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大力的拥抱将雷豁几乎揉进自己的身体里,萧玉白的声音都打着颤。双手捧着雷豁的脸,一遍遍仔细打量。
“豁儿,有没有受伤?他有没有把你怎么样?”萧玉白有些手忙脚乱,满心都是快要溢出来的怜爱,但却一时间不知道如何说起。只是固执的拉着雷豁一遍遍的确认,这个身材高挺,面如春风的大男孩真的是自己的儿子。
“没有,豁儿很好。爹爹担心了……”父子二人紧紧拥抱,九年分别。说不尽道不明的羁绊始终存在,此时相见,更是激动异常。
相拥了一会儿,萧玉白拉着雷豁道:“豁儿快跟爹爹走,那小崽子心思多得很,让他觉出不对劲儿来就迟了!”
雷豁自然知道那小崽子说的是谁,怔愣间望了一眼主殿的方向。瞬间恍然明了,一把拽住萧玉白的袖子,正色:“爹爹,主殿的刺客是父亲?”虽是带着询问的语气,但显然他已经清楚这个圈套。
假意行刺叶承志,造成皇宫混乱。然后趁乱带走被重兵看守的自己。
萧玉白沉默点头,随即一把拉过雷豁,直直看进他的眸里:“叶承志□出来的那些走狗可不是三脚猫,你父亲撑不了多久。再不走,我们一家子都得死在这儿!”
萧玉白向来心思灵敏,善于洞悉人心。刚才潜伏在暗处时,亲眼看着雷豁从军师府里不要命的冲出来。即便被暗卫团团围困,竟然还想出那绑了自己上门送死的法子来!这是因为什么,萧玉白不可能看不出。
知子莫若父。
有一种不好的预感在他心里暗自氤氲。毕竟九年荏苒鸿沟,这一次若是再不能把这孩子拉回来,说不定他们就会永远陌路了。
以他对雷豁的了解,雷豁既然最后还是送来了密信,就说明心中还是向着自己的。他现在只能用这亲情最后一招拉住雷豁,无论如何不能让他留在这儿送死。
手紧紧地拽住雷豁的臂膀,眼神逼视着雷豁的眼睛。矛盾,愧疚,担忧……无数种情感一股脑涌上,面前是为自己担忧思念九年的爹爹,主殿那里豁出命去为了争取时间的是自己父亲。
回去吧,远离这里。那个人已经被自己背叛了,留下来还能做什么?眼睁睁看着性子高傲激烈的他一步步失去江山,失去一切?
萧玉白看着雷豁的神情,微微松了手。在他肩上安慰似地拍了一拍,“跟爹回去吧,走吧。大家都在家等你呢。”
雷豁眼圈一红,微微点了点头,启开步子便要向前走。脑海里却忽然窜出那个人的脸,飞扬跋扈的神情,挑眉看着自己邪邪的笑:“你那先生丢下你自个儿跑了,从今天起你就是我俘虏。你只能听我一个人的命令。”
暴躁不安的冲进屋子,和自己拌嘴,指着自己怒骂……甚至毫无形象的在地上厮打,你一拳我一掌。奇怪的是,他竟然会在被打的鼻青脸肿后哈哈大笑,直呼爽快。然后扬起下巴冲着自己道:“小子胆子不小啊,皇上你也敢打!”
霸道蛮横的把自己圈进怀里,恶狠狠地说着:“要是背叛我,我就杀了你!”
当自己讲到两位老父,讲到家乡时一个人愣愣出神。眼里是憧憬,是羡慕,还有化不开的落寞。和那天他冷言冷语赶自己走时的眼神逐渐重叠……
心口一阵绞痛。
“我还可以回家。可是他不可以了。”猛的停住脚步,雷豁突然觉得自己脑中一片清明,一切都豁然开朗。眼神里是从未有过的坚定。“所以,我要留在这。陪他在这个深宫、在他最后的家里,走完我们的路。”
萧玉白一脸震惊的看着雷豁,他不敢相信一向聪敏的儿子竟然真的会放弃一切留下来送死。
“你疯了么?你不想想我和你父亲,我们该怎么办!”萧玉白头一次对这个儿子生出一丝陌生。他的儿子放弃自己的命,只为了那个叶承志?
雷豁低了头,不语。他知道自己留下来走的是一条什么路,他唯一对不起的就是他的两位父亲。有些迷离的望了一眼主殿,雷豁静静的开口:“对不起。孩儿不孝。”
萧玉白微微眯起眼,终于还是叹了口气。
“既然这是你所祈愿,那我只能成全你。”说着,静静上前看着雷豁道:“孩子,让我最后抱一抱你。”说着这话,一向坚强打不死的萧玉白竟然有些哽咽。
雷豁微微点头,抱住了萧玉白。
什么时候,他的儿子竟也与他一般高了?萧玉白有些恍惚的想,真的欠这个孩子太多了。让他这样就放弃?不可能。
眼里突然闪过一丝精光,萧玉白突然抬手,迅雷不及掩耳的立掌为刀向雷豁后脖砍去。冷冽的月光下,一丝明晃晃的反光突生,生生止住了萧玉白的手。
萧玉白不可置信的看着雷豁竟然趁着机会拔出了刀架在自己的脖子上!一时间眼神复杂,自己出手本就极快,能在这么短时间里反应过来并做出对策。这孩子怕早就看出自己的心思了吧。
“他真的比你的命都重要?”淡淡的开口,萧玉白忽然觉得面对雷豁他束手无策。
架在脖子的刀有一丝颤抖,生生划出一丝血痕。雷豁只是沉默,不言。
一声低低的嗤笑,萧玉白不知是想嘲笑自己还是嘲笑那一厢情愿的爱情。“我明白了。随你……随你吧。”心口被划拉了个大口子,疼的萧玉白几乎没力气说话,没力气指责。
他豁出命都要护住的孩子竟然为了别人把自己的命看的一文不值。这是什么滋味?
背过身走的飞快,却听到背后一阵剑落地的声音。
雷豁跪在地上,薄薄的单衣被风吹得猎猎而起。声音里再抑制不住哭腔,一声一声如同呜咽。“豁儿对不起爹爹……对不起……对不起……”
“不用对不起。你自己选的路,要记得就是再苦也要自己走完。”用丹田将声音传过去,萧玉白点地而起。不顾晚风吹得自己的泪痕生生刺痛,用最快的速度离去。
一切逐渐归于平静。看着主殿前的火把渐渐变少,直到消失。雷豁知道两位父亲应该已经平安出城,心里一松。
缓缓的站起身子,双腿几乎已经跪麻了。知觉慢慢恢复,只觉得腿上像被千万只蚂蚁啃噬一样酸痛不已。身子也早就冷的僵硬。
抹了把脸,雷豁平静的迈开步子,独自走回军师府。
照那个人的心思,应该很快就会猜出今晚的行刺不简单吧。雷豁摆好茶具,在桌旁坐定,镇定的等着叶承志找上门来。
凳子还没坐暖,就听大门轰的一声被踢开。冷风嗖嗖的往里吹,雷豁禁不住打了个冷颤。抬头就看见叶承志满脸焦急愤怒的冲进来,见到雷豁的一刹那却是惊愣中带着欣喜。随即便立刻又换上了平时的冷漠面孔。
雷豁眼眸中漫上一丝暖意,真是每次都差点被这个人善变的眼睛骗了。整了整衣服,起身作揖:“陛下深夜造访是为何事?”
叶承志瞅了眼雷豁身上的单衣,略略皱眉。看似随意的关上房门,颇有些不悦的说:“雷军师身为朝廷一品命官,看见朕却如此衣冠不整实在无礼之极!”
雷豁一愣,看了眼自己的衣服。白色的亵衣外只随便披了件青衫,似乎的确有些失礼。但……雷豁一抬眼对上叶承志盯着自己的眼神,忽然明了。心里玩心大起,颇有些落寞的对叶承志说:“陛下恕罪,这宫里见高踩低的您也不是不知道。罪臣此次被发落面壁,这待遇自然也就不比从前了……”说着颇有些不是滋味。
叶承志闻言怒地拍了一掌桌子,杯子里的冷水洒了一手。脸又是一皱,这回火上浇油气的不轻,向外大喝:“伺候的奴才去哪了?”
门外一个吓得不轻的少监抖抖索索的跪下请罪:“陛下息怒……”话还没说开,叶承志一掌把杯子扔在地上,怒道:“寒冬腊月的天气,你还放着冷水在壶里?”说罢又指着雷豁身上单薄的青衫:“内务房配给的布料衣服呢?你看你主子身上穿的是什么!”
那少监哪里知道这传闻中惹得陛下大怒的军师还有重新得宠的一天啊,吓得连话都不会说了:“陛下息怒,这……内务房的衣服都在这儿了啊……”
雷豁没想到叶承志竟会为了这事生这么大气。原本宫里见高踩低就是常有的事,一想来这少监怕要给自己牵累,正要开口求个情。却不料叶承志听了那话反而怒气更盛:“好个欺上瞒下的狗奴才!朕亲自指了衣料让内务房拨出来的,你还敢说没有?哼,真是狗胆包天!拉出去扔进天牢候斩!”
屋外立刻有侍卫上前拉着那少监下去。屋子里一时间只有叶承志和雷豁两人。
叶承志刚才气的有些口无遮拦,这会儿逐渐冷静下来回想刚才,忽然有些尴尬语塞。只冷冷坐在桌边,也不敢去看雷豁的表情。
沉默间,忽然从背后传来一阵暖意。一双细长如艺术品的手紧紧环住自己的腰,耳畔间传来那人带着些欣喜调笑的声音:“陛下如此心系罪臣,亲自指了内务府拨衣料给罪臣。罪臣实在受宠若惊啊……”
叶承志的脸一冷,一把推开雷豁。
“难为你还记得自己是待罪之身。今晚的事你以为这样就算糊弄过去了?”
“糊弄?我没准备糊弄啊……”雷豁淡淡笑了一下,在桌边依着叶承志坐下:“我就在这儿,等着陛下将我定罪。”
叶承志回头,眼神复杂的看向雷豁。久久,终于还是开了口:“为什么不走?”纵使表面装得淡定自若,双手还是不知主的捏紧了衣袍。
雷豁伸手握住叶承志微微汗湿的手,努力将自己的心意传达过去。
“你说过,我是你的俘虏。”
淡淡的带着笑意的一句话却让叶承志的心猛的一震,颇有些不可思议的回头看着雷豁。雷豁丝毫不介意那目光,握住叶承志的手轻轻按到自己的胸口心房:“我的王在哪里,我就在哪里。”
叶承志有些微微怔愣。九年来,即便再难熬的日子,雷豁都不曾向自己低头。他素来吃软不吃硬,为了这个吃了多少苦头都不曾真正臣服过自己。而自己也从未真正相信过雷豁的清白。串通寒衣教的蛛丝马迹,他早就收于眼底。但是却依旧装着自己不知情。
如今,短短两句话。雷豁已经将自己的命交到了他的手上。
“你不怕我杀了你?”
“不怕,因为你不会。”
他们之间的信任,原来一直存在。
鼻尖一酸。恐怕这世上还愿意全心全意相信自己的人,就只有面前的他了。忽然有些明白秦非恭曾经说过的话:得知音如此,夫复何求?
深吸了两口气,叶承志背过身。绷了绷脸,冷着声音说:“我走了。”
雷豁看着叶承志死倔的硬撑着拂袖离去,嘴边露出一丝挡也挡不住的笑意。
To be continued作者有话要说:写雷豁和叶三的恋情真是让人开心哇啊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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伪更新,吾是来捉虫的……
自己又看了一遍,然后惊恐的看到一大团错别……
……
第七十五章 蛊王一出
征云军粮草被烧,蛊虫失灵。身后援军未及,仿若落入虎狼之地,一时间兵败如山倒。崩云大军气势汹汹势如破竹,一路未有败绩,将征云军一路赶到连云山脉。
连云山脉自惊雷起,一路横跨落海聚风,是关内最大的山脉。一旦过了连云山脉,便比邻惊雷聚风,国土岌岌可危。而崩云的胜利就在眼前。
叶承修身为崩云大军的主帅,却在这时候突然下令停止进攻。双方军队就在连云山脉互相对峙,各自皆隐而不发。然而征云军已经无所倚仗,崩云军在这时候停战,实在让人不解。叶承修用兵诡秘,出手狠辣的风格早就深入人心。也因此征云军陷入了奇怪的恐慌中,没人能预料对方军队此时古怪的举动究竟是不是为了一次更大的阴谋。
然而现实往往不是人们所想的那么跌宕起伏。
崩云大营内此时确是迷雾其中,只因一件突发事件。一个静谧寻常的夜晚,一只冷箭透过重重防卫嗖然射入,擦着叶承修的鬓发直直射进主帅大桌。箭柄上字条一副,让叶承修的脸色黑中带青,立刻召集所有将领紧急议事。
极为普通的纸张,上书四字:蛊王已出。
仿佛是一盆冷水兜头而下,将崩云军最高级统帅们心中胜利在握的信心通通浇灭。莱雅亲自带人潜入惊雷皇城,成功火烧秘密制蛊基地的信息却是不假。一来莱雅做事向来谨慎,二来若蛊虫未死,征云军不可能节节败退毫无反抗之力。如果说战败只是做戏,叶承修细算征云军力量,不可能白白放弃这么多棋子。损失太大。
究竟是什么让征云军如此有恃无恐?
所有的疑问都让人摸不着头脑。一种阴谋笼罩的感觉让众人都有些焦恼,现在敌暗我明,算不准后路就不能随意出手。可是已经攻到连云山脉了,这样堪堪停住,只对将士们的气势有害而无利。
与此同时,惊雷皇城。主殿地宫。
石道阴冷的气息丝丝渗进皮肤,一种诡异的绿色从指尖蔓延,一路游走到心脏。躺在石桌上的男子面泛青色,眼皮呈一种奇异的姿态微微半睁,露出的眼球都被眼白覆盖。僵硬的肢体和毫无生气的面容,唯有微微颤抖的眼皮才能隐约感觉到这个人还有着些微弱的气息。
薛凌沉着眼看向石桌对面戴着眼罩的男子,紧皱双眉道:“面无生气,脸泛青灰。这样不是都快要死了么,还能有什么用?”
眼罩男子勾着嘴角轻挑的笑:“所谓蛊王能控蛊虫,并不是说蛊王的寄宿者能够行使操控之力。这肉身只不过是一个躯壳,供给精气于蛊王。等到精气吸尽了,蛊王自然需要换另一个壳。陛下只需要常备着活人身体便可。”
薛凌微微皱眉,疑惑道:“只是这样?”一直站在薛凌身后护卫的流云忍不住道:“可这样怎么能控蛊虫?”
“蛊王和蛊虫的联系是生灵本能,所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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