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少年小华山愣住了,他以为只要寻到了这人,一切便都有了希望。可他忘了,不是这世间所有局都能寻到解法的,解铃还须系铃人,可若是系铃人只晓布局不晓解,又当如何?
他依稀对自己的命运,有了更深的认识。
恍然间他对着顾渠再次深深拜了拜,声音中竟是历遍万千磨难的豁然开朗,不自觉地,声音带上了之前那人的味道,就像是两个人的声线混合在一起,却又从同一张口中发出:“多谢道长赐教,愿道长早日参悟,惟愿天下苍生不步吾等后尘。”那种平静里又有着淡淡笑意的声音,顾渠大概很久都没有办法忘掉。
以至于顾渠差点就对着少年口中的道长称号,对号入座。
他甚至不敢再开口对着少年说你认错人了,因为他面对着的,不仅仅是背负着自己的生命的,更是代替着这个世界向他求救的存在,生命是如此地厚重,他怎么敢去亵渎这份庄严?
顾渠有一瞬间害怕了,害怕成为如那少年口中一样的存在。可也只是一瞬而已。
他转过头,微微仰起脑袋,清澈的眼睛一如既往,他是个极度追求自由的人,不会这样轻易便被所谓的什么命中注定给糊弄住,如同以往一样勾起唇角,他听见自己的声音前所未有的坚定:“长琴,我要再见一次伏羲。”
自从来到这个世界之后,这大概是他第一次生起想要做什么事情的决心,这个决心仅次于早日找到那个狗屁机缘然后回家。
悭臾好像懂了什么,竟然一下子爬到太子长琴身上,闭关修炼了起来,黑色的身子缠绕在太子长琴肩膀上,像是无端多出来的图腾。
太子长琴颔首,同顾渠告别了小华山,立刻朝着来时的榣山方向腾云而去。
站在云端,感受着这凉丝丝的风,顾渠抬头看了下那个混沌的天空,对着太子长琴说道:“长琴,这好像,不是你一个人的梦诶。”
太子长琴站在他身后,听到他的话,伸手从后面抱住他,宽广的袖子挡住了迎面而来的大部分的风,使顾渠感到不那么冷。顿了顿,太子长琴道:“那又如何,我仍会护你一世周全。”
顾渠笑了笑,是了,不论如何,始终还是有一个人站在他身后,为他遮去前路风雨的。
小华山上。
少年小华山看着他们远去的背影,山中浓雾更盛几乎将他淹没,他站在其中,直到眼中再也没有那云上的影子。雾气像是有意识一样,围拢在他周围,探出一点点触碰他的指尖,而后彻底缠绕上去。
一刻钟之后,他半边黑色如瀑的头发,不知为何已变成银色,与仍旧黑色的头发有着极为明显的界限,他抬起头,银发遮挡下的眼眸,眼白的部分,逐渐染上了墨气,那墨气还在向正中的眼眸蔓延……
他张了张口,一个像是没有感情的声音从他口中冒出:“你这又是何必?”
另一个同样的声音从他口中同样出来,尾音上挑莫名给人一种调笑的意味:“什么何必?西山山系诞生之始,我们就是一起的呀。”
“西山,还可以活的更久。”少年用一张毫无变化的脸,开口却是两个不同的调调,并没有觉得有什么违和感。也许是因为,不是不想控制表情,而是已经没办法了。
“小华山本就是西山的一部分,我不似南山不服命。最初的时候也是你陪着我,我想要陪你到最后,不行吗?”那个带着调笑的声音,此刻倒是难得的认真,而小华山,也知道了他不会改变主意。
头发被染白的部分越来越多,他的左眼也终于变成了完整的黑色,墨气从眼中淌下,一滴一滴从那稍显苍白的脸上滑落,如墨泪。
“那,就这样吧。”他用仅剩的力气,勾起了右边的嘴角,大概是有意识以来的第一个微笑,可惜西山山神看不见,还好,并不妨碍他感受到。
“恩,就这样。”西山山神,将那个弧度,扩大到极致,那是一个满足的,绚烂之极的微笑。
同日,偌大西山山系,灵气全无,无数飞禽走兽争相逃离这些死山,一时间,象征着这个世界气数的命运之轮,终于开始了真正的转动。
混沌着不知翻滚什么东西的天空,混沌的灰蒙蒙的颜色,似乎加深了一些。
第15章 我的世界
榣山依旧是顾渠他们离开时的那样,几乎连一草一木都没有改变,恍若一切都从未发生,也还未来得及发生。甚至就连伏羲,都还是在原来的地方,一身宽大白色单衣,袖口处用银线不知绣着什么样的线条,在混沌天空投下的光中,银线纹路有明有暗,在单色的衣服上并不太引人注目,也似伏羲本身,低调内敛而深沉,洪荒大能中,论心计怕也极少人能出其右。
长发如上好的绸缎披散在肩头,却不给人凌乱的感觉,周身气息极为平静自然,如同是他诞生之初延续到现在一般。修长的食指与中指中夹着一枚白色棋子,手指的精致线条与手中的棋子一样完美,圆润如玉,可也无端多了些不食人间烟火的意味。当他的目光从棋盘上移开看向这边时,长发从肩头尽数滑落到身后,被黑发遮掩的黑色眼眸露出,其中深处光芒一闪而过……那甚至不是一双明亮的双眸,那是可以包容世间万物,看遍世间万象的双眼,就连光照入那双眼,都无法逃开。
不是因为空洞而深邃,而是像黑洞一样摄入一切的,看透万物的眼神。
因为那双眼给顾渠的印象太过深刻,顾渠不由得有一瞬间失神,一时间忘了要说什么。
所幸那也只是一瞬而已,伏羲用棋子轻敲了敲石桌,发出清脆的声响,即便不远处就是水潭,在潺潺流水冲刷石面的背景音下,这个敲击声音竟然格外引人注意。顾渠回过神就见伏羲唇角染着漫不经心地笑意看着自己,开口的话语一并染上了莫名的笑意:“见到该见的人了。”
那声音像喟叹,又似松了一口气,但也许并没有什么特殊的意味在里面。
肯定句,他早就知道他们这一路会发生什么,可这神棍就是不说。_(:з)∠)_
顾渠没来得及说话,太子长琴倒是依旧有礼地向伏羲行礼:“见过伏羲大人。”
伏羲不知什么原因倒是一直对太子长琴不冷不热的,这时候也才悠悠调转视线看向太子长琴,本想摆摆手让他下去,仔细看去不由嗤笑一声:“你小子倒是福泽深厚,我给你占一卦吧。”
听到他的话,太子长琴也是有些惊讶,印象中伏羲大人基本上就对他没有什么关注,不过这时候自然不会推辞,他也就顺势上前,站在顾渠的旁边,看着伏羲动作。
等、等会儿?上次劳资来你tm机缘俩字就把我打发了,这次我带着长琴一起来你就要占卦,我该把你这举动当做是你身价低呢还是当做你对我家长琴有企图呢恩?顾渠挑着眉,看着伏羲从袖中拿出龟甲,眼神中满满都是挑衅的意味。
伏羲感受到恶意满满的视线,也只抬眼看了一下顾渠,连表情都不变,明摆着懒得搭理顾渠的脑补。
那龟甲在他手中摇晃的轨迹像是参照着什么特定的路线,伏羲在做着这一切的时候笑容淡了很多,那目光看着前方,里面偶尔光芒闪烁如同计算着什么一样,顾渠本来不以为意,瞅见他的表情,也认真了起来。
龟甲中铜钱落入石桌上的清脆声响不同于之前的棋子敲击,就像是命定的什么东西落下的声音,也敲打在俩人心上。
太子长琴闲来无事的时候看的书对这五行八卦也略有研究,从那上面只看出了些皮毛,伏羲看着那卦象,莫名笑的意味深长,带了些探究的眼光从他二人身上扫过。
像是发现了什么不可言说的秘密,又像是意料之中。
顾渠头一次发现神棍在高深莫测的时候还能露出这么复杂的情绪,感觉伏羲不去演戏简直可惜了,面部表情丰富成这样奥斯卡妥妥的。_(:з)∠)_
“大凶卦,不至死,遇贵人,则逢凶化吉。”伏羲简单说了两句,至于那贵人是谁,估计太子长琴自己也知道,他就不提了。
“谢伏羲大人指点。”太子长琴拜谢。
只有顾渠追问:“贵人在哪?一般不是还要说个方向或者提示词之类的吗?”
伏羲的表情突然就像卡带了一样,他仔细地抬眸看着顾渠,那双黑色的眼眸直直看进顾渠的双眼中,顾渠居然能从里面看出……不爽?
等等等等!你这是打算揍我吗?就因为我拿你跟街边的招摇撞骗的算命的作比较?这么无理取闹?不能吧!
顾渠眼中的信息太多,连他自己都觉得伏羲看不懂,谁料伏羲居然冒出来一句:“恩,有这个打算。”
心中千万匹草泥马奔腾而过的顾渠:“……”→_→wtf没人告诉他伏羲会读心术啊!伏羲你tm老犯规!
太子长琴并没有因为自己的命运有什么改变而感到开心,比起那个,他对此刻伏羲和顾渠之间的关系更好奇,尽管伏羲对什么人都是一样的表情,可显然这时候他对顾渠的了解就像是相识了许多年一样。
这个认知让太子长琴心头涌上来一股奇怪的情绪,有些不开心,在自己因为率先发现的宝藏而且也以为自己是唯一发现者的时候,突然就人过来告诉他这玩意我早就知道了一样的感觉。
“想从我这挖出点什么?”瞧见顾渠和太子长琴面色各异,伏羲视而不见继续跟顾渠搭话。
顾渠没想到伏羲这次这么直接,迅速反应过来,把小华山的事情说了一遍,顺便问问伏羲这个世界到底是怎么回事。
伏羲见他一点都不客气,只是用手撑着头支在石桌上,等着顾渠长篇大论完之后,淡淡地说出一句:“跟我下盘棋吧。”
顾渠觉得自己大概这辈子都不能跟伏羲这类人好好相处了,因为他不仅能把不想听的话给过滤掉,而且还能特不要脸地提出要求且保证你绝对按他说的来。
“你能保证不吃掉我的子吗?”顾渠毫不犹豫地答应了之后,提出了一个条件。简直一开口就暴露了他不会下棋的本质。
居然有人跟别人下围棋要求别人不清他的子?伏羲被他的厚颜无耻惊呆了。可伏羲准圣的心理素质也不是白来的,只面不改色拒绝道:“不能。”
顾渠哦了一声之后,继续开口:“那我们能下点儿不吃子的吗?”
一刻钟之后,棋盘上满满的都是纵横交错的黑白子,没错这就是顾渠引以为豪自认为绝不会输的技能——五子棋。
规则简单上手,且保证不会被虐的很惨,顾渠为自己的智商点了个赞。
太子长琴站在顾渠的身后,观棋不语。
又过了一刻钟——
伏羲悠然自然地从旁边拈起一粒白子,见顾渠卡在那个点上半天,眼底溢出浅薄的笑意,随口问道:“不会是打算问我你是谁吧?”
顾渠迅速从棋盘上抬起头,手中拿着黑玉棋子正在猜伏羲下一条路,已经堵了他好多次感觉再这样下去一定会被出其不意连成五个。顾渠的表情有些愤慨,语调都带上了痛心疾首的意味“不影响对手的思考这不是下棋的基本素质吗?你怎么能这么卑鄙……”
难得被说卑鄙的伏羲:“……”他要是真卑鄙他认了,问题是这东西他根本没这么想过啊。如果伏羲这时候在现代混,一定能回顾渠经典的一句:“怪我咯?”
顾渠,智商不够是硬伤,伏羲是无辜的。
伏羲最后挤出一句:“恩,你继续。”
然后半分钟之后顾渠就game over了,他发誓伏羲绝壁是故意的!你说用智商欺负人有意思吗!有意思吗!
顾渠面无表情地抬起头,若无其事的跟伏羲说:“棋下完了。”可惜还差一点。
“恩,那么告诉你一件事,我们都是这个世界的,却都不属于这个世界。你,我,他,都是。”伏羲从棋盘上收回手,玉手摩挲着装棋子的棋罐外沿,唇角依稀是惯有的笑容,也不知这笑是否入了他眼中。
顾渠皱了下眉,转头看着太子长琴,太子长琴与他对视,两人都从对方眼中肯定了自己的猜测。
他重新转过头看向伏羲的双眼,对上那双不仅黑且有引力一样的双眸,他听见自己的声音含着肯定:“这是我们的梦,但之前小华山既然说世界因我而产生,是不是证明,这个梦,因我而起?”
伏羲给了一个和小华山一模一样的回答,笑着点了点头:“是你,却也不是你。”
“我是顾渠,不会是任何人,我就是我,既是如此,这便是我的世界。”顾渠清澈的眼眸不知为何透出极大的自信,仿佛那一刻站在了这个世界的顶端,那不是凭空得来的,而是灵魂深处的,不由自主的散发出的绝对主宰的气息。
顾渠本就该是这个世界的,主人。
我是顾渠,世界因我而生,这便是我的世界!
向来清澈的双眼中,绽放出极大的光彩,那是属于创造了整个世界的创造者的狂妄!
伏羲见他似乎要转变了,只浅笑不语,不会因为顾渠记得或不记得而改变什么,这便是他从洪荒生存到现在的姿态。
只有太子长琴,见顾渠似乎陷入了一种极端的情绪中,双手从身后搭上了他的肩膀,低下头,长发落到顾渠颈间,温热的呼吸喷薄在顾渠耳边:“顾渠,怎么了?”
顾渠,怎么了?
询问的对象,还是顾渠,是太子长琴认识的那个人。
如乐的声音淌入耳中,顾渠一下子就清醒了过来,他眼中透出一些迷惑,刚才的那个……睥睨世界的人,是他?
就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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