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这样的小医院,也只能检测出这样的结果,”医生无奈地放下报告单,“但是,如果得不到及时的专业的治疗,她昏迷发作的时间会越来越长,很可能某一次昏迷,就不会再醒了……”
“啊!”铭夏惊呼,觉得胃部起了一阵痉挛,“那怎么办?医生?您的意思是,让我们把她转到大医院去?”
“据我所知,”医生同情地看着铭夏紧张的脸色,“任何大医院,对这样的先天性的血液遗传病,基本上,也是束手无策,最多能清晰地会诊出她得了什么病,却没有妥善的措施……除非……”
“除非什么?”铭夏拉住医生的手拼命摇晃,“医生,请您救救她!救救她!”
“夏!”西民轻叫,“你不要激动,听医生说完!”
“除非是,端木家族的私人医院,也许有希望。”医生思索着。
“端木家族?”铭夏一怔,西民也一怔,他觉得这个名词似乎在哪里听到过。
“是的,附近三省最有名的端木家族,他们在这个市里有一家私人医院,那里有国外的专业设备,和血液科的权威专家!”医生口气里竟然透露出无限神往。
端木?怎么这个名词如此熟悉呢?西民疑惑,可是他也没时间多想了,专注地把注意力集中在医生的脸上。
“医学界传说,端木家不知那一代,娶了一个太太,被诊断出患有地中海贫血……”好心的医生,详细地解释着,“这种病也是带有遗传因子的,因此,他们家族对血液病看得很严重,生怕后代被遗传上,先是请专门的血液专家做家庭医生,然后,随着势力范围的扩大,就成立了数家私人医院,云集了许多这方面的权威专家!”
“太好了!”铭夏弹跳起来,“端木家的医院在什么地方?我们马上送寻去!”
“等等!”医生用沉重的眼光制止了他,“我还没说完!端木家族是从来不接受外人的,一是为了保持他们的身份地位,二来也怕医疗技术外传出去!”
铭夏像是被泼了一瓢冷水,阳光又从他眼底隐没了。西民见到他失魂落魄的样子,心里一痛,“医生,难道没有通融的余地?”
“恐怕……”医生为难地摇头,“不行啊!曾经有许多有钱有势的人求过他们都不行,别说你们几个孩子了……好了,我话说到这里,你们看着办吧!”
铭夏愣愣地看着医生桌子上的报告单,突然一咬牙冲了出去!
西民紧跟着也冲出去,一直追着铭夏来到病房。
病房里,慕容寻依旧昏迷未醒,瓶子里的生理食盐水,一滴、一滴缓慢地滴着。
铭夏脱下蓝色的外套,盖在她身上,他自己就坐在床头,痛苦地,着急地看着慕容寻那苍白的脸;另一侧,西民站着,凄凉地,哀愁地看着铭夏那关切的脸。
一片寂静,只有手表的指针“滴答滴答”响着……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不知道过了多久……
“好好照顾她!”铭夏忽然站起来,简单地对西民丢下一句,就大步往外走去。
“夏!”西民一把抓住了铭夏,“你要去哪里?”其实他心中已经有点明白。
果然,铭夏决绝有力地说,“我要去找端木家族的医院,求他们治疗寻!”
“不……”西民翕动着嘴唇,低声说,“医生说了,那是不行的……”
“我不管了,怎么也要试一试!”铭夏咬牙,“我会求到他们肯为止!”
西民后退一步,心中一阵伤痛,“你,你为她要去求他们?”
“是的!寻是我的朋友,我绝对不会坐视不理。”铭夏毫不犹豫,“我可能要去很久,你帮我照顾她,好吗?”
西民低下头,望着床上依旧昏迷的慕容寻,她像一朵被抽干水分的豌豆花!他心中打了个突,忍住脑海中零乱的思绪。
“好,我答应你。”
6
铭夏十万火急地冲出病房,却在长廊里,和一个同样“十万火急”的人撞了个满怀!
他只觉得眼前一花,闪过一抹草绿色,自己的手就被人抓住了,婉儿神经兮兮地跳着嚷着,“哈!抓到你,看你往哪里跑!”
“放开——”铭夏要甩开她的手,但她抓得牢牢的,同时顾自叫着,“刚才让你溜了,话还没说完呢,我想了想就跑去你家……哦,不,那死人的家里找你,没想到连个鬼都不见了,邻居说你们都去了医院,我还以为骗我的呢,你好好地为什么去医院……没想到真的在医院给我捉到了,看不出你有什么病么……”
“哎呀,你放开,我有急事!”铭夏又气又急。
婉儿才不放呢,好不容易捉到的么!她大眼睛一瞪,“早上说有急事,现在又这么说,我才不上当呢,什么事情也不如我的急,我这可是终身大事哎!”
“你先让我走,回头再说好不好?”铭夏急得快崩溃了,可他又不能真的对女孩子用武力,只能敷衍着,心里祈祷着这个小祖宗赶快消失。
婉儿却依然固执地张开双手一拦,“不许走!我的问题还没回答呢!想得怎么样,答应做我的男朋友了吗?”
“你……”铭夏闪避,婉儿不依不饶地左拦一次右拦一次。
医院的长廊又特别狭窄,铭夏一时竟摆脱不掉她的纠缠。
俩人就在走廊上拉扯成一团,引得好多人看热闹……
走廊上的声音惊动了病房里的西民,他跑出来,刚好看到婉儿和铭夏拉扯着。
“夏,怎么了??”西民吃了一惊,“端木婉儿,怎么是你?”
“死人!你也在这里啊!”婉儿头也不抬应了一句,依然拼命拦着铭夏,“反正你今天不答应,就别想走……”
“你要夏答应什么?”西民疑惑了。
“答应做我的男朋友……”婉儿嚷到一半,被铭夏伸手捂住嘴巴。
可,西民已经听见了,一时间不知道该笑还是该哭,却下意识地上去帮着拉开婉儿。
“端木婉儿,你让他走,他急着要端木医院!”
“什么?”婉儿张着嘴,“死人你再说一次,什么医院?”
西民无奈,他知道婉儿的脾气,你不说清楚就休想善罢甘休了,他只好尽量简洁地解释,“慕容寻得了急病,只有端木家族医院才能治,夏是去找端木家族的。”
“什么寻?男生还是女生?”婉儿的眼珠一转,逼向铭夏,“和你是什么关系?”
“朋友!普通朋友!”铭夏快呕得吐血了,“大小姐,我可以走了吧!”
“你走去哪里?我爸的医院可不是让你随便进去的!”婉儿脱口而出,铭夏一愣。边上,西民率先反应过来了,“对呀!你不就是……”
“哈!”婉儿笑逐颜开,“你是要做我男朋友的,你的朋友,也就是我的朋友!我立刻让我家的私人医院救那个什么寻的去!”她豪气地一拍胸。
“你是……”铭夏不敢相信地望着一脸义气的婉儿。
西民拉了拉他,轻声说,“她就是端木家的大小姐,端木——婉儿!”
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铭夏怎么也没想到,这个蛮不讲理的花痴女孩子,竟然就是赫赫有名的端木家族的大小姐。
有大小姐的指示,接下来的事情就好办得多了,几分钟后,一辆气派的救护车风一样开进医院,又是几分钟后,慕容寻已经躺在了端木家族的私人医院的急救室里。
急救室门外的一排长椅上,婉儿坐在铭夏边上,不断夸口。
“我家的医院,妙手回春……”
“哦。”铭夏应着。眼光盯着急救室的大门。
“绝对药到病除,大病变小病,小病变没病……”婉儿吹嘘着,“你放一百个心,哦,不,一千个,一万个好了……”
“嗯。”铭夏胡乱应着,那门口的红灯怎么还是亮着?他心急如焚。
对面的长椅上,西民白着脸蜡像一样坐着,眼光直勾勾地瞪着前方。
终于,急救室上方的那盏红灯灭了!
铭夏像个弹簧一样从椅子里跳了起来,直冲过去,刚好看到滚动病床上被推出来的慕容寻!
“寻!”他冲到病床边,跟着病床跑,“寻!寻!”
慕容寻的睫毛微微闪动一下,张开了幽蓝的眼睛。她面色依旧灰白,嘴唇依旧没有血色,可是,她醒了,她真的醒了!铭夏喜悦地想去握她的手,发现那手上吊着盐水瓶子,他不敢动,只能一迭连声叫着:“寻!你好了吗?你听见我说话了吗?”
慕容寻无力地转动了一下头,蓝眼睛定在铭夏的脸上一秒。
“请让一下,病人要进病房休息,不要打扰!”护士把铭夏推开,病床推进了病房。
休息,这么说,她没事了,她好了!铭夏喜悦地回过身来,按住婉儿的肩膀,“谢谢你!真的太感谢你了!”
“现在知道我好了吧!”婉儿开心地笑了。
“是的,谢谢!”铭夏想起对她的一系列粗暴举动,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那你还等什么?”婉儿嚷着,“你还不以身相许报答我的大恩大德!”
“又来了!”铭夏吓得急忙抽回手,倒吸一口冷气:“快别玩了!”
“谁跟你玩了,我是认真的!”婉儿跺脚,“你不信就过来听我的心啊……”
“拜托拜托,别胡闹了……”铭夏怕动她,连连后退,哭笑不得。
“你才胡闹呢……”婉儿挺着胸,步步进逼,“心不会说谎啊……”
……
“哼!”长椅上的西民忍无可忍!站起身来,直直地穿过两人向外走去。
“西民,你去哪里?”铭夏叫着。
“回家!”难道留在这里看你们打情骂俏?西民没好气地想。一个慕容寻已经够自己心乱的了,偏偏这个三八兮兮的小魔女也跑来追夏,真是岂有此理!
“岂有此理!”一间空旷的教室里,婉儿气鼓鼓地跳上一张椅子,看着龟丞相和一票手下,“为什么我还追不到那小子?快点给我想办法!”
“大王,”龟丞相露着缺了门牙的嘴笑着,“有道是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什么窈窕?我还不够苗条?你敢说我胖,你瞎了!”婉儿跳下地就想去揪龟丞相的领子。
“哎——”龟丞相辩解,“大王,窈窕者,就是淑女,淑女者,就是窈窕……意思是:温柔,贤惠……”
“温柔贤惠?”婉儿总算听懂了。可是又犯起愁来,“我跟他说我温柔,他不信我啊!”
“大王,温柔不是说的,而是做的!”龟丞相学着婉儿的样子,目光一扫人群,“是不是啊?”
“是!”手下答得整齐。婉儿信了,“怎么做?快点教我啦!”
“比如说,知道他喜欢什么,就去买来,知道他爱吃什么,就去做,然后不动声色地让他感动,捕获他的心……这叫做笑里藏刀,三十六计中的……”龟丞相“博学”地出谋划策着。
“这样啊!”婉儿立刻要走,“那我去问他喜欢什么!”
“哎,大王,你错了!”龟丞相忍着笑,“万万不可,万万不可直截了当地去问也,让他猜到你要做什么,就没有惊喜了,大王应该从别的人身上打听,再悄悄地给他一个惊喜和意外,这叫做旁敲侧击……”
“这么复杂啊!”婉儿嘟起嘴。
“大王,爱一个人本身就是复杂的?复杂乎?不复杂乎?……还是复杂吧!”龟丞相振振有词。
“嗯,可是找谁去问呢?”婉儿皱着眉,突然眼睛发亮,“对了,那个死人!”她一挥手,“没事了,你们可以走为上计了!”
秋天的阳光已经不是很烈,软绵绵地照在静悄悄的河流上,照在静悄悄的垂柳上,照在静悄悄的花圃里,也照着花圃里那个静悄悄的少年身影。
西民坐在一棵木
芙蓉花前,忧伤地望着那粉白的花朵,那么白,白得像病床上慕容寻的脸色,白得像铭夏紧张焦急的脸色,也——白得一定像自己现在的脸色……
他渐渐恍惚起来……
“喂!你们看,他的皮肤白得跟女孩子一样!”三四个孩子,包围着一个秀气的小男孩,不断地将他推过来,揉过去。
“他根本就是怪物,长得也像女孩子,真没出息!”一个高个子的男孩重重推了7岁的小西民一把。
“他还是个野孩子,我妈妈说,他爸爸死了,妈妈跟人跑了!没人管他!”另一个胖胖的男孩扯住小西民的头发。
“没人管他,我们拿他当球玩都没关系!”
“好啊,推他!”
“推呀……推呀……”孩子们嚷着,笑着,推着。
小西民被推到东,又揉到西,他吓得晕头转向,双眼含着泪,一会看看这个,一会又看看那个,头发被扯下了好几缕,头皮生疼。
“推呀!推呀!”男孩子们嚷着,“小怪物!小怪物!”
“住手!”突然一个怒喝声响起来,小西民踉跄地撞在了一个大男孩的怀里……
他看到一对深棕色的眼睛,那么亮,那么有力……
“不许欺负他!”大男孩威严地喝着。他个子好高,力气好大,一下子就把其中那个胖胖的男孩推到在地,“你推他,我就推你!”
“你是谁啊?你不让我们推他,连你一起打!”三四个孩子扑向大男孩。
大男孩轻轻用脚一勾,其中一个扑通一声就倒在地上了。他抓住另外一个男孩的手,用力向后一拧,那个男孩疼得大声叫:“哎呀——不敢了,不敢了……”
孩子们一溜烟跑了。
只剩下小西民,呆呆地,看着大男孩……
“你不要怕哦。”大男孩笑,那笑容像阳光,“我会保护你的,以后再也不让他们欺负你!”
“真的?”小西民又惊又喜。
“当然真的!我叫铭夏,以后,我就是你哥哥!”大男孩伸出大大的手,勾住西民小小的左手小指,“来,我们拉勾,一百年不变!”
“啊……”西民小小的手发抖,“我有一个哥哥了,铭夏哥哥,太好了……一百年不变……”
一百年不变?
可是,不过十年的时间呵!铭夏已经变了——变了——
……西民的思绪回到现实中,嘴角苦笑着,目光哀伤地看着自己左手的小指,深深地叹息。
“夏……我们为什么不能一百年不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