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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你的,我又不是诸葛亮!”婉儿狠狠地一推,龟丞相跌进椅子里,“大王,凡事不可操之过急也……你想想以前你是怎么对他的,你又用不干胶粘他出糗,又要打他,还扎了他的车胎……总之,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也……”
“扎了他的车胎……”婉儿忽然福至心灵了,打断了龟丞相的歇后语大全,“嘿嘿,大王我知道怎么做了……”
“历史书上说……”龟丞相又去翻书,手背被重重打了一下,“去你的历史书!快快快,我有重要的事情让你去办呢!”
6
夕阳西下,柔和地映着停车场,停车场上,开始人来人往,阳光在人群中穿梭,洒落了一地的光点。
西民背着书包,空着手,他根本没有取走一袋花肥。一个人慢慢地来到了停车场,掏出钥匙,突然,他睁大了眼睛,像被蛇咬了一口一样惊跳了——
车棚里,自己那辆蓝色的自行车已经不知所踪!而在他原来停车的位置上,赫然停着一辆银灰色的,崭新的
电动车!
西民有一刻以为自己走错了地方,但猛然反应过来那是不可能的,他好看的嘴唇顿时开始变白,慌乱地四下环顾,一退步,差点和一个迷彩的人撞个满怀!
“混账,你不带眼睛的……哦,是你个死人啊!”婉儿一边揉着被撞的地方,一边扬了扬下巴,“怎么样?死人,感动得路都走不稳了?嘿嘿嘿嘿!”
西民顿时明白过来!血瞬间往脑子里涌去。
“我的车呢?”他虽然强忍着,声音里却有了浓浓的火药味。
可惜婉儿根本听不出来,就算感觉到了西民的不对劲,她也当是他感动的缘故。
“本大王今天真的是以德服人了,这辆车是进口的日本的牌子,不知道有多拉风呢!算你个死人走了狗屎运,你那破车又老爷又难看,油漆都快掉光了,连换档都没有,不知道是那个垃圾堆里拣来的破烂,今天本大王让你开开眼界……”
“我、的、车、呢!”西民忽然大声喊起来,声音之大,把他自己都吓了一跳,他瞪着婉儿,连眼睛都发红了。一刹那,积压在心里的郁闷和不为人知的苦楚,像一座火山的岩浆,立刻要冲破火山口。
婉儿微微张着嘴,不由得往后退了一步,西民异样的神情震住了她;“你,你敢对我吼?大王以德服人,你还不识好歹?”她硬着头皮不甘示弱。
“最后再问一次!”西民逼上一步,喘了一口大大的气,他白皙的脸因为激动和怒火而涨得通红,连脖子都红了起来,“我的车呢??!”
“被我砸了,怎……么样?”婉儿还是扬着下巴,但声音不自觉地低了下去,“已经扔到垃圾场了。”
学校的垃圾场里臭气熏天,苍蝇蚊子嗡嗡直打转,香蕉皮、西瓜皮、吃剩的菜肴混合在一起,又粘又湿地散了一地,还有五颜六色散发着异味的塑料袋,以及废铁、废报纸、破纸箱……和很多不知其为何物的垃圾,满满地堆放着,老远闻到了就让人想吐。
西民的白衣上早已污秽不堪,他没有带工具,只能费力地用手扒着一堆堆垃圾,绿头苍蝇嗡嗡地围着他飞舞,他却顾不上赶开它们……
我的车呢……我的车呢!
西民痛苦地在心里碾转呼号着,同时发疯一样翻找着一堆堆垃圾,那白皙清秀的脸上黑一块白一块,手上不知什么时候擦破了皮,鲜血和污渍混合在一起……
终于,一抹蓝色出现在他面前!
“我的车!”西民激动地手脚并用,推开周围的垃圾,他看到了蓝色自行车的车身。
他吃力地将一半已经埋进泥里的车挖了出来,可车子已经破碎得只剩下车身,脚踏板不见了,铃铛没了,挡泥板也裂了,轮胎的钢丝变形,链条脱落,车篮被砸扁了……
“我的车……”西民望着残缺不全的车,整个心脏都绞痛起来。眼泪,不由地冲进了他的眼眶,在他污渍的脸上冲出两道白皙的印痕。
他抑制住哽咽,没有去擦眼泪,让它慢慢风干……
然后,他拎着破烂不堪的车身,冷冷地站起来,走出垃圾场。
擦过垃圾场外,目瞪口呆的婉儿,西民头也不回地走远了。
“这个人的脑子……是不是有毛病哦……”婉儿愣愣地望着西民的背影。
“大王,我们是否可以告退也……”龟丞相早就不耐烦了。
“啊?”婉儿撇了撇嘴,“谁说你们可以走的?”她无趣地望着垃圾场,突然在一种自己也不知道的情绪下冒出一句:“给我到垃圾场里,把那破车的零件找全!”
“啊?大王!”龟丞相的小眼睛几乎大了一倍。
“啊什么?不是你叫本大王以德服人的吗?”
“……”
“言多必失兮,惹祸上门兮!”
垃圾场里,第三次响起龟丞相痛苦的咏叹调……
7
夜来了,最早的启明星已经升起,温柔怅然地窥视着大地上的万家灯火……
一盏雪白的日光灯,照着小河边,一幢带小院落的日式房子。
房屋的院子里,栽着一排棕榈树,在棕榈树的尽头,院墙外原本有块小小的空地,现在,被改造成了一片整洁美丽的花圃,扶疏的盆栽花木正温柔地在暮色中竞相开放。
这房子一共有里外两间,和一个小小的客厅兼饭厅,穿过客厅,后面是搭出来的独立的厨房和卫生间,麻雀虽小,却也五脏俱全。
此刻,雪白的日光灯下,正有个男孩趴在客厅的地板上,费力地摆弄着一辆残破的自行车。
他的手上沾满了油污,身边,是散落一地的扳子,电钻等工具。
西民用力地拿着扳子,将一根根变形的钢丝一一扳正,复位。
他费力地转着钢圈。那一根根钢丝转啊转……
像是回忆的齿轮,毫不留情地啃噬着他的心,记忆中的阀门再次打开……
飞转的钢丝在他眼前渐渐模糊……
那一年……自行车的钢丝也是这样转啊转……
车子在田野上飞快地行驶,一路驶向一望无垠的田野……
田野两边,大群的豌豆花不住倒退,一片又一片的紫色夹杂着白色从眼前闪过……
风凉凉的,柔柔的,带着初秋特有的气息;天空瓦蓝瓦蓝……
后座上,西民的目光从瓦蓝瓦蓝的天空中闪过,从大片大片紫白相间的豌豆花上闪过,落在面前那个被风吹得鼓涨起衬衣的后背上……
他久久地望着这个宽厚的脊背,然后伸出手去,紧紧地搂住了它,那熟悉的带着淡淡汗水味道的气息立刻包裹了他……
他发出一声满足的低低叹息,将微微发烫的面颊依偎在那粗糙的衬衣上……
自行车的钢丝飞快地转动着,一路向前……
前方是什么?13岁的西民不知道,铭夏哥哥说前方一定很美很好,他要去追寻。
可是,小西民觉得现在就很美很好啊,和铭夏哥哥在一起,抓住现在就可以了……
他不想知道前方是什么,他只想像现在这样,紧紧抱着铭夏哥哥,看那豌豆花,看那天空,看那自行车车轮飞快地转着……
如果车轮一直这样转下去,该多好,如果自己可以一直这样坐在铭夏哥哥的后面,该多好……
可是车轮渐渐慢了,渐渐缓了,渐渐地停止了转动……
只有那大片大片的豌豆花,越发清晰了,越发近了,一片幽幽的紫色,柔柔的紫色,明明的紫色,暗暗的紫色……
深深浅浅的紫色豌豆花开满了田埂……
重重叠叠的紫色豌豆花淹没了西民和铭夏的身影……
停止转动的自行车支在豌豆花丛中……
……是前方到了吗?小西民想。
前方到底是什么?前方不也是豌豆花吗?紫色的豌豆花没有尽头地开着……可是,铭夏哥哥却问,想不想知道前方是什么……
“西民,你想不想知道,前方到底是什么?”15岁的左人铭夏坐在田埂上,一脸的向往。
“我不想知道啊。”13岁的西民认真地回答,“我不想去前方,我只想像现在一样。”
“像现在一样?”
“嗯,像现在一样和你在一起,我就觉得很美很好啊。”西民天真地,却无比认真地回答。
“傻瓜。”铭夏笑起来,靠近西民,爱惜地用手揉一揉他的头发,“我是说远方,我们不知道的远方,一定有不一样的风景,我一定要去看个清楚,等过了这个生日,我就可以去流浪了。”
“流浪?”西民吃了一惊。
“是的,我们左人家族的男子,到了16岁就必须出去流浪,这是家族的规矩,我天天盼望着这一天的到来!”铭夏一脸掩饰不住的兴奋和期待之色,没有注意到西民的脸色渐渐苍白了。
“这么说,再过没多久,你就要走?”西民哑声问。
“是啊!”铭夏快乐地笑着,“我最近已经开始准备了!”
瓦蓝瓦蓝的天空突然失去了颜色,
紫色的豌豆花黯淡了……
西民看着满脸阳光的铭夏,无法说出心中的抽痛,“那以后你就不能骑自行车带我玩了……”
“没关系的,自行车送给你,你自己骑去玩!”铭夏拍着西民的头。
深深浅浅的紫色豌豆花开满了田埂……
重重叠叠的紫色豌豆花淹没了西民和铭夏的身影……
停止转动的自行车支在豌豆花丛中……
……我不要前方,我只要现在!
西民想着,感到心里抽痛得更厉害了……
紫色的豌豆花影子慢慢淡了……
瓦蓝瓦蓝的天空渐渐变成了黑夜……
只有已经停止转动的车轮,在西民面前慢慢放大……
时间的齿轮又慢慢转回到眼前……
而那抽痛越来越浓,一直从心脏扩散到四肢百骸……痛得他闭上了眼睛,又慢慢张开……
没有豌豆花了,没有田野了,也没有瓦蓝的天空……现在,铭夏走了,自行车,也被弄坏了,轮子不转了……
西民紧紧握着扳子,努力矫正着钢丝,可是,他发现即使将钢丝全部矫正,也没有了车轮的外壳,没有了脚踏板,铃铛没了,车篮也扁了……
他无论怎么样,都没法把自行车复原。
就像,他无论如何,都回不到那个秋天一样……
西民的眼泪,一滴滴落在一根根扭曲变形的钢丝上……
“砰!”没有关严的大门忽然被踢开了。
西民吃了一惊,慌乱地抹去眼泪,放下扳子赶过去,却发现,穿着一身军绿色迷彩服的婉儿正站在门口探头探脑!
“死人!”婉儿大声嚷着,“这是什么破地方啊,这么难找,害我找了大半天,这些违章建筑难看死了,我要跟爸爸去说,迟早统统都拆掉修成大马路,让我开车在上面跑……”
“你来干什么?”西民根本没心情听她罗嗦,想要伸手关门将她推出去。
“砰!”又是一声巨响,一大包东西落在西民面前,要不是闪避得快,刚才差一点就砸得他脑袋开花。
“你个死人!”婉儿大摇大摆地进了院子,“这些臭零件都是你那破车上的,还有这堆!”她又从身后拣起一包东西,再次“砰”一声摔过来,“给你买的新零件!安在你那破车上,凑合还能用!”
西民看看婉儿,又看看地上,一言不发地拣起零件,进了
客厅,蹲下开始组装。
“怎么样!本大王对你够意思吧!”婉儿一边嘀咕着,一边也不请自来地跟进客厅,被一堆工具一绊,差点摔倒:“装车啊?本大王最在行了,来来,我帮你装!”
她不由分说,拖过一边瘪瘪的轮胎,拿起气筒就开始打气,西民无可奈何地一手夺过。
“轮胎还没补好!”
“哦,这样啊,你怎么不早告诉我啊?”婉儿强词夺理,“哦,你以为我不知道轮胎破了吗?我是看看它哪里破了!”
西民取出自行车的脚踏板,动手开始组装,婉儿又跟了过来,歪着头打量,“你傻啊!链条还没上呢!我来帮你上链条!”
她蹲下去开始摇链条,可是她根本不得要领,链条怎么也不能与齿轮吻合,一气之下,婉儿随手拿起一样东西重重敲打起链条来:“敲你,打你,看你服不服,牢不牢……”
链条上的尘土和机油被敲得四散飞溅,两个人的脸上手上都是。
“你怎么这样蛮干……唉!你放下!”西民无奈地推开她。
“我哪有蛮干啊?我帮你装车耶!”婉儿拿起另一个零件,“这个……一定是你车篮上的一部分,我帮你安上去!”她不管三七二十一,将那个零件就强行插在变形的车篮上,一阵乱敲乱打,“好了!我多么伟大,多么能干……”
“这个是车后座的一部分!”西民抬起头来,哭笑不得。
“啊?那我帮你补轮胎去……”
“你手里拿着什么?”
“补轮胎的橡皮胶啊,难道不是?”
“小姐,那是车把手上的橡皮套!”
……
西民看着满脸满手沾满黑机油,却偏偏要充内行的婉儿,只能叹气。
夜渐渐深了,终于,在经过几个小时的努力(包括重装婉儿乱装的零件)后,西民终于把自行车装好了。
除了外壳的油漆略有些磨损,脚踏板不是很利索,龙头上的两颗心没了以外,几乎和原来一模一样。
西民看着重获新生的自行车,一朵微笑终于浮上他清秀的脸。
他轻轻按了一下铃铛,左手的小指微微翘起,听着清脆的铃声。
夜色中,他的眼睛闪发着柔和的光芒。
“哇!成功了!”婉儿心情也特别好,“哈哈!多亏我技术高超,本事一流,如果不是我大力帮忙,你到明天早上也装不好!”
她总喜欢把想象和现实混为一谈,激动地在屋子里来回走,一转眼忽然从墙壁上的镜子里看到自己被弄得像花猫一样的脸。
“啊丑死了脏死了……都是为了你个死人啊!”婉儿一跳三丈高,满屋子打转,“要命了,这么脏!你看我对你多好啊,为了你牺牲了自己的色相!”
她乱用词语,越说越离谱:“死人,我对你那么好你还不归顺我啊?有没有天理啊?”
西民只好拉住满屋子转得像个风车的婉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