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在坡底会被教导主任截住,被拉着耳朵拖到办公室接受主任唾沫横飞的教育。出来以后,碰到邻家大一岁的姐姐,会嬉笑着告诉她主任把口水喷到自己的茶杯里,真恶心。
那一年,他才5年级,刚刚11岁,还在男孩与少年间隙的暧昧时期。
那时候他便可以公然违反校规骑着单车直来直往。
他是男孩们的领袖。是他们憧憬的对象。
他从小便显得有些早熟。
当同龄的男孩还在流着鼻涕掀女孩裙子的时候,他便懂得英雄救美怜香惜玉。
在邻家女孩被他哥哥举起来飞飞时,他便飞起一脚从后面踹得他哥哥三天直不起腰。
当时还很酷地对哥哥说一句,“不要调戏小妹妹,我知道你觊觎人家裙底风光。”
其实那个时侯他哥估计很想爆粗口:我靠你个小破孩知道毛裙底风光!那丫头才七岁!
他与那邻家女孩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多么美好的年月。
她为他读童话,清脆稚嫩的声音念着,“梅花鹿、小兔子和小松鼠一起快乐地住在森林里……”
他们手拉手去公园堆城堡。
他说她是他的公主。
她那么爱哭。他为她打跑所有坏人。
一次他寡不敌众,邻家的小女孩在旁边哭得花容失色。正好小女孩的姐姐放学路过,掳起袖子便加入战团。
最后坏孩子们被打跑,他气喘吁吁地竖起大拇指对邻家姐姐道,“姐你真彪悍,今后我就是你小弟了。”
调皮地眨眼,小虎牙在夕阳下闪闪发亮。
邻家姐姐直接给了他一锅贴,“你丫装什么热血,我不过是帮我妹。”
事后,她帮他处理伤口,他痛得龇牙咧嘴,“姐,你轻点儿。”
邻家姐姐说,“你干嘛也叫我姐。”
他说,“迟早是要叫的。”狼子野心昭然若揭。
9岁他开始迷上网球,天赋异禀。开始小有名气,他们叫他天才。
只是天才这个称号稍稍有点泛滥。
其实他打网球是输多赢少的。
不屑于跟同龄人打,于是老是跑去挑高年级的场子。
然后被修理。
回到家挑战哥哥,然后又被调戏。
屡败屡战,他的眼睛里却闪着灼灼的光。
大抵都是男孩们该有的经历。跌倒了猛擦脸颊,咬牙要再来,从来不肯服软哭泣。
他也会陪邻家女孩打。
小女孩热情高涨,实力却很烂。
他陪她打奇慢无比的接发球,然后装作不经意漏了球,看着对方得意的笑脸,会撇着嘴说,“切,我只是一时大意。”
对方就会叉着腰说,“好啊好啊,那再来。”
然后他便又耐心地陪她重复这无聊的游戏。
兴起了他就喊守在场边的邻家姐姐,“你也来打一场吧。”
邻家姐姐抱着果汁躲在树荫下,朝他懒洋洋地摆摆手,一副意兴阑珊的模样。
他10岁的时候开始看《罗密欧与朱丽叶》。彩图版。
开始迷上爬墙,到隔壁从来不走正门。
从他们家的院子翻墙过来,在墙头摘一朵蔷薇花衔在嘴里,然后一跃而下。
他敲开邻家姐姐的窗,对方正在写作业,他便嬉笑着说声“谢谢”,然后丢下一枚糖果,拿着蔷薇花穿过姐姐的房间到对面妹妹的房间里去。
11岁的时候,他开始学会懒洋洋地说话,行为越来越欠抽。从学术上的观点来说,就是叛逆期到了。
稍稍有点提前。不过既然是天才便情有可原。
这时他开始对邻家女孩保持别扭的冷淡,随时一副鼻孔朝天谁都不待见的模样。
邻家女孩委屈得眼泪汪汪,她姐姐心疼了,打上门去。
他在对方姐姐几番言语相激下,终于扭扭捏捏地从怀里掏出来一封皱巴巴的小情书,微红着脸说,“我只是怕她笑话。”
接近12岁的时候,他迎来人生第一次离别。
隔壁要举家搬离大阪,邻家女孩提前跟他道别,他一眼不发地跑开。然后一天一夜不见人影。
被家长找到的时候,他正蹲在天桥底下,像只被遗弃的小狗。
回来他爸举着拖鞋要抽他,被他妈拦住。于是便被在院子里罚跪。
那年夏天很热,他低着头跪在那里,一副倔强到死的模样。
邻家女孩心疼得要死,满大街找来他最爱喝的酸梅汤,跑得大汗淋漓满脸通红,小心翼翼地捧着碗回来,却不知怎么悄悄送给他。
于是邻家姐姐自告奋勇,单手托碗便翻过墙头一跃而下,十分帅气的样子。
如果没有蹩到脚的话。
她一瘸一拐地走到他面前,他却固执地撇过头去。
邻家姐姐冲着他脑门就是一锅贴,“小破孩儿,想取媳妇儿,就要先学会长大。”
他一下子就接过碗来猛灌,呛出了泪。
她假装没看到。
邻家女孩离开的那天,他来送行,右耳朵上穿了个铁环,不伦不类的样子。
按他的说法的是,这是纪念他一次成长的标志。
因为这个不知听哪儿来的无厘头的观点,他终于如愿以偿地挨了他老爸揍。
要进站时,邻家的小女孩红着眼眶,竟死命忍着没有哭出来。
他拉着她的手认真地说,“等我长大了娶你。”
大人们一片哄笑,于是他又得到了他老哥的一记锅贴。
然后离别的那一刻终于到来。
列车缓缓启动,加速,渐渐远离。
他开始奔跑。
像一只抖开稚嫩的翅膀骄傲飞翔的飞鸟。跌跌撞撞。
他喊,“记得给我写信……”
车站众人含笑侧目,他浑然不觉。莽撞而骄傲的奔跑着。
突然让人眼底就酸涩非常。
“然而少年却没有收到一封来信。”
讲到这里,三枝不再说话,只是转过头去看向窗外。外面正下着鹅毛大雪,天地一片白茫茫的,仿佛将所有欢喜和悲伤都很好地掩埋。
朝仓一脸莫名地看着她,喃喃地问道,“为什么?”
“因为那女孩再也不能写信了。”
朝仓震惊地睁大眼,“那女孩不是你么?为什么不能写?”
三枝摇了摇头,转过脸来看着她,有些突兀地冒出了一句,“你可知我其实有个妹妹?”
朝仓茫然地摇了摇头。
三枝的嘴角微微勾了一下,“跟你一样向往着神奈川大海的妹妹。爱哭的妹妹,喜欢着邻家少年的妹妹,最后拉着我的手说了‘对不起’的妹妹。”
朝仓仔细看着三枝的脸色,小心翼翼地问道,“最后?”
“嗯,四年前,大雪封路,肺炎不治。生命,有时候真是脆弱得像个笑话。”
朝仓的眼刷地一下就红了。
不仅有替妹妹的难过,也有替姐姐的委屈。
原来青梅竹马的童话,也会以悲剧收场。
原来那个少女,也偷偷把那个夕阳下对她微笑的少年放在了心里。感动于不属于自己的情书,收集着仅代表谢意的糖果。
爱着妹妹的姐姐,喜欢着属于妹妹的少年的姐姐。
最后被妹妹说了“对不起”的姐姐。
就这样静静地把那个小小少年深深深深地埋在心底,然后静静地成长起来。
朝仓倾身上前,轻轻将三枝搂入怀中。怀里的少女并没有哭,朝仓却觉得她一直在流泪。
良久之后,三枝的声音才有些飘渺地响起来,“国中毕业的时候,爸妈一定要我考到大阪的四天宝寺去,我感到了不对劲,却还是顺水推舟的去了。”
“然后一次偶然到国中部,远远看见了他,其实回大阪的时候就隐隐猜到会有这样的时刻吧,可我还是逃了,旷课两天逃回了家。”
“这么多年,说不定他都不记得了呐,毕竟都是小时候的事了。”
“他一定会记得的。”
“不,他不能够记得。不能。童话应该终结在最美好的时刻。”
“于是就由你来背负一切么?”
“不是背负这样沉重的字眼,只是一个人慢慢习惯。”
轻描淡写说着这样让人难过的话的少女,浑身透出无法排遣的浓重的悲哀。
朝仓发现,自己除了拥抱,竟无法再找到任何安慰的字眼。
迟疑了许久之后,她才斟酌着开口道,“阿枝,不要再逃了好不好?不要再一个人了好不好?”
仿佛是在问怀中泄露出脆弱的少女,又仿佛是在问内心那个一直怯懦胆小的自己。
“你的爸爸妈妈,说着那样的话,其实只是想你面对现实不是吗?”
“呐,阿枝,不要再逃了,我们都不要再逃了。试着做一个勇敢的人。”
她从挚友身上看到了自己,喜欢逃避又喜欢独自逞强的自己。
良久,三枝的声音从她怀中轻轻传出。
“嗯。”
Chapter 25 告白信
作者有话要说:我承认我受刺激了,大家尽管来抽我吧~= =
让那两只慢慢磨。
第二天朝仓起床的时候,发现三枝正在客厅里发呆,神色间有浓重的倦意,显然是趁自己睡下之后爬起来的。
她面前的桌子上摊开了许多纸张,身旁也有许多揉成一团的纸团,仿佛是在跟谁写信的样子。
听见朝仓的动静,三枝抬起头来,扯出一个无力的笑容。
“我本来打算给他写封信。”
朝仓静静地看着她,等着下文。
“可我发现竟不知该怎么提笔。该用生疏客气的语气,还是亲切一点?改用什么样的称谓?该用什么样的落款?”
稍稍一顿之后。
“该怎样把事情的真相告诉他?”
朝仓从未见过这样的三枝,脆弱而不知所措的。只是因为太在乎。
她只能快步走上前去,在三枝对面跪坐下来,无言地握住对方拿笔的手,仿佛要给她力量。
三枝垂了垂眼,默默用手指压了其中一张纸推了过来。
朝仓顺势低头看过去,发现并不是新的纸张,甚至有点泛黄。上面的字迹也很稚嫩,明显不是出自三枝之手。
见她面露疑惑,三枝淡淡地解释道,“这是妹妹写给他的第一封也是最后一封信,还没来得及寄出。他叫光,财前光。”
朝仓低头看信,明明是很幼稚的话语,却让她的眼眶有点发涩。
「亲爱的小光:
你现在好吗?
圣诞节快到了,今年不能亲手给你礼物真是遗憾啊。
我刚刚到达了这边的小镇。爸爸妈妈都很好,姐姐也很好。我们一起把东西搬进屋子,布置好了我们的新家。新的家里还没有来得及种上蔷薇花,让我有一点点失落。
我也很好哦,只是有点小感冒,呵呵。
我看到你在车站奔跑的样子了,很帅气的哦~想着如果哪天你就这样跑到我面前该多好呢。啊拉,抱歉,不自觉说了令人害羞的话。
可是我看到姐姐的眼眶也悄悄地红了。于是突然就觉得,这样真的好吗?总感觉很对不起姐姐啊。
开始讨厌自己了。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啊,于是又向小光抱怨了,对不起呢。
但是无论如何,我都是喜欢你们的哦。
最喜欢的姐姐,和最喜欢的小光。
三枝雨
平成12年12月23日」
待朝仓看完,三枝的声音才继续响起,“整理妹妹遗物的时候,发现这封信,终究是没敢寄出去。”
气息顿了顿,她轻叹了一声,语气里有淡淡宠溺的笑意,“那个傻妹妹,不知道写情书是不能提到别的女生的吗?”
朝仓紧了紧握住她的手,也故作轻松地笑着,“很善良自信的妹妹啊,她想要公平竞争呐。”
三枝短促地笑了笑,不再说话。
过了一会儿,朝仓迟疑着说道,“呐,阿枝,把这封信寄出去吧。这是你们两个的告白信呢。”
三枝抬起头来静静地看了她良久,终于露出一个释然的微笑,“也是时候交给他了,这封信已经来得太迟太迟。”
于是,在圣诞节后的一个大雪纷飞的早晨,三枝将原来的信装好,又套好新的信封,写下地址和姓名,重新贴上了邮票。
将信放进朝仓公寓门口的邮箱后,她拖着行李转身走入茫茫大雪之中。
她终于没能找到那个可以让他哭泣的少年。
但是她的家门,却终是会为她敞开,那里是可以让她安心痛哭的地方。
只是,少女的背影隔着雪,显得有些单薄。
*
送走三枝后,朝仓一直情绪低落,每天只是一味地重复着单调的学校生活。
如此数日之后,寒假终于到来。
一日,雪后初晴。
当朝仓到附近采购回来之时,发现自家公寓的楼梯口竟坐着一位黑发黑眸的英俊少年。
少年以一种闲散的姿态坐在第一级台阶上,失神地看着远处,似乎在等什么人的样子。
朝仓疑惑地看了他一眼,正准备绕过他上楼,却被对方突然出声喊住。
“请问,三枝筱是住在这里吗?”
朝仓摇了摇头,“没有,不过我是她的朋友。”
听到她的回答,对方拿出一封信在她面前晃了晃,“那么你就是朝仓前辈咯?这封信是你寄出的吗?”
朝仓仔细看了看,确实是三枝的笔迹,只是寄信人栏填的却是自己的地址和名字,不由暗骂她狡猾。
看着眼前等待着答案的少年,朝仓皱了皱眉,迟疑地问道,“你就是财前……光?”
财前挑了挑眉,“你认识我?”
朝仓笑了笑,“久仰大名。”
“哦。”财前自嘲地撇了撇嘴,“多半不是什么好事。”
朝仓又短促地笑了下,“你找阿枝有事吗?”
财前有些桀骜的扬了扬下巴,“没什么。”
“我只是想问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