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任何他意的吻,结束在他的双手中。
预料之内的被他推开。他的气息有点乱,看着我不置一词,随后默默走回办公桌前。
「你为什么一定要把自己防得这么严实?你知不知道,你认真说话时的表情很柔软?」我站在原地对他说,他完全不出声,即使一眼也不看我。
「沈练,我已经无法让这种关系在我们中间持续下去。」片刻,他的声音传来,表情有些颓丧。
我法宝用尽,再也别无他法。早应想到他绝不会开口留我。即便他真有过这种想法也会一秒内迅速把它掐灭。只是不到最后一秒,我仍然改不了人类喜欢痴心妄想的天性。
我走到办公桌前,拿起门锁遥控,对着门按了下,然后稳稳地放到他面前。
「祝你幸福。」
不舍,不舍,却不得不离开。可我必须离开。非为他的拒绝,而是,我势必会成为他婚姻的阻碍。正是看出这点,他不留我。能让他为我心烦,虽不满足却也无奈。我不想做喋喋不休纠缠不止的麻烦男人,更不想让他觉得我麻烦。
他有他的商业帝国,豪门家事,还有一个系在命上的不得不去践诺的誓言。而我,只是个男人,能得他如此,已足够。
我安慰好了自己,装着潇洒,走出门,不再回头。
我和他的离开,我希望留给他的是一个潇洒远去的背影,而不是苦涩心伤的表情。
***
我的辞职经总裁批准,人事部审批,已经正式通过,手续齐全,只是按凌风一向高层人员离职的惯例,真正离职要等到年底工作总结会后,把我手中的任务完全交接干净才算工作圆满结束。
到年底,还有一个多月。
接下来我变得十分忙碌,既要努力整理手中账目,又要抽空提前另找工作。好在我已不需再按正规时间上班,每天做完自己手中的事剩下时间就可以自由支配,或回家或外出找工作,只是每天在拥挤不堪的公车中挤来挤去,头晕脑胀,还很费时,我捉摸着以后上班也用得着,便在旧车市场买了辆二手奥迪,也算没浪费我辛苦考来的驾照。
如此忙碌了几周,和罗婷思瀚也只电话联系,某天在外面吃过饭开车回家,经过一家Pub旁暗黑人少的胡同口,正要转弯时隐隐看见前方黑处有几个人在扭打,我以为是道上的黑吃黑,少管闲事为妙,正要要转动方向盘,一声短促的求救声让我停了手。我把引擎熄了,将车灯猛地全开照着前方的人影。然后从车上走下,作势拨了三个号:「喂,老刘啊,东城人民路附近有几个闹事的,你去局里带几个人来……」
那几人可能只是些小垃圾,当街行凶被外人撞见,本就心虚,没等我说完,便骂声喋喋地急急离去。
我走近,将地上的人扶起,车灯映照下的脸半明半暗,我愣住。
竟是他,那个总坐在钢琴旁的优雅男子。
「你有没有受伤?」
他摇了摇头,表示自己没事。就着车灯,我看到满地乱甩的衣服,踏着脚印的衬衫,扯下的长裤,还有他脸上青肿的伤痕,我明白那几个人并非围殴。
白净晶莹的脸上屈辱的泪痕尚未干,大概是在地上尽力挣扎,蹭破了好几处,在惨淡的光线下看起来令人生疼。
我舒了口气,心理庆幸幸好我停了下来。
把他扶进车里,开到了市区中心。
「你还记不记得我?」我问他。
他心情已然平静,看着我温和地笑:「当然记得,两个月前给我送花的那位先生。」
「我叫沈练。」
「韩清。」
就这样,我正式认识了倾慕已久的钢琴美人。
韩清这样不方便去医院,我便把车开回了我的公寓。
他洗了澡,坐在沙发上,我端了杯热奶给他,又拿消炎水出来,他低低说了声谢谢,便让我替他轻轻擦伤。可能是缘分,我对这个玲珑剔透的男子素有好感,总觉常听他琴,似与他神交已久,一时对着他,似有很多可谈的话题和他聊,又似没什么营养价值高的话拿来说,便边擦边道:「你受伤了,今天就睡我这儿吧。」刚说完就觉得不妥,我是什么人,他凭什么相信我睡在一个可称之为陌生人的家里。
他出乎意料的答应了。看着我表情,他轻轻地笑:「一个在路上伸手救人的人不可能是坏人。」
我忽然觉得心情亮了许多,愉快地笑了:「或许我是个深藏不露的大恶魔。」
他摇头:「居心不良的人不会有你这样坦荡真诚的眼神。」
我愣了下,然后语气真诚地说:「我很喜欢你。也很喜欢你的琴。」
玲珑的嘴角往上微翘:「我知道呀。」
「你知道?」
「你不喜欢我怎会送花给我。」
俏皮的话让我哈哈大笑。
「待会儿你睡卧房,我就在客厅睡。」
「那怎么行,不能喧宾夺主。」他马上拒绝。
「你受了伤,睡沙发恐怕不舒服,明天上班会很累。」
他嘴巴动了动,垂下头,脸上出现恹恹之色:「我不会去上班了。」
「啊?」
「我已经辞了工作,连公寓也退了。」垂下的眼睑带浊扑扇的长睫,极是动人。但我觉得与我印象中的他相比现在的他又略有不同。以前这美丽的脸上忧郁总是淡淡地闪现,被掩藏压制得很好,现在却似决了堤的洪浪恣意地往外泻。
「我本来是已离开这里了,只是突然转卖的钢琴出了问题,只得住在旅店等钢琴转手了再走。」
我默默地替他擦着伤口,片刻,对他说:「卖掉钢琴前,你就住我这里吧。」
我对他说住旅馆总不如住我这里,虽然地方不大,但住两个人没问题。他垂着头默默思索了会儿,点头同意了。
第二天,我抽空买了张折叠床,回来时,厅里多了架钢琴,我知道这是韩清的宝贝,真正喜欢弹钢琴的人总是特别珍爱自己的琴。他不愿随便将它转手卖给一个不会珍惜它的人。
韩清从厨房出来:「我已经做好晚饭了,你常在外面吃吧,见你的厨房都是一尘不染的,我还真不好意思弄脏你这么漂亮干净的厨房。」
恢复了元气,他的声音也似琴音一样,清脆却又柔软,富有弹性,连调侃起我的语调都比常人来得优雅动听。
「你应该做厨艺特级大师。」我撑着圆滚的肚皮由衷称赞,还兀自不舍放下手中的勺。
他脸色瞬间变了变,眼中显出一大片哀伤来,我不知哪里说错了。
「他也这样说过,还笑我厨艺天分比琴艺天分高。」
我差点被嘴里的汤呛道:「我并不是那个意思。」
「我知道,」他抚慰地朝我笑,接着嘴角流出一声叹息,「是我自己在你面前谈起这些无聊的事……我只是想找人聊一聊而已。」
收拾碗筷时,准备洗澡的他来到厨房,突然就这么毫无预警地问我:「沈练,你是gay吧?」
突如其来的点穿让我无所适从,难道我有什么举动让他误会了?
「一个男人对另一个男人小心翼翼地尽量不和他身体碰触,若不是他有洁癖,那就是他下意识地怕对方误会。」他眼中闪着慧黠的光,语气悠然地点穿我,他走出厨房,又回头对我一笑,「因为我也有同样的想法。」
原来是我太拘谨让他看出来了。还真是难看呀。
我一笑抹去尴尬,叹道:「我们这些人还真辛苦啊,对女人要守之以礼,连男人也得安安分分的。还不如回家养只猫给自己尽情蹂躏!」
他嘻嘻笑着关上浴室门。
这晚,我和韩清在客厅聊到半夜,除了个人私事外的所有能谈聊能扯的事都扯谈过。
其中他提到了陈天翔,问我和他什么关系,我说是同事。韩清马上有点紧张地请我不要告诉陈天翔他在我这里。我更觉奇怪。转过来问他和陈天翔是是什么关系,他停了停,说,是我表哥。
我仔细回想之前和陈天翔去Ivory时的他的别扭表现,感觉他们关系并不仅此,但我不便多问。
说起陈天翔,我才醒起,有一阵子没看陈天翔在公司出现过了,似乎是在外面奔忙得紧。
就这样,过了一周多,韩清的事我没有告诉陈天翔,却在圣诞前两天,被另一个人看见了。
他来这儿比陈天翔来我这儿更加不可思议。
我和韩清正商量着出门采购圣诞大餐的材料。一下楼就看见了他。韩清不认识他,他却明显认识韩清。
他靠着他的劳斯莱斯,冷冷地看着一并走下楼梯的我们,又是那种锐似利箭凉如薄冰的眼神。韩清似乎受不了他的眼神,转而看我。
我介绍:「他是你表哥和我的上司,杜御飞。」
「陈天翔找你一个多月了。」杜御飞沉声道。
韩清表情呐呐地,垂下头:「他找我做什么……我现在谁也不想见了。」
完全忽视周围存在似的喃喃低语。
三个人在楼梯口各怀心事地默默站了一会儿,杜御飞看了我一眼,然后一言不发地开车走了。晚上睡在床上,我才想起,除了对韩清说过一句话,他并未开口对我说过半句言语。他开车到我公寓做什么?
第二天下班后,我特意在公司门口等他,片刻没来,我想韩清的圣诞平安餐恐怕好了,便去车库开车,从前门进车库,猛见一个人影飞离而去,那位置正是我的车所在。
偷车贼?马上否认,我这二手没人想要,那会是干什么。我没多想,跟着赶出了车库后门,早不见了人影,只剩个守门的老头一旁坐着鼾声如雷。我骂了声,这车库保安又偷懒让他老爹代劳了。当下只得暂回车上。
检查了下,发现早上放在驾驶台上的皮夹不见了。现金倒不多,只是有些证件要补,有些麻烦。无奈只好先回家。
进门,没有我想象中的圣诞大餐,一屋冷清,我晃了眼,钢琴还在,可是看到桌上的条子时,我知道,韩清已经不在了。
「沈练,非常谢谢你这几天的照顾,我必须走了,很不好意思,说好一起吃圣诞餐的,失信了,这架钢琴算是我的赔礼,我带不走,又不想随便给那些不懂珍惜它的人,送你好了,虽然有些旧,但它是架好钢琴。留给你我也放心。——韩清留」
是陈天翔接走了他,还是他自己走了?我披上大衣,出门,把车开到了那幢再熟悉不过的独门别墅,天刚黑,但别墅里没有灯光。对了,今天是平安夜,他应该陪该陪的人去了。
我放弃等待,发动车子,突然楼上的灯光亮了,我吃了一惊,不可避免地想到他们没出去,是在家里……过圣诞。
心口闷得慌,又担心被发现,当下扭动方向盘掉头就走。这时手机却响了,是他打来的,他的铃声不一样。我停了车子。应该是被发现了。
「你找我?」他声音低黯,哑哑的,仿佛刚睡醒。
我嗯了声,说:「我有事找你。」
「既然有事找我,那你刚才又急得什么似的掉头就跑?!」
我在车里听这声音居然有些近。一抬头,他就站在我摇下的车窗旁。
只有他一个人,我不由松了口气。
他拉开车门,坐了进来。我瞟了眼,他大衣里面的毛衣领子卷卷的,完全不似他往日穿衣服的细致伏贴,仿佛急忙中胡乱套上去的。
只是,即使这样,他那身衣服,也与我这半旧不新的座套很不搭调。
「我们找个地方聊吧。」
他把头靠在座背上,闭着眼,一动不动,死了似的。
我面前摆着一杯酒,但我没喝。他也只是浅浅酌着。
「这是我和你第一次喝酒吧。」他问。
第一次喝酒?又岂止喝酒是第一次,除了上床,我们没做过的第一次太多了。我点头:「是啊,第一次。」
他又喝了几口,垂下头,声音有些低,但我还是听见了。
「恐怕也是最后一次了。」
我默默地看着,他似乎不再刻意掩藏自己的情绪了,在我面前表现他的不舍,意味着什么?
我苦笑。什么也不意味,除了分离。他如此放纵自己的情绪,因为这次我真的要离开了——他是个很会保护自己的人。
他抬起头来:「你怎么不喝?」
我本来想说,我要开车,但终究还是端起酒杯陪他喝了起来。
从酒吧出来去停车场时,途经一公园,门口的许愿树灯光灿耀,极是美丽。
「我们过去许过愿吧。」我说。
「那些都是小女孩的玩意儿。」他皱眉。
我摇头不赞同:「男人就没有愿望梦想?真迂腐!」
我拉他来到树下,向旁人借了纸笔:「今天是平安夜,你把你最希望实现的愿望写在纸上然后挂在上面,就能实现。但心一定要诚。」
树下流光四散,灯光极其艳丽,我心情大好,看他,沉默着,终究还是写了什么在上面,折好了,我拿过来和我的放在一起,挂在树上。
远处有圣诞老人派发礼物,我嘻嘻地跟他说你去领个礼物来吧。
当他提着两顶圣诞帽回来时,我站在树下微笑地等着他。
对不起,我偷看了你心底的秘密。我默默地在心里道歉。
回到车上,他坐上了驾驶座,我喝了点酒,他也喝了点酒,但应该都没醉。路上似乎玩累了,我们没再说什么,一切都很平静。所以,当那出意外发生时,我们毫无心理准备。
其实只是电光火石间,车往路边坡下冲去时,我没来得及想什么,本能地将身体覆在他上面,当黑暗虚无永无边际地袭来,我看见他眼中的惊恐与伤痛,好真实……好浓烈……我的手抱得更紧,身体压得更牢。
这一刻,没有任何事,任何人,任何物,在我们中间,甚至,空气也不能。这一刻,我企盼,就这样和你相拥,千万年,永沉那暗黑汪洋底……
第十一章
醒来时,先传到意识里的是一阵欲裂的头痛,眼皮几眨,然后就听到一欣喜之极的叫声。姐的嗓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