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老曾说,“坐地日行八万里,巡天遥看一千河”;学到参照物、相对运动时,他在黑板上洋洋洒洒地写下两句诗“两岸青山相对出,孤帆一片日边来”和“不疑行船动,唯看远树来”;王之涣的“欲穷千里目,更上一层楼”被他引用为光的直线传播的最好例子;白居易的《忆江南》中的“日出江花红胜火,春来江水绿如蓝”则用来告诉大家光的反射的道理。
但对老曾的好印象只停留了不到一个月就结束了。最初在松山一中念书的日子里,韩旭跟梨子和阿良一个班,韩旭一直很知足,尽管他没有太多的朋友,那些轻易能考很高分的同学们都看不起他,但韩旭并不太把这个当回事,能念书就已经是很开心的事情了。
第一次月末测试,韩旭考了全班的倒数第一名,比倒数第二名少了将近两百分。似乎从拿到成绩的那一刻开始,韩旭就明白老曾是多么地讨厌他。老曾把物理考卷递给他,很用力地甩了一下卷子,发出哗哗的声音,韩旭瞄了一眼分数,27分。对别人来说这个分数也许很糟,但对一个从来没有好好念书的人来说,这并不是一个太差的分数,韩旭明白自己的弱点只是没有系统地认真地学习,就像阿良对他说过的,他需要鼓励,需要时间把那些遗漏的知识点串起来,他并不是一个天生的傻子。那些时候韩旭也在想,他中考究竟是不是中了邪,才会如此超水平发挥。可惜老曾并不是这样有耐心的一个人,他的为人师表和诗情画意只不过是他努力往上爬的工具。
当天下午,他就在办公室里计算了一下全班的平均分,如果撇开韩旭,平均分能整整上升两分,这两分意味着2班能超过1班和4班成为年级第二名,直逼那个奥林匹克实验班的平均分,没有这两分就意味着他的奖金将要减少,意味着他得到学校领导注意的筹码随之减少。
老曾摁着计算机的时候,表情变得极其的丑恶,“凭什么把一个体育生塞到我班里来,教务处那帮见不得人好的老女人。”老曾心里骂了一句。就在那个傍晚,老曾亲自去了游泳馆,他冲着韩旭喊:“韩旭,你下来一下,老师找你。”
2在最美的时光浸染(5)
韩旭从水底钻出来,游到池边,“曾老师,找我有什么事情么?”
“这一次你没考好,你分析过什么原因么?”
“嗯,有原因的。”韩旭低声说,刚要解释自己的想法就被打断了,“韩旭,我听体育组的老师说你曾经因为跳水磕破头得了轻微脑震荡,有这件事么?”老曾的脸上写满了和蔼的表情,他关切地问道:“现在头还会疼么?”
“早好了……”韩旭趴在池边呵呵地笑起来,摸了摸后脑勺,“当时是挺疼的。老师别担心了。”
“噢,老师是这么想的,现在才高一学习还不是很紧张,到了以后学习就会变得更加紧张,可能对你的病恢复不好,要是可能的话,老师带你去医院开一张证明,这样子你考试考不好老师也不会怪你了。”
“我没病,我已经好了。”韩旭的心里一阵别扭。
“但是你明显成绩就不太好,可能是受了这个的影响……”
“曾老师,我是撞过脑袋,但我还不是傻子……”韩旭冲着他喊了这么一句话,忽地潜入水中……
老曾站在池边冲着他喊:“老师这是为你好啊,这孩子……”
“为我好,我操你妈!”韩旭一边游离岸边一边想,“你###呢,为了不让我拖累班级平均成绩竟然让我去证明自己是个傻子!没门!”
现在回想起来高中的三年有很大一部分时间都用来与老曾作斗争,譬如老曾的课成为他大肆睡觉的时间,譬如老曾规定晚自习时间不能乱窜座位,韩旭就明目张胆地挤在阿良的位置上故作认真地问问题,譬如上操的时候老曾规定不能早退,韩旭总是第一个杀出操场,譬如老曾说晚上不能用手电筒,韩旭就故意把电筒开着摆在窗边然后安然入眠,让老曾在楼下盯着那个迟迟不灭的灯光一声叹息……与人斗真是其乐无穷。
那一年的许多时刻韩旭总是这么想,他开心于每一次斗争的胜利,雀跃于每一次老曾拿他毫无办法的瞬间。但人总是要成长的,似乎在进入松山不到两年的时间以后,韩旭再也回忆不起初入校时的斗志昂扬,他变了,变得学会毫无棱角地面对他人,收拢了自己的锐刺。
入学两个月后,韩旭明显感到了学习上的吃力和老曾对他明里暗里的压迫和鄙视,他在众人面前不断地强调他是个体育生,强调大家要多多帮助他,其实谁都知道松山一中的学生都是些白眼狼,他们除了会念书会奥林匹克比赛以外什么都不会。
也许是受了老曾的影响,其他老师也把韩旭当成了彻底与众不同的学生,上课几乎当他不存在,也不点他的名回答问题,也不会找他聊天谈心。在那些日子里,韩旭总是很苦,除了阿良会跟他说话以外,没有任何人理他。
“我跟你一样,我……我也不是什么尖子生。”阿良说,“我……倒……是不在乎成绩的,反正……我要出国的……以后。”
“嗯。”韩旭随便应了一声,他知道他只是松山一中的一个工具,他的作用是为学校赢得各种中学生运动会的金牌,除此之外他任何价值也没有,他开始有了一种莫名的孤独的感觉,这种感觉可以出现在任何时刻,对松山一中的一切变得越来越熟悉,韩旭不再会迷路,也不再找不到地方。可是突然面对一个新的集体,他发觉自己竟然不被接纳,这种感觉又苦闷又寂寞。出国,阿良还可以出国,而我能做什么呢?寝室后面有一个阳台,韩旭有时候会站在那儿看着天空,男孩子们在水房洗澡的快乐的歌声传来,韩旭突然想还不如回到跳水队呢,那样还能有点对生活的希望,说不定还能进入国家队。
韩旭常常想起阿海,每到他坚持不下去学不进去的时候,那个女孩在夜里入水的声音和游泳时大口的喘息声都变成了鼓励他的动力。
当然还有梨子,还有梨子那些他怎么也看不懂的画。
松山一中的校园里与韩旭擦肩而过的总是一些面容清秀的少年,他们的脸上带着一些稚气,孩子们看起来真的是很乖,相似的阿良,永远都是屈从于学校的任何规则。
2在最美的时光浸染(6)
阿良怎么可以这么傻冒?高一的时候韩旭总是这样想,“你一直这么听大人的话吗?”
“从小……从……从小到大,我一直都是好孩子……是个好孩子,乖且听话的那种。”
“谁逼你做好孩子的?”韩旭反问他。
“不是啊,没有人逼我。”
韩旭对这个回答感觉意外,却对阿良充满同情,可怜的小孩,懦弱的男生……
梨子的成绩也并不好,但是似乎没有人舍得怪梨子,她只能让人疼惜。关于梨子的一切都只能让人心疼。她是个寂寞的孩子。她找不到朋友,她的漂亮让人嫉妒,她除了阿良之外不愿意接近任何人。
她喜欢一个人坐在位置上浮想联翩,幻想一切关于自己未来的事情,只是想而已。梨子从小到大都念最好的学校,从来没有升学的压力,在梨子心底只有韩旭,她什么都不缺,只是暗自经营着她对韩旭的思念和向往,可她又是如此的胆怯不敢接近韩旭,有什么能比得上一个十五岁的女孩长久的期待更急切?梨子不明白为什么,这份感情不计回报,毫无保留,低声下气。仅仅是为了见到他一面,梨子就固执地让开车来接她的妈妈把车停在校门口一等就是两个小时,直到看着韩旭背着书包疲惫地走出来。人没有信仰是一件很可怕的事情,当你习惯对一切毫无动力,你习惯一切都理所当然地属于你的时候,你终于遇到了一份奇迹,你真的会舍不得那份奇迹而离开,对梨子而言韩旭就是这个奇迹,她是如此在意这份若即若离的感情。
韩旭最初并没有对梨子有任何想法,他只是单纯觉得这个女孩漂亮,想多看她几眼,他只是感动有个女孩能对自己这么好,可是梨子有一种魔力,她的单纯能让所有的男孩投降。
所以当阿良终于忍不住提出三个人一起吃个饭的建议时,韩旭头也不抬地答应了,几乎是条件反射地说好啊。也是在那个下午,韩旭再一次坐在了梨子的对面,尽管之前在医院里他们两人曾经一同学习,但梨子仍然表现得像初次见面般娇羞。午后四点的阳光从食堂的窗户里照射进来,梨子冲着他微微笑着,韩旭心中的某一部分就因此而变得柔软无比,他也微微地对梨子笑着。韩旭感觉他对这个女孩竟然如此熟悉,尽管他们已经许久不曾单独说话,可韩旭突然觉得也许梨子就是他身体的一部分,他想要寻找的那种单纯的温暖,在这个幸福的女孩脸上存在着。
那天的一切都非常愉快,三个人像是多年的老友一般畅谈着。
韩旭宿舍里其实最善良的人是阿良,他常常问阿良关于梨子的事情,譬如梨子初中时候是什么样子,松山一中的初中部又是什么样子。在认识了梨子后,韩旭彻底打消了回到跳水队的念头。也是因为梨子,韩旭决定再也不要见到大芳。在最初那些不适应高中紧张生活的日子里,韩旭曾经在半夜逃出松山一中的墙,一直跑到跳水队的宿舍里敲开大芳的门,大芳就会把他搂在怀里说,“你回来吧,回到跳水队来。”
韩旭知道自己是个很自私的人,在他脆弱的时刻他需要人安慰,大芳对他的爱护和爱恋成为治疗他在松山一中的寂寞与空虚的药,因为没人能理解他,父亲和母亲都不能,没人能帮他。当梨子出现的时候,韩旭突然间发觉他的病好了,他不再需要大芳那种畸形的恋爱,他甚至厌恶大芳抱着他的感觉。
在韩旭拥着梨子软绵的身体,闻着梨子的发香的时刻,他才发觉这才是爱情的感觉,而有了爱情之后,一切都变得那么的不重要。老曾再怎么排挤他也不重要,家里的条件多困难也不重要。只要有梨子就够了。
在南湖大桥的引桥下面,韩旭第一次吻了梨子。梨子的嘴唇薄薄的,带着一丝的冰凉,像最纯净的冰块,却又是柔软的感觉。韩旭抱着她的腰,身体紧贴着她的小腹,梨子一开始显得有些慌张,在韩旭的温柔的吻下她逐渐放松起来……
“在我之前,你吻过别人么?”梨子问道,她把头埋在韩旭的胸前,涨红了脸。
2在最美的时光浸染(7)
很久以后韩旭常常会想起梨子问过的这句话,他才明白也许女人永远都只是需要谎言的动物,梨子当时一定是满怀着期望等待着他说,“梨子,这是我第一次吻女孩的嘴唇。”而十六岁那年的韩旭并不了解女人,他认为他爱梨子就不该对她撒谎,可以对她隐瞒,但不该撒谎……“不,梨子,我吻过别人……”
“她是谁?”梨子的眼里露出了一丝的惊慌,她抬起脸来看着他。
“你不需要知道,他并不重要……”
“她叫什么名字,我认识她么?”
“你不认识他,你当然不认识他……”对不起梨子,我并不想对你隐瞒这些事情,只是这一切太过于肮脏,我不想告诉你,让我永远都把这些藏起来……韩旭这么想着,越发躲避着梨子的问题,“告诉我她是谁好么?”梨子恳求道,“我想知道……”
“他是这个城市另一边的一个人。我已经忘了他了。”
“她叫什么?”
“为什么这样问。”
“嗯……我在想如果我知道她的名字,我也许在遇见她的时刻在意她,我想看看你爱过的人。”
“他叫林……”韩旭怯懦了,不能说,会把你吓坏的,傻孩子别再问我了,“不会遇见他了,我也不再想见他。”
梨子点点头,似乎像是放下了心中的一块大石一般,“忘了就好了。”
其实在面对梨子的时刻,韩旭总是能想起与大芳相处的事情,他发觉他第一次吻女孩的动作如此娴熟,他轻易地就窍开了梨子的嘴巴,把舌头伸进了梨子的嘴里。这是大芳教会他的。也正是因为如此,韩旭迫切地想要摆脱大芳。那些日子仍然是苦闷的。
韩旭和梨子常常见面,而见面之后话语寥寥,只是互相拥抱着,在合欢树下或者在南湖的草坪上,接吻,重复接吻,似乎一切就只是想接吻而已。
高一即将结束的时候北宁市迎来了闷热的夏季,午后常常出现对流雨,急促而短暂的大暴雨过后一切立刻恢复宁静,仿佛那一场暴雨从不存在。在炎热的夏夜,韩旭和阿良跑到南湖边的草坪上喝酒,那天晚上韩旭反常地话多,“十六岁就要过去了,时间真快,似乎还没有发觉就过去了。”
“对啊,我们都老了呢。”阿良灌了一口酒,喝了酒的阿良说话反而流利多了,“你,你对未,未来,来有什么打算么?”
“没有,就是不想跳水了……”韩旭说,“我想离开关于跳水的一切事情重新开始生活,可我发觉这是不可能的事情。”
“可梨子喜欢你跳水呢……”阿良说,“她那么喜欢你,离开你梨子说自己活不下去的。”
“她才不会死掉,她那么幸福,所有人都爱她,”韩旭显然是有点喝多了,“你爱她么,阿良你爱梨子么?”
“嗯,我会保护她,一直保护,梨子没有别的朋友。”阿良红着脸,满身酒气地说。
“认识你们俩真好,我爱梨子,又有你这个朋友,”韩旭醉醺醺地说,“阿良,如果有一天你发觉我对不起梨子,你会杀了我的,对么?”
“对,我会杀了你,可你会对梨子好的,我知道。”
“嗯。”韩旭突然间哭了起来,也许是酒精作用,韩旭喜欢用酒来宣泄自己的感情,他蹲在南湖边上吐起来,梨子接到阿良的电话后赶了过来。
酒醒一些之后,梨子拍拍他的脸说了一句,“韩旭,今天你在跳水队的一个朋友过来找我。”
“谁?”韩旭整个人几乎要跳起来,“谁找你?”
“我不知道,他凑过来问我,你叫宁子黎对么,我想给你写封信可以么?”
“你回答什么?”
“我跑开了,有点可怕。”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