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拜……拜师……皇后娘娘说,我是先国师大人收的弟子,先国师大人不在了,只好拜入国师大人门下。”
“……只好?”
“不不不,不是只好,是……只能?”纪小离生怕惹怒了他,越怕越语无伦次。
陈遇白不耐的打断她,将那枚铜环“叮”一声扔到她脚边。纪小离捡起,脸上的神色顿时变得惊恐交加。
“拿出来,念。”国师大人冷声吩咐。
纪小离小心的抬头看了他一眼,将纸条从扁扁的铜管里抽出来,展开了磕磕巴巴的念:“我、我……嗯,我在……这里很好,吃得好、吃的……很好,嗯,请勿忧心……小离敬上。”
她念的那样用力认真,陈遇白的脸却更黑了,忍不住走过去捏起那张纸条冷声问她:“你当我不识字?!”
白纸黑字写着“国师大人好可怕,快来接我回家!”,她居然敢当着他面胡诌!
小少女惊讶的看了他一眼,表情变得凄风苦雨:“你认识字啊……那你为什么还要叫我念?”
还以为他不识字可以糊弄过去呢,她满脸的惋惜。
被当做白丁的国师大人显然心情更糟糕了,纪小离脑袋飞快的转,忽然从他手里抢下那纸条,塞进嘴里嚼都不嚼直着脖子咽了下去。
没了罪证,总是能罚的轻一些的吧?她想。
陈遇白一愣,随即冷冷一笑,“你喜欢吃是么?”
纪小离紧紧闭着嘴巴。
“小天,把那只鸽子送后厨,烤了给她今晚加菜。”陈遇白看着她瞬时惊恐的神色,心里总算舒坦了些。
纪小离听着都快哭了,苦苦相劝:“迁怒杀生有违天命,你会遭劫数的!”
陈遇白看了她一眼,阴测测的说:“大劫已至,无妨再多这一劫。”
纪小离当然没听懂,只见他盯着自己看了一会儿,嘴角的笑容越来越冷。
**
纪小离回到铸星小院,抱着剩下的那只战鸽,流下了凄楚的泪水。
到了晚上,送来的菜色里果然有烤乳鸽!
纪西悉心训练的战鸽价值万金,被烤的金黄喷香,哀怨的缩在碧绿荷叶里,叫人见之……垂涎欲滴。
纪小离流着眼泪把它藏了起来,第二天一大早起来,她捧着它去花园里安葬。
国师府的后花园足有镇南王府的两座大,格局大气瑰丽,奇花异草遍地都是。
可惜一个开口说话的都没有。
纪小离捧着隔夜的烤乳鸽转了一圈,选定了一株看起来很美的绿芙,在底下挖了个坑把鸽子埋了。
她哼哧哼哧挖坑的时候陈遇白就在远处的高楼上,黑色冰绸临风微展,确实俊逸不似人间儿郎。
他身旁除了童子小天还站着两个年轻男子,一个身着繁复华丽的月白色衣袍,一双微挑的凤眼仿佛盛了万千桃花般,看人一眼都能将人看酥了去;另一个看上去年纪更小,一身锦衣用金线绣了张牙舞爪的四脚蟠龙,可是那般嚣张华丽的衣饰却丝毫没有盖过那张脸,若说月白色衣袍那位英俊挺拔,这位的皮相已经俊美的只能用“男生女相”来形容了。
能与大夜国师并肩站着的自然不是泛泛之辈,那两位都是大夜王朝的皇子,一个行二一个行六。二皇子慕容岩与陈遇白并列上京城春闺少女梦中情人榜的第一,陈遇白以谪仙般的冷然动人,他却是少女们沉醉其中的温柔春风。
那六皇子慕容宋是当今皇后唯一的嫡子,尊贵非常,从小与二皇子颇为亲厚,整天跟着二皇子屁股后头转,今日也是跟来国师府的。
国师与二哥都一动不动看着底下花园里的小少女,慕容宋也看了一会儿,不解的问:“那个是谁啊?怎么跑那儿去了?”
国师府的花园到处是什么什么阵,他第一次来的时候误闯了一处,那些起先看着赏心悦目的花草像活的似得往他脚上缠,他两条腿爬满了树藤,怎么砍也砍不完,最后还是二哥来把他救出去的,从此后他来国师府再也没敢进过花园。
二皇子看了眼冷着脸的陈遇白,微笑着替他回答道:“那是镇南王府的小姐,国师大人新收的高足。”
“哦哦哦就是她啊!”皇后娘娘特意出宫为镇南王府的养女簪发,慕容宋知道,而且:“那就是臭老虎的妹妹啊!快把她放出来!让我看看她长什么样子!”
纪南在暗夜谷承袭白虎令时慕容宋也在,两人交情匪浅。
二皇子但笑不语,陈遇白冷冷道:“是她自己走进去的,她自己走出来。”
慕容宋吃惊:“她怎么可能走得出来?你那些妖树妖花会缠死她的!”
“皇上不是赞她‘名门毓秀、天资聪颖、可堪光耀’么?”陈遇白冷笑不已,“她当然走得出来。”
皇帝逼迫国师大人收徒的事情慕容宋是知道的,还听说国师为此发了好大的脾气,十分不情愿,可是没想到——“你要杀她?”慕容宋不敢置信,“她是镇南王的养女!纪南刚刚得胜还朝,纪东也在外打仗,这个时候你胆敢杀镇南王府的养女?!”
陈遇白面上一点表情都没有,“六皇子慎言。是她自己误闯阵法,死伤理应自负。镇南王府若是问罪,两位皇子亲眼所见,当为我作证。”
好残暴!慕容宋心里大叫,居然特意邀请他们来围观少女之死,还要他们作证!
太可怕了!
慕容宋兴奋的转头扒着栏杆,聚精会神、一眼不眨的等着看那小少女被树藤缠死。
含泪埋了鸽子的纪小离这时已经站起来往外走了,藤蔓也果然绊住了她,她尖叫的声音隔了那么远,高楼上的三个男子都听见了。
纪小离在叫:“哇!会动的!好棒!”
她还以为这园子里没有修成精魅的呢!
那些藤蔓的宿主是一棵两百多年的绿萝,正泪流满面的把脸埋在土里——没脸见人了。
要知道国师大人的阵法精妙、举世无双,作为被国师大人挑中了布阵的它,一向是这周围十丈内最高傲的,每当擅闯的人在它的藤蔓下尖叫颤抖,它都多么的自豪啊!
它总在那些恐惧的尖叫声里高贵冷艳的轻笑:愚蠢的人类啊!
可是这个看上去细皮嫩肉的小少女是怎么一回事啊!
她到底在兴奋个什么劲啊!
这是阵法啊走不出去要死在这里的啊!
它是通灵性的树精啊这个愚蠢的人类!
纪小离被两腿爬上来的树藤痒的直笑,饶有兴趣的蹲下来扯了其中一根藤,顺藤摸瓜的用力揪了一下,想看看到底有多长。绿萝顿时被揪的发怒了,不管她是什么毛病,缠住了她的藤蔓用力一勒——藤蔓粗糙且有细小荆棘,缠在她脚踝处的勒破了她的皮肉,一点点的血珠从伤口渗了出来。
血迹所沾只出,油绿粗壮的藤蔓立刻枯萎,灰败的颜色从那一处飞快的蔓延,如同一瞬寒冬般,方才绿油油缠着她的藤蔓一眨眼间变成了一团枯枝,两丈外的宿主绿萝都没能逃得了,尖叫都没能发出一声,就着脸朝下的姿势枯死在了地底下。
纪小离奇怪的踢了踢脚,枯枝簌簌掉落,她郁闷的松了手,完全没搞明白是怎么一回事。
高楼上三个男人,眼睁睁的看着小少女须臾之间解了国师府最凶险的几大阵法之一,大摇大摆的走出了花园。
二皇子但笑不语,慕容宋张大了嘴巴、下巴都要掉下来了,陈遇白……国师大人的脸色之阴冷,如同山雨欲来。
“阿宋,我们走了。”慕容岩忍着笑意招呼他家六弟。
回宫的路上慕容宋不时回头张望,颇有些忧心忡忡的问:“真的不去把臭老虎的妹妹带走吗?陈遇白可是真敢杀了她的!”
“嗯他敢。”慕容岩表示了充分的肯定。
“不过,他也得杀得了才行。”二皇子殿下的笑容实在有些……幸灾乐祸。
他们刚出国师府,纪南已等在十里长道的尽头,一见他们出来立刻驱马上前,“怎么样?见到她了吗?”
慕容宋刚要大惊小怪的张嘴,被他家二哥看了一眼,生生转了口风:“见到啦!她在花园里玩儿呢!”
还差一点把小命给玩没了。
纪南一听小离过得如此逍遥自在,顿时放心了。慕容宋却想起传闻来,笑嘻嘻的问纪南:“哎臭老虎,你是真要娶那丫头吗?你喜欢……那样的啊?”
纪南被问的一愣,支支吾吾的,感觉到二皇子看了他一眼,他被看的更不自在了,转头四顾转移话题:“哎?这里是怎么回事?前几日我来时还全是花树呢!”
慕容宋可不能让他逃了去,正又要追击打趣,却听一向温柔如十里桃花的二皇子殿下声有冷意:“听说是太过饶舌,被国师大人下令全毁了。”
正津津有味八卦的慕容宋立刻紧紧闭上了嘴巴。
**
作者有话要说:本文正确的观赏姿势分为两种:A,顶着锅盖哈哈大笑的幸灾乐祸;B,躲在门后面哈哈大笑的幸灾乐祸。否则染了半身红的槐树精和一夜之间被拔光了的雪琼花林就是下场。自重啊自重
☆、第七章
**
那十里雪琼花林确实是陈遇白下令毁的,却压根不是为了什么花妖饶舌——国师大人才不在意这些。
是那日坠了马的老管家,才躺了几日就撑着起来,扶着老腰在那雪琼花林里转悠了一天,想听听到底是哪棵树竟然会说话?
回去后他的腰伤自然不好。陈遇白第二日就命人把花树全移走了。
老管家自小看大的孩子,如何不知其心地?可他留着这条命就是为了看护这个小主子,眼看小主子命里的劫数已来了,他如何还躺得住呢?
想起那个白白嫩嫩、怪力乱神的的小姑娘,老管家头疼的叹了口气:“小天,扶我一把,我们去观星楼一趟。”
观星楼里,国师大人既不在推演星宿也不在临窗作画,而是站在那高台之上,嘴角带着冷然笑意,遥遥望着底下花园里团团转的少女。
那少女当然是纪小离。
过两日就是她休沐的日子,家里会来接她,她打定主意回去了就不会再来这个鬼地方,所以特意来与枉送性命的战鸽道别。
穿过花园,上次亲昵缠着她脚踝玩的那种草没有再出来,原本绿油油的草地上光秃秃的摆着几块大石头。
她当然没有多想。
可是来时明明一目了然的路,回去时怎么走不出去了?她都走了一个多时辰了,面前还是这几块大石头,最后她竟发现自己又回到了那株埋烤战鸽的绿芙旁。
纪小离走的又累又害怕,蹲在地上缩着肩膀揉眼睛。
远处高楼上的人看着这一幕,觉得此刻的风真是吹得人通体惬意啊!
不是须臾间就能破解阵法的么?怎么草木换了石头就不行了?
霹雳弹不是很厉害么?拿出来把石头都染成红色的好了!
呵呵!
他没忍住那声嗤笑。花园如此安静,纪小离又是高度警戒之中,听的清清楚楚,急忙抬起头凄惶的四处张望,一眼就看见了那风中衣袂飘飘的人。
她跳起来挥手:“国师大人!国师大人!”
“国师大人救我!我走不出去了呜呜呜!”
黑色的冰绸迎风温柔的拂动,人却一动不动。
纪小离喊的嗓子都哑了,忽然明白过来:他就是要困死她呀!
他嫉妒她的慧根!要杀了她!
恶从胆边生,小离咽了口口水,勇敢的大声冲他喊:“我爹爹是大将军!我有四个哥哥!他们会打死你的!还有公主娘娘!她会来……骂死你!我母亲会拿针插在你身上!全身都插上!”
害怕吗?!
害怕了吧!
一点反应都不给。
纪小离害怕了:“呜呜呜你放我出去吧!我修成了神仙以后,保佑你也早点成仙!”她哀求并且利诱。
高楼上负手而立的黑衣年轻男子,冷笑中都已经带着一丝玩味了。
老管家由小天扶着气喘吁吁的登上高台,顺着国师大人的目光,他看到了镇南王府那位姑娘,正在三生石阵法中仰着头满脸惶恐。
老人家心头叹了口气,这时却不敢替她求情。
一老一少两仆安静的垂着手站在一旁。
底下纪小离已经快哭了:“放我出去吧……我、我要出恭!”
生性清洁的国师大人眉尾一跳。
“……你敢!”
清冷淡漠的男声从风中传来,纪小离终于得到了他的回应,立刻抓着不放:“我出恭很臭的!我这里又是上风口,一定会吹到你那里去的!”
小丫头声音黄鹂似地,清亮脆糯,说出的话好像格外真切似地,那臭味仿佛都已经扑面而来了。陈遇白今天本来就没打算杀她,黑了脸一挥手,小天立刻蹦蹦跳跳的下楼去救人。
“你要是敢在他来之前……忍不住,我就把你丢到恭桶里去!”最后一句已经是咬牙切齿的了。
“不、不会的!”纪小离只求生还,怯生生的安慰他:“就算……忍不住了,我会自己把它埋好!保证你不会踩到的!”
国师大人长吸一口气,又觉得那气吸入肺腑都是臭的,胸口都臭疼了!
紧咬牙关,他转身就走。
老管家连忙跟上。
**
观星楼临窗有一桌,是国师大人常常临画的地方,窗外对着花园景致,赏心悦目。
可今天国师大人哪里还能看见花园?一进门就拂袖掀起一阵风,打落了支着窗的竹竿,那窗户“砰”的关上,将那花园景致关在他视线所及以外。
他沉着脸走到桌边描画,下笔之重,每一笔的墨迹都透过了纸背。
老管家轻手轻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