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5-2005夏至未至(新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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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95-2005夏至未至(新版)- 第1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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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整个浅川一中银装素裹,学校暂停了体育课和晨跑以及课间操。每个学生都在大声欢呼。其中七班叫得格外响亮。任何时候七班都是最活跃的班级。立夏不由得很是羡慕。羡慕归羡慕,还是要埋下头来认真地抄笔记的。
  傅小司的笔记做得让人叹为观止。立夏想不通这个整天上课睡觉画花纹的人究竟是什么时候抄了这么满满一本笔记的。回过头去望着傅小司,他正露出得意的笑容,似乎猜到了立夏想说什么。于是立夏用鼻子出了口气就转了过来,自叹不如地拿出笔记本来抄。
  第三节课下课后立夏把笔记还给傅小司,回过头去竟然看到他们两个在收拾书包。立夏莫名其妙,问:“你们要干什么?”
  陆之昂一边把单肩包往身上挎,一边充满神秘地歪起嘴角笑。立夏拿起笔记本在他头上拍了一下,说:“笑个头啊,你们收拾书包干什么?”
  陆之昂嗷嗷地惨叫,刚叫完一声就被傅小司捂住了嘴。傅小司望了望教室外面,的确没有老师,才回过头来对立夏说:“我们逃课。”
  立夏立刻张大了嘴巴,冬天的风马上倒灌进来,于是赶紧闭上,问他们:“逃课干吗?”
  陆之昂笑笑说:“浅川美术馆今天有场画展,只展一天,是全国大学生的美术作品,去看么?”
  “我?”立夏有点不敢相信。


 1996夏至·颜色·北极星(9)


  “嗯,去不去?”傅小司和陆之昂已经背好书包了。
  立夏咬了咬嘴唇,把笔记本往包里一放,说:“好吧,死就死。”
  三个人站在学校后山的围墙下面,抬头看了看落满积雪的围墙。傅小司和陆之昂把书包丢过围墙去,然后就开始往墙上爬,两个人都是运动好手,陆之昂还参加过初中部的跳高训练,他们很快就站在围墙上了,两个人刚往外面望了一眼就异口同声地“啊”了一下,回过头来,就看到立夏把书包朝围墙外面扔过去。陆之昂和傅小司同时愣住,然后又同时笑得弯下腰去,两个人在围墙上摇摇欲坠。立夏在下面有点急了,说:“你们两个有病啊,快点拉我上去。”
  两个男生一边笑一边把立夏拉上去了,立夏站到围墙上朝外面望了一眼就有点想哭。
  外面是一个水洼,三个人的书包并排躺在水洼里。再回过头来看见傅小司和陆之昂笑得坐在围墙上站不起来。陆之昂抹着眼泪说不行了不行了肚子痛。
  出了校门满地都是积雪,从后山艰难地绕到前门就花了差不多半个小时。鞋子差不多都湿了,手里还拎着个湿淋淋的包,滴答滴答地往下滴水。
  陆之昂准备打电话叫家里找辆车子过来接,立夏听了心里有些话想说但也没好讲出口。立夏想自己和他们的世界终究是不同的。
  一边是想去哪儿只需要一个电话的小少爷,而自己只是个背着书包上学念书的普通学生。想到这里就有点沮丧。
  傅小司沉默了一会儿,然后抬起头拉住陆之昂说:“算了,走过去吧,也没多远的路。”陆之昂说:“也行,那走吧。”
  立夏抬起头,正好碰见傅小司微笑的一张脸。他把衣服上的帽子戴起来,朝大雪里冲进去,回过身来朝立夏和陆之昂招了招手。立夏觉得有点感动,其实傅小司肯定知道自己刚才那一瞬间想了些什么。
  原来也并不是完全冷漠的一个人。
  美术馆的人很少,因为今天本不是休息日,而且展出的又不是什么名画,所以整个大厅就只有他们三个人转来转去。立夏看着墙上各种各样的画觉得心里有风声来回掠过。
  她回过头去,光线并不很足的大厅里,傅小司和陆之昂的眼睛明亮,像星辰一样泛出洁白的光芒。他们脸上是虔诚而无比渴望的表情,在抬头的弧度里显出让人感动而充满敬意的肃穆。
  立夏想,他们两个是真心地喜欢美术吧。
  看完画展就中午了,傅小司说:“干脆回我家里去吧,顺便换身衣服。”落在身上的雪都已经化了,衣服泛出一股潮味。
  立夏欲言又止的神色两个男生都看到了。于是陆之昂拍拍她的肩膀说没什么的,小司的妈妈非常和蔼呢。
  傅小司说:“走吧,没什么大不了的,喝杯咖啡,下午一起去上课。”
  傅小司在楼下一直按门铃,过了好一会儿才听到下楼开门的声音。门一打开陆之昂就嗷嗷叫着冲了进去,一边冲一边说:“阿姨啊,好冷啊外面。”傅小司侧身进去,于是立夏看到了傅小司的妈妈。正想开口叫阿姨,还没来得及出口,结果傅小司的妈妈倒先开了口,她说:“你是小司的同学吧,快进来,外面很冷呢。”立夏看着傅小司妈妈的笑容突然就觉得轻松了,刚才还绷紧着全身的肌肉呢。
  进去之后却看到陆之昂站在门口,傻站着也不进去,走到他面前才看见他木着一张脸。立夏顺着他的眼光看进去,于是看到里客厅里李嫣然坐在沙发上喝着咖啡,她也在朝这边看过来,一瞬间立夏尴尬得想朝外面退,结果正好撞在傅小司的身上。
  “干吗都不进去?”傅小司挤过来,然后看到李嫣然,他的眉毛也皱了一皱,低声问:“你怎么也没上课?”
  吃饭的时候气氛就有点尴尬。几个人都埋头吃饭,没说什么话。傅小司是从来吃饭的时候都不怎么习惯讲话的,可是陆之昂平时那么能讲话的一个人今天也一直低着头吃饭。立夏则更加尴尬,连菜都不敢多夹,只对着自己面前的那一盘蚝油生菜一直进攻。
  李嫣然突然对傅小司说:“你今天逃课是去看画展吧?”
  傅小司嘴里含着菜不方便说话,于是在喉咙里模糊地答应了一声“嗯”。
  李嫣然于是就笑了,她说:“你干吗在大雪里跑来跑去的呀,打个电话给我,我叫爸爸找辆车去接你们啊。”
  “就你家才有车。”陆之昂突兀地顶了一句。
  于是李嫣然就愣在那里,不知道自己哪里说错话了。
  傅小司停下来,说:“没什么,我自己不想坐车的,而且又不远,就走了过去。你们快吃饭,等下还要上课呢。”
  时间渐渐走远。说不清楚快,或者慢。
  再抬眼望窗外的时候冬天已经很深了。已经不用晨跑也不用上体育课了,积雪再也没有化过。寝室里变得越来越冷,盈盈现在的起床方式已经从伸一条腿出去变成露一只眼睛出来感受气温。
  迟到的人越来越多,太多的人不能在冬天的低温里起床。虽然早起对立夏来说也很痛苦,不过立夏还是每天早上坚持着上早自习。
  学校的热水变得供不应求,打水的人在课间休息时间排起了长龙。一长排的人嘴里呼着白汽,哆嗦着,臣服在冬天的威力之下。
  陆之昂是彻底地进入冬眠阶段,上课有百分之八十的时间都在睡觉。不睡觉的时候也变得目光呆滞,和他说一句话他三分钟后才抬起头,半眯着眼睛回答你。而且十有八九答非所问。
  倒是傅小司,在冬天里整个人都显得很精神,身上微微透出一些锋芒,在冬天寒冷的气候里尤其明显,像是一把开过刃的剑。
  傅小司还是经常会在下午放学的时候留下来帮立夏讲题,依然把笔记借给立夏。而这个时候陆之昂就躺在边上睡觉,傅小司给立夏讲完之后就推醒他,然后拉着哆哆嗦嗦的他回家。
  立夏依然每个月在学校门口的书报亭里买有祭司专栏的杂志,里面祭司的画也开始充满了雪景,大片大片的白色被处理得充满了神圣的意味。
  整个世界泛滥着白光。像是洪水一样。


1997夏至·遇见·燕尾蝶(1)


  七七朝着立夏身后的傅小司打了个招呼,立夏回过头去看到傅小司难得一见的笑容。立夏彻底晕了。
  “那么,等下的钢琴和演唱就是你们两个了?”
  陆之昂眯着眼睛一直点头。
  立夏想,今天见鬼了。
  上台之前傅小司把立夏的颜料全部按照顺序放整齐了,又检查了一下她的笔和画板还有橡皮。然后拍了拍她的头。
  立夏站到台上的时候才发现自己刚才在台下的紧张根本不算什么,现在才是真正的煎熬。立夏看着下面无数张面孔就觉得头晕目眩想要逃下去,可是怎么逃呢,这么多的人,脚上像生出根来,穿过鞋子扎在舞台上,笔直地朝着下面如同物理老师没表情的脸一般坚固的水泥地面刺穿下去,于是就动也动不了。
  立夏听着陆之昂的钢琴声再听着七七的歌声就开始自卑。自己以前从来没有听过呢,无论是陆之昂弹琴还是七七唱歌,尽管自己还把他们两个当做很好的朋友。想到这里立夏就回过头去看傅小司。傅小司站在离自己两米的地方,全神贯注地在画板上用铅笔勾勒着线条,眼睛里的大雾比任何时候都浓,几乎看不到他的眼睛,只剩下一片白茫茫的颜色。
  立夏突然就慌了神,脑子里也只剩下一片白茫茫的颜色,慌忙抽出铅笔去打线稿,结果一用力铅笔断在画板上,于是又慌忙去调颜料,可是蘸满颜色的画笔却怎么都调不出自己想要的颜色。
  立夏有点慌了,拿笔的手泛出惨白的光。到最后甚至忍不住发出一声低低的呻吟,随后眼泪也开始往上涌。立夏想这样子真狼狈,可是越想眼泪越多。
  正当立夏觉得眼泪再也控制不住的时候,身边递了一支铅笔过来,傅小司转过身来,在桌子下面抓住立夏的手微微用力捏了一下,立夏张大了嘴,眼前出现各种各样的色彩,像是最绚烂的画。
  回过头去是傅小司令人定心的笑容。
  立夏也不知道是怎么结束的。听到钢琴声结束七七也停止了歌唱。然后立夏自己在画布上抹上了最后一道鲜红的色彩。
  当她和傅小司把画从画板上拿下来站在台上面对观众谢幕的时候,立夏激动得想要哭了。下面响起了热烈的掌声,立夏看到班主任站在人群里高兴地微笑。
  她转过头去想对傅小司说谢谢,可是目光落到傅小司的画上就再也收不回来。
  第一秒钟笑容凝固在脸上。
  荒草蔓延着覆盖上荒芜的山坡。那些沉睡了多久的荒原,终于被绿色渲染出柔软的质感。
  第二秒钟笑容换了弧度。
  忧伤覆盖上面容,潮水哗哗地涌动。那些夜里听过的潮声,朝着尽头逼近。
  第三秒钟泪水如破堤的潮汛漫上了整张脸。
  夏日如洪水从记忆里席卷而过。
  第四秒钟……第四秒钟已经不重要了。
  立夏知道自己哭了。
  像是听到头顶突然飞过无数飞鸟的声音,雪花混着扬花一起纷纷扬扬地落下。
  立夏再抬头就看到了傅小司清晰的眼神,如同北极星一瞬间让立夏失了明。
  傅小司的画的右下角出现了立夏看了无数次的签名——祭司。
  如果十年前无法遇见。是否永远无法遇见。
  在大雾喧嚣了城市每一个角落的岁月里。
  芦苇循序萌发然后渐进死亡。
  翅膀匆忙地覆盖了天空。剩下无法启齿的猜想。
  沿路撒下海潮的阴影。
  黑发染上白色。白雪染上黑色。
  白天染成黑色。黑夜染成白色。
  世界颠倒前后左右上下黑白。
  于是我就成为你的倒影。
  永远地活在与你完全不同的世界。
  埋葬了晨昏。
  埋葬了一群绚丽华贵的燕尾蝶。
  你是我的梦。
  立夏也不知道是如何走下舞台的,只觉得脚下像是突然陷落成了沼泽,软绵绵地使不上任何力气。
  整个世界突然像是被抽空了声音。
  剩下所有的镜头像是无声的电影在眼前播放。
  立夏看见七七对着台下挥手,笑容像是春天开满整个山谷的白色花树。而陆之昂从钢琴后面站起来,装模作样地对着舞台下面的学生鞠了一躬,感觉突然变成个成熟的绅士一样,只可惜依然是一张十七岁稚气未脱的棱角锐利的脸。
  而傅小司呢?


1997夏至·遇见·燕尾蝶(2)


  立夏根本不敢抬头去看傅小司,只能听见他在自己的前面卷着袖子叮叮当当地收拾东西。从袖管里露出来的手臂,男生突出的血管,骨骼分明的关节。和女生柔软细腻的手臂完全不同。
  然后立夏跟着稀里糊涂地下了台。走到舞台边缘的时候,立夏本来想抬起头问问傅小司的,可是一抬头就看到李嫣然漂亮的脸,她拿着一瓶矿泉水等在那里,小司抬眼和她低声说了什么,李嫣然的笑容很灿烂地挂在脸上。于是立夏差点一脚踩空。
  在后台的时候立夏的眼睛一直跟着傅小司,几次话要出口了,都因为李嫣然在他的旁边,而变得什么都不敢问,但目光还是粘在他身上拉不回来。立夏想,这就是自己喜欢了整整两年的画家么?眉毛,眼睛,鼻子,头发。黑色的头发。两个人的影子全部重叠起来。感觉变得奇怪而且微妙。
  夜晚还是稍微带着些凉意。
  尽管沉重的冬天已经过去,但是空气里悬浮着的那些寒冷的因子,窗外的寒气依然没有退去,依然找寻着每一个罅隙,潜伏进人的内部。
  晚上立夏躺在床上一直睡不着。眼前反复出现傅小司在后台的情景。她几次都要开口询问了,话到嘴边又被李嫣然的笑容逼了回去。
  翻过身。
  眼前是过道里走过的同学拍拍傅小司的肩膀,傅小司抬起头,一双大雾弥漫的眼睛,然后礼貌地笑了一笑。再翻一下就看到祭司站在画板前面拿着笔停了一秒,嘴角浮现浅浅的笑容。
  睡在左侧。
  看到傅小司蹲下来收拾折叠的木头画架——浅黄色的木头架子自己也曾经借来用过一个礼拜,后来还弄了一些颜料上去怎么也洗不掉——头发垂在眼睛前面留下了细碎的影子。
  睡到右侧。
  画面跳转到祭司在深夜里穿过画室走向厨房打开冰箱拿出一瓶可乐,然后抬起脚避开散落在地上的画稿走回客厅。
  眼睛盯着天花板的时候……
  傅小司把颜料一支一支地按照顺序放进颜料盒里,脸上还是一副冷冰冰的表情,李嫣然在旁边要帮忙,他摇摇头指了指旁边的凳子叫她休息就行。
  闭上眼睛的时候……
  祭司走在大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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