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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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漏- 第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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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晃晃手里的东西说:“红酒。”

  “改喝红酒了吗?”我又问。

  “只剩红酒了呀。”他有点尴尬,打开酒盖,说:“来点?”

  我伸开五指捂着碗说:“我喝水就好。”他没有勉强。

  我终于抬头仔细看他,其实才见没多久,却好象隔了好久没见,觉得他又老了。白发好像比上次多出许多。

  “怎么样,鱼是不是很香?”

  我们相对坐着,他夹了一块鱼自己品尝了一下,陶醉的说:“不错不错。”

  我也夹了一块放进嘴里,忍不住说:“从店里买的吧。”

  “哈哈,”他笑了:“没瞒过你,不过我也是厨师之一。只不过我是负责加热而已。哈哈。”

  我也笑了。

  他又呷了一口酒,说:“学校里过的还习惯吗?需要再买几件冬衣吗?需要的话,我帮你买。马上冷空气就要来了。”

  我说:“不用,能应付。”

  他给我夹了一筷子肉,说:“这可真的是我做的。”

  我吃了一小口,就吃出来他放了生姜。白然在的时候,他做完肉就会把生姜全部捞出来扔掉。因为白然看到生姜就会不再想吃饭。为了拯救她的食欲,那时候他是煞费苦心的。除了鱼,其他的菜他都能做的好极。

  我望了望红烧肉的盘子,又伸出筷子在碗里挑了一下,里面果然还是没有生姜。

  第24节:莫醒醒(16)(2)

  或许,挑掉生姜已经成为他的习惯了。即使她已经不在。

  或许,白然在他的心里还是有位置的。藏在心最里面的地方,连他自己都不见得知道吧。

  他终于说:“上次的事,是爸爸太冲动。我也不太懂,电脑上的照片是可以处理的,所以就错怪你了。你不要怪爸爸,爸爸没文化。不过你们学校的学生也是太可恶了,连这种事都想得出。”

  “没事啦。”我对他说。

  他对着我笑。有些害羞地摸了摸自己的后脑勺。

  这个晚上,一切都很平静。天很快暗下来。我吃完有生以来不多的几顿正常的饭之一。爸爸去洗碗的时候,我爬着楼梯去楼上的浴室洗澡。

  好久没有在镜子中好好看自己。肋骨倔强地突出来。锁骨也凸在外面,有些可怕。指甲很长。头发也长了。单眼皮,遗传白然。薄薄的嘴唇。小小的鼻子。都是遗传白然。只有额头,宽宽的,遗传他。下巴上的两颗痣,褐色的,挨得很近。远看,好象一颗大的痣,把整张脸都变内敛了。

  洗澡洗澡。

  把所有的过去都冲走,重新给自己一个生命。我在热水喷头下闭上我的眼睛,心里默默地说,白然,我的母亲。在我最需要你的时候,你不能陪在我的身边,那么多的痛苦过去了,你能保佑我的新生吗?能吗?

  洗完澡以后,爸爸还没有进房间。他伏在书房的桌子上写着什么。

  我犹豫了很久,才敲了敲他的房门,问:“要不要倒杯水?”

  “哦,”他抬起头,看到我。我站直了身子,只露一半脸给他。

  “不用了,你早点睡吧。”

  “那个,”我败给自己了,嘴一滑,说:“生日快乐。”

  “你刚才说什么?”

  “生日快乐生日快乐。”我已经飞快的穿过书房,大声重复了两次。

  “或许你该约她去泡泡吧,要知道,你还不算太老。”

  他没应我,可能呆住了,呆在里面半天没出来。

  我打算躲到我的小阁楼上去,不干扰他的世界。经过他们的房间时,发现电视机还开着,我想了想,走进去把它关起来。

  节约用电。是我从小养成的习惯。

  顺便,我还偷偷默默对着关闭的电视机照了一下镜子,捋了捋湿湿的头发。其实,我也是有些臭美的。

  打算离开的时候,脚趾似乎碰到什么,凉凉的。俯下身,原来是一串钥匙。我弯下腰去拣,却发现柜子的深处,好象有一个方形的东西。拉出来一看,是一个落满灰的铁盒子。

  第25节:莫醒醒(17)

  莫醒醒(17)

  我的第一反映是想到了周杰伦的《半岛铁盒》。

  我鬼使神差地用浴巾把盒子包起来,悄悄离开了爸爸的房间。

  我上了小阁楼,坐在我的小床上,脑子里打了很久的架,不知道到底该不该打开它。

  我用了十几张面纸,才把它的表面擦干净。盒面上模模糊糊画着一个微笑的女孩子,她编着麻花辫子,脸蛋有些婴儿肥。在她的脸蛋旁边,用烫金的字写着“菲红蛋糕”。这显然是80年代的那种饼干盒。那么,它应该是他们的东西吧。

  我的心突然猛跳起来:也许就是结婚证书什么的吧。又也许只是个废弃的盒子,里面装着半盒早已发霉变成灰的蛋糕。

  我眼睛一闭,两手一用力,分离了盒子与盖子。

  我睁开眼,没有老鼠和小虫子爬出来,只有一叠安静的发黄的纸片。

  我拿起其中的一张纸片,把它拆开。发现竟是一封信!

  第一封

  第二封……

  第N封:

  那封信落款的时间,是她的忌日。

  原来,她早就做好死的准备。救人,不过是一个偶然。

  读完所有的信,已经是半夜。所有的信都是写给一个叫做辛的男人。没有落款。也从没有寄出去过。

  辛到底是谁?

  我在盒子的最底下,发现了一张照片。

  凌晨两点,忽然下起滂沱大雨。

  深秋的沿海城市,确实很少见这样的雨水。伴随而来的,似乎是只有台风季节才有的呼呼风声。

  难道,今年的冬天来的真的来得这么快?

  我把米砂送的沙漏从背包里取出来。解开丝绒系口,沙子滴落,滴落,仿佛一串看不见的泪水,流不尽,淌不完。

  我把那些信纸统统装回盒子里,盖上盖子,塞了很久,终于塞进我的书包里。我光着冰凉的脚,爬上了床。用同样冰冷的被子把自己裹起来。

  然后熄了灯。

  我把自己裹得很紧很紧,那张照片就在我的手心牢牢蹿握着,我想撕拦它,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我还是没有撕。我只是努力把它在手里捏成了一个团。一个小得不能再小的团。像把一切的肮脏都和丑恶都缩成一个团。过了一会儿,我发疯般地爬起来,呼啦打开了窗户,雨水打在我的脸上,变成眼泪。我抬头望着漆黑的夜空,哑巴一般地哭了。

  辛,一个叫辛的男人。

  他把一个母亲变成冷血的魔鬼。

  他让一个平凡的女人错成为众人仰慕的女英雄。

  他给了她一颗毒药,他让她日夜饱受病痛与心灵的折磨。

  他是一个多么伟大的人。伟大到能控制一切,无视生死。

  我绝望地闭上了眼——

  这就是你给我新生的礼物吗?妈妈。

  如果真的是的话,我想要告诉你,这是一个多么耻辱的礼物。足够将我从最陡的那座悬崖上狠狠推下去,从此粉身碎骨,埋入地狱。和你一样永不醒来。

  第二部分 米砂

  第26节:米砂(1)

  PART2米砂

  ——而我终究要离开,像风筝飞向很蓝的天。

  我的噩梦,总是在有雨的夜晚到来。它盘旋重复了千百次,就像一个充满预言的诅咒。

  我总是梦见自己,在洗澡。

  细细地,从头皮到眼部,到下巴,到颈,到身体,再到脚趾。不知道为什么,我会那么脏,在很暗的地方,我用一块白色的海绵,不停地揉搓自己。然后就在这时,突然天亮了。我沾着一身的脏东西,暴露在所有人面前,我才发现,原来自己竟然是站在十字路口。车水马龙,熙熙攘攘,人们用痛恨的眼神看我。

  通常这个时候,我会羞愧地突然惊醒。看看身边的她。她的睡眠很轻很轻,每当我惊醒,她都会习惯性地一把抓住我的手。

  这样,我就会变得安定一点。

  我常常觉得不可思议的是,为什么她有这样的能力,可以在任何我需要的时候都出现呢?或许,有的人,是有的人的劫数;而有的人,就是有的人的拯救吧。

  她叫莫醒醒,我亲爱的么西么西,她是我慌乱夜里的一剂安定药,是我清晨早上的第一缕阳光。我爱她,我才不在乎别人说什么。

  ——选自米砂的博客《我在等着天亮起来》

  米砂(1)

  我叫米砂。七岁前,我一直叫米沙。上小学后,我自作主张地把“沙”字改成了“砂”字。只因为我喜欢那个小小的“石”字旁,它让我更加的有安全感。 

  米诺凡一开始很不理解,但后来他屈服了,带着我去派出所正式修改了名字。我们回到家的时候,米砾正在吃方便面,他咬着方便面里那根细细的筷子用比大人还要正经的声音责备我说:“米砂,恭喜你如愿以偿,不过话又说回来,你可不是一般的任性。”

  米砾是我的同胞哥哥,他只不过比我早一分半钟来到这个人世间,我就得一辈子低眉顺眼地叫他“哥哥”。天知道,哥哥是一个多么光荣的称呼,比起我们班那些成天都想着有个哥哥的女生们来说,我本来应该算得上是幸运。但是,事情却完全不是我想像中那样的,随着我们一天又一天的长大,米砾和我之间的事情开始可以只用一个成语来形容,那就是:一言难尽。

  午间的广播站在播一些校园的过时新闻,听得人心烦意乱。我在一颗柏树下站立下来,问莫醒醒说:“你猜它多少岁了?”

  “成天想这些没根没尾的东西。”

  “不是说这两天不排戏的吗?”她有些奇怪。

  我支支吾吾地说:“我还是去看看吧。”

  她心知肚明地放开我:“那,快去吧。”

  我有些抱歉,面对着她退着跑了几步。她用手在空中画个圈,示意我转身走,注意安全。她红红的脸像个红苹果,眼睛里的忧伤让我心疼。可是请原谅我,此时此刻,我真的太想见到路理,我一定要见到路理,我说什么也要见到路理。

  我埋着头往小剧场冲去,怕冷似乎是我的天性。所以小时候,么么给我织了很多小手套小帽子。么么心灵手巧,我戴着她织的小手套,被她抱在怀里贴在脸上,娇憨地举着手,拍过一张很好看的相片。

  噢,路理,聪明的你好像也说过一句和这差不多的话吧。你看,我们是多么多么的有缘。我念着他的名字一把推开小剧场的大门,空气中扬起的灰尘刺痛我的眼睛。小剧场空无一人。红色的小舞台空旷地寂寞着。我轻喘着气站在那里,无比忧伤却自我安慰地想:其实,我只是想来看看你,不管你在,还是不在。

  我亲爱的路理王子,我是傻米砂。一粒渴望无坚不摧却偏偏柔情似水的沙子。

  我活该。

  我愿意。

  第27节:米砂(2)

  米砂(2)

  请原谅我,进入青春期后,我的思绪一直很混乱,我有时候走在路上或是坐在教室里,会忽然短暂地忘掉我自己的名字。这真是一件让人担心的事情,不是吗?我有些怕怕地问莫醒醒我是不是有病,她酸溜溜地责备我,说我心心念念记得的,只有路理这个人,所以我才会可耻地连自己都忘掉.

  噢,她的话也有一定的道理。只是,我该怎么来说路理这个人呢?

  最初的开始应该是这样的,有一天,我在天中的校园网上看到了这样一句话:当你做出一个你认为绝对正确的决定时,现实还你一个狠狠的耳光——这是上天在教你懂得低头。

  我在心里为这句话拍掌叫好,然后我查到,这是在校园DV短剧《蓝色理想》中的一句台词。他的导演以及男主角叫做路理。

  我遇到他的时候,是在这个城市最美的夏天。可是,世事总不能都如人愿,除了一大帮围在他身边的“路粉”之外,我还有一个蟑螂般的情敌,她叫蒋蓝。

  之所以叫她蟑螂,是因为她常常会在最不该跳出来的时候猛的跳出来,让人恨不得一巴掌拍死她。

  她有一双蓝幽幽的眼睛,喜欢死死盯住别人。至少第一天在女生宿舍门口,路理将我的行李递给我时,她就带着她这双闪着寒光的眼睛足足盯了我一分钟。

  盯就盯,我没有准备怕她。

  可是又可是的是,我的米砾同学竟然爱上了她。

  然而,不幸的是,米砾同学的想法却完全和我相反。

  为了取悦那个妖女,他极尽其能,无所不干。

  就在“算了”酒吧。那是一个很烂很破旧的小酒吧,混迹着天中附近各个技校的“名痞”,生意热火朝天。我是早有所耳闻的。

  他说:路理会在此遭遇不测。

  我的第一反应,当然是不信。依路理的性格,他不会去那种地方。

  再者,他也不可能会是那种惹事的人。所以我更不信。

  米砾仿佛揣透我的心思,短信很快飞来:“他惹了一帮坯子,他们看到他和蒋蓝在一起,坏了脾气。找他算帐,他还爱理不理。”

  我的心里咯噔了一下。路理前两天是和蒋蓝一起吃过饭,这件事全校都知道,虽然我不愿意相信它代表着什么,但至少,有这个可能不是?

  我想了想,回过去:“哪个学校?谁看上蒋蓝了?”

  “你信不信吧?就是光华技校机电二班的,他们学校的老大,叫沈猛!外号猛哥!他手下一大帮人,都是不要命的家伙!”

  我说:“你告诉我这些,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我只是想让你知道,这次路理非死即伤。太恐怖了!我也惹不起他!蒋蓝我不追了!只能说,我们兄妹都命苦。”

  “呸!!!!”我狠狠地按“发送”,然后我做了一个决定:去看看。

  我低着头像个罪犯一样逃过了大街,走到用粉红色荧光灯装饰成“算了……”字样的酒吧门口。我对自己说:谁也不惹,静观其变。

  然后我冲了进去。

  酒吧里很暖和,人很少。我走进以后,挑了靠近小舞台的一个角落里的座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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