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荼蘼记 (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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荼蘼记 (全)- 第2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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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双手捧着装着热热牛奶的杯子,望了眼熟睡的鸦片,走到宿舍的窗前。玻璃窗上凝结着薄薄的雾气,于是忍不住的伸出手指涂绘着无意义的图案。
  良久,我望着自己指尖留下的痕迹微微愣住。那是,你的名字。
  手中的杯子朝玻璃窗喷着热气,窗面的雾气迅速瓦解,流下两行蜿蜒的泪水。视野里终是只剩下片朦胧。
  听,是谁的心忍不住在哭泣?
  其实有时候我觉得,青春就是些这样的碎片堆积在一起。
  起床,刷牙,上课下课。
  跟随着广播里的节奏慵懒的轮刮眼眶。偶尔躲过广播操偷跑去小卖部买东西。
  今天和这个女生勾肩搭背,明天就因为某些琐碎到无聊的事情翻脸老死不相往来。
  只是到了冬季,弥漫着在校园里的大雾会越来越浓。
  哪怕是万般不情愿,女生们还是换上了那厚厚的虽然保暖,但并不时髦的棉袄。走道上也再也听不见八卦女生闲聊的话语。冬天,注定是个慵懒的季节。
  鸦片不知从哪伪造了张病历表,于是在冬日的清晨,仍可以名正言顺的埋头大睡。从宿舍到校园必经的走道上,已经凝结了一层层看不见的薄冰。从过往的同学脚底发出“吱呀”的惨叫声,足以证明它们的存在。
  前方突地传来声凄惨的叫声,抬头望过去,看见一个用厚厚棉衣将身体裹起来的女孩正在地上吃力的挣扎着起来。其实仔细瞧瞧就可以发现酿成这起惨案的罪魁祸首,是女孩藏在棉衣底下的那双粉红色的高跟鞋。
  这样的搭配,即使在冬天也不会让人显得臃肿。
  是张熟悉的面庞。唐小璐试图支撑起身子,但脚底的高跟鞋却难以维持身体的平衡,于是又再次重重的跌了下去。冷风从她脸上呼啸而过,那是张欲哭无泪的面容。
  我缓缓走到唐小璐身边,她望着我立刻像只敏感的飞鸟,警觉着下意识的将身体往后挪动。哪怕是在这样的情况下,她的神情依旧是维持着往日里不可一世的骄傲,用尖酸刻薄的口吻说,“你是想在我灰头土脸的时候再踩上两脚对吧?黄蜂尾后针,最毒妇人心,这话果然说的一点不假!”
  北风依旧呼呼的吹着。我撩了撩头发,走到唐小璐面前,带着满面诚恳的微笑,朝她伸出自己的手,“一直坐在地上,小心会着凉的!”
  唐小璐狐疑的望着我,脸上露出恍然的神色,然后加重语气,“现在你来假装好人?我看你是想我把手伸给你的时候,再猛地放开令我跌得更惨对吧?哼,真阴险,你以为我那么蠢?我才不会中你的圈套呢!”
  我眯着眼睛,双腿在冷风里逐渐麻木,不禁瑟瑟发抖。唐小璐倔强的扭过头,我心灰意冷准备将手臂缩回,但看着唐小璐微颤的身子,终是于心不忍的继续将手悬在半空中。
  唐小璐终是忍不住严寒,狠狠的咬着唇将手搭在了我的手心。她的手是彻骨冰凉,我微微打了个寒战,将她从地上拉起的时候,差点就跌倒在地上。唐小璐站起身后,撩了撩头发,将手放进袖子里,身子仍是忍不住的打起哆嗦,带着耻辱的表情从我身边默默的经过。
  我思虑片刻,叫住了她。唐小璐回过头,脸上带着微笑,眼底却是彻骨的冰冷,“你到底还想怎么样?难道今天还没看够我出糗的样子吗?”
  我默默不语的走到唐小璐面前,从口袋里将热气腾腾的牛奶塞到她的手里,张了张嘴,于是说,“其实……你也不是那么的令人讨厌!”
  “你以为这样做,我就会感激你吗?”
  我不理睬唐小璐在身后的呼喊,独自径直的走向教学楼。
  唐小璐愣愣地站在原地,捧着温热的牛奶贴向自己被冻的通红的脸颊。她眼睛迅速蒙上的雾气,被冬天的寒冷撩拨出细小的刺痛感来。良久,雾气终于被手心那袋牛奶的温热瓦解,慢慢地融化。
  有的时候,一个男人可以轻而易举让两个女子彼此间填上条深深的沟壑。沟壑里嫉妒,酸楚,愤怒的泉水缓缓的流动着。她们就站在沟壑的两岸,用无比恶毒的目光对视着彼此。
  当然,一个男人也足以令两个女子惺惺相惜,从心底怜生出对彼此的恻隐。那条沟壑就会变作面镜子,她的喜怒哀乐,她的努力争取,她最终的颓败无不印证了自己所置身的处境。
  其实,那份恻隐是给对方的,也同样是给自己的。
  因为她们知道,她们都无法得到那个男人的爱。那一刻,她们是世上最了解彼此的人。
  平日在学校里也不太能够碰见寂寒。偶尔课间的时候趴在走廊的栏杆上,可以望见对面楼道里穿着白棉袄的寂寒抱着作业朝办公室走。依然可以从密密麻麻的人群里分辨出他的身影。依然是无论离他再远,都可以把目光遥远地投放过去。
  他没有再来找过我,我也没有去找他。我俩的关系就是如此呢。只是偶尔能从鸦片嘴里得知些寂寒的近况,也无非是他依旧那么冷若冰霜,哪天又和许皓喝到酩酊大醉总是这些诸如此类的差事。仔细想想也就释然了,毕竟我们不是生活在同一个世界的人。
  任何一个人,失去了另一个人,都会活得一如既往。
  其实也是很偶然的机会,在学校外逛街的时候,看见了站在精品店门口的沐茹。
  她站在透明的橱窗前,望着橱窗里人型模特身上的那件小洋装。眼底掩饰不住的流露出对那件衣服的喜爱与向往。在自己心爱的事物面前,人可能会装作满面淡然,处若不惊。但眼底那悄悄涌起的欲望,是无论如何都无法遮盖住的。
  那件洋装上挂着价码牌。看上去其实也并不是那么的让人难以接受。
  不一会儿,沐茹猛地吸口气便走进了精品店里。她出来的时候,手上的购物袋里并不是那件她心仪洋装,而是一条品牌的男式围巾。
  离开时,沐茹依旧念念不舍的回头望了眼橱窗里的那件小洋装,脸上稍稍有点落寞。但又不知想起了甚么,竟自顾自开心地笑出声来。
  她的手从没离开过那条围巾,一直在上面轻轻抚摸着。
  隐隐记得鸦片曾向自己提过,许皓的生日是在这个月份。那么,那条围巾是沐茹选给许皓的生日礼物吧。
  原来她是为了她,才放弃了那条心爱的小洋装。
  原来她是真心爱他的,并不是因为他的优良身世。
  脑海里曾经一些经过日积月累潜移默化遗留下来顽固的看法,也开始渐渐发生改变。
  原来习惯了软弱,心也会逐渐软弱起来,习惯了依赖,会渐渐忘记如何依靠自己。一旦眼泪失去效力,一旦陷入孤立无援的境地,如果变得软弱了,该怎样去保护身边的亲人和自己?
  于是我只能在无数个夜里虔诚的向上帝祷告,希望它能够让我身边的人永远的幸福。
  沐茹要幸福。鸦片同样也要幸福。哪怕是唐小璐,也是一样吧!

唯一(二)
更新时间2009…9…16 8:06:48  字数:3067

 其实我一直喜欢冬日下午的阳光。没有夏日的咄咄逼人,也没有秋日让人心灰意冷的颓落。
  它驱除了冬日与生俱来的冰寒。让我明白,原来冬天也有这难得的温暖。它让我相信这个世界任何事情都会有转机,相信命运的宽厚和美好。
  休假里,鸦片反常格外文静的呆在宿舍里,开始学着织起围巾。她床前蹲满了厚厚的书籍,一边按着书上的步骤,一边愚钝的和手中的毛线纠缠。
  其实不用猜也知道围巾是织给谁的,想不到她和沐茹竟选择同一种方式来表达自己心中载着满满的就要溢出的爱意。接连下来的几日,原本认为以她的性格一定会浮躁的沉不住气在中途放弃,可是她却坚持了下来,甚至每晚在宿舍熄灯后,都能看见她在床边点燃蜡烛奋斗的身影。
  我心底想这个聪明的女孩这次该不聪明了,于是问,“干嘛不直接买条围巾送给许皓呢?”
  想不到鸦片甜蜜的笑出声来,感慨道,“只有自己付出辛劳亲手编织的围巾,才能够给最爱的人,带来最舒心的温暖!”
  有恍惚的错觉,她手中编织的不是围巾,而是亲手在编织着自己的幸福。
  围巾完成了,外形并不是那么的讨人喜欢。但鸦片依旧自豪的将它在我面前高高地举起,满面是甜腻的微笑与无与伦比的成就感。好像那被冻的红肿手指的伤痛,根本不值一提。
  当鸦片告诉我许皓邀请我参加他的生日聚会时,我还是忍不住的微微惊讶。随后便释然,只要许皓愿意,他甚至可以邀请全校师生参加,毕竟他有的是资本。
  那么,寂寒也会去是吧。原来在有生之年里,狭路相逢终是不能幸免。
  北风呼呼的吹着,在夜色笼罩下的街道,格外的寂寥。偶尔有路人经过,脚步也是匆忙。霓虹的酒吧招牌在黑暗里独自闪烁着,好像是因为太过寂寞,所以不倦怠呼唤着同样寂寞的人们。
  但寂寞的人相遇,留下的终究只有寂寞而已。
  这是我第一次置身这种场所,唯一让我印象深刻的是,在这里出没的人们,不管脸上带着怎样的表情,但眼神里都传递着同一种情感,那就是孤独。
  也许是害怕与这群人同化,心底不由得仓惶的催促着鸦片加快脚步。
  终于来到许皓的包厢。推开包厢的门便看见沙发上坐满了陌生的男男女女。他们各顾各交谈着,完全没有理睬我与鸦片这对外来的闯入者。
  看得出他们并不是善男信女。男子的眼神张扬着不可一世的轻狂,女子的眼神微微迷醉,有种让人无法抗拒的魅力。许皓坐在沙发中间,偶尔与其他人交谈两句。寂寒坐在他旁边的凳子上,一言不发漠然的注视着包厢里的一切。让我意外的是唐小璐居然没有参加这场聚会。
  我心底不禁感伤,我明白往往拥有大量朋友的人,他的内心是最苦涩和孤独的。
  所有的繁荣其实都是假象。试问这一大群人里真正能称得上朋友,能够真诚的将彼此的心拿出来互相交换的,会有几个?如果自己的身价不复存在,能够留下陪在自己身边的,又会有几个?我想许皓应该比我更清楚吧。
  坐在许皓旁边的沐茹朝我露出微笑,然后目光跳过鸦片重新回到许皓的身边。她拦下许皓的酒杯,娇嗔道,“别喝太多呢!小心身子!”
  许皓怔怔的望了眼沐茹,依旧若无其事的将杯中的酒水一饮而尽。不知道这个世界到底是怎样伤害了这个孩子,他脸上的表情永远都是那么的无所谓。好像对任何事物不都会存有期待,仿佛眼前的一切都是过眼云烟。也许在他眼里,享受孤独也是一种幸福,其实之所以孤独是因为优秀。平庸的人不会感到孤独。
  ──真的能对任何事都做到无所谓吗?又到底是谁近乎残酷的剥夺了他,哪怕是连乞丐都应享有的那些最基本权利。
  鸦片拉着我的手找到位置坐下后,满面欣然诚恳的对许皓说,“亲爱的,生日快乐!”
  许皓朝着她微笑着轻轻点头。我悄悄用余光探视着寂寒,他依然安静的坐着,没有点歌,也没有甚么欢喜的表情。我坐下后,也只是匆匆瞟了我眼,便没有做其他任何的反响,好像永远只生活在属于他的世界里。
  心底不禁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失落感。总是有一种伤感在内心细细灼烧。不安的预感。
  这场聚会的重头戏无非是交换礼物的时刻。
  在场来宾把或精致的,或贵重的礼物交到许皓手中,我也将自己挑选的还算别致的小礼物递了过去。许皓开始还张着口麻木的说着“谢谢!”,最后终于不耐烦干脆就把礼物堆在桌上置之不理。
  沐茹从手提包里小心翼翼的拿出那条高档围巾,满面甜蜜的递到许皓手里。许皓仔细掂量了下围巾,用还算温柔地语气答谢了声,便将围巾放在了一旁。
  能够想到沐茹的沮丧的神情。眼底那丝期盼的光芒也活生生的被人掐灭了。她就像具失去灵魂的玩偶,然后靠在沙发上,不明白自己到底还在挣扎甚么。
  鸦片倒吸了口冷气,然后拿出了自己亲手编织的围巾,脸颊染上浅浅地红晕。许皓接过围巾,表情犹疑地愣了愣,好像不太敢相信眼前这条品质低劣的东西就是她精心准备的礼物。
  沐茹长长的舒出口气,饶有趣味的望着面色有些尴尬的鸦片。鸦片嘟着嘴巴,眯着眼睛叹气道,“不喜欢就还给我吧!反正留着这条围巾也有纪念价值,当做是我鸦片人生第一次完成的艺术品吧!”
  许皓愣了愣,用低沉口吻问,“你说……这是你亲手织的?”
  鸦片赌气的伸手去抢许皓手中的围巾,倔强地嚷嚷着,“我改变心意了!我自己第一次织的围巾,干嘛送给一个不懂得欣赏的人!还我!”
  包厢里光线太暗,看不清许皓的表情。他将围巾毫不犹豫的揽在脖颈上,声音竟然微微有点哽咽,“我……很喜欢!”
  ──该怎样形容自己的感受呢?记得幼时的自己,往往在学校见到同学们穿着自己妈妈亲手缝织的毛衣来上课时;心底总是感到无与伦比的落寞。
  ──从小自己就对那些所谓的名牌有种无法言喻的厌恶感。认为它剥夺了原本应该属于自己的温暖。
  ──虽然在家里经常把爸妈气得死去活来。但其实心底真的希望妈妈能够亲手为自己做点甚么。而不是一味的将没有温度钞票塞进自己的口袋。
  ──希望自己能够像普通孩童般得到父母的溺爱与关心。与金钱无关。
  ──后来,他看见母亲买回了线球。那天晚上吃饭的时候,他每每望向母亲,脸总会涨得通红,呼吸也不知为何变得急促起来。
  ──后来,他亲眼看见母亲将亲手编织的围巾替自己的哥哥戴上。
  ──再后来,他也不记得了。
  语言无法穿越时间。只有痛苦才能够穿越一切永恒。
  那天晚上我见到鸦片所能表达的最明媚的笑容。她的眼里仿佛得到了整个宇宙。我的心隐隐作痛,望着躺在沙发上面如死灰的沐茹,抿了抿干涩的嘴唇,到底应该如何替她辩解呢?
  许皓,这种感觉你是不能体会的吧。自幼出生贫寒的我们,幼时心里共同最大的理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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