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觉得这四个都不够好。”朱由检先开口了,“如是要中兴大明何必用什么暗语,况且大明需要的也不是中兴,而是翻天覆地才对。所以,我让礼部再拟了一个年号。”
朱由检从怀中拿出了第五张纸,只见上面写着‘咸元’。
吴无玥一看就知道,这个年号不是礼部会拟的,而是朱由检的决心。他选用了咸字,它意味着‘全部’的含义,也根本不怕别人知道,想要天下太平,只有血染刀剑后才有盛世降临的可能。而这个元字,则是表示着过去种种终会终结,新的一幕将要开启。
“哈哈,还是隐之想的周全,多一个选择很不错。”吴无玥算是侧面回答了这个问题,“不过其实还是像刚才说的那样,重要的不是年号本身,而是做什么努力来达成年号所蕴含的美好期望。”
第六十一章
想要去吃馄饨的两人先回了雨化田的府邸,换上了一身低调的衣服然后走过崇文门,出了内城到了外城。外城一带一直都很热闹,贩夫走卒、引车卖浆在面前川流不息,这里与肃穆的皇城、安静的内城比起来就像是两个世界。
“走吧,那个馄饨摊的生意很好,我们要是再晚些去一定是要排队的。”雨化田走在右侧,脚步稍稍快了一些为朱由检带路。从两人身边擦身而过的人很多,还有不少的少男少女,也是在七夕的夜晚,男女大防没有那么严格,都上街来过节了。
雨化田时刻注意着身边的人,也怕他们被人群冲散了,虽然知道朱由检不会在外城迷路,但由于两人甩开了其他的锦衣卫,雨化田也怕出现什么意外的纰漏。“当心走散了。”
朱由检眼神扫视了一下四周,每个人脸上或是带着笑容,或是有着难得出来玩的放松,多半都是平民百姓没有什么达官贵人,也没有人特意关注走在人群中的自己。他在宽大衣袖下的右手微微颤动了一下,就在雨化田话音落下的时候,猛然向前一伸偷偷握住了他的左手,惹来了雨化田惊讶的一眼。交握的双手藏在了两人的衣袖下,因为小街的人流众多,也没有人觉得他们相距极近有什么突兀。
“这样就不会走散了。”朱由检凑在雨化田的耳边带着低笑着说。
雨化田回握的力道稍稍加重,这人胆子也够大的,要是被熟人看到。好吧,就算是被熟人撞见,凉他们也没有能百步穿杨在这个拥挤人群中看清什么的眼力。随即瞪了朱由检一眼,却也笑了起来,拉着他走向了馄饨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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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想到外城如此热闹。”朱由检对这顿路边摊还是相当的满意,他尝起来味道上比御厨做的那些东西稍欠一筹,毕竟在调味精细方面还是比不过,但是吃饭的问题上,饭菜的味道是一方面,和谁吃更加重要。
在人群熙熙攘攘的街头,身边坐这雨化田,耳边是馄饨摊老爷子的吆喝声,这样的环境比起乾清宫,太监站在身边,自己一筷子最好不要夹同一道菜超过三次的情形,要好上千万倍。
两人吃完了饭,当然没有立刻回瀛台,而是要好好地饭后遛食。后世有饭后遛狗,现在有朱由检遛猴。墨汁已经很久没有到外面还玩过了,它每次想要出宫,都要看吴无玥的脸色,每个神医都有怪癖,吴无玥也许就是不喜欢与小动物亲密接触的那一种。他总是嫌弃要把墨汁装在自己的袖子里面,然后把他偷渡出宫这件并不美好的事情。几次墨汁想要自作聪明地偷偷爬到吴无玥的身上,然后不能幸免地中招了,神医的衣服上总是有着防猴十八式的迷药,爪子一碰在被习惯性地用小舌头一舔,就倒地不醒了。
为什么不找雨化田,墨汁表示它的小命还想多留几年。
今天墨汁总算又能放风了,趁着夜色正浓,它藏在了朱由检手上拿着的那个开口小布包中,探出了自己的脑袋,与自家主人一起看看这个从来没有仔细游玩过的外城。
临河的地方,少女们三五成群地放起了河灯,还有一些聚在一起,今夜有着穿针引线的比赛,获得头筹的赢家能得到店家的奖品。参与这些活动的多半都是平民百姓,那些官宦女子还是很少会抛投露面,就算上街也是带着小丫鬟,还带着斗笠。
朱由检看着眼前的景象,有了一种时空错乱的感觉,好像眼前的景象模糊了百年的时光,他又是那个连夜赶工的影帝,每当节日的时候影视基地里面除了演员也会有许多的游客,他们成群结队让那个仿建的古城充满了人气,每天收工的时候,也是他们放松的片刻,卸去了妆容在小摊铺面前淘一些自己喜欢的东西。
“我们也去放一个河灯好不好?”朱由检期待地看着雨化田,指向稍远处的河边,那里的人稍微少了一些。“希声,以前没有放过河灯吧?我也没有,说来这是我们的第一次,值得纪念。”
雨化田微微摇头,哪有人会要邀请他做这样的事情,放河灯求得是单纯的幸福,从来没有人想要与他分享这样的情感。雨化田看着面前整个人放松下来的朱由检,此时存在的人绝不是皇帝,而只是一个普通的男子,有些傻气,有些幼稚,却格外地真实而让他移不开目光,“那我们选哪一款比较好?”
墨汁这时也探出了脑袋来好像很感兴趣的样子,众多的花色让人眼花缭乱,乞巧夜里卖的最好的是求姻缘的喜鹊灯,而传统的莲花灯也做的也甚是精巧,还有圆月灯、智慧灯、长寿灯。‘吱吱——’墨汁指向了那个平安灯,朱由检也是相中了同一款,“就平安灯吧。”
雨化田正准备在祈福纸上写下愿望,挂到河灯上去,听到朱由检的选择,他拿起笔的手微微一顿,迎着朱由检温情的眼神,却低下了头去,他读懂了朱由检的未尽之语。不求长相厮守,更不求丰功伟业,此时朱隐之的心愿简单到了卑微的程度,他要的只是他们都活着,平平安安地活着,哪怕不能有天长地久,哪怕不可能正大光明地一同出现在世人面前,但是相遇而相知,对方平安度日,就是此生足矣。
可就是这样简单的心愿,让雨化田眼中一暗,平安而朴实的幸福,恰好是他们最难以完满的未来。他们可以翻手为云覆手雨,却难在人世间最诡异的朝堂与深宫中获得无忧无虑的简单幸福。
朱由检见雨化田愣住了,没有说什么,只是用右手握住了那人握笔的右手,带着他先写下了一句,‘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
“该你了。”朱由检俯身在雨化田耳边说到,松开了握住他的右手。
‘两情若是长久时,又岂在朝朝暮暮。’雨化田落笔,看着纸笺上的两行墨迹,好像心里淌过一道暖流,不需要惊天动地,也不会有缠绵悱恻,这样的相互倚重与心之安稳,让他整个人都愉悦起来。
两人一起拿着河灯,点亮了其中的蜡烛,在七夕月下许下心愿,只愿小心翼翼地把它放在河里,看着它随着河水渐行渐远,这年是天启七年的七月初七,他们认识满了十个月,但愿以后的十年、二十年直到生命尽头,此情常在。
第六十章
想有拿钱不干活的好事,遇上了朱由检肯定行不通。如果不是因为朱由检知道在天下没有稳定的时候,不适宜进行大幅度的财政改革,那么最先开刀的地方一定就是税制。他正愁如何能让国库有富余,这群京营的军士还敢继续吃空饷,简直是痴人说梦。
随着皇上的圣旨降下,说要整顿营务,最先动作起来的是在京营中掌控财政的太监监军,方正化立即就到任了。方正化算是朱由检的心腹太监,临走之前,朱由检已经明说,要他去军营不是指手画脚的干扰,而是全面配合即将到来的营务大整顿。配给了他一些人手,不都是东厂的内侍,更多的是锦衣卫。
王家彦协理营务,先把底子上面的那些烂账查清楚,再来谈怎么能练出一支虎狼之师。所以这段时间京城的天气热,人心浮动也是厉害。能在京营中领着俸禄的人,多半都在朝中有些大大小小的关系,要不就是祖上也是在京营中做的,也有一些官员的旁系亲属被塞了进来混日子。而真正能打仗的只有神机营的一部分人,也因为一年来火药局的停止产生而荒废了不少本事。
从七月二日一直到七月六日,每天从早上天蒙蒙亮开始直到太阳下山,这五天的时间里面,王家彦带着人去三大营,去检查京营究竟是个什么情况。
这个损招是朱由检出的。按照朱由检的话来说,王家彦没有上过战场,究竟如何排兵布阵可能不是内行,这个专业的事情可以等到卢象升完成了手上工作的交接,到了京城再议。但是就是没有见过猪跑,总是吃过猪肉的。
对于训练上一些基础的东西总能看得懂好坏,比如说看看这人拿刀砍东西是不是有气无力,要知道兵器都不轻,有些人真的还坚持不住拿上一个时辰,这种人谈什么杀敌。还有在这个年代,战马不是人人都能骑的,那么对于脚力的要求也就相对较高,可以检测一下你们跑个几千米是不是不喘大气,如果这些都做不到的话,上了战场想做逃兵的机会都没有,就被人家一箭射穿了。当然了估计这些人根本就没有打算上战场,到了危急时刻,他们可以出钱买命,让穷人顶替上战场。不要以为这是无稽之谈,在京营这样的事情只怕是不远了。
因此,趁着卢象升还没有到,先把这群人摸个底,前面已经让锦衣卫把军士们每家人家的情况调查了一下,王家彦带着这堆资料去进行一场大检测。以四个月前朱由检登基的日子为界限,以前的事情皇上没有心情追究了,但在那之后,这几个月里凡是拿过一个铜钱饷的人就必须来。有一个算一个,都出来把这几项检查项目给做了。评委是从锦衣卫与神机营中选取混合组成的,每个人参加一个项目就由七个人打分,十分为满分,然后分别记录成档。
如果有人不来的话,那么以后也就不用再来了。连这样的大检查都不参加,还当什么兵。如果真要是卧病在床,那么就报上来,王家彦会带着锦衣卫一家一家的核实。一旦发现虚报,你就去卫所与掌管刑罚的锦衣卫谈心吧。
判断合格的标准是什么?当然不能以雨化田作为标准,那就没有人及格了。是以现在神机营那群还能看两眼的人作为标准,这是最高分,然后以此类推地下降。
从朱由检下旨开始,朝会上的嚷嚷声就没有结束过,那些言官们总算又是找到了话头,说皇上不能让人心浮动,在京城闹这样的大动静不利于民心团结,或者又说去年的大爆炸还在眼前,神机营的装备一定要慎重。还有皇上,卢象升是从哪里冒出来的,我们为什么要选他啊?!
“温卿家,以后这样的票拟,朕不希望再看到。”朱由检对于温体仁说的那些下面人的抗议,只有一声冷哼。这群人职位不高,但是都多多少少与京营的油水相关,看到这样的大动作自然是慌了。“你告诉他们,朕不是不通情理的人,这次摸底考核只是为了以后的练兵有个估测而已,要知道自己的水平如何,才能考虑究竟能练到哪个程度不是吗?免得一下子上来就强化训练,把半条命弄没了,又来找朕哭诉了。”
“臣知道皇上是用心良苦,为众位将士考虑。”温体仁分明就在说瞎话,但是他也习惯了。皇上是没有说过要是考核的分数不好会怎么样,但是等着军士的总不会再是清闲的日子。
“等京营的卢总督两日后到任,正式的训练就由他来安排,对于那些没事找事的人,朕就说两件事。京营从一开始就是为了保护皇上设立的,朕想要用谁,还要和他们报备?而吃空饷的事情上,过去发生的朕一笔勾销既往不咎。要是不想朕翻旧账,就嘴巴闭紧一些,别有事没事的嚷嚷。还有朕给军士们成长的机会,现在成绩差,朕不会做任何的惩罚,不过这次之后要是还不愿意好好训练,那么就不是单单因为曾经吃过空饷而受惩罚那么简单。”
朱由检站起来拍拍温体仁的肩膀,脸上仍旧是如沐春风的笑容,说的话却已经充满了血腥味,“军。营不是他们家的后花园,想来就来想走就走,想要今天摘花就摘花,想要明天嬉闹就嬉闹。这笔银子是从国库中出的,他们在编一天,就是一天的军人。若是犯了事情,就要按照军规处置。
别以为他们多精贵,看看这些成绩,合格的人连两成都没有,他们比朕以前遇。袭时,对上的流民都不如。京营没有了他们这群软脚虾,难道朕出银子出粮食,还招募不来可以打仗的人!所以朕给他们机会,也给他们脸面,不要到最后连里子也被扒了去。
朕觉得这些年京城就是太干净了,太久没有看到尸。体成堆、鲜。血横流的样子。所以他们都忘了军。营是什么,军纪是什么。你直接告诉下面的人,要是他们记性不好,朕不介意帮助他们回忆一下流血有多痛,更加不介意帮他们体会一下一将功成万骨枯的代价。”
三伏天里,温体仁的后脖颈却是汗毛直立。说实在的,要不是最近下面闹闹的人太多,他真的不会把这个奏折呈上来。凭什么啊!他来面对恐怖的朱由检,那些人坐着等拿银子,他又不傻,这样吃力不讨好的事情,别说门了窗也没有。
“温大人没事吧?”孙元化跟着吴无玥走在宫道上,远远看到了脸色有些不对头的温体仁出了瀛台,还以为是他中暑了,要不然怎么脸色煞白?
吴无玥瞄了一眼,肯定地摇头,“没有事,温大人就是有些体虚而已。我们还是快点进殿吧,皇上还等着呢。”
吴无玥这次去辽东有三件事情要做,首先是与陆家兄弟见了一面,还有在胶州湾负责的贝志铖,他们没有停下扩大生意的脚步;有望在今年年底之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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