透明的羽毛在风中缓缓飘落,在阳光的照耀下,羽毛边沿处发出水晶般透明纯美的柔光,赛瑞雅无意识地摊开手掌,接下一片洁白的翼,失神的瞬间让他分不清这是自鸽子身上掉落的还是自陛下的身上飘坠的……
花木娇艳繁茂的皇家花园似乎都黯淡退色了……在他只能仰望的高度,有一位仅凭自身就足以发出光彩的天使……
“果然是被评价为除了赏心悦目外别无他用的皇帝陛下啊……”他苦笑一声,用只有自己才能听到的音量轻声说道。然而幼年时曾与他一起读书聪明机敏的查理殿下真的……变成了只存在观赏价值的花瓶了吗?
不甘心地再次攒眉,手放在唇边握成筒形,他向他喊去:“陛下——你看不到真实了吗?比起喂鸽子,有更多的国家大事在等着你做!你真的相信祈祷上帝就会给法国带来胜利吗?他能告诉你英国人何时会大发慈悲主动放弃吗?”因愤慨而发出的大声嘲讽,甚至吸引了附近行走的人员,而被讽刺的对象——查理本人似乎完全不以为意,唇边浮起流光溢彩的温宛微笑,双手交握住悬挂胸前的白金十字架,发出吟咏般的清朗音质:“神说:法国的救世天使马上就要出现了……”
“该死的——”
飒爽青年不顾上下尊卑地怒骂完毕脸色苍白地扭身而去,身后过往的下人脸色惊惶地小声议论着诸如赛瑞雅大人是在骂天主还是在骂陛下呢?真是太不像话了……之类的语言。
立于平台之上的白衣青年依然神色虔诚,专心地自言自语:“哦,全能的天主说,她就要出现了。拯救法国,拯救我,古老的预言中最圣洁的代表正义的天使——”
一根头发——代表输。
两根头发——代表赢。
三根头发——代表输……
阿扎艾鲁表情郑重紧蹙双眉、狠狠瞪视铺展眼前的地形图已达三十分钟。
中队长小A、前锋分队长小B则在其身后向那宽广的背影投射崇拜景仰的视线。
小A说:“阿扎艾鲁长官真是我等学习的榜样啊。难得的一个休息日,从一早起来连早饭都没吃就端坐在地形图前钻研战略形式了。”
小B说:“是啊,其实说真的……我们这些驻守城市的军队并没有机会上阵杀敌报效国家咧,长官纵使一心想上战场也没有机……”
“住嘴!”阿扎艾鲁终于怒不可遏地回身大吼,“你们两个像苍蝇一样在我背后说来说去,害得我都忘了数到哪里!你们两个白痴!”
“耶?您不是在看地图吗?”小A一脸懵懂。
“我是在用今晨掉落的头发做占卜呢。一根代表输,两根代表赢!”呜——看看地图上一大把乌亮的卷发,他心痛不已。
“长官,我好尊敬你,”小B更加钦佩,“最近,处于尚且安全地方的守军们只会赌博喝酒,消耗青春,而您却如此关心远处被围困的奥尔良城究竟能否突围,不惜拔掉自己浓黑的卷发,用新型科技予以推敲,哦,您一定会成为法国未来的军事界新星!”
“什么奥尔良?”阿扎艾鲁一脸茫茫然,“耶?奥尔良被围困了?什么时候的事,我怎么不知道?”
“……大概在六个月前开始……”
瞬间的沉默,半晌,法国未来的军事界新星干笑两声,“呵呵……呵呵……”
“那您数头发是……”小A脸色苍白地发问。
“我想用新型科技算一下今晚如果去赌钱到底会输还是会赢。”坦荡一向是他为人的优点。
“啊?”小B内心好不悲伤,偶像破灭啊。
“我、我出去一下……”有点儿不妙,这个小B为人太认真,不会被他趁机唠叨吧,阿扎艾鲁胡乱扯了个理由,连忙掀帘而出。
身后,两个队长忽然想起一个很奇妙的问题……
“长官……数头发数了三十分钟?”
“好像是耶……”
“那……他今早究竟掉了多少根……”
目光不约而同地投向地形图,眼前浮现起原本相貌英俊近日却有谢顶之嫌的长官的脸……
“呜,果然——他还是怀抱忧国忧民之情怀才会落得少年秃头——阿扎艾鲁大人,小B终于了解您的苦心了!”
因激动而抱成一团的两个人先放在一边,少年秃头的年轻军官阿扎艾鲁打着呵欠从房间出来一边走一边思索今晚还要不要聚赌的重大问题。
“我说了这里女人不能来——”
“可是我一定要见到这里的守城军!”
争执的声音自前方传来,阿扎艾鲁皱眉抬头,谁啊,一大早在他的场子上叫嚣。
一眼望去,他连忙先正正头上歪歪斜斜戴着的帽子,低头看看衣服也因昨晚懒得脱而变成皱巴巴的一团,再摸摸脸,胡子好像也长出来了。之所以会在一瞬间急忙检点自身形象完全是因为眼神极好的他,忽然发现那二十米之外,正站在军营驻地前和哨兵在争执的是一位清灵绝秀的美少女耶!
哇!走近几步再看,好正点!
金发映着朝阳如镶了无数珍珠水钻般闪闪发光,顺着少女的肩膀流泻而下,因少女苗条娇小的缘故,整个人都被埋在这头金灿灿的长发中了似的,衣衫破点儿、脏点儿、料子差点儿、仔细看看脸上还有雀斑,这些缺点通通可以忽略不计,在本色狼眼中——该少女就是绝世美少女!
“芙罗拉!你来这里干吗?”他吹声口哨,托腮趴在栅栏上,轻薄地冲她扬手招呼,“这里可不是你这样的女孩子该来的地方哦。”
“我才不叫那个名字!”已经和哨兵争执很久的少女情绪很差,扭过头看他一副流着口水的不正经模样,更加生气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激烈地反驳道。
“有什么关系,美人都叫芙罗拉。”他笑嘻嘻地侧身问哨兵:“你们在吵什么?”
“这、这女人非要……”
“我要见这里的守军军官!”哨兵还没说完,少女先大声说道,“我有很重要的事想和他谈!我一定要见到他!”
他好奇地歪过头,打量虽然纤细却意外激烈倔强的少女,脚上的鞋子都露脚趾了,走得这么急……
“可是……”慢吞吞地开口,又先搔了搔头顶,阿扎艾鲁红着脸不好意思地问:“你到底是在哪里对我一见钟情的呢?为什么我一点儿都想不起来?”失礼呀,失礼。
“你……你耳朵有问题吗?”少女脸涨得通红,“我是说我要见这里的军官!”
“我就是呀。”
“我是说,我要……咦?你?”
少女那标准上扬的尾音和充满不可置信的眼神让哨兵暗中偷笑,阿扎艾鲁一副可爱状拍拍自己的脸颊,笑眯眯地回答:“对呀,是我就是我。”
“开……开什么玩笑?”
少女本来就非常大的眼睛因而瞪得更大,湛清的水蓝色眼瞳中心升起两点绿色的炫光,看起来更加让人目眩神摇。
“我是军官……这有什么不对吗?”被这样美的少女如此质疑有点儿没面子耶,他讷讷地反指着自己的鼻尖。
“你这种看起来就像酒馆醉汉般走路一摇三晃的家伙也是军官的话,那我就可以理解为什么法国会节节败退的理由了。”尖尖的下颌一扬,少女很不屑地说道。
“阿扎艾鲁大人!你还没有吃早餐,你不要因为有不爱吃的水煮蛋就打算蒙混过关!”中队长小A手持远比刀剑更可怕的水煮蛋边跑边向这边大喊。
而不巧的是……少女在来之前已经打听出这里的将领的名字,当下,脸色苍白地看看左边幸灾乐祸的哨兵,又看看右边笑眯眯的看不出是否在生气的男子。
这周围只……只有他们两个人……也就是说,那个长得很俊秀的小兵所喊的阿扎艾鲁……
“就是你吗?”讶然出声的同时,少女伸手捂住自己的嘴巴。惨了——是真的耶。
“是啊,”阿扎艾鲁神情忧郁地一拨额发,“我就是法国节节败退的理由,从没有上过战场的本地小小驻军将领阿扎艾鲁。”
“我是开玩笑的。”少女呵呵地笑了数声。
“呵呵呵呵——”他便陪她傻笑数声。
半晌,欣赏够了她那不安惶惑的表情,他终于忍不住“扑哧”一声率先大笑起来,双臂用力一撑栅栏,跳到她的身前,“得了吧,让我们直话直说,我既没有让你一见钟情的美貌,你也并不认得我,却还是这么执意要见面,想必是真有什么大事喽?不妨说来听听吧。正在无聊中的我可以洗耳恭听——”
她吁出一口长气,还好这个人不计仇,嘴皮动了动,心却突然越跳越快,不安由心底漫至喉头,让她发不出声,适才因焦急争执而凝聚的勇气似乎蓦然地消散了般。怎么会这样?明明她事先已练习过许多遍,那些话她都乖乖地背得很熟啊。怎么了?目标人物已在眼前,如果不能说服这个人,她就无法前进,无法前进就无法去见查理,而这样重要的时刻,也许是一生中最重要的转折关头,她的大脑竟然会一片空白?
不、不行,她要镇定,查理说过绝不能表现出惊慌,要镇静、要沉稳、有要魄力,对,因为她是……她是传说中会出现的救国天使……
虽然这是假的,但只要查理说她是,那么无论天使也好,魔女也罢,她一定会使出全力扮演到底的!
五指伸开按住胸膛,金发卷卷的少女霍然抬头双眸迸射出坚定骄傲的光芒大声宣布:“我听到了天主的声音,他要我来解救法国!我才不叫什么芙罗拉,记住,我的名字是——贞德!”
这是我起给你的名字,所以无论面对什么样的人,你一定要骄傲地、大声地念出来。
轻吻她的手背,那倚靠着月光般潇洒的黑衣男子伸出指尖在她手心轻划,温柔地讲给她听:“你看,让娜·达克写作——JEANNED·ARC,如果把法文当成英文来发音,便也可以读作贞德,如何?新的名字比较有天使的味道,喜不喜欢?”
“喜欢!”她漾起大大的笑脸,虽然其实不管是法文英文她都一个字母也不认识,但——只要是他起的名字,不管叫什么她都会如获至珍……
对呢,这可是查理起给她的名字呢。闪闪发光的、最好的礼物……
笑容温柔而美丽,适才并没有发觉有什么特殊之处的泼辣少女却因为那甜蜜的微笑而发出一种让人不敢触碰的神圣光辉……
阿扎艾鲁因这笑容而失神,身后不知何时聚集围来的士兵们则不客气地大笑起来。
“你?”哨兵学着她适才对阿扎艾鲁说话时的样子,怪声怪气地喊着:“开什么玩笑?你这样弱不禁风的女孩儿能拯救法国?啊啊——别开玩笑啦!”
“哈哈哈哈——”众人哄笑一团。
有人更是夸张得笑得捂住肚子,“你这个小姑娘,连怎么戴头盔都不知道吧,你能上战场吗?还是说,你要拿着十字架冲向英国人?”
“我有不输给任何人的决心和勇气,我可以学会战斗!”她以坚定的口气驳斥。
“女孩儿,”阿艾扎鲁挥手喝住手下,待安静后,他专注地盯住她,半晌,才沉稳地开口:“回家去!”
“我是认真的!”她忍不住焦灼,没错,她早料到会很难,但也没想到他会直接丢给她这三个字啊。
“正因为你认真,我才这么说。”收起玩世不恭的表情,阿扎艾鲁双手交握,略微有些眼角下垂的眼睛幽深地凝望着她,“不管你是否真的听到天主之声,能说出要去解救法国我便尊敬你,但,你一个人是无法和英国军队战斗的,不管你有多么大的决心和勇气也还是不行,因为——”他歪起嘴角向右轻扬,紫黑色的眼眸闪动着骄傲又无奈的情绪,“论决心和勇气这两样的话,我阿扎艾鲁也并不输给任何人啊。可是你看,我连战场都不能去,只能以赌钱喝酒打发时间,用我的手下的话说是在消耗生命,你不懂啊,少女,你不懂,把握军队进攻和后退的其实不是军人,而是软弱的国王与只会保卫自己的贵族们!他们不会听你——一介平民的言论,不会的!”
“没有尝试怎么知道不可能呢?”少女毫不退让,“你在这里喝酒赌钱他们当然不会知道你怀有什么志向,不管国王有多么软弱,贵族有多么自私,如果没有法国,他们失去的也会比平民更多。祖国和人民站在我的背后,他们渴望着赶出侵略者。正义属于法兰西,是天主选中了我,他让我一步步从洛林走到这里来见你,如果你还是一个热爱法国的战士就该带我去见国王,一个大男人沉浸在不能上战场的失望和绝望中度日你很开心吗?你先和自己那颗软弱的容易放弃的心作战吧!而我,我有自信说服国王,我要解救奥尔良,然后护送国王去兰斯城大教堂举行加冕礼!”
阿扎艾鲁紫黑色的瞳孔在阳光下收缩,让他感到震撼的并非是少女豪迈自信的神态,不是她对他针刺般的挑衅,而是那句——我要解救奥尔良,然后护送国王去兰斯城大教堂举行加冕礼!
法国国王登基以后,按照惯例,应该在兰斯城举行加冕,才算是全国公认的正式君主,而此时法国年轻的君主却还没有机会举行这个大典,他的地位因此不稳固,英国人和北派勃艮第党就可以以此为借口来分裂法国。这个少女竟能如此透彻地直击要害,能说出这句话,这说明她绝非一个普通的乡下姑娘,她不但勇敢,而且很有政治方面的见识。
让娜紧张地看着他,她到底说得对不对呢?为什么对方一言不发?
她是按查理事先吩咐的来讲的呀。
记住,贞德!我不知道到时候你面对的人会问你什么样的问题,但你的回答里一定要说:你要带国王去兰斯举行加冕礼!
到底为什么要说这句呢?我不懂。
没关系……查理轻轻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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