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一章 成竹在胸
崩云乾阳山脉战鼓喧天。
厮杀声翻潮涌滚,银灰色铠甲浪潮一般涌向紧闭的城门。不顾城头带着风呼啸而至的利箭和翻落的巨石,即便前一批人血肉模糊的死在面前,后面已然会有前仆后继的疯魔士兵不怕死的赶上。
这样丧心病狂的扑杀简直让守城的将士都傻了眼,这、这哪里还是人?这简直就是鬼,是魔啊!输人先输阵,看见对方这么雄赳赳红了眼杀过来的样子,已经有人生了怯意。
一旁已有副将来报:“将军,再这样下去,城头守不住啊!”相反季致远却是一脸淡定,有条不紊的指挥着城头的士兵们投石纵火。望着云梯上陆续而来的士兵,扯了扯嘴角:怕什么,要的就是守不住。
果然,不出一炷香的时辰,终于有第一个疯魔士兵杀了进来。一旁把守的士兵一个不留神,明晃晃的刀锋已经朝着他的脖颈砍来。
“啪……”热血飞溅。一声拖长了的惨叫让人心里发毛。
“叫个屁!他砍得是我你鬼嚎什么?”季致远一挥左手生生掠断那疯魔士兵的脖子,猛的拔出砍进右手的刀仍在地上:“撤退!”
话音刚落,便抬手解决了又一个冒头的疯魔士兵。身后守城的士兵们接到命令,一个个陆续躲到城内暗道。季致远执剑走在最后,算了算时间抬手向天发了一个烟火弹,然后迅速掩入暗道。
对面征云大军军营早已是早木皆兵。一听对面声音不对,姚渠一个惊起就冲出营去,拿着一旁人递上的收缩镜向城头观望。不断有己方士兵冲上城头,但奇怪的是却看不到城头有丝毫的激战。一丝阴霾在姚渠心中笼罩。
“烟弹……糟了!”姚渠猛的拿下收缩镜,对着身旁左右吼道:“传令下去,全军撤退!”
“讯号收到了。城头大功告成。”叶承修望着从城头冲下的疯魔士兵淡淡笑了笑,抬手吩咐:“让常三开始吧。”
下面埋伏在机关旁的士兵抬手点火,‘噌’一下火苗顺着造好的石道一路烧灼到城头,顷刻间整道城墙燃起大火!同一瞬间,几乎要撕破耳膜的痛苦尖叫破天而出,让所有人都为之一震。
恍惚间,一阵琴声从征云大营中传来。铮铮疾奏,恍若涛然海水雄浑拍打,溅出一浪水波。
“啧啧,够狠!叶颠就是叶颠……”一身夜行衣的常三猫着腰躲在征云营门旁的矮树林中。
前面已有探子来报:“三爷,目标锁定。征云军军营已乱,姚渠坐不住了。”
“哈哈,好!”常三拔出插在靴里的匕首,空中一个飞旋入手。雪白的牙齐齐一亮:“看爷爷的拿手好戏!”
话音未落,一个黑影从后面窜上直捣营门,向着琴声传来的地方疾奔。带过一阵冷风:“傻子。”
“你!”常三一愣,一边欺身而上,一边低声骂回:“孟坚你有种再说一遍!”
孟坚百忙之中还抽时间回头瞅了眼跟着的暗卫,然后雄纠纠气昂昂的瞪着常三耻笑:“我又什么好怕的,后面那些暗卫都是我兄弟。”
身后那群快如影的暗卫:屁,谁你兄弟!少用唠叨折磨我们就谢天谢地了!
“你你你!”常三简直气炸了,“以多攻少你还要不要脸啊!叶颠就这么教你的?”
孟坚一个止步,生生停在一个营帐后面。里面琴声大作,竟扰的他们这般有内力护体之人也觉不适。孟坚抬手将银针刺入耳边,回头朝着常三面无表情的皮笑肉不笑:“不好意思,以多攻少是暗卫的基本守则。” 手下一挥,几根银针向后飞出。
“啊呸!孟小姜你怎么不说你自己武功不行,非得要别人在你身后跟着?”常三一个翻身抬脚踢断一个守卫的肋骨,正正好入肺七分,气绝。接过孟坚的银针封住耳边主穴,同时捂住另一个守卫的嘴就是一个挫骨!一气呵成,二者委顿于地。
身后众人,边封穴边腹诽:完了,孟小姜这个名字不是随便能叫的,绝对会炸毛然后反扑的。
孟坚沉默两秒,撸了一把脸,深呼吸。抬脚点地,飞身入营。身后常三跟进,还没来得及继续开口戳他痛处,就见孟坚狠一挥肘——齐齐一排暗器射出,身前身后所有守卫接扑地不起。整齐划一脑门中镖,一招毙命。
“哼哼哼……”孟坚一脸阴笑着回头,头顶阴霾笼罩,两道寒光从眼中射出:“常三……纳命来嘎嘎嘎!”
常三顺势向后一倒,躲过了孟坚的攻击,继续贫嘴:“喂,说你不行你别不认,不知道擒贼先擒王啊!”说话间,袖下梅花镖齐飞,将早已吓得面无人色涕泪泗流的弹琴之人钉于地上。右手一抄,古琴入手,拔腿就跑。
孟坚哪容得他从自己眼皮子地下逃走,骂了声:“咄!竖子哪里跑!”,一个跃身跟了上去。
身后众人,望着被那二人顷刻间翻天覆地的小小营帐,沉默。为首的一人半蹲下瞅了眼被钉住的白发男子,安慰的拍肩:“行了,别哭了。钉在衣上,入地三分,离肉一寸,毫发未伤。”末了,向后面几人摆摆手:“带回去吧。”
琴声戛然而止,姚渠心里一突。眯起眼望着对面被火墙阻隔在崩云城头的士兵,狠狠抄起一旁佩剑,挥袖而走。
望着营帐前七零八落横躺在地的士兵,身后副将犹豫着道:“将军,息怒……”
姚渠咬了牙怒道:“一等一的精兵,恩?!敌人什么时候混进来的都不知道就给干掉了!妈的,一等一的精兵!你他妈怎么负责的!”一脚踹到身边负责领兵的参将,怒红的眼像失控的豹子般盯着身后众将森冷道:“拉出去,砍了!”
身后众将士皆噤若寒蝉。有心想为那个兄弟求情,但却都不敢言说。这次训练的这些兵是征云军最后的砝码。虽然上面的秘密他们不敢揣测,但是看着这些兵每次都是小股派出,且再没有新兵发疯。大家心里都隐约有了一个共同的想法,这些兵恐怕是最后一批了。
现在那位在军营中催动士兵的奇人也被劫走,古琴也不知所踪,而那些兵也所剩不多。可以说他们已经被逼入绝境了。
“饶命啊……饶命啊,将军!将军……!!!”一声拖长了嘶喊愈行愈远。
所有在场的人都有些不忍,也暗自心惊。在这个关口上,若是谁出了差错,后果也会和他一样。
姚渠冷冷看了眼身边左右,终还是只能平了怒意,指了指副将:“摆纸研磨!本将要修书陛下,再做打算!”
崩云城头,火势渐熄。毕竟是寒九之岁,空气里水露冰子还多,没了引头火旺一时也就熄了。
季致远早已领着城头士兵将那帮还没烧死的疯魔士兵给制服了,不多不少,整整二十人。怪也怪哉,对面琴声稍稍作响,原本还在拼命攻城的兵就陆续退了回去。而被火困住的那些竟像是看不见前面火势,便是浑身燃火也义无反顾的要往下冲。季致远无奈之下,只能吩咐手下,手刀劈晕了了事。这帮疯子,就是砍死了也不见得喊一声疼。
那头早有萧玉白带着医药营的小弟子们在侧,某人拢了袖子嘻嘻奸笑,贼光大放:“劈不劈晕其实都不打紧,反正料想也熬不过我的银针~”
季致远抚额叹息:“算了,就当做好事,还是劈吧。省的医药房里传出些吓人的叫声,慎得慌。”
众,滴汗:这到底是救人还是杀人啊……
营里。
秦非恭看了眼被五花大绑着扔在墙角泪流满面的白发爷爷,再望了眼屋里气势汹汹互相伸长脖子干瞪眼的二人那被撕扯成条状的衣服,又瞅了瞅装作什么都没看见的正淡定自若兀自饮茶的叶承修……叹气:“罢了罢了,要打我也不拦你们。不过伤了得自己治,医药营的人都忙着治疯子呢。”
看着那两只一路斗眼,一路袖下暗器小规模械斗着出去,叶承修舔了舔唇:“没想到他们还挺合得来,啧啧……大开眼界。”
秦非恭扑哧一笑:“常三那小子都是以武会友。孟坚虽硬拼不行,但却胜在暗器轻功小聪明一流,倒也不会输得难看。”
叶承修满意点头:“我练出来的人能差么?”说着又饮了口茶,望着桌上古琴,叹息:“此等良辰,美人在侧,若是复有琴瑟相伴,该是何等惬意!”
秦非恭好笑的瞪过去:“得了,要我奏乐就直说,偏就你花花肠子多!”二人相视一笑瞟向那龟缩余地瑟瑟发抖的白发老者,顾盼间一个眼色就明了了对方的心思。
晚香在侧,烟云袅袅间,秦非恭抚琴起指。
《阳关三叠》,往复三巡,曲已成情。尾音微颤。曲终。
秦非恭抬眼望叶承修,眼中眸色颇有些隐忧。叶承修自然清楚其中心思,微微一笑,赞道:“好曲。好情。自然也是好琴。”若有其事的瞟了眼缩在墙角的老者。
说着,从桌上一盆糕点里夹起一块喂进秦非恭嘴里。假装没看到他鼓了嘴有些埋怨的嚼,咧嘴一笑,叫了林正义进来。
“这人交给你了。”随意的交代一下,叶承修挥挥手漫不经心的说:“要实在嘴硬,打杀了也无妨,反正这琴里的秘密我差不多也知道了。”
“唔唔!!……”一旁秦非恭一口咽下嘴里的糕点。就要开口,却被叶承修一把捂住嘴巴,只听那厮恬不知耻的说:“哎呀,让你吃慢点,小心噎着!”“唔唔……!!”
“咳咳……额,属下领命。”林正义虽然九年间成长了不少,但却还如从前那般心思纯良脸皮薄。看着那二人打情骂俏般的柔情密语颇有些尴尬,急急忙忙抓着那人就退了出去。
好容易掰开叶承修的手,秦非恭呛得咳了两声,复又急的红着脖子瞪眼:“什么打杀了算了!那琴明明什么古怪都没有,刚才弹那一曲已经试的分明……咳咳……”
“来来,先喝口水。呛得不行就说慢点啊,瞧你……”叶承修忙拉过闹变扭的人拍背顺气。
秦非恭喝了茶,继续瞪:“我自然知道你的意思。那人看着胆小如鼠,恐怕也是个不禁吓的。你这么恐吓一下,他说不定就招了……可是你得看是谁去审啊,林正义原本就是个心思直的,要真听进了你的话,把那人给弄死了,唯一的线索不久没了?”
叶承修神秘兮兮的望着秦非恭摇了摇食指:“不对不对~九年光阴,林小子不也得有点长进么?”说着,拉起秦非恭一路往外跑,道:“我们躲在这里偷看,让你瞧瞧我的小师弟现在怎么样了。”
透过缝隙,隐约看见营帐里的情景。
“我我我、我什么都不知道……真真真、真的。”那白发老者颤着手一个劲儿往后躲,惊恐的望着端坐桌边一脸泰然的林正义。
“老先生莫惊,晚辈不敢对您动粗。”林正义善意的笑笑,甚至伸手将那老者从地上扶坐于凳,推了推斟满茶的杯子:“如果您如实告知那琴曲秘密的话。老先生先喝口茶,压压惊。”
林正义原本就是个眉目清秀的孩子,说话间声音也清雅,完全和武林高手、江湖恶霸搭不上边。那老者见此心中暗喜,也没注意那话里透着的意思,只暗自琢磨着如何脱身。
“小公子一看就是正人君子,自不会干那些龌龊之事。”喝了口水,那老者复道:“其实说实话,这琴里的秘密啊刚才那两位公子也当着老夫的面破解过了。其他……真的没了。”
“恕晚辈冒昧,可否请前辈详细说说这琴中究竟?为何那些疯魔一般的士兵闻琴声便只进退?”林正义看似客气,但其实是步步为营,句句攻心。
“这……罢了罢了,老夫就直说了吧!”那老者像模像样的做着懊悔的表情长叹:“老夫自关外而来,自小耳濡目染之下通晓了操纵蛊虫之术。被江湖上人敬称一句谢虫师。此次受命于惊雷陛下,种蛊虫于那些将士之身。那琴是用关外特有的百年桐木所制,此树长于潮湿之地,常有毒虫相伴。故也是蛊虫所生之地,因此用此木制琴,蛊虫于百里之外能闻其味,晓其意是也。”
“原来如此!”林正义一脸恍然大悟,感激的望着那老者作揖道:“多谢前辈告知!”躬身之时,却于无人发现处,眼射寒光。
门外秦非恭破口就要骂人:“这种鬼话也信……唔唔!!”那边叶承修刚把手捂上,就被秦非恭嗷呜一口咬住,倒吸一口冷气,忙低声软语求饶:“疼疼疼,我错了,不捂就是!”
牙刚一松,叶承修低头看:神啊,血红一排牙印。下一刻,一个搂腰横飞将秦非恭扑倒在地,未等对方开口落牙,一个香吻堵上。心中暗笑:“不让我用手捂,为夫只能出此下策啦哦嘎嘎嘎!”
二人纠缠在地,只听见门里一声咆哮:“老子最后给你次机会!他娘的到底说不说!”地上二人均是一愣,叶承修抹了抹嘴一骨碌跳起,秦非恭兴奋的眼眸噌的发亮,也顾不上报仇雪恨了。二人猫着腰透过缝隙往里看——刚刚还知书达理一表人才的林小哥,此时正翘了一只脚踩在凳子上。一手提起那白发老头的领子,一手迎风抖着鞭子,怒红了脸歪着下巴学着小混混的样儿喝问。
那边的老者吓得魂魄飞了半个,一脸的震惊把脸上的褶子皱的成了朵花。赶紧颤巍巍道:“说、说……什么都说!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大侠饶命大侠饶命啊!”
……
……
秦非恭终于闭上了可以装下一只蛋的嘴,呆呆道:“你说他早这样不就成了么,何必还要先礼下于人?”
叶承修一脸的赞叹欣赏:“此言差矣,先礼而后兵,君子也。”
秦非恭黑线,卡机般回头:“我错了。我不该把他托付给村长和你的。我对不起他嗷嗷嗷……!!”
叶承修,得瑟的眯起猫一般的眼,笑露白牙:“过奖过奖。”
“好说、好说……”秦非恭咬牙切齿的回头望向屋里,那位白发老公公已经痛哭流涕表示一定一五一十的招供争取宽大处理。
“其实压根不关那琴的事儿……只要是有琴谱……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