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然悲戚地望着她,唇色苍白,有些干裂,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终还是没说。
“不说话,就是默认了?”小如忽然笑起来,“秦然,你那么聪明,怎么就不会骗人呢?你可以编个合理的故事来骗我啊!我相信你肯定能的。”
秦然的双手已握成了拳,指骨泛白。
“啊,不对,你骗了我好久了,不然我怎么会以为你是我可以牵手到老的那个人呢。”小如在他面前站定,将脖子上的项链解下来,掌中一枚碧血玉的戒指,摊开在他面前。
她对他微笑,“秦然,小时候当我妈妈发现爸爸有外遇的时候,我爸爸就跟你现在一样,一句话都不说,任我妈妈怎么哭闹他都不说话。我不知道是不是男人都这样,可是我觉得,不必要的,其实你只要说一句‘我不要你了’,就什么问题都没有了,我不会纠缠你不放。”
“小如!”秦然握住她的手腕,眼神里有着沉重的痛楚,力气大的仿佛要将她的骨头都捏碎。
小如的笑容苍白,手被他一扯,戒指就从她的指缝间滑落,掉到地上,“啪嗒”一声脆响。
“大家好聚好散吧。”她垂下了眼帘。
玉质戒指碎成了三断。
秦然僵了下,却没有松开手。
“你这样就没意思了。”小如见他还是不放手,开始挣扎。
“秦然,放手吧。”她用自由的那只手捶打他。
“放开!”她用指甲抓他,直到那他的那条手臂被抓得布满血痕。
“秦然!你到底想怎么样!”她强忍着的泪终于落下。她其实不想哭的,真的不想在他面前哭。
秦然一把将她拉如怀中,紧紧抱住。
“不是你想的这样……不是的!”他的声音落在她耳边,仿佛低泣。
“那是怎样?”她任眼泪一滴一滴落在他的胸前。
是怎样?秦然却又不说话了。
说出来又会是另一种伤害,他说不出口。
小如闭上眼,“秦然,吧。”
他的身体忽然僵住了,她可以分明听见他心脏跳动的声音,她可以听见他急促的呼吸,可是,她已经决定,那都跟她再没有关系了。
“你不信我!你这样就要放弃我了吗?!”秦然忽然握住她的肩,将她推离他,他的眼里,竟有着她从未见过的伤痛。
“什么叫‘这样’?都这样了,还不够严重吗?!”小如吼回去。
“我等了你十四年了!这十四年来发生了那么多事,我都从来没有想过要放弃!你今天却说!”
“我最恨男人勾三搭四!这样的背叛我不能原谅!”
秦然怔怔地看着她,忽然粗暴地把她推到墙上,用力吻了下去。
那不是吻,是啃咬,是吞咽。
而痛的那个人是谁,已经分辨不清楚了。
往事
小如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跑出来的,外面下着很大的雨,一出来就冷得她哆嗦。
眼前雾蒙蒙的什么都看不清楚,也不知道是不是哭太多把眼睛哭坏掉了。她恨恨地想,要是真这样,一定去找秦然拼命!
她走进雨里,向自己的宿舍方向走去,礼拜天早上,又下着大雨,所以校园里很冷清,看不见几个人。
小如尽量找墙边走,屋檐下好歹淋不到雨。可风一吹,她还是打了个喷嚏。
抹了把脸,她站定,抬头,把眼泪逼回去。万一回去给齐娟看到她这模样,挺丢人的。
宇宙超级无敌的潘净如,怎么能哭呢!
甩了甩头,唇边还留着秦然的温度,口腔有血的腥味。
她咬了秦然,自以为潇洒地扬长而去,却还是留意到了他的眼神。
靠!他凭什么那样看她!到底是谁对不起谁!
小如边唾弃,边大步向前走,到转角口也没留心,一头撞上了一个人的背。
“走路不长眼睛啊!”熟悉的咒骂声。
小如把眼里的泪水擦去,才看清楚面前那个呆傻傻的男人原来是江森。
江森手里捂了杯热可可,可可已经洒了出来,深褐色的液体顺着他的手向下滴,白色的外套袖口边也有一滩褐色的污迹。而江森边上站了个大眼睛的女生,正揽着他的胳膊好奇地望着小如。
小如忽然有种莫名的愤怒,眼泪一擦就吼道:“江森你个混蛋!你有喜欢的人了还在这里跟别人勾搭!死性不改!水性杨花!”
江森本来见她失魂落魄的样子还担心着,这会瞧她还有力气吼人,也松了口气。然后才回忆起她对他吼的内容,没什么兴致地挥了下手,说:“算了,今天我放你一马,赶快回去洗把脸吧,瞧你都哭成什么样了!”
小如吸吸鼻子,也不想理他,闷头往雨里走,但外套的帽子给江森拉住,硬将她扯了回去。
“下雨你没看到啊!”江森声音一下子大了,“你出来不知道带把伞吗?!”
“不许对我大声说话!”
“靠!对你大声又怎样!”
“我说不许就不许!再叫我踢你!”
“我怕你啊!”
显然小如的愤怒之火远不是这场雨可以浇得灭的。
“潘净如!别以为我不敢还手!你再踢我要发火了!我真的要火了啊!”江森边躲边叫,相当之狼狈,一杯可可已经打翻得差不多了。
小如洒泼了一阵,累了,蹲在地上嚎啕大哭起来,哭得那叫一个惊天动地。
江森尴尬地对旁观成石化的女生说:“抱歉,你看,这是我嫂子,出了点事,你先走好吗?”
那大眼睛女生眨了眨眼,这才反应过来,点点头。
江森叹了口气,在小如旁边蹲下,大手按着她的头,“好了,好了,都是我的错,我道歉,行不行?”
小如不哭到酣畅淋漓哪肯罢休!江森把她拉进屋檐里,不让雨淋到,然后自己移到她另一边,挡住了风口,和着她哭泣的节奏,拍着她的背。
小如又哭了阵,抬起头来把江森的手甩开,“哪有你这样大力拍的!内脏都要给你拍出来了!”
“……抱歉,没经验。”
小如抽泣,瞪着他,一抽一抽的。
“唉……”江森给他瞪得有些发毛,他可真是那被殃及的可怜池鱼!“好了,别哭了,丑死了。”
“你,你才丑,丑死了。”小如尽量控制自己的呼吸,但哭得太厉害了,抽起来一时半会也停不住。
江森抬起袖子,本想给她擦眼泪,一见袖子上的污迹,只好放开,用手。
他的手很大,一掌就能遮住她半个脸颊,她的脸很烫,眼泪却很冷。
他低语:“人家女孩子哭起来是梨花带泪,叫人心疼,你看你哭的,一点艺术美感都没有。”他嘴上虽损她,手上却很轻柔。她的皮肤一直都粉粉得跟个孩子似的,让他感觉只要稍微用力一点就会破掉。
所谓弹指可破,也就是这样了吧。
见江森笨手笨脚的,小如不耐烦了,抓住他的袖子,避开有可可渍的地方,自觉地把眼泪鼻涕都擦在上面。
“好了,有什么想法,说吧。”江森拍拍她的脑袋,“你看你把我的目标女友都吓跑了!”
“我跟秦然分手了。”小如低下头。
江森一愣,没说话。
“这事我不能原谅,真的。”小如平缓了下情绪,望着雨幕,轻声道:“我知道他喜欢我,虽然我经常无理取闹,但他对我有多好我很清楚。可是这不代表我可以原谅!我从小就最痛恨这样的事!”
江森也看着雨幕,下雨天,空气总是特别干净。
“相信秦然,好不好?不是因为我是他的兄弟才这样说,而是了解他。我想这里一定有一些误会,除非秦然点头承认,对你说那是他的孩子,否则一定有一些不能说的缘由。”他顿了顿,侧过头看着她,“小如,我们不会永远是孩子,成长不是件坏事,但是被迫成长,却是件残酷的事。曾经秦然说过,他想给你创造一个永无乡,让你可以在他的庇护下,永远做你的彼得潘。可你知道,这个世界上,有太多无奈了,秦然也会有他无能为力的时候。”
“如果不是他的孩子,那有什么不可以说的理由?!”
“这不只是他的事。你想,或许秦紫也会有她的不得已,或许她并不希望别人知道。”
“那为什么秦紫要告诉秦然?他们什么时候关系好到这个程度了?”
“说起这事,我倒是有个怀疑。”江森顿了顿,“秦然父母的事,你都知道吗?”
小如吸了吸鼻子,说:“只知道在他很小的时候就去世了。”
“是因为出轨。”
“咦?”
“秦然的父亲,也就是我舅舅,据说是爱上了别的女人,要跟妻子离婚,当时秦然四周岁还没满……后来,这事闹得非常大。”江森顿了顿,似乎在犹豫是否该讲,但很快,他就定了下神,说,“秦然的父亲,是被他母亲杀死的。”
小如惊诧。
“而且,还是当着秦然的面。”他的音调很低,很沉重,“那个女人完全疯了,杀了丈夫以后就带着秦然逃去了国外。她和秦然在海边的房子里住了四个月,四个月后,就在大家快找到他们的时候,她知道跑不了,竟一步一步走进了海里,直到被海水没顶。我奶奶他们赶到的时候,秦然已经昏倒在了沙滩上,奄奄一息,也不知道是想救他母亲才走进海里的,还是被那个疯女人拉下水的。”
小如愕然地看着江森,胸口起伏。
“后来她的遗体被运回国内安葬,守灵的那天晚上,我奶奶愤怒地一把火把灵堂烧了。那时候她以为秦然已经去睡觉了,谁知道一转身,就看到秦然站在她身后。秦然一直都站在她身后,看着灵堂一点点变成了灰烬,一句话都没说。”这段,就算现在讲来,江森还是感觉压抑得仿佛透不过气来,“我就是那时候认识秦然的,那时候的秦然,根本不会说话,有很严重的自闭症。经历了这些事,别说他当时才那么小,换做是我现在,恐怕也不见得会好多少。”
小如的手死死地握着自己的衣角,“后来呢?”
“后来啊……”
后来就遇见了你,他的救赎,我的劫难。
江森苦笑一下,把话题绕回去,“你有没有觉得,秦紫和秦然很像?”
小如一愣。
“俗说,美丽都是相似的,丑的则各有各的不同。因为他们都长得很出色,所以会让人忽略掉他们的相似之处。”
小如想了想,说:“长相上,他们没有特别相像,但我也曾经有那么一刹那觉得他们很像!而且还是好几次,说不出来的感觉。”
“气质,对不对?”江森笑,“他们的气质很像,神态,甚至举止。”
气定神闲,从容不迫,优雅淡然,还有同样的聪明和优秀。
“但这些并不能断定什么。”小如皱眉,“又不是在看电视剧……”
“没错,所以我只是在观察,没有下过结论。”江森笑,“不过他们的年纪也有问题,秦紫还大了秦然三个月,如果真是血亲,那这里头就有故事了。”
事情似乎出人意料,小如有些不太适应,“等等,你让我好好想想。”
江森揉了下她的头发,轻柔地说:“你不是早就发现他们的关系不太对劲了吗?比如在去吃螃蟹的那次。”
小如歪着脑袋想了想,忽然说:“那次你不是还抱过秦紫么?!”
“我……是啊,当时我还没想他们会有那样的关系,只是喜欢秦紫,才那样做。”江森望天,小如其实一点不笨。
“秦紫这事……我都哭成这样了,为什么我看你一点不伤心呢?”小如盯着江森,琢磨他的表情。
“谁跟你说我不伤心了!”小如真的不笨,就是傻了点。
“我看你逍遥得很啊,还跟别的女生约会!”小如鄙视他,“我讨厌水性杨花的男人!”
江森敲她的脑袋,“我伤心也不能跟你一样一把眼泪一把鼻涕啊!找新的女朋友也是为了填补心中空白——你怎么知道我就没有心碎?”
“是,你的心还碎成了一片一片的,上面全是洞,跟个马蜂窝似的!”小如翻了个白眼。
江森又好气又好笑,“你对秦然有意见,可别凤尾扫到我这里。”
小如靠过去,伸手揽住他的肩,大有兄弟共患难的豪情,“管他们是什么关系呢!从今天起,我们吃香喝辣,让他们都滚得远远的!世界上谁离了谁不能活呀,对吧森妹。”
“那可不见得。”江森说。
若非如此,他又怎会退让?
原谅
小如睫毛扑闪了一下,沾上的泪珠都还没干透,晶莹剔透。忽然,她打了个喷嚏,睫毛上的水珠就这样飞起,落到了他的手背上。
江森皱眉,伸手探了下她的额头,“早上起来药吃了没?”
小如看着他,摇摇头。
“……一起来就跟秦然吵了?”
她点点头。
“没吃早饭?”
摇头。
“那……刷牙洗脸了没?”
继续摇头。
“……”
小如见他脸色一变,面露凶相要训斥,眼里又闪出一宏水光,那可怜兮兮的模样,活像一只被人丢弃的小狗。
江森泄气地扶着额头,站起来,“好了好了,我怕了你了,先去梳洗下,把湿衣服都换了,小心感冒。”
小如依然蹲着,泪光闪闪地抬头仰望他。
“又怎么了?”
“蹲久了,腿麻了。”
“……”
小如回宿舍梳洗好,齐娟陪着她一块儿下了楼,时间刚好吃午餐。
江森在楼下打着电话等她们,见她们下来,便收起线。
齐娟递了把伞给他,自己跟小如合打一把,然后温柔地问小如:“想吃什么?”
小如倒是不客气:“火锅!”
“别吃这种没营养的东西!”江森拧了下眉,“你昨天都没吃什么,我们还是去吃饭吧,你就喝点鸡汤什么的。”
饭店中午人不多,他们选了间包厢里坐下,齐娟先给小如叫了碗酒酿圆子,让她舒下胃。菜上来后,江森又要了一瓶红酒。
“饭不吃,喝酒,你可真行。”小如哼了一声。
“这辈子啊,我最爱两样东西。”江森在杯子里倒满酒。
“酒和女人?”齐娟冷眼瞥他。
“嗯?你怎么知道?”江森笑。
“真落伍,还学古龙呢,那是十几年前的玩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