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人沿着二十五大道向南走去,步伐依旧不紧不慢,我远远的踔着,却深感头疼,看来这人极为老道,知道在这空旷无人的街头,想要探察出身后有没有人跟踪,最好的方法就是放慢步伐。我知道,最多再过半分钟,他必定会突然加快步伐,到那时,我就无法在跟上去了。
此时,二十五大道已是尽头,再向前就是盘龙街了,这人在街口处,并没有转向,我看着他慢慢走向盘龙街,不由的笑了。盘龙街全长有一点五公里,几乎是全封闭式的,只有在街的尽头才有路口,我若想继续跟着他,只有绕路从另一条街赶至他的前面,否则继续跟下去的话,只能是被他发现。
想到这里,我不再迟疑,加快脚步转向了另一条街,随即脱下那件老式的夹克扔在了一边,同时从皮带的夹缝中取出即时可贴的胡须粘在了自己的嘴唇上……
几分钟后,我到达了盘龙街的路口,在路口的烧烤摊,我买了两串鸡翅和一瓶可乐一边慢慢的吃着,一边和老板眉飞色舞的聊着。我并没有背向路口,而是直接的看着远远而来的那人身影,在干我们这一行的眼中,除了人的脸部,最容易记住的就是人的背影了。颈部的长短、肩膀的宽度以及脑后的发际线,都有如一组组量化了的数字,只要记住了这些数字,它甚至比脸部的特征更让人觉得放心,因为人的脸总是很轻易就可以改变的。
但是,我似乎仍是低估了这人……
这人从盘龙街走至街口时,明显的怔了一怔,望向我的眼光中分明的带着一丝的狐疑。
看着这人慢慢向烧烤摊走来,我不由的在心底暗暗的骂了一声,妈的,果然是个高手,只是不知道我到底是什么地方露了马脚,竟被这厮看了出来。我一边仍是和烧烤摊的老板嘻嘻哈哈的聊着,一边调整着自己的呼吸……
那人越走越近,脸上露出一付憨厚的笑容来……
“大哥,请问昭亭路往哪边走啊?我今天刚来南安出差,晚上没事想出来四处溜溜,谁知道逛着逛着就迷了路。”
一旁的老板倒是个热心人,一边熟练的笑着,一边道:“昭亭路啊,还远着呢,老兄你要是靠两条腿走的话,至少也要一个小时。咱这里呢,出租车来的少,我看你还是先在我这歇口气,喝点饮料,呆会应该有出租车司机来我这吃夜宵,我让他们送你,还可以打个八折呢!”
这人一边陪着笑道谢,一边道:“谢谢这位大哥了,可我等着回去,宾馆里还有人等着呢,我出来时没带电话,他们怕是要着急了。”
我看着他,忽然插了一句道:“昭亭路啊,这倒是与我同路,不过老兄你怎么在那住了下来呢,那地几乎就是郊区了,左近一处是公墓,一处是火葬场,老兄你走夜路也不怕吗?”
这人收起笑容,淡淡道:“夜路走的多,也就不怕了,不瞒大哥你说,我的工作和火葬场的性质差不多,死人见的多了,不过从来还没遇见过鬼。”
一旁的老板笑道:“瞧你说的这么恐怖,老兄你是在殡仪馆工作吗?”
这人紧紧的盯着我,顺口道:“差不多吧。”
我笑了笑道:“是吗,可巧兄弟我也是干这一行的,虽然也没见过鬼,但却知道这夜路走的多了,迟早是要碰上的。”
老板在一旁不由的打了个寒噤,看着我道:“兄弟,既然你们俩是同路,你就带他一程吧,要是再听你们说下去,我他妈就该收摊回家了,这大夜晚的。”
我仍是笑了笑道:“就是不知道这位老兄肯不肯让我带,这条路走下去,或许真能见到鬼。”
那人眼中寒光一闪,随即没去;淡淡笑道:“那就多谢了。”
正文 (四十四)夜杀
昭亭路在南安市的东郊,这里左靠昭亭山,右临昭亭河,故此得名。这条路上除了算得上是省极风景区的昭亭山下的几座建筑之外,几乎就再没有什么象样的建筑,住宅区和商业区则更谈不上了。
这一路行来,我与这位老兄并没有交谈,我心中清楚,自街口烧烤摊见到我的那一刻起,这哥们就起了杀心,同样,自我被他识破后,我也同样欲杀他而后快!
就这样,我们彼此心照不宣的走着,彼此都在寻找一个适合干掉对方的场所。他不知道我是什么人,我也不知道他是什么人,可是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们都见到了彼此的真面目。说来有些好笑,也有点可悲,对于我来说,有时候杀人的理由就是如此的简单…………杀了他,我就安全了!很显然,对于这哥们来说,我的消失也自然就成了他生命的保障。
昭亭路的尽头,我停下了脚步,再往前走,就该是公墓了,这条路本就是一条死路,唯一可以延伸下去的方式就是死亡!
我看一眼十几米外的路灯,轻轻的吸了口气,这幽暗的灯光,这僻静无人的大道,无一不显示着这里正是一个湮灭生命的好地方!我不由的微微有些亢奋了。
“到地方了吗?”
我点了点头,却没有说话。
那人轻叹了一声,道:“果然是个好地方。”
我看了一眼前面的公墓,淡淡道:“是啊,从这里走下去,很快就会有新的同伴了。”
他微微一笑道:“我真的是很奇怪,这世界如此之大,怎么偏偏在此时此地,你我就会相遇呢,我甚至还不知道你是谁!”
我仍是一笑道:“这很重要吗?”
他耸了耸肩道:“不,这并不重要,人的一生总要遇上很多奇怪的事,如果什么都要问一个究竟的话,那也未免太浪费自己的生命了。对于我来说,你甚至算不上我生命里的一个过客,斯时斯地,我只不过是一个看着你走向这条路的尽头的一个路人罢了。”
我继续笑道:“彼此彼此,你知道吗,在很多时候,于电影里,或是小说中,关于路人的结局其实只有一个。”丫丫的个呸,这鸟厮在这种时候居然还玩深沉,哥们我要是不露一小手,你丫的还真就以为哥们我小学没毕业呢!
果然,这孩子楞了一楞,道:“愿闻其详。”
我从嘴角弯出一抹微笑,道:“很简单,路人之所以是路人,就是因为无论我这样的主角是否真的走向这条路的尽头,路人的结局却只能是消失。路人短暂的存在,其实只是为了从另一个视角去证明主角的重要性,他甚至不配在这个剧本中拥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名字!”
我顿了一顿,紧紧的盯住他的双肩,道:“现在,你应该感到满足了,因为你不仅见证了我的存在,还很荣幸的与我这个主角说了几句本不应该说的废话。”
这人忽然苦笑了一声道:“我虽然不知道你究竟是干什么的,但我觉得你不去写小说,实在是有点太可惜了。”
嗯,我不得不承认,这丫虽然是一付姥姥不疼,舅舅不爱的模样,可这话说出来,还真他妈的是有水准,直弄的哥们我心里是一阵阵的热乎。这要是搁游戏里,哥们我一激动,说不定就和丫磕头拜把子了,正所谓,千金易得,知己难寻啊!
可是我却清楚的知道,此时此地,正是一场生与死的格斗,任何一点小的疏忽都意味着彻底的消亡,这不是演戏,也更不是那可以重头再来的游戏!消失只能是消失,在生命中,根本就没有真正意义上的从头再来!
游戏中,我可以肆意挥霍我的无知,但现实中,我却只能做一个固守生命的吝啬鬼!
我忽然将手伸进裤带,两指并起,指着他道:“或许现在应该是结束剧本的时候了。”
他微微一笑,眼中露出一丝讥讽,道:“你用这个?”
我耸了耸肩道:“你不用吗?可以杀人的都是好武器。”
他摇了摇头道:“不,我不用,从来不用。我可以用一百多种方法杀死你,但却决不会用一颗子弹,因为这不是我们这种人的风格。”
我不由默然,我注意到他话中用的是‘我们’这俩个字,看来他的身份已是不言而喻。没错,他必定是一个杀手,而且还是一个遵循着某种古老恪言的杀手……如我一样,我们不为杀人而杀人,我们的眼中只有自己的生命和最大化的利益,而且我们更愿意称呼自己为‘刺客’。
沉默,死一般的沉默!
我和他静静相对,再没有说话,彼此确定了身份之后,我们都在等,等着可以给对方致命一击的机会!我甚至懒的去问,他究竟是如何看破我的行踪的,如他这样的杀手,本就有着这样或那样的奇异的能力……
他终于动了!
幽暗的灯光下,他忽然揉身而上,身影有如鬼魅,双手虚握成爪,一左一右向我的肩腹袭来……
我急退,我只能退,因为他此时的手中并没有任何的武器!我知道,他这是在试探,也是在逼我露出破绽,一旦等到他认为我不是他的对手,又或是露出了破绽的时候,他真正的杀招或是惯用的武器就应该出来了!
如我一样,我的手刀除了我的父亲之外,没有任何的人见过,所有与它零距离接触过的人,所能感受到的除了一阵刺骨的冰凉之外,剩下的只能是随之而来的那无尽的绝望。杀手的利器本就是用来收割生命的,它唯一的宿命就是发出致命也是最后的一击,且从来就不是与人观赏的!
所以,我只能退,同时也是在等!
他的攻是在等,我的退也是在等,我们都在等着对方露出的破绽!
转瞬间,他已是攻出了十几招,虽然我知道这十几招中没有一招是真正的杀招,但仍是全力的应付着,因为我知道,真正的杀招就蕴藏在这些虚招中,只要我有一个不慎,剧本中那做路人的便该是我了。
他继续攻,我仍旧退……
忽然,我的脚微微一崴,竟是踏在一块鸡蛋大小的石头上,从他眼中一闪即逝的得意与狡诈的神色中,我意识到,这块石头本就是他攻击我时有意识踢过来的。
这样的格斗中,这微微的一崴有已是天大的破绽,我长吸一气,纵身拔起,想尽可能的躲避他随之而来的杀招,但这时却已是迟了……
钢刺!
身在空中,在即将面临着生命最后一刻的同时,我的心中不由充满了惊骇,口中也险些叫出声来,我知道,我的惊骇不是因为那即将到来的死亡,而正是这人手中的钢刺……钢刺,这他妈的居然就是那柄钢刺!
那人已看出了我的惊骇,眼中不由露出了一丝欢愉的神色,而此时我的身体也已经落了下来……
钢刺直奔我肋胸处而来,从这里可以很轻松的就刺破我的心脏……
我忽然轻轻一笑,以一种完全难以想象的方式,将自己的身体强行的横移了半尺,同时微微矮身,对着那柄钢刺就迎了上去。迎上去的时候,我的眼中充满的嘲讽和不屑,同时手腕轻振,从袖中滑出了我从未离身的手刀!
好的杀手从来就不止一件的利器,对于我来说,只要得当的利用,这风这水,这一草一木,无一不是可以杀人的利器,关键就在于自己如何的去运用!那块石头也不例外,以它的体积甚至杀不死一个婴孩,但却从另一方面体现了它恐怖的一面!那人本想用它打乱我的节奏,我却用它麻痹了这人的心神,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决定这最后胜负的,不是我的手刀,也不是那人的钢刺,而正是这块不起眼的小石头。
但我不得不承认,这柄突然出现的钢刺仍是给了我极大的震动!
无声无息,又如铁入朽木,从手腕处传来了我早已熟悉的感觉,这一刻,我不由急速的吸了口气,细细的体会着这一瞬间那让我心悸的快感!
我扶着这人的身躯,贴进他的耳边轻声道:“对不起了,老兄,这个世界就是这样残酷,路人只能是路人,写好的剧本不会因为你的存在而改变。”
这人忽的露出一抹微笑道:“很好,这样很好,我曾幻想过很多的死法,但都不如意,因为我觉得,象我这样的人应该死在一个象你这样的人的手中,只有这样,我才会瞑目。”他说到这里,脸色忽然瞬间苍白,咳嗽了几声道:“你虽杀了我,我却要谢你,我知道这一天迟早要来到,但我却无法容忍死在一把废铁之上,也无法容忍死在一颗子弹之上。谢谢,谢谢你,在死之前,还能见识到正宗的林家手刀……真好……”
随着这人缓缓的闭目,我心神震荡;不由木立当场……这人居然知道我的来历!
有多久了呢,我极力的回忆着,林家手刀,是啊,我本就姓林,可是这个姓连我自己似乎都已淡忘了,我身份证上的姓本就是杜撰而来的!
但是这人却从我的手刀上看出了我的来历!
正文 (四十五)梭哈!梭哈!
白鹤城内的一间约莫二十来个平方的小屋里,我缓缓的吐着烟圈,同时眯着眼,紧紧的盯着小手摸磨那张因为过度紧张而显得有些扭曲的脸…………此刻在他的手中,正一正一反的捏着两张纸牌。
这间小屋算是我和CCTV、小手摸磨在这游戏中的第一份产业了,而用来购买它的资金自然就是红三所付的佣金。那天夜里自送走认出我来历的那人之后,我整整一天都没进入游戏,在这一天里,我将父亲的遗物仔细的翻了个遍,希望能从中寻找出一些我所不知道的东西。毫无疑问,在这个世界上,或者说在杀手的世界里,我的这位亲爱的父亲,并不是象他自己所说的那样,是一个籍籍无名之人,林家手刀也并不止我一个人知道它的存在。我想,他应该对我隐瞒了一些什么,就我猜想而言,父亲所隐瞒的东西有可能是一段恩怨,也可能是一段飘逝已久、甚至连他自己都想不起来或是不愿想起的情谊。我之所以这样猜想,是因为对一个杀手而言,无论什么样的情谊,都是一件很奢侈的事情。我甚至还不无恶意的猜想着,或许这老家伙,瞒着我在外面替我找了个小妈什么的也是说不定的。
然而,面对最终的搜寻结果,我不得不沮丧的承认,俺的这个爹,应该是除了我之外这世上最好的杀手了,不仅杀人有一套,这毁痕灭迹、深藏身名也同样是数得着的高手。哥们我一天的努力,除了找出他老人家不知哪年哪月塞在一只臭袜子里的另一只臭袜子之外,竟是再没有找出任何的蛛丝马迹。
第二天,我放弃了这种毫无希望的举动,重新回到游戏之中,按照约定,那天正是我与红三见面的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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