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象着他穿着那身西装,胸前还别着写着“新郎”的胸花,一步一步地向我走来。“当当当当,当当当当,当当当当当当当……”这曲调谁都能听得懂。
“知道我要送你什么礼物吗?”老安在我耳边亲了一口。我已经记不起我们有多久没有这么亲密了,这段时间我似乎更像一个护士,一个圣徒,一个女儿,而忘记了当初把我们联系在一起的是什么。
“等等!”我举起一只手打断他,“想知道我的一个小梦想吗?”
“你说!”
“我呀,我想和你开着车,到高速公路上,然后把车停下来,放上点音乐……当然,得打开车灯,不然在高速公路上停车很危险!还得打开暖风,不然我们会被冻死!然后,我们都坐到后座上去,然后,我们就——我们就莋爱!哈哈……”我笑了起来,这次是真的笑得很开心。“答应我!以后一定和我一起去好吗?把这个当礼物送给我好吗?”我勾着老安的脖子问。
老安慢慢地闭上眼睛,嘘出一口气,猛地把我的头紧紧揽在怀里。他说:“我答应你。我真的答应你!我一定要好起来!”
那一刻,我觉得我们又都流泪了。
“知道我要送你什么礼物吗?”老安也高兴地问我。
我对着他摇头。这段时间他连门都没出过,能送我什么礼物呢?
“来摸摸!”老安抓着我的手伸向自己的小腹。“我好久都没有这样了,我还以为我不行了……今天早上它就有点儿动静了,我想我可能行。”老安有点害羞地说。
他那里终于有了一点生机,羞答答地低着头和我打着招呼。我想不起上一次把它置于我的怀抱是什么时候,但是那热情至今没有退去。他曾经是一个斗士,现在是一个伤兵,我要为他疗伤。
“亲爱的,让我们来试试吧,试试吧!”
不该是这样的,不该是这样的,不该是这样的!是因为我不够真诚吗?是那件西装把他吓坏了吗?……到底怎么啦!
它睡在那里没有反应。我必须先强迫自己,然后才能强迫他相信,那只是因为他病了。过一段时间,他好了,他就可以了。面对这样的事实,我真的说不清我们中谁更悲哀。这个时候莋爱对我来说已经不是必须的了,事实上我好像已经变得根本不需要了。它的挺拔只是一个标志,一个男人的标志。一个病人、一个老人,是没有性别的人。
哦,天!去他妈的肺癌!去他妈的死亡!去他妈的性无能!你夺走了他多少东西,你还要夺走他什么?!他就要死了,死了!你就不能让他快乐一点吗?哪怕只有一分钟!
“小宝贝儿,我还有你,我爱你。”
这个冬天或者春天真的很冷,我总是被冻出眼泪。我告诉自己,不能再哭了,哭了眼睛会肿,眼角会留下小细纹,就不漂亮了。但是有什么办法?这个冬天或者春天太冷了,我总是被冻出眼泪。
南北被通知去报社上班的前一天,老安让她帮他整理东西。他的东西并不多,最珍贵的只是他的一沓旧照片,是他插队时的留念。南北一张张地翻弄,看着那些似曾相识的景物,想起老家。不过她没让老安看出来,只是笑着问他里面有没有那个他最爱的女人?他笑着说没有。“如果有就好喽!你们的眼睛长得特别像,简直就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这么说你把我当成她的替身啦?”南北假装生气地说。
“怎么会呢?你是你,她是她,你比她漂亮多了!”老安乐呵呵地说。
看来这世界上除了哑巴,没有不会甜言蜜语的男人。南北也笑着说:“算你识相!不过我跟你说,你是没见过我妈妈,我跟我妈妈长得特别像!她年轻那会儿可比我漂亮多了……”
提到妈妈,南北忽然变得沉默了。老安也不知道说什么好,正想伸出手去摸摸她的头发安慰她一下,却突然倒下了。
老安昏迷了,送到医院的时候,检查了一通,医生连连摇摇头,告诉南北准备后事吧,多则一个月,少则十天。
冷乾还是优哉游哉地坐在茶社柜台后面,像个无情的当铺掌柜,贪婪而挑剔地审视着手中的宝贝。春节对于他来说,早在春节晚会那一天就结束了。这就是没有儿子的悲哀,连除夕夜都没个小孙子吵吵着放鞭炮。果果的出现也没能让他有半点欢喜,他还是那副老样子。但是听到果果的话以后,他的第一反应是,天哪!老天怜我!当然,他还没有傻到把这话直接说出来的地步,那样对他不利,他要掩饰住自己的狂喜。他平静地问她:“怀了多长时间了?什么时候知道的?现在有什么反应?想吃酸的吗?”
不要以为冷乾到了这把岁数还兢兢业业地在别人身上劳作,仅仅是因为好色。不,错了,绝不是这样!他想要的是一个儿子,不是玩女人!他有两个女儿,一个已经出嫁了,但他的“儿子梦”依旧在做,而且越做越有劲头!他挑剔地选择受孕对象,凡是他认为没有“儿子命”的女人,他都不会碰。他清楚自己已经没有很多精力可以糟蹋,他也不会做无用功。所以,可以想象,尽管冷乾具备花天酒地的物质保障,实际上他还是很“洁身自爱”的,他搞过的女人远远比别人想象的要少得多!
冷乾的“儿子梦”差不多做了十年,可恨就可恨在,十年里,竟没有一个女人像果果这样来找他说这样的话。每年他都要去医院检查,主要检查自己的生育能力。报告表明他的身体状况很好,精子成活率在90%以上,这对他是一个鼓舞,同时也是一个打击。“难道我命里注定没有儿子?”他不禁悲凉地仰天长叹,泪洒胸前。
现在,终于有人来报喜了!难怪今天早上听见喜鹊在叫。可是说服果果把儿子生下来太难了(他坚信是儿子),因为这不是钱能解决的问题,她不缺钱!即使开价一千万她恐怕都会不屑一顾,她老爸也有的是钱。而开出一个她能满意的价格,他又会舍不得。什么才是她最想要的呢?什么才是她一听就有兴趣,还肯乖乖把孩子生下来的交换条件呢?
冷乾走神了。他开始懊恼自己除了在意哪个女人有生儿子的先决条件、怎么生儿子、怎么保证儿子是他的之外根本就没留意过这些女人的性格因素。他知道果果自私、自负、自恋、任性、狡猾、爱贪小便宜;也知道她心地偶尔还不错,会给乞丐钱;她还比较聪明能干,人也算直爽;当然漂亮是不用说的了。她想要什么?跑车?别墅?钻石?这些和生一个孩子比起来,对她来说太微不足道。冷乾觉得头疼。他只想着要儿子,却没想过有了儿子该怎么办。
“你想要什么?”他几乎是脱口而出,说了马上就后悔了。
果果上下打量了冷乾一番,情不自禁地从鼻子里发出蔑视的一哼,“我想要的你给得了吗?”
“你要什么?”他看到了希望的曙光,完全不计较她的态度。
“我要张小京!你给得了吗?”
“拿我的儿子换男人?男人到手了,你去打胎怎么办?”
“他现在快跟别人结婚了,我只要他跟这个人结不成婚就成。至于能不能把他弄到手——就凭你?你也太把自己当人了吧?”果果再次轻蔑地看了看冷乾。
“这对我太没有保证了,除非你现在和我寸步不离。”
“到时候我肚子大了,你不帮我怎么办?那时候我找谁哭去?”
“哎哟,我的姑奶奶!你怀着我儿子,我敢不听你的吗?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多想儿子,你还怕什么?”
“你最好言而有信,否则,我大不了不活了,带着你儿子一块去死,看你心疼不心疼!”
“好好好,全听你的,快过来让我摸摸!哎哟我的乖儿子哟,再过8个月爸爸就看见你啦!”
果果走上前两步又退了回来,故意让冷乾着急。
“我先听听,你打算怎么办?”
“现在还有钱办不了的事吗?快过来,让我摸摸!”
现在应该给他一些甜头尝尝了。果果想。于是走上前让冷乾摸了摸她的肚子。他那贪婪的模样让她更加明确了自己的价值,同时也清楚,这一招与其说是制人,其实也是制于人。她知道这是病急乱投医。冷乾真的能帮得上忙吗?她也不知道。如果她要张小京的一只手或者一只脚,甭管他是不是市长的儿子,冷乾都能给她办到。可她现在要的偏偏是张小京的心,这有谁可以保证呢?不过,既然我得不到,那么别人也别想得到!
那天给南北打电话纯属借酒撒疯,她哪敢跟张小京说她怀孕了啊!不过只要南北信就可以了。她知道南北心软,耳根子也软,听了她的话一定会主动退位的,可张小京就不好说了。她能让南北不再找张小京,可不能保证张小京不找南北啊!他都亲眼看见南北和老安一起挎着胳膊走出来了,可他还是把南北领回家给父母看,这说明什么?真怀疑他是不是男人,怎么连这种事情都可以忍?
主编的电话把我从医院叫出来。我说,如果是“香港站”的事就算了,让别人去吧。评“十大杰出青年”我也没兴趣,反正我现在也不够格了。要是赵萍的事还有什么麻烦让她过段时间再说,人死不能复生。这话是挺不顺耳的,可也是事实。现在我这边快死人了,还是活着的人比较重要。
主编很干脆地告诉我,都不是,快点到报社,见面再说!我说,不行!我走不开!要不你就开除我!主编做了一个深呼吸,他大概第一次遇到权力不起作用的情况,所以很生气。“你在哪儿?我过去找你!”这是属于主编的妥协,我没话说了。半个小时后,我在医院的走廊里看到了双眼通红的张小京,明白自己被主编“出卖”了。这又是权力发挥作用的时刻。
“点点我帮你带着了,我再不去它就饿死了!它大小也是一条性命,你把它买来就是为了让它送死的吗?”他上来就质问我这些。
“不过是条狗。”我小声嘟囔。
“你有没有爱过它?它死了你就不难受吗?”
“我再难受它也只是一条狗!”
“狗就不用关心了吗?”
“两位,两位!这是医院!要吵外边吵去!”一个穿着白大褂的人一边拖走廊里的地板,一边“批评”我们。
“点点长牙了。”他轻轻地说,“就在我车里。你真的不想见见它吗?”
“小京。”我发现我发出的声音带哭腔,“他快死了!”
“别难过,宝宝,别难过。”
也说不清是他把我搂进怀里,还是我扑进他的怀里,总之现在我在他的怀里哭泣,像个被人欺负的小孩子那样哭泣。张小京说我哭的样子真的好委屈,哭得他的心都疼了。他根本就来不及质问我和老安是什么关系,只是被我哭得心慌意乱,完全失去了主张。他说那时他对自己发誓,以后再也不让我受一丁点委屈,不让我遇到一丁点儿为难的事,再也不让我掉一滴眼泪。所有的事情他全都一个人扛,让我在一个安安全全的蜜罐里过完所有时光。我想,如果没有后来那些事,他真的会这样。
“宝宝,他是谁?你们家的亲戚吗?”
“不是。”
“那是?”
“他对我特别好,像我爸爸一样。我有什么不高兴的事都能跟他说,什么都能跟他说!他也不一定能帮上我什么,可我跟他说了就觉得特别痛快。我跟他在一块,就像跟我爸爸在一块一样!”我不知道张小京是否明白了。
“那你怎么不早跟我说?我可以帮你呀!还跟我说什么要和他结婚了,我都快疯了!”
“我怎么跟你说?果果都怀了你的孩子了,你要我怎么跟你说!她为了你都不想活了!我怎么能把自己的快乐建筑在别人的痛苦之上?”
“这是谁跟你说的?果果?”
“嗯。”
“南北,我对果果是什么态度你最清楚了,我妈妈连镯子都给你了,你还不明白吗?果果跟你说这些事是什么目的我不能乱说,但她说的绝对不是实话!她有没有孩子我不知道,就算真有了,也肯定不是我的。我张小京既然是个爷儿们就敢作敢当,是我的就是我的,不是我的谁也别想赖在我头上!”
他的话把我逗笑了。不过我真的喜欢他这样说话,很男人。
“我的小傻瓜啊,谁跟你说什么你都信啊?除了我,你是谁都相信啊!”
“我都看见你们的照片了!你别跟我说是电脑合成的。”
“让我瞧瞧,是吃醋了吗?你还真别说,还真让你说对了!我没跟她拍过什么照片,她怎么弄成合影的,我还真不知道。”
“随你怎么说,我又不会去问她。”
“这就说到点子上了!事实是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愿意相信哪个是事实。就像我亲眼看见你和他一大早从他家出来,换谁都不会往好处想。可我还是相信你们没有事。”
我猛地抬起头看着他的眼睛,想从他眼睛里读出一种信息——他真的信任我吗?他说的就是他想的吗?他看见我和老安了?什么时候?哪一次?他怎么知道的?他为什么现在才说?
他也看着我,不错眼珠地盯着我看,我读不懂他的眼神。那是什么?是试探?肯定是这样的!我不敢这样和他对视,我害怕。我害怕自己的欺骗被他拆穿,我害怕他会对我失望。
他再次把我搂进怀里,比先前更用力,我甚至不能呼吸。
“我相信你,我永远都相信你!只要你答应我,永远都不骗我。你做得到吗?你回答我!”
“我答应你。”我真的答应你!从今以后,我真的不会骗你,永远不会骗你!永远永远……
“你和他有那种事吗?我只问你这一次,就这一次!你怎么说,我就怎么信,只要你对我说实话,我只想听实话。”
我在他的怀里听见了他的心跳,也许和我的心跳一样狂躁。这样的问题如果放到晚上来问,也许更适合一些。就让我在医院的走廊里在老安的病房门口外回答这样的问题吗?他又怎么能够问得出口?
他分开了我们,抱住我的肩,一双热辣辣的眼睛盯着我的眼睛,我猜他一定是被那个有100只眼睛的阿耳戈斯附了身,我的一切都已被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