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自己解决这件事。我不会让你们插手,我不会让你们伤害我爸。他是……我的爸爸!”
上条当麻依然做出了这样的宣言,即便身心俱疲。
“……我一定要救上条刀夜。”
“……五分钟。”
索丝沉默了一下,冷冷地说道。
“找到他以后,我许他五分钟的命。”
索丝的语气,冷得像是冰。
“若是你五分钟之内能劝说他解开「天使坠落」,我允你长生;若是不能……”
不必再说,上条当麻已经跑了出去。
那语气中毫不掩饰的杀意,让他知道这次的事情到底严重到了什么地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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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条刀夜走在被夕阳染红的海滩上。
他的脸上已经显露疲累之色,全身汗水淋漓。为了找出失踪的上条,他一直四处奔跑。即使已经精疲力竭,他依然不允许自己休息。拖着疲累的双脚,走在沙滩上。
看起来根本不像个魔法师。
看起来根本不像个战斗专家。
“……爸。”
上条向着刀夜呼喊。
刀夜那疲累已极的表情在转过头来的瞬间,变成了安心、欣喜的表情。
完全是一个平凡人的表情。
一个终于找到迷路孩子的平凡父亲的表情。
“当麻!”
上条刀夜花了五秒钟,才勉强挤出愤怒的脸孔。
“你到底跑哪里去了!要出去干嘛不跟我们说一声?你妈也很担心你呢!你不是说你得了夏季热病,想在民宿里休息吗?现在已经好了吗?有没有哪里会痛?会不会想吐?”
虽然是责骂,但只要是个人都听得出,这责骂之中到底有多少是关心的“责”,多少是生气的“骂”。
那是当然的。
刀夜并不是因为讨厌上条才生气的。
父亲都是因为担心小孩才会生气。
上条紧咬着牙关。
如果可以,上条真的不想逼问刀夜。上条真的不想问刀夜,引发「天使坠落」的元凶是不是你。上条只想假装什么事都没有,跟着刀夜回到民宿,像之前一样快乐聊天。
但是上条做不到。
「天使坠落」事件非得解决不可。
就算要跟刀夜为敌,就算要阻挠刀夜的梦想,就算要被自己的父亲憎恨,就算以后再也不能跟刀夜像家人一样聊天,也没有关系。
上条已经决定了。
一定要救上条刀夜。
上条不知道刀夜的目的到底是什么,但是上条不希望自己的父亲踏入这个血腥的魔法世界。
上条在那少得可怜的几次接触之后,也已经很了解什么是魔法师,上条知道那些人有多么可怕。
上条不愿意去设想,包含米夏在内的无数魔法师将会开始追杀刀夜。
所以,事情一定要在米夏到来之前解决。
不,不对,是五分钟。
上条当麻只有五分钟。
虽然跑得急了,没有注意身后周围的环境,但是他很清楚,索丝一定隐藏在附近,静静地读着秒。
五分钟,说长不长,说短不短的时间。
五分一旦过去,而上条当麻还没有成功劝说的话……
不只是上条刀夜,恐怕那个原本是银发,现在是金发的少女会不由分说地把上条当麻和上条刀夜两个人一并砍死吧?连五秒钟都不需要的——凭着直觉,上条当麻可以清楚地感觉到,那个少女拥有着轻易秒杀他的实力。
「天使坠落」一定要解除。
“……为什么?”
所以,上条开口了。
上条非常小心翼翼,不要让自己的声音发抖,不要让自己哭出来。
看见上条这个模样,刀夜也皱起了眉头。
“为什么你要踏进魔法的世界?你不是正常世界的人吗?为什么你要碰触那些无聊的魔法?你到底在干什么,混蛋老爸!”
听到上条这么说,刀夜的笑容僵住了。
“你在……说什么啊……当麻……现在的重点是……”
“别再装蒜了!我问你,为什么你要去干那种魔法师才会干的勾当!”
像断了线一般,刀夜脸上的表情消失了。
那不是一个魔法师察觉到危险时的表情。那是一个父亲被儿子发现,自己做了不该做的事情时的表情。
「啊啊,简直就像是瞒着孩子看h带,结果被抓包的表情呢……」
一边在心里这样吐着一点也不严肃的槽想要让自己心情尽可能不要那么难受,但是越是这样想着,上条当麻却觉得自己越想哭出来一样。
“……在我回答之前,先让我问一个问题。当麻,你不用告诉我你去了哪里,我只想问你,你的身体不要紧吧?有没有哪里会痛?”
在天空与大海所形成的双重夕阳下,宛如正在燃烧的橘色世界中,刀夜向上条问道。
在这种时候还问出这么无关紧要的问题,让上条不禁颇感愕然。
到了这个节骨眼,刀夜竟然还在关心上条的身体。
完全就像个父亲。
“看你的样子,应该没事了吧?”
上条刀夜安心地微微吐了一口气。
“好吧,该从哪一点开始说呢?”
上条沉默不语。
完全想不到该说些什么。不可能想得到该说些什么。但上条没有移开视线。一次也没有将视线从自己的父亲身上栘开。
就像是失去了能源的玩具一样,上条刀夜的脸上隐去了所有的表情。
在上条看来,眼前的男人似乎瞬间老了十岁。
“我自己也觉得……想要用那样的方法来实现愿望,是件很愚蠢的事。”
刀夜终于开口说道。
“对了,当麻。你在幼稚园毕业后马上就被送进学园都市,所以你可能不记得了。”
刀夜好像想起了什么回忆。
“你还记得你跟我们住在一起的时候,周围的人都怎么称呼你吗?”
但是看那表情,绝对不是什么好的回忆。
少年的呼吸顿住了。
他怎么会忘记,又怎么能忘记?
那可怕的过去……
“……瘟神……”
艰难地,少年像是挤牙膏一样将这本身就意味着不吉的外号说了出来,不,应该是“咬”了出来。
“你知道吗,当麻。你确实是个打从出世就非常「不幸」的人。所以大家才会这么叫你。你知道吗,当麻?那可不只是小孩子之间毫无恶意的恶作剧。”
上条刀夜的表情,简直就像是恨不得把自己的舌头咬断一样的沮丧。
身为父亲,竟然必须对亲生儿子说出这件事实,刀夜露出了懊悔欲绝的表情。
“就连大人也这么叫你。没有理由,没有原因,只因为你就是个「不幸」的人,所以才得到这样的称号。”
刀夜的话语,让上条当麻不由得看了看自己的右手。
当时茵蒂克斯的话,让他不知用什么表情去面对才好。
“既然你的幻想杀手是真的,那这也是无可奈何的吧?”
“神明的庇佑、命运的红线这些东西如果真的存在,也会被你的右手消灭掉吧。和她那种需要自己去切开‘线’才能杀死不一样,你的右手存在一天,幸运的力量就会不断被你的右手给消灭……”
“只要你的右手接触到空气,你就会一直不幸下去……”
刀夜的脸上看不见表情。
看不见快乐,看不见开心,什么都看不见。
“待在你身边的人也会跟着「不幸」。相信那种谣言的小孩子们,一看见你就向你丢石头。大人们也不会阻止他们。看见你身上的伤他们不但不同情,反而嘲笑你。好似在向小孩子们催促,为什么不再让你伤得更重一点。”
刀夜面无表情地说着,上条完全读不出来他的感情。
看不见快乐,看不见开心,什么都看不见。
或许,刀夜是故意不显露出表情吧。其实在他的面具之后,是一股强大得几乎无法压抑的激动情感。这股情绪绝对不能在自己的儿子面前展露。或许从这里就可以看出他的决心。
“远离当麻,就可以远离「不幸」。相信那种谣言的小孩子们全都离你远远的。甚至连大人们也相信了。你还记得吗,当麻?甚至有一次,你还被一个负债累累的男人追赶,被他用菜刀砍了一刀。后来电视台的人听到传闻,还说什么要录制灵异节目,擅自公布了你的照片,还把你形容得像妖怪一样。”
人类就是这样的生物,这样的需要牺牲“某一个人”来转移自己不幸的怨恨的生物。
不论哪个世界,最不缺的,就是这样笑不尽的世俗庸人。
被染成橙色的世界,仿佛正在燃烧火焰的地狱。
站在火焰中的这个男人,只能选择摆出一副不带任何情感的冰冷表情。
“我会把你送进学园都市,也是因为这个理由。因为我害怕。但我怕的不是什么「幸运」或「不幸」,我怕的是那些相信你会带来「不幸」的人们,毫不怀疑地施加在你身上的种种暴力行为。”
刀夜完全不带表情地开始痛哭,眼泪就这样顺着这个父亲的眼角滑落了下来,划过他的抽泣着的鼻翼,划过他带着苦涩的嘴角,划过他那几近分崩离析的「毫无表情」。
“我好害怕。我怕那些迷信有一天会真的害死你。所以,我才把你送进一个完全没有迷信的世界。”
因此,刀夜亲手斩断了亲人之间的羁绊。
只要能够守住自己的孩子,就算没办法一起生活也没关系。
“可是,即使是在那个最先进的科学世界中,你依然还是被当成一个「不幸的人」……”
“从你寄来的信里面就可以看得出来。唯一值得欣慰的是,至少没有出现像以前那样的卑劣暴力行为。”
上条刀夜的脸上露出了笑容,带着眼泪的笑容。
那是意味着自嘲的笑容。
“但我还是不满足。我想把你的「不幸」完全排除。但是,不管是用一般的做法,或是用最先进科学的做法,都无法达成我的愿望。”
就算明知道那是一个无法达成的愿望,
上条刀夜也绝对不会放弃。
“所以我只剩下一条路可以走,那就是让我自己走进魔法的世界。”
接下来,上条刀夜没有再说一句话。
上条开始思考。刀夜说他发动「天使坠落」的理由,是为了替上条排除「不幸」。但是刀夜到底打算在召唤出天使之后做些什么事?难道只是单纯地想直接跟神谈判,确定神有听到他的祈祷?把这么多人都牵连进来,让全世界所有人的「内在」跟「外表」都被「替换」,难道只是为了……
想到这里,上条想通了。
「内在」的「替换」。也就是说,上条当麻这个「不幸之人」的头衔,将会落在另一个人身上。的确,这样一来上条所背负的「不幸」就会消失。
至于天使会不会下凡,根本不重要。
上条刀夜所希望的,只是「内在」的「替换」而已。
“……开什么玩笑……”
但是这种做法,其实有利有弊。
因为「上条当麻」这个身份会被其他人「替换」。上条当麻将不再认为刀夜是自己的父亲。不但如此,而且还会有个陌生人变成「上条当麻」,以儿子的身份大摇大摆走进自己的家庭。
即使如此,上条刀夜还是愿意为了保护儿子而牺牲。
就算把全世界的人都牵连进来也没关系。
就算自己的儿子永远不会再叫自己爸爸也没关系。
就算一家人再也没有办法快乐地齐聚一堂也没关系。
上条刀夜他选择保护儿子。
就算成为一个罪人,也要保护儿子不再受那看不见的「不幸」所苦。
“你这个混蛋!”
上条忍不住张口咆哮。
仔细想来,这或许是他上条当麻,第一次真正对父亲产生这样愤怒的情绪吧?
刀夜露出错愕的表情。但这样的表情更让上条不忍卒睹。
“没错,我是很不幸!”
上条不屑地说道。
“光是这个暑假,我就差点挂掉(多次的修罗场,各种意义上的),而且还曾经差点整条右手被(阿尔托利亚)切断!如果拿全班同学来比较,大概只有我的暑假过得这么不幸!”
上条顿了一下,接着说道。
“可是我说过一句后悔的话吗?我曾经说过我不想过这么「不幸」的暑假?少开玩笑了!我的暑假确实很「不幸」没错,但是那又怎么样?这样区区一点小事就会让我感到后悔?”
没错。
选择义无反顾地跟着魔法师和阿尔托利亚去将姬神秋沙从「三泽塾」救出来的人,是上条当麻。
没错。
选择要守住那个白衣修女脸上灿烂笑容的人,也是上条当麻。
就算原本只是受到别人的牵连,就算原本只是数个偶然撞在一起的「不幸」,上条也有资格为这几点挺起胸膛夸耀。
反过来设想,如果上条太过「幸运」而没有卷入这些事件中,光是想像那后果就让上条冷汗直流。
这是,少年透过自己受伤,所导出的自己的价值观和立场与主张。
“如果我没有这么「不幸」,确实可以活得更安稳,这个暑假也不用数次面临生死关头。”
上条瞪着自己的父亲,用完全没有一丝犹豫和沉郁的语气说着,仿佛是在宣誓一般张开了双手。
“但是,这能算是「幸运」吗?每天悠哉地过日子,却没发现有人正在暗地里受苦,沾满了鲜血正在大声呼救。每天无所事事地活着,这哪里算是「幸运」?”
少年将烈火一般的怒气,朝着那夕阳和父亲一并吼出。
但是少年的语气,却宛如正站在冰冷的雨水之中一般,让人无比同情。
随着上条的话语,刀夜惊讶的眼神之中,似乎翻动着什么。
“不要把那种悲惨的「幸运」硬推给我,别从我手上夺走这么美好的「不幸」。这条路我会继续走,过去是,以后也是,绝对不会后悔。”
“所以,别阻拦我!”
“我不想要什么「幸运」。与其一个人独自过着悠哉的生活,连身边的人正陷入痛苦之中也不知道,我宁愿「不幸」地被卷入那些痛苦之中!”
“别以为我是个「不幸」的人,其实我是全世界最「幸运」的人!”
上条的脸上,现在浮现着笑容。
“不要……随便把我的「不幸」给抢走啊!!!”
这不幸的少年,除了这缠身的厄运,和那奇特的右手之外,也没什么特殊的地方。
他在学园都市,在整个世界,也只不过是「一个普通的少年」而已。
但是,少年很「强」。
上条当麻用他的语气,用他的姿态,向着自己的父亲宣告着——
上条当麻的生存方式,比任何一个人,都要「强」。
狰狞、野蛮、粗鲁、一点也不高雅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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