定、忐忑不已;送小离出宫的路上,他反反复复的盘问她方才究竟出了什么事。
可小离神情黯然,闭紧了嘴巴一个字都不肯答他。
眼看宫门已近在眼前;国师府的车马就等在宫门外;那一式的高头骏马器宇轩昂;如同他们的主人一般冷傲。
慕容宋背上发寒,一咬牙;索性威逼利诱、教她待会儿告诉国师大人:她今日在宫中过得十分之愉快!
纪小离没有心思与他纠缠,六神无主的点了头;还照他的意思、背了一遍给他听。
于是当国师府老管家禀道“夫人出来了”、国师大人缓步从轿中出来迎时;就见他家国师夫人小脸发白、目光凄楚,泫然欲泣的告诉他道:夫君,我今天过得好愉快啊!
国师大人目光倏然冷下;冷冷的望向六皇子殿下,六皇子殿下那张娇美小脸顿时白了。
他家夫人那六神无主的样子,国师大人没工夫与六皇子计较,携了她的手、轻声道:“我们回去。”
国师夫妇携手上轿,六皇子殿下小腿一软,几乎要跪送。
**
回去的路上,车轿中燃着安神的香,小离一上来便伏在一边松软的迎枕上,闭着眼睛装睡。
陈遇白手里的书久久没有翻动过,静默等了足足有一盏茶的时间,她还是没有主动告诉他的意思。
“小离。”他放下手中书卷,轻声叫她。
她犹豫了一下才慢慢的睁开眼睛:“……啊?”
“东临国的国主是我的故交,他今日遣人来,送了我一块奇石,那石头奇在中空,放在耳边细听,能听到大海浪潮的声音。”陈遇白的声音和表情都十分寻常,甚至是带着微微笑意的。
“哦。”纪小离现在哪有心思管什么奇石,心不在焉的答了一声。
陈遇白将书卷合上、放在一边,微微笑着问她:“你今日是怎么了?往常听说这些东西,你都会很高兴的。”
“高兴啊……”小离一听自己好像要露出破绽了,连忙打起精神高兴:“哎呀!我好高兴啊!哈哈哈!”
“……你高兴就好。”陈遇白顿了顿,伸手捏了捏她脸,笑着说。
蠢货,他心里直叹气,怎么会蠢的连装腔作势都不会呢……
虽也知道这是必经之事,有些事她也应当知道,但如今看着她这幅样子,他心里还是不好受。
国师大人心里不好受,自然要想法子令别人更不好受。
那块石头的确珍贵,该向东临国国主回个礼——东临国富庶强大,大夜与之建交有利无弊,而这等大事,自然应该派出大夜国最尊贵的皇子出使和谈,方才能展现大夜的诚意,也给足了东临国国主面子。
嗯,明日早朝,就这么向皇帝回话。
**
纪小离以为自己掩饰的十分之好,她的夫君一定连半分都没看出来。
接着整晚她都在强颜欢笑,用膳时一个劲的给他夹菜、“开心”的说个不停。
而陈遇白看起来半分异常都没有,静静听着她前言不搭后语,她夹给他的菜、他全部吃了下去。
小离欣慰又自豪,满足不已。
到了夜里两人睡下,她被他搂着,听着他逐渐均匀的呼吸声,她一动不动、闭着眼睛假寐。
她从未想过:父母竟然还在人世!
那两个生下她的人,一直都在遥远的家乡生活着,此刻深夜里,不知道他们是否也如她这般思念着她和秦桑姐姐呢?
她很想、很想见到他们。
在嫁给陈遇白以前,这是她人生唯一的愿望。
可是陈遇白说过:玄武令,是他人生最重要的东西,他用生命守护着这枚令牌。
他将令牌当做聘礼送给了她,她就应该与他一样守护这枚令牌才对。
将上头的图腾拓下来给别人,算不算背叛呢?
这个问题太复杂了,她想不明白。
犹豫不决时她很想问身后拥着她熟睡的人——他一定能给她答案!
可是不能问他,问了他,秦桑姐姐就会死。
那雪亮锋利的刀刺进肉里的声音——“噗嗤”!虽微弱却可怕极了!
血溅在脸上,先是温的,片刻后就已凉的像泪,秦桑姐姐惨白的脸、捂着肩缓缓的跪在地上……小离浑身一搐,满头冷汗的猛然睁开眼睛。
这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竟睡着了,她捂着“噗通噗通”乱跳的心慌乱的四处看,一扭头却撞进一双清醒安静的黑眸中,她“啊!”的一声惊叫。
陈遇白任她在自己耳边大叫,缓缓伸手捏住了她鼻子。
喘不上气、自然不叫了,小离张着嘴大口大口的喘气,眼眶一瞬间红了。
陈遇白微微皱眉,松开手,抚了抚她眼角,轻声问道:“梦到什么了?这么害怕。”
“没有!”纪小离立刻精神抖索的否认:“我没有做梦!没有梦到什么!我没有害怕!”
“哦。”陈遇白平淡无奇的答应了一声,竟然没有再追问。
她身上的冷汗已打湿了小衣,陈遇白怕她难受也不肯说,掀起床帐叫了守夜的侍女进来服侍她沐浴。
侍女打了热水进来,服侍着洗过又换了干净清爽小衣,小离一脸魂不守舍的爬上床来,他还是什么都没有问,伸手把她抱到怀里,轻拍着她背、哄她睡。
“……你是不是已经算到了啊?”昏昏沉沉中,她忽然没头没脑的问。
陈遇白闭着眼睛,声音清清冷冷的很平静:“算到什么?”
“唔……你不是很会算吗?什么什么的天下第一……你算不出来我在想什么吗?!”她声音里充满了希冀。
“算人不算己。你的事,我算不出来。”
“我又不是你的‘已’。”小离有点郁闷的反驳。
要是他能算出来就好了!她一个字都不必说、他就都知道了。
抱着她轻拍哄着的人忽然笑了,虽然没有发出声音,但是小离就伏在他胸口呢,她感觉到了他的胸口微震。
她这么难过纠结,他居然还笑得出来!
一拳头捶在他胸口!咚!
紧握成拳的小手被牵起,牵到扬起的唇边轻轻的印了一个吻。
“你是。”他低低的说。
小离听见了,但是她已经忘了这句是回应哪一句的了,所以无动于衷。
黑暗里,一个勾着嘴角,一个皱着眉头。
小离的眼前此时不断的飘过今日墙上那幅画中男子的身影,那眉目与她真是一样的,她的父亲那么年轻那么英俊呢……她手撑在他胸口,抬起头,两眼亮晶晶的,下定了决心一般的神情问他道:“夫君!你是比较喜欢我呢、还是玄武令?”
有人一听那两个字的称呼就浑身发轻、忍不住想笑。黑暗里,微微弯着的黑眸闪着点点亮光,“你觉得呢?”他柔声反问。
“我……吧?”她有些犹豫的说。
那黑眸愈加弯弯。
“嗯,睡吧。”他最后吻了吻手里把玩着的小手。
小离顺从的趴下,在他怀里拱了拱正要睡去,又觉得不对:“可你还没有回答我:你更喜欢我还是更喜欢玄武令?!”
“你方才不是自己答过了么。”国师大人闭着眼睛,语气淡淡懒懒的,好像已经快要睡着了。
小离想了想她方才说的是更喜欢她——她心满意足的躺下了。
**
夜深人静。
纪小离悄悄睁开眼睛,盯着共枕的人半晌——他闭着眼睛、睡得很沉。
她小声叫了两声“陈遇白”,他没有动。伸出手指作势欲插,指甲都快到他眼皮前了,他连眼睫毛都没动一下。
看来是真的睡得很熟了!
小离轻手轻脚的,从他怀里钻出来、从他身上爬过去、下了床。
她走到临窗的桌边,将灯挑的微微亮了一些。
桌上摆着一只紫檀木的百宝箱,里头装了她的许多奇珍异宝——国师府库房里积年的珍宝,拿出来给她随手把玩的。
玄武令就收在其中一个格子里。
纪小离叮零哐啷的一阵翻,好容易找了出来,小心翼翼的将它摆在面前桌上。
然后她从袖中拿出端密太后给她的那方白绢,展开放到一边。
既然他喜欢她多过玄武令,那么她的毕生心愿应该能抵得上玄武令的图腾拓片。她决定把它拓下来交给端密太后,然后带着他一起回家乡见她的父母!
她已经想通了,也做了这个决定。
眼下唯一的问题是——怎么拓?
纪小离苦苦思索。
太后娘娘说她需要玄武令上的图腾纹样,那么——小离将玄武令与白绢并排摆好,然后她神情严肃的提笔蘸墨,照着那图腾在白绢上一笔一画的勾画了起来。
暗夜令的图腾寓意深刻又精美复杂,就连每一节藤蔓的弯曲弧度都是有所深意,繁复异常。
小离看一眼画一笔,不久便已满头大汗。
好在,总的来说:这是一只乌龟。她在娘家时纪西曾经买过一只大乌龟给她放生祈福,当时她陪那乌龟玩了大半天,还在龟壳上头刻了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