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时间2009…8…27 18:01:58 字数:3341
那天晚上,桀约我到一家夜总会见面。夜总会的招牌在夜色里发出璀璨的光芒,无数形形色色的男女从我身边经过,他们脸上挂着暧昧不明的微笑。这是一场默剧,男人的手搭在女人的身上,手永远都有意无意的朝那些在人们眼里看来耻辱的地带缓缓移动着,女人的脸上最初往往表现出厌恶,当她身上的腰包愈来鼓时,默剧也逐渐进入高潮,女人会丢下句,讨厌,便娇柔做作的离开。
男人立刻尾随,我知道,默剧终究会在周边的小旅馆第二天的晨曦里落下帷幕。
我隐隐感觉到惶恐,我不能确定自己走进去后,将会遭遇什么。虽然我爱钱,但我却从未想过让自己堕落。并不是我故作清高,只是强烈自尊心不允许我去碰触在我眼里那些肮脏,污秽的事物。
我正准备转身离开时,身后却像有只无形的手牢牢抓住我,让我无法挪开步子。
“嗯,桀,我这边出了点问题,急需一笔钱,但又不好问家里要,你可不可以借我?”
“没问题,下次见面的时候我给你!”
我心底默念着安慰,只要一次,只要拿到我与小妹的学费,我就不会再与这个男人联系。不要害怕,只需跨出第一步,也是最后一步就行了。
我咽了咽口水,终于鼓足勇气跨进了大门,通往另一个世界的大门。
香烟,酒,女人,连接着两个不同世界的脐带。
我小心翼翼的经过舞池,从疯狂的人群中低着头缓缓穿梭着,每个人的面孔在霓虹的闪烁下,仿佛都格外扭曲。那种场景,就像自己置身在真实的恐怖片里。
我气喘吁吁的来到了桀所在的包厢,就像找到唯一能让我觉得安全的堡垒,我于是安心的走了进去。
世界突然安静起来,包厢里所有陌生男女的目光纷纷凝住到我的脸上。我强迫让自己保持镇定,不能让自己流露出丝毫没见过世面的表情。桀轻轻朝我招了招手,我像找到了庇护伞,急忙的坐到了他的身旁。
“原来是老大的女人阿!”人群发出一声唏嘘,刚才尴尬的一幕像从没发生过,包厢里又重回到之前的嘈杂声。包厢里的女人,都趴在男人的身上,任由男人的手在她的衣服里游荡着,每对男女都沉醉自己的世界,丝毫不介意游离在他们身上的目光。我突地感到一股恶心。
我回头望向桀,祈求可以得到他一点的安慰,但是桀脸色微红,鼻息中,透出浓浓的酒味。我紧紧抓着沙发上的垫子,咬着牙唇,那种不安的感觉在内心里持续地放大着。该怎么去解释这种不安呢?
不安全。不安分。不安稳。不安静。不安宁。不安心。
就像周边的空气里被埋下了一颗定时炸弹。随着时间分秒地流逝,那种滴答滴答的声音在身体里跳动着。格外清晰地敲打在耳膜上。对于那种不知道什么时候就突然到来的爆炸,所产生的不安。不知道什么时候,自己的世界就会崩裂成碎片或者尘埃。
四周突然变成完全而彻底的黑暗。没有日。没有月。没有光。没有灯。没有萤。没有烛。
没有任何可以产生光线的东西。从头顶天花板笼罩下来的庞大的黑暗。以及在耳旁持续拍打的近在咫尺的呼吸声。欲望的鼻息翻涌的声音。窸窸窣窣不知来处的声音。
突然亮起的光束,笔直地刺破黑暗.
当天花板上的霓虹把强光投向这深深的最卑劣的底层时候,那些一直被掩埋着的真相,才清晰地浮现出来。
我猛地推开压在我身上的桀,然后脸上随即响起一记响亮的巴掌声。
“装什么嫩,学生了不起阿?不就是一个穿着制服的鸡麽?”
“哟,还真把自己当那么一回事呢,嘿,我们不如把她的衣服扯掉,看看她的肉是不是鲜嫩些?”
“这有什么好玩的,不如我们给她拍照吧?然后传到他们学校里,让她同学看看她到底是个什么狗东西”
我哭吼着,用我所能表达最恶毒的言语咒骂着,衣服被数只有力的手一点点撕裂,那些我被我费力保护的,极其珍贵的部位渐渐袒露出来。眼泪无止尽的流了下来,当我没气力反抗的时候,他们终于停下了动作。
随即是几道刺眼的强光闪烁着,灼热着刺伤了我的瞳。我用手遮着脸庞,眼泪从指缝里源源不绝的流出,“别拍了,求求你们别拍了!”
“住手!”世界恢复了宁静。我颤抖着从指缝中露出一线小小的缝隙,看见了大姐与一个妖艳的女人站在包厢门口。
“哎哟,各位公子哥,何必这样折磨一个小妹呢!”妖艳的女人圆滑的腔调,让人知道她应该是与这里其他的女性属于同一族群。
沐岚看了眼蹲在地上的我,又看了眼陌生男子手上的相机,然后立刻冲上前争夺着相机,那个男子始终不肯松手,沐岚怒吼道,“你妈逼的把相机给我!”
“你算什么东西?”
“沐岚,不可以这样对客人说话!”妖艳的女人话刚刚落下,周围立刻爆发出一阵无法抑制的笑声,“原来又是一个当了婊子,又想立牌坊的!”
沐岚没有理睬她们,只是面无表情径直走到我的跟前,蹲下身整理了下我额前松乱的头发“乖,你跟着丽丽姐走,这里让我来摆平!”
“姐……”我哽咽住望着她,丽丽走到了我的身旁,扶起了我,心疼的说,“你跟着我出去换件衣服吧,你看衣服都这样了,该怎么穿出去见人?”
我怔怔点了点头,然后便起身随着丽丽离开,走到门前,我回头望了眼沐岚笔直的背影,然后便低头走了出去。
“我要那些照片的底片!”沐岚面对着包厢里的众人,冷冷的说。桀将手中的烟按灭在烟灰缸里,然后露出丝狡狯的微笑,“底片可以给你,不过……今天晚上你得逗哥几个够开心!”
包厢的门猛地关上,将包厢与整个世界隔离开来。
散落一地的滚动的玻璃珠,突然被一根线穿起来,排成了一条直线,笔直地指向以前从来看不出来的事实。
夜色里那抹深色的黑,反证着这个世界似乎从未存在过光明这样东西。
我如同一直惶恐受惊的小兽抱着双腿蹲在路边。心底烦躁不安,泪源源不尽的流下,偶尔有路过的行人望上我眼,便匆匆的离去。
我不明白,甚至不敢去想大姐为何会出现在那种地方,我使劲掐着自己,希望自己经历的只是一场冗长的噩梦,等我醒来时,大姐和小妹依然躺在我身边,发出均匀的呼吸,沉醉在甜美的梦乡。可是肌肤上那尖锐的疼痛一下下的催促着我抬起头,面对着如同深渊般的现实。
不知过了多久,沐岚面无表情的站在我面前,手中还拿着一叠底片。
“姐,你告诉我,这不是真的!”我含着眼泪颤抖的站起身,马路上不断穿过急驶的车辆,车灯照亮了沐岚埋藏在夜色里,面如死灰的表情。
我低着头,没听到沐岚回答,抬起头,看终是看见她气得发抖的脸。她突然甩过手里的提包,朝我劈头盖脸地打过来。
“我这么做是为了谁啊,我丢下身子去陪不同的男人睡觉又是为了谁阿?”沐岚歇斯底里的叫声让周围的零落聚集的人群一边议论着,一边快速地散开来。
“我不要脸无所谓了!我反正已经是个婊子!你才多大啊!你以后会被别人戳一辈子脊梁骨啊!”
我抬起手挡着脸,任由沐岚用包发疯一样地在大街上抽打着自己。手臂上一阵尖锐的疼,然后一阵湿漉漉的感觉袭过来。应该是背包上的铁片划破了。我丝毫没有感觉,我记得自己听过这样一个故事,有个因为买不起自己心爱鞋子的人,整天无病呻吟,郁郁不得终日,直到他有天看见一个没有脚的人。
我从挡住脸的缝隙里看出去,正好看见沐岚的脸。
在记忆里,那一个夜色里沐岚悲伤欲绝的表情,她扭曲痛苦的脸,还有深陷的眼眶里积蓄满的泪水被风吹开成长线,都像是被放慢了一千万倍的慢镜头,在心脏上反复不停地放映着。
沐岚手突然悬在半空中,满脸惊恐,咬着唇终是一字一语的说出,“小妹,你怎么在这里!”
我猛地回过头,看见沐霏站在马路旁,早已泪流满面。
“你不是婊子……你是全世界最好的姐姐!”沐霏闭着眼睛摇着头,早已泣不成声。
那天,我们三姊妹在夜色里抱头痛哭,哭到撕心裂肺。
在弄堂的小屋里,昏暗的灯光遮掩住了所有人的表情,每个人就像一个木雕像安静的坐着,谁也不忍去做那个预先打开潘多拉盒子的罪人。
桌上摆着一叠厚厚的钞票,这曾在我眼里,有着无比吸引力的事物,如今却是如此刺眼。我甚至不敢去张望那些钞票,仿佛它们每一张的上面都刻着沐岚沉沦的面容,想到这,我不禁心力交瘁。
“当每一次,我任由那些男人在我身上肆虐的时候……我当时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就是……我的妹妹们,我不欠你们的呢,不欠你们的呢……大姐终于筹到钱供你们念书了,就算是死在上头,我也有颜面去见九泉之下的外婆了!”
生活里到处都是这样悲伤的隐喻。
如同在一个漆黑的走廊中,丢下我一个人独自远行的时候我真的是感觉到了,被熟悉的世界一点一点放弃的感觉。在那个世界放弃我的时候,我也慢慢地松开了手。
天亮了,我没有做梦,也没有死掉。
堕落(三)
更新时间2009…8…28 22:52:40 字数:2071
小妹·沐霏
是不是无论在多么恶劣的环境里,都依然有生物可以活下去呢?无论承受着多么大的痛苦,都依然可以活下去?那么,为什么要承受这些痛苦呢?
仅仅是为了活下去吗?
不知道多少个这样的夜晚,我躺在床上睁着眼睛,看着弄堂外那片狭隘的天空里,太阳从黑暗里挣扎着破茧而出,我怀疑自己真的生病了,据说是得了一种“到晚上就会睡不着的病”
沐岚她现在睡呢吗?沐茹又如何呢?
既然全世界都失眠了,我也只能强迫着自己睁开眼睛。
沐茹将自己锁在小小的房间里,偶尔我经过时,能听见她低沉的抽泣声。我总会停下脚步,唇嗫嚅着,满脑里竟想不出一句安慰的话语来。
我们就像破蛹而出的蝉一样,鲜血淋漓却没有退却的可能,只能小心翼翼的挣扎着,活在自己的世界里。我将斌送给我的礼物锁进了家里那个小抽屉内。打开,关上,不再理睬。其实有些事情远远没有我们想象的那么复杂。
每当我想到斌的时候,脑海中就会浮现出沐岚的影像。这个家没理由让她一个背负所有的痛苦,而我更没理由将她的痛苦,用来足以供我挥霍的资本。
清晨,我睁开眼睛,看见弄堂外的苍穹交织着厚厚的乌云。沉闷的空气几乎令我感到窒息,我醒来时发现身边躺着一只新买的书包,下面压着张纸条,“小妹,祝你生日快乐!”
我突地哽咽住,是阿,晃眼就快开学呢!
硕大的雨滴随即伴随着雷声像头猛兽在屋外怒吼着,我躲在小屋里,看着弄堂外如猕猴群散去的人们,心不禁隐隐被一只无名的手捉紧,思虑良久,我终是撑起一把破旧的油布伞缓缓走出屋外。
雨愈下愈大。我走到空旷无人的街道,几次想返回,但脚却不住的向前在走,恍惚中,就像自己即将来到世界的尽头。
世界的另一边,一个男孩撑着伞在暴雨中焦虑的徘徊着。我停下了脚步,这个距离足以让我可以观察到他的一举一动,而却不会让他发现我。
时间与画面定格在这里。多年后回想起来,那该是多么悲伤的一副画面呀!暴雨里,男孩与女孩站在两条永远不会相交的直线上,他们的距离其实已经很接近,只是肆意的雨水渐渐填满了他们之间相距的沟壑,而那条沟壑渐渐流成小溪,最后变成大海,于是便再也无法跨过。
不知过了多久,胖老板的身影出现在地平线上,他上前不由分说的一把捉住斌的手,拉扯着他离开。斌愤然的甩开他的手,将雨伞扔在地面,然后朝胖老板怒吼着。胖老板终究还是无奈的离开,而斌则独自站在狂风暴雨里,像座没有生命的雕像,一动不动。
雨声淹没了一切声响。眼前的场景就像是出无声的默剧。
时间在这里停滞不前。我在这边,斌在那边,那么,就算我与斌面对面,也无法听见彼此的声音吧。是徒劳地张着口,还是一直悲伤地比划着手语呢?
其实这样的感觉我懂。因为那天我也曾经在离他很近很近的地方呐喊过。
然后他在我的呐喊声里,朝着前面的方向,慢慢离我远去。
雨停了,原地却只剩下我一个人。我缓缓的走到斌站过的地方,那里的地面上静静躺着束破损的玫瑰花,我小心翼翼的捧起玫瑰花,将散落的花瓣随着泥土,拾到手中。
我并没有注意玫瑰根上的刺,当自己感到我指尖的刺痛时,我下意识的松开手,玫瑰花坠到地上,鲜艳的花瓣散落到满地,再也无法复原了!我愣在哪里,蹲下身子,将头埋在大腿里,终是放声哭泣了起来。
回到家里,我见到了沐岚,她系着围裙正在简陋的厨房里忙碌。桌上摆着一大桌丰盛的饭菜,沐茹满面倦怠的脸上,看到我后,终是挤出丝欣慰的微笑,“小妹,回家啦!”
回家拉,是阿,我回家了!再苦再累,回到家里就好了阿。
当沐岚将最后一盘菜摆上桌子上时,她看着站在一旁愣住的我,微笑的说,“今天你过生日,我特地请了天休假来替你庆生呢!”
生命为你关上一扇大门的时候,总会为你打开另一扇门。
那天沐岚与沐茹为我合掌唱着生日歌时,我哭的就像个孩子一样,在许愿的时候,我闭着眼睛,在心里虔诚的祈祷,但愿我的姐姐们永远都要健康快乐!
吃完饭后,我们三姊妹像年幼时,玩着将蛋糕拼命抹在对方的脸上的游戏。沐茹总是输的最惨那个,每次她都生气的跺着脚,追赶着我,就像要将我置于死地!而我总会躲在大姐后面,那是我总安全的港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