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并不喜欢这个身份……”他抗议地插嘴。
“你只是在告诉自己不喜欢,波特,而事实上你在享受它带来的万众瞩目的虚荣!”我直接引用了当年教父的评论,继续残忍地揭露着他可能自己都没意识到的念头,“好好反省一下吧,想想自己不经意间听到别人议论时的感觉,你敢说自己从不曾为自己的与众不同而沾沾自喜?”
“……”虽然黑暗中隔了两重帘幕,我看不到他的表情,但我知道他在反省,也在惊恐。
“连应该重视什么都搞不清楚的家伙!这些‘高兴’里有几个是出于真正的关心和喜欢?”我把手枕在枕下,“在输球和看你受伤之间,在意你的人绝不会选择前者。而在那些从头欢呼到尾的人眼里,你不过是个能为格来芬多带来荣誉的工具。还是那句话,想得到全体的认可是不可能的,需要介意什么无视什么,应该不需要我告诉你吧。”
“德拉科,你的说法很自私……”波特的声音严肃下来,“如果每个人的眼中都只有少得可怜的几个人,世界会变得很小……”
“我就是很自私!”我冷然回答,双眼凝视着黑暗。
在我的世界里确实只有几个人而已,但是,仅仅这几个人,就已经让我感到不堪重负了……
忽然自嘲地笑了笑,我摇摇头:“真是……我为什么要跟你说这些?如果你不能认可,就忘了吧。”
“不,我当然会好好记住。”波特几乎是热烈地说,“因为,德拉科肯告诉我这些,是因为关心我啊!”
“哼,”我嗤笑一声,一个马尔福关心一个波特?开什么玩笑!
“不要自作多情。”
没有任何一个人比我更彻底地把你当作一个工具!
波特听上去受了不小的打击:“德拉科……你……讨厌我吗?”
“……”我顿了顿,这是个好问题,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如果三十六年前,他这样问我,我肯定会毫不犹豫地说:“是的。”
但是现在……
好吧,一个心智成熟的人,已经不会轻易产生“讨厌”这种幼稚的感情了。
那我现在对他这些烦躁、关注又反感的情绪,算是什么?
“波特,知不知道在别人眼中,你意味着什么?”又沉默了很久,我反问了他一个问题。
“……他们叫我救世主,叫我大难不死的男孩……他们说……我天生的使命,就是消灭伏地魔,我们是宿命的敌人……”波特犹豫一下,给出这个答案,“但是……我不觉得这值得自豪……”
“你自己怎么看?”
“……我不知道所谓宿命的敌人到底是指什么……”波特安静了一会儿,说,声音变得坚决起来,“但我不会放过杀害我父母的凶手。爸爸为救我而死,妈妈用她的生命保护了我,我要用我的手为他们报仇。”
“很好。”我在黑暗中露出了一个满意的微笑,果然,能够让孩子坚强起来的,必然是他们的父母,反之亦然。虽然,我永远不认为“报仇”是展开杀戮的好理由。
“那么我告诉你,我和你有同样的目的。”
“……”
“我也希望那个人死。”
“……为……”
“你不需要知道原因。”我打断了他犹豫的问题,“你只需要明白,我们站在同一阵线上。所以,如果你没有完成你的使命就死掉,我会很困扰。所以,我会反感你的弱小、冲动及无必要的冒险行为。这与讨厌或喜欢无关,更与朋友式的关心毫无联系。”
这是一种相当伤人的说法,但是,救世主男孩的感情与自尊心问题,我没有义务考虑。如果这样一点小小的打击都受不了,那他就不值得被抱有太大希望。
一个心灵敏感而脆弱的小鬼,是无法战胜伏地魔的。
“不管怎么说,我们是朋友。”波特在慎重考虑了很久之后郑重地点点头,“至少我是这么认为。”
该为他的抗打击能力稍微欣慰下吗?不过这个结论还真是让人想翻白眼。
可惜了波特,你注定得不到预期中的热情回应……马尔福不需要那么多朋友。
唉,这群格来芬多啊……为什么那么爱单方面地宣称自己的朋友属性?
46审讯
“好吧,”停顿片刻,我重新开了口,淡淡地说,“作为你这一认知的回报,我会教你一些东西,为了让你不死得那么早。比如,一些咒语,一些密道,或者自救方法,免得你在把自己的运气用光时,拿不出一丁点足以让自己脱离危机的本事!”
“真的?”他绿色的眼睛在黑暗中闪了两闪,透出一丝兴奋的光芒。
太像猫了……我想,为什么伏地魔不是一只老鼠呢?
“那太好了,德拉科,我一直知道你很厉害!”
这个回答让我皱了皱眉:这家伙……到底有没有搞清问题的重点?
“昨天教你指路咒,你的学习速度差强人意。但愿你在其他魔咒的学习能力上也不至于让人绝望。”我翻了个身,“教学对象如果是隆巴顿那样的白痴,那是教授的悲哀。”
“你别那么说纳威……”波特抗议道,“他的草药课学得就很好!还有魔法史,魔咒……”他越说底气越不足,“……别的课程至少也不是太差,除了魔药课……他只是怕斯内普!”
“我可不认为换一个魔药教授他就会一跃成为优等生!”我嗤之以鼻,“把自己的无能归于教授身上,是格来芬多的行事风格?”
“德拉科!”波特的口气有些不满,“不要说得好像你自己不是格来芬多一样!”
我被他这句话堵得很长时间说不出话来。
……我是很想扔回给他一句“我本来就不是一只蠢狮子”的。
但是,唉……
德拉科,接受现实吧,你已经不是斯莱特林了。
他好像有些后悔自己刚刚的口吻,生硬地转换着话题:“那个……德拉科,我可不可以叫罗恩他们一起来……”
“不可以!”我立刻坚决地拒绝了。
去指导一只红毛韦斯莱?想也不要想!
波特委屈地咬住了被角:“为什么……”
“麻烦!”我毫不客气地说,“我没有做多余工作的爱好。”
“罗恩是我的朋友……”
“但不是我的!”我斩钉截铁不容拒绝地回答。
“那我也不要!”我没想到的是波特居然头一次强硬起来,坚决地拒绝了。
我挑起了眉:“啊,随你的便。”便翻过了身。
是,我怎么忘记了呢,波特的本质上也是个相当骄傲的家伙。
因为面对的是现在身为女孩子的我,他颇多几分容忍,但这不意味着他的让步是无止境的。
从一开始就是我在颐指气指地说教安排一切,他忍到现在才爆发,已经相当不易了……
不过,我是真的不明白他为什么对韦斯莱那么执着……那家伙到底有哪点可取啊!
……反正我是不会让步的,会做出这种提议已经是我的底线,只要被回绝一次,我绝不会再提起。
在遇到危险时,他会明白自己决定的不智。
“那个……德拉科……”片刻,他怯怯的声音又响了起来,“你生气了吗?”
我没有回答。
理智告诉我,为这种事情不值得生气,但是,我确实在生气。
忽然觉得这情形似曾相识……
呃,在上一个十一岁,去霍格沃茨的特快列车上,在我伸向他的手得不到回应时,我的心境,确实和现在没什么区别……
唉,德拉科……三十六年了啊,三十六年!你还真是没长进!
“那……德拉科……”他又犹豫地开了口,“我不叫他来,但是,我学会了之后教给他,可以吗?”
这算是波特式的让步吧?看来他对现在的我容忍度真的要大上很多。
那么我也折衷一下好了。
“之后怎样是你的自由。”我淡漠地说,“但是,不要扯上我。”
“嗯!”他重重地点了点头,声音充满快乐,“德拉科,你真是个好人!”
唉……我再次无奈地叹息。
波特,如果有一天,你知道我到底是谁,还会这么想吗?
“对了,波特,”我忽然想起一个最重要的问题,“你能听懂蛇语,对吧?”
波特茫然了一会儿,点点头:“啊,是,你怎么知道?我曾经在动物园里和一条蛇聊得很开心,但是……被打扰了。嗯?不是每个人都会吗?”
“圣诞节有安排吗?”不理会他的问题,我沿着自己的思路继续着。虽然知道他只会呆在学校,但我还是吸取刚才的教训,先问了一句。
“我留在学校……”他对我过快的话题转移显得有些茫然。
“帮我个忙如何?”我在枕头上支起下巴,“我想向一条蛇问几句话,但我不会蛇语。”
“啊……好!”他没多问就答应了,速度快得也让我想抽:死波特你在答应别人的要求前先考虑一下会死么?
“很好,那么你准备一下,圣诞节与我和菲尼一起去阿尔巴尼亚吧!”
“啊?”在听到“阿尔巴尼亚”这个词时,他彻底地傻在了当场。
“有问题吗?”我恶意地笑了笑,他的表情成功地娱乐了我。
“我没有离开过英国……很远吧?我怎么去呢?”他还在震惊之中,有些结结巴巴地说。
“这不需要你考虑。”我躺回床上,“如果你答应,其他的事我会处理。不过,”我让自己的声音严肃起来,“记住一点,你会蛇语的事,不要告诉任何人!”
“但不是很多人都会吗?再说,你都已经知道了……”他很困惑地转着眼睛。
“不想惹麻烦的话就记住!”我恶声恶气地说,“那么现在,我困了,睡觉!”
波特乖乖地安静了下来,我很愉快地合上眼。
我愉快的原因之一是:我确定波特接下来的几个小时内是睡不安稳的。
比之波特小小的困扰,我的麻烦要大得多。
事实证明,人在生病时头脑转速总会相对变慢,思路也不如平日里清晰,很多不该忽略的问题也会忘记考虑。
比如说我现在。
一早我就享受了庞弗雷夫人长达半小时的严厉训斥后才终于获准离开医疗翼,但在走入礼堂的第一时间,我就感到了不对。
坐在教师席上的教父如往常一般板着脸,皱着眉不知在想些什么,但他依然敏锐到在我走入大厅的第一时间就捕捉了我偷眼观察的目光,尖锐地回视了我一眼,我立刻把自己埋到长桌上。
——好可怕……教父您能不能不吓我?
但梅林显然并没有听到我的祈祷,整个早晨我都感觉到那道犀利的目光如芒在背,连菲尼一直喋喋不休的道歉都无法使我对那种难以忍受的感觉有一丝忽略。
那是一种陌生的、冷酷的、审视的目光。
无论是对德拉科?马尔福,还是德拉科?布雷恩,那种目光都从不曾出现过。
我感到冷……
匆匆地吞了几口食物,我起身离席,只想从礼堂里逃开,菲尼疑惑地陪我走出大门:“你怎么了?”她摸摸我的额头,“还不舒服吗?”
“不……”我的目光直直地盯着走廊正前方拦住我们去路的教父,全身的血液都停止了流动——
他怀疑了……他一定知道了什么……
“到我的办公室来。”他俯视着我,声音带着危险的、不含一丝感情的平静。
“喂,我妹妹才刚刚出院,你——”菲尼冲到我面前把我护在背后,毫不示弱地迎视着全身迸发出阴寒气息的教父。
“让开,布雷恩小姐。”他话是对菲尼说的,但目光还是丝毫没有从我身上移开。
菲尼也没有一点让步的意思,两人就这样僵持对峙着。
“菲尼……”平息了一下心跳,我终于能够说出话了,“让开吧。”
既然已经是这个局面,我没必要把菲尼也拉下水。
回视着教父,我勉强露出一丝笑意,把胳膊从菲尼的手中脱出:“没事,菲尼,只是劳动服务,是吧,教授?”
教父微微一怔,冰冷的目光中似乎带了一丝探究,然后他很不情愿地顺着我的话说了下去:“既然你还记得,就不要在走廊里浪费时间!”他又盯了我一眼,转身快步离开,黑袍在身后翻起一片乌云。
我深吸一口气,跟了上去。
菲尼还在原地愣愣地站着。
我们一路一言不发地直走进地窖,沿途经受着各个学院学生或同情或幸灾乐祸的目光洗礼,教父的办公室大门就在眼前,他直接用魔杖甩了一个无声咒打开门,站在门口冷漠地看着我,我顺从地走了进去,大门在我的背后关上。
“很好,”教父在他的桌前坐下,整个办公室中开始布满低沉的威压,他幽黑的眼睛如同黑洞一般要将我旋进去,“知道要支开你的姐姐,看来,你对我们今天的谈话主题已经有了充分的认识。”
我咬着嘴唇不吭声。事实上,镇定下来之后,我发现自己远没有预想得那么恐惧,反而有了一种如释重负的轻松感。
呼,麻瓜们一直说,通缉犯要比在押犯的心理压力大得多,可能就是这种感觉。
一阵诡异的沉默。
“布雷恩小姐……”教父隐忍着怒气的声音打破了平静,“主动说,吐真剂,摄神取念,你可以自己选择。”
“我不清楚……教授想知道什么。”
我发誓自己只是想表达“您想让我从哪里说起”的意思,但是听在教父耳中,显然变成了另一种意思。他的脸愤怒地扭曲起来,以面对一个女学生时极其难得的粗暴动作抓起我拎到了他的药材柜前,我看到一排复方汤剂半成品中缺失的一个空位:“布雷恩小姐,你打算否认这是你的杰作?”
我有些意外:“教授为什么认为是我?”
我自认没有在魔药办公室留下作案的痕迹——开玩笑,我从六岁就开始从这里……拿东西,到现在还会落下把柄那就太有失马尔福的水准了!
他发出一声冷哼:“显然布雷恩小姐对自己的偷窃技术很有自信。不过,梅林总会惩罚一切恶行,波比提及了你身体上的一些小问题,很及时地给了我关于嫌疑人身份的提示。”
梅林的……我忘记的原来是这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