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是一辆金色的士。
当然不是前面遇到的那位的士司机,而是一位“的哥”。他也是一位中年男子,戴着一副轻质金框眼镜。
“飒沱湖学院大门口。”
“是前些日子刚竣工的那个大门吗?”
“好暖和!”墨子路用手搓着胳膊说,“嗯。很壮观,是吗?”
“那确实,这样的门不多见。”的哥佩服地摇摇头。
随便哪所学校,都喜欢在门上做文章。
“能再开快点吗?我很急。打算上火车的,可我竟把我的小乌龟忘在大门口附近了。真气人!我得赶紧把它找回来。”
“小乌龟?有那么重要吗?你的脸——”
“是的,对我很重要。师傅,你能开快点吗?我的脸没事。”
“开玩笑吧你,这速度已经够快了。你记性真差,最近不是刚出一起车祸吗?就在你学校边的公路上。”
“真的?我怎么没听说。我的记性是不怎么好。”
“是个女的,而且就是你们学校的。呃……也差不多这个时候,好像喝醉了,被一辆摩托车当场撞死。地上还留着一滩血,不知道现在还有没有。”
墨子路咂一下嘴唇,
“我有点孤陋寡闻了。最后怎么解决的?”
“家门口死了人都不知道,你干什么吃的!”的哥一下子变了音,接着又变了回来,“怎么解决的,这个不好说,因为肇事者弃车逃跑了。”
“她可能是别院的吧——他们两个人要是有一个警惕点,悲剧就能避免。哎,他们两个真——”
“也不能这么讲。”的哥一本正经地说,“世上有太多的偶然。当你走在……譬如索马里的街道上,索马里,一颗子弹没理由地从天而降,恰巧落在你脑袋上,就算你再谨慎……”他不急不慢地说下去,“当子弹以至少每小时 90英里的速度下落时, 完全可以轻易地要了别人的性命。”接着开始摇头,“悲剧每天都在重演,都在重演。”
“猴!这些小概率事件能有什么办法?”
“没法办。这就是命啦。命!”
“不是,这里不是索马里,总会有个办法的。”
“怎么办?那就让这路回到两年前,窄窄的,烂烂的,车辆就不会像今天这样横行了,那就不会轻易出问题了。”
“这当然不行。”
“算了,歇歇吧,这事不归咱们管。”
“恩……歇歇吧……”墨子路无精打采地低语,接着将头转向侧窗,看着黑洞洞的夜色默道,“小乌龟它好,什么都好,既然咱养了它。”
车在静谧的夜色中一路畅行,一眨眼开到飒沱湖学院大门口。车在宽宽的公路上转了个弯,跨到公路另一侧,停在兰州拉面馆前。
“先付你十五。你在这等着,我马上取来。”书包 网 。 想看书来
第五章搭上贼车(3)
四周空旷无人,拉面馆的铁门早已拉下。
塑料袋还乖乖地呆在墙根那,他左手小心翼翼地提起它,右手向里摸。
“Oh,God!God!”墨子路太兴奋了,黑白无常也差点被他的尖叫所惊扰。
他在车上想过给老板电话来着,可是他很快打消了这个念头,既然交通这么便利,既然不愿再见离别的泪眼。
正值兴奋之际, “大眼钟” 当的敲了一下,穿越铁门。凌晨一点。
“你等一下,先把小乌龟放你这,我给它买点吃的。”
“嗨哥们,你没搞错吧,时间就是——”
“嗨哥们,稍等一会行吗?”
“现在太晚了——”
“多加五块!”
拉面馆一侧是个上坡,上坡正对着校大门。
墨子路快步攀爬上去。三十米,网吧,招牌上赫赫显示着“地球村”三个字。左右两边分别是水果店和小卖部。
它们都因网吧而昼夜不息。
这里都曾留下墨子路的足迹。
墨子路买了两瓶矿泉水,几个香瓜。身上的钱不多了,他得有节制地花才行。
墨子路走下坡,刚要打开车门,只听见汪汪的狗叫声,在他身后叫个不停。声音很好听,又似曾相识,是那种从石砌水井里跑出来的声音。
墨子路急忙透过窗户将矿泉水和香瓜递进去,转过身,向一只大黑狗迎上去。
“呵,虎子,这么晚了怎么还不回家?”
虎子在墨子路的脚下嗅来嗅去,高兴得很哩。它的四条腿白白的。
他俯下身,用五指不断地挠虎子的脑袋和耳朵,接着在它耳畔轻轻地吹了吹,一把抱住毛茸茸的脖子。大头小头紧紧偎依在一起。虎子心情亢奋地不住晃动脑袋,粗大的尾巴很像松鼠的,也一个劲地摆动。他轻轻抚摸着它柔软的背脊毛发,心想:这么久了还记得我,哎,狗的确是一种有感情的动物……
大三下学年,他在学校大门口向南一百米处租了一间房。虽说学校明文规定不允许这样,但还是有不少人偷偷地跑出来租房,假如被校方逮住问起为什么要搬出来,“婆说婆有理,公说公有理” 。
这间房子在楼的最底层。楼共四层,房东住最顶层,下面三层用于出租,房租不贵。楼建在小山丘上,南方最不缺小山丘。
这间房子很大,三室一厅,另两个卧室住的是隔壁班的两个同学。那段日子,他们相处得还不坏。
还有,女房东是个体贴的人,虽说年纪已经过了三十,但魅力还没减,他隐隐约约还记得她那硕大的胸脯不断激荡着呈浅绿色的单薄的的确良短褂的情形。
还有,曲幽石径蜿蜒攀上山丘,直达楼门口。石径两边杂草丛生,几棵有年岁的树木与楼面对面。墨子路眼里所流露出的不是荒凉,而是田园似的幽静。但蛙鸣鸟叫还是有的。晚上演奏的小夜曲伴着“睡仙”进入梦里水乡,鸟鸣早早地把墨子路的耳朵叫醒。
还有,守护这座楼的大黑狗虎子,虎子是女房东给起的……
他喜欢这里的一切,并一直待到放暑假的那一天,历时五个多月。暑假归来,他就不在那住了,不是因为一直热炒的房地产使房价房租飙升,也不是因为和某某某有了鸡毛蒜皮的争吵,他只是想换个环境,长期呆在一个地方憋得慌。但他知道他永远不会忘记这里。以后他会来看它的。
墨子路像以前一样仔细瞧了瞧虎子眉毛上的两个白点,天生的。他家乡那叫这样的狗为“四眼狗”。
小时候,他家里便有这么一只狗,只不过颜色是灰白色的。他喜欢得不得了,只不过它死时仍没有名字。死了六年了,死在一只猎人的手中。
他是一只偷猎者,一只残忍的狩猎者。爸爸后来无意中知道了那个人,卖狗肉为生的人,那个人主动赔了六十元。
死后它也没封“谥号”。它带走的是生前的欢乐,留给墨子路的却是满腹伤悲。墨子路真想追回来,它和欢乐一起回来。
“嗨哥们,你有没有搞错,现在几点——”的哥朝着窗外急不可耐地喊。
一阵羞怯的汪汪声。
墨子路微微抬头,另一只狗在不远处看着自己。
“急什么!像个娘们似的。”墨子路发起牢骚来,但这只有他和虎子能听清,接着提高嗓门一本正经地说,“再多加五块。”
一刻钟过后,墨子路上了车,车转弯,画了个优美的弧,虎子消失在视野中。
“我真应该给它个香瓜吃。”墨子路匝了一下嘴唇,然后拿出两个香瓜,给的哥一个,“看我笨的。”
“你是说给那只狗?”的哥摇了摇头说,“我不吃。”
墨子路把小乌龟轻轻地捏出来,咬下一小块指头肚般大的香瓜瓤,放在它嘴边。
“天!你这是在喂它?乌龟会吃这东西?你得喂它专门的,呃——龟粮,恩,龟粮。”的哥被墨子路的异常举动惊讶得顾不上开车了。
“小心开车!”
车突然晃了好大一下。
“你怎么知道它不吃?你又不是它。”墨子路继续说。
“那你喂吧。我看哪,你得喂到天明,或者一辈子哩。”他嘿呀嘿地笑起来。
“一辈子?”
“是的,是一辈子。或者是乌龟的一辈子,或者是你的一辈子。”
“是吗?等着瞧。”继而习惯性地在心里默道:我是“睡仙”我怕谁。
的哥开始谈起晚上开出租车的危险性。
混混捞钱的途径无非有二:偷和抢。深夜和凌晨,被抢的当然是那些还在街上跑、身上还有几百块的的哥了。夜晚我们一般不出城或跑长途。
墨子路默道:无论怎样哭穷,学生钱最好挣。
他又谈起了开出租车这年头所遇见的一些事。
……
香瓜瓤还在那,小乌龟并没吃。
墨子路手托饭盒,垫在腿上,头倚座椅,歪向车窗,双眼紧闭,深深地睡去了。
他还是一个劲地说,又似在倾诉,哪管墨子路是否竖着他那佛陀般的耳朵在听。
注:还没出现冲突哇?
猴!那你干脆去戏院吧。 。 想看书来
第六章寻觅故友(1)
“到了。”的哥将车停靠在“家家”旅馆前。
“嗨哥们,到了。”的哥大声地说,并推了推墨子路的肩膀。
“到了?到哪了?”墨子路睡眼惺忪,把饭盒放在前窗玻璃下,搓眼揉面,弄个不停。
“你不是说要我停在‘家家’前吗?”
“哦。多钱来着?”
“一共二十五。”
墨子路掏出整整二十五给他。
“接下来你要去哪?”墨子路依旧揉眼。
“你说我?”
“恩。这么晚了。”墨子路微微点点头,手依旧揉眼。
“随便溜达溜达。一会回家。”
墨子路注视着的士离去,把塑料袋绑在军腰带上,饭盒紧靠在墨子路不肥不瘦的屁股上。
墨子路左转头右摆尾,大步走来走去,在一三岔口处寻到一小卖部。小卖部面积很小,只卖烟。
“来盒芙蓉王。”
“要哪种?都摆在这里。”
摊主是一位脸色偏黄的大嫂,她的嗓音有丝沙哑,不过很温柔。
“就那金边的吧。”
烟的周边镶着一层窄窄的金边。
紧接着,他来到灯红酒绿的场所,就是几个小时前路过的那个地方。
这是这所城市有名的夜总会,巨型的招牌上横写着三个大字“新生代”。招牌上霓虹灯透射出的光点闪烁变换着五花八门的颜色。他以前经常路过这里,但一直没进去过。
“请问,苏小妍在吗?”
“有什么事?”
“我是她朋友,不知道她最近是否还在这上班。”
“这么多号人,我怎么知道!”门口绷直站立的保安说。
他是一位魁梧的青年,脸庞清瘦帅气,并不因门口暗淡的灯光而失色多少;身着黑色西装,比墨子路略高出那么几公分。墨子路一米七八。年龄二十岁出头,与墨子路模仿大。
墨子路上学忒早,五岁就一年级了。当时老师闲他太小,好在在父母的再三恳求下,老师破例收下了他。
墨子路呆呆地站在夜总会门口,然后从行李包外层口袋中掏出笔和纸,将纸整齐地撕下一截,并写上几个字,连同买来的烟一并递给保安。
“麻烦您进去问问。假如在的话,把这纸条交个她。谢谢了,谢谢。”墨子路声音极尽委婉,像个娘们。在墨子路老家那里,凡是你说话婆婆妈妈,别人就这样埋汰你。
他知道这些保安可不是好惹的。幸亏只站了一位,否则他买的就不止一盒了,那样的话,墨子路心里会很不是滋味,即使他身上有一万大洋。
真怕这盒子烟不够分量,墨子路心里仍旧有些担心,他口袋里已空空如也。
保安接了纸和烟,沉默片刻,说:
“我可不是——恩,好吧。”
然后他向门外左右观望几下,转身向里走去。
门前除了几辆轿车,没有人。
墨子路心焦气躁地等待着。
苏小妍和墨子路是朋友。其实,像苏小妍一样的朋友不算少,墨子路认识她们之后,变为朋友,假如她们有什么麻烦,墨子路会尽量想方设法给予帮助,但就是不发生深层的感情,否则他会情绪多多,高兴与烦恼齐飞。在他看来,相互之间做朋友比什么都好。即使不小心动了真格的,他会很快从自己局限的漩涡中蹦出来,镇静自若地保持友谊。他不知道这样做是否合理,但他没有玩感情,这点他可以保证。
在前年,也就是大二下学期,他们俩同为一个上初三的男孩辅导功课,苏小妍辅导英语,当时她已经过了专业八级,而墨子路辅导数学。
在双休日期间,男孩的父母管他们午饭。一方面避免了二人的来回奔波之苦,另一方面可以及时给自己充电,以便更有效率地辅导男孩。他的父母想得可真周全、真到位。下面是双休日的时间安排:
英语 上午8:00-9:30
化学 10:00-11:30
英语 下午2:00-3:30
化学 4:00-5:30
小男孩的英语差得要命,可能天资差点。而且他不知道学英语干吗。他的数学还行,在班里算是上半截,哦,中上游吧。
一说起“中上游”,墨子路就想笑,假如在吃饭时被说起,那接下来就没得吃了。
在中小学时,亲戚朋友邻居有事没事就去问他及同龄人的父母:
你们的孩子学习怎么样?
——这成了时尚、流行的“见面礼”。
回答像是一个模子出来的似的:
中上游。
——有问必答,真可谓“礼尚往来”。
若是有晓得底细的人在场,而他及同龄人又正好考砸了,那他们的父母就只能扮深沉。
第六章寻觅故友(2)
他的父母特别重视英语,所以给苏小妍开出的薪水是30元/小时,并根据班里每次考试的成绩来确定赏罚。他们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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