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这声音太深沉而隐约,他没在意。
这儿叫“星雨潭”。
一道白sè的瀑布飞注下来,却积起一潭碧绿潭水。
潭旁有一块相当大的石沙茅草地。
岩壁朝西,岩壁两傍的高耸的树林,把石沙茅草地的阳光全挡住了。
三十三俱温侯武士的躯身,就排在石沙地上,──幸亏带来鳄鱼乌,这些半僵硬的身躯,几乎是他一个人从魅沟背到这儿来的。
傍岩已搭起了五座营帐。
大营帐旁侍立着红衣、绿衣,海兰兰,海青青,神sè焦急不安,但她们都没有随意走动。
潭口下的大锅已经支架起来了。满面尘灰的鳄鱼乌正在烧火。
满目无神,如痴如呆的猛豹子威在劈柴──他还会劈柴。
四名温侯武士──还有四名,大概是这支队伍的最守后四名温侯武士──各执兵器在守卫着这一块笼罩着的死亡气息的营地。
天亮的时候,是红衣发现白马驮着二人从林子中掠出;最好辨认的是“黑衣”,以及长长地拖向后面的黑披风──那不会是别人的,红衣马上召集了支队的余部,赶到魅沟口去接应。
万幸的是:在魁沟的魔鬼撒出湿毒之前,两个活人和三十三名很难算是活人的活人,都被接回到这个支队营地。
当温侯神秘的大本营准备进入海州城的时候,高姜姬很有把握地领出这个支队,追回五名逃亡的命种,不过举手之劳而己,她把支队的名字定为“英雄花支队”。
可惜这位朵英雄花还没有开放,就要枯死了。
这儿虽然只是温侯家族的临时营帐,但却是苑主高姜姬的营帐,极尽豪华。
高姜姬进入令昏迷的状态中。
战鹞飞电似地送进她“膻中”大穴的一脚几乎致命!
如果不是铁树花接住,已经脉穴窒息,完全失控的高姜姬定要栽碎天灵盖纳命。
送回营帐后,如果不是铁树花,马上给她度进一掌真气,她也只能送命。
现在,如果不是铁树花知道用什么方法才能救活已经窒死的膻中大穴,那也只好完命。
铁树花已经对门口的四女武婢下了死命令:
武士长正对着苑主行功救穴。
偷窥窃视者,死!
喧哗吵闹者,死!
违令闯入者,死!
整块营地沉浸在死的沉寂之中。只有猛豹子威的劈柴了刀下,不断传来单调的橐橐的劈柴声。
不是他不怕违令,而是他早已呆若木瓜了。
苑主软床上,她已被剥得**。
铁树花斗胆。
对于一个膻中窒死的处子,唯一的救度办法,就是猛烈地冲刺她的xìng穴。用最快的打穴手法对她正面周体上下八八六十四个xìng穴位连续冲击,直到她上下自然贯通之中,膻中之困自解。
所以只能把她剥得**。
金枝玉叶三苑主。三贞九烈小处子。
铁树花除非不想活?
但,他觉得自有把握。
自从营帐门口的那一块软帘放下来的那一下开始,红衣便已是度刻如年了。
她根本就不相信这个从司狱一跳三级的武士长,铁树花会有什么本领,能起死回生,救活三苑主。
而且还要放下营帐软帘,他想干什么?金枝玉叶处子之身的三苑主,就这么随便交给一个欧龙叛卒?若是他救她不活。无疵完璧,岂不白白被他点污?苑主在九泉之下怕也是含恨于心yīn魂不散的。
若是他真把苑主救活了,那么象这样的人来当苑主郡马叫人半夜想起来都要做恶梦的,不是吗?
可是现在她讲不起话,苑主开不了口,铁树花就说了算
一切都只能交给老天爷去安排了。
软门帘放下来一小会儿,她就听到里面传来悉索声,环佩声。
那长脸黑皮贼在脱苑主的衣裙哪!
红衣的脸急得比她的衣服还红,她只好向绿衣投去一眼。
绿衣毒伤初定,人都有些站不稳,只好俯下一张双颊飞霞的羞脸。
只有海兰兰,海青青,似乎不通人事似地立在一旁,面上全无表情。
接着便静了下来,没有一丁点声息。
不管红衣把耳朵拉得多长,还是什么也听不见!
比死还要难过的静!
一阵又一阵地,红衣都觉着自己就要窒息而昏厥。但她咬了一阵又一阵的牙关,万一有个两短三长,这里的一切就只有她来作主了……
终于听到了,一声长长的呻吟。
“晤……”这只能是从苑主口中发出来的。
紧接着又是一声:
“啊?!……轰匍!
是那贼脸黑皮的一声嗔叫,以后倒地。
里面究竟发生了甚么事?
红衣已经无法自控,她身形一动,就要去掀软门帘,绿衣连忙向他瞪着惊惧的眼睛,连连摆手,连声音都不敢发出来。
红衣只顿了一下脚步,还是想掀帘而入……
就在这时,软布门帘从里面掀开了。
衣带盈盈,头款款,面有红晕的高姜姬出现在门口。
红衣“啊!”的一声,又惊又喜地了退了一步。
四女武婢齐都抱拳俯首道:
“苑主鸿运齐天,苑主大安。”
不管对上人、下人、敌人、友人一贯开口含笑的高姜姬这一回却开口怒声地道:
“谁允许铁树花一个大男人进我的营帐?是喝醉酒呢还是被打了穴?怎么象死人似的躺在我的床前?赶快叫人把他抬走。”
这一番话简直把红衣说得满头都是雾水。
她向绿衣撇去一眼。
绿衣只用目梢向她一闪,就算回答了,他自恭敬然地低头侯命。
就算一千一万个不明白,现在也不是问的时候,红衣忙应了一声:“是!”就转身去招呼还剩下来的四名活着的温侯武士。
铁树花被抬出去的时候,谁都看得清楚:他的脸上象打过一层蜡,黑皮上泛着惨黄;满头大汗,象刚被泼了一瓢水──那全然是发功过度而脱了真力的迹象。
分明是他救活了高姜姬的膻中大穴。
可是她…………
她象什么事也没有发生过一样,飘着轻盈的步子向那三十三俱的武士走去。
红衣等四人连忙随在她的身后。
她的部下都已经习惯了她眼神的意思。
四名活的温侯武士也连围上来,紧随身后。
鳄鱼乌上得更快,已经在她身左身右地转了。
她细细地巡视了一下三十三名半死半僵的武生,蛾眉紧促。
“殉难的一名,叫甚么……”
鳄鱼乌立即接上:“小六子,不,大名伍六顺。”
“不顺也……你处置好了吗?”
“好了,绝对好。”鳄鱼乌答得很溜。
“什么?”高姜姬没懂他的“绝对好”。
“我将他移尸魅沟外,以免孤魂再受三毒的侵害;他被二十六刀分尸二十七块,也已并接成全尸,以免无头野鬼,魂魄四散。”
鳄鱼乌不但答得溜而且极快,又字字清晰──这是向领导汇报的要诀。
“还行。”高姜姬肯给你这二字,已是无尚的奖赏了。
“可是──”
如果是贬责后面来个“可是”,有希望的奖赏,可惜这个“可是”是在奖赏的后面。
高姜姬拖了很久,话没出口。突而转对红衣说:“你火速赶到黑河子渡口,原来无花劫搭起的小庐篱巴旁,采回三朵白骨头花……只要三朵。要不,你带不回来,怎么采,怎么藏,怎么带,你知道吗?”
红衣全身发颤,但还是拿定心神回了四个字:“标下明白。”
………【第七章──《天,只余一线》(下)】………
“去吧,给你二个时辰,必须去回。”
“是。”
红衣轻功飘飞而去──非如斯,绝赶不回来。
高姜姬这才转过头来对着鳄鱼乌说:你不知道,yīn毒之下,七窍血出,就没救了吗?”这就是“可是”后面的贬责了。
鳄鱼乌辩:“我背他们回来时,没有发现有七窍血出的。”
“有,三名!”
“哦。标下眼拙。”
“你为什么不说,七窍血出的是他们四个背回来的?”
“我是检验官,这活儿归我管,死活都该我挑,我失职,我认罚,苑主千万别怪他们。”
高姜姬就喜欢这种态度,不会罚他,他懂。
“算啦……现在已经有五名啦快收拾啦。”
她说完没等听鳄鱼乌的那个“是”字,车身回去。
绿衣浑身发颤地回跟。
苑主想救他们,还有二十八名可救。她叫红衣去采白骨头花,如何救他们已经很明白了。需要用毒刀切开一个人的血管,让他中毒,以后再染以白骨头毒花;那么,那个人的一腔血就是救命的药啦。
苑主要谁的血来做“血药”?
我的!我绿衣的血!
一定是我的!
因为我已经中过一次白骨头花毒,也许我的血更有药效……
天哪!这实在是太可怕啦,看着一个个半僵尸吸着我的血活,而我……
让我死,我甘愿就死,也别让我在这样的恐怖折磨下死……
绿衣突然觉着漫天都飞着闪光的星星子,腿一软,就昏了过去。
就在那个小水窟的旁边,还用原来的方法,欧冶子卜了一卦,他在祈求冥冥中苍天,告诉他,楚河卒、子英、子都、战鹰、战鹞是否逃出去了,是否安然地回到冰梅宫主的身旁,在扶佑她重振欧龙家族?
他猜想卜出来的会是下经第七卦。
果然:
七、家人
好透了,妙透了。
这是如愿以偿的一卦,不管怎么解,家人,家中之人,只能解释为他们都平安归家了。
然而,他现在最想知道的却是紫衣的下落,紫衣的生死,好象冥冥中,因缘注定,紫衣就是他的妻了。
现在,就算冰梅宫主要招他做郡马,他也不愿意了,他觉得她高不可攀,宁可把她供起来,当神、当仙来拜。还是紫衣好,紫衣亲切多啦。
长短枝条在他手中摇了半天,他甩不下去。
他觉得老天爷有意无意的给他开玩笑。
为每卦排下来,竟然会那么凑巧的顺序?
如果卜下一卦,那就是第八卦:八──
那是相悖的瞪着大眼睛,反目的意思,海川人叫“白目幻”。
我如果问紫衣而卜出这一卦,岂不糟糕?
算了,这一卦就问自己吧。
苍天,告诉我,下一步,我将如何?
卦下。
不料,排出来的竞是第十一卦:
十一损
连解释都不用,大大恶卦,比第六卦明夷还要恶。损可以解为损失,可是损到了极,便是死。
想来,我真已被“活葬”成了。
老天,你不公平,既然要我死,
为什么又要给我安排那么一个楚楚丽人,紫衣。我为什么要拖累她……
欧冶子愤极,捏紧拳头,向着岩壁一拳击去──他只打算让自己疼痛,也许肌肤的苦痛能减少点儿心灵的苦楚──谁知这一拳出手,分明是击向岩壁,怎么象击向一张纸,击向一团棉花那样,手上毫无裂肤断骨的苦痛,回答他的,竞是岩石崩塌的一声震耳yù聋的巨响!
更叫他惊讶不已的却是:崩岩的前面又出现了一条洞道!
欧冶子向里走去两步。
前头似乎有好深,好深的途径……
他又看了看自己的拳:这条洞道竟是我的这只拳头打出来的?
我甚么时候有了如此巨大的功力?
他立即闭目凝神,验走了一下全身的脉穴,……这一下可真的叫他大大惊喜:
不知甚么时侯,体内的任、督两脉竟然贯通!
多少练武人耗费几十年的苦练功夫,都只为了达到这种任、督两脉贯通的境界──脉穴自控的最高境界。怎么自己在不期然,突而登上了这个极点的高度?
欧冶子怀疑。
是不是种偶然呢?山岩本来就要崩塌的,就发生在我挥拳的时候?我再试试看!
这一回,他真是在拳上贯进了真力了!
一拳挥出……
轰隆隆……
一声巨响,又一块山岩崩塌。
这回可真谓巧!
落下来的大石小石竟把回路给堵死了。
现在这不不是他在意的事情了,回头干什么,去当活死人?向前闯去吧,也许前路可通到外头。
可是就在他要起步的时候,心血涌上来了。
他立即盘坐了下来运功走脉。
居然,在他的身上,是先通任督脉,再走yīn阳血。与别的成功的大师颠了个倒。
气血有如江翻海倒地在心胸中滚动,继而蒸蒸腾腾地上升,而血海漫上丹田:从丹田升到中腕,而天突,太阳,居然有一种冲越百会腾向天际的感觉。
忽而“迎香”穴动,一种气流冲鼻而出。
带着一种女儿香的气息……
欧冶子晃然明白了过来。
血镜──女儿家的jīng魂,是在他手上溶化的;然而当时他把这一捧女儿血紧紧地抱向胸前,一滴也没有让它落地。
当时太悲痛啦,他根本就没有注意到,就那样一捧的女儿家jīng血全都溶入他的心中。以至于他的手上只余下阵阵的女儿香,却不见一滴女儿红。
女儿家的jīng血一入体内yīn阳交汇,气血倍涨,在不知不觉间,把他的任督两大脉道给冲开了。
殴冶子想透了任督贯能的前因后果,心情似乎更加沉重了。
我如何还她这一笔无法估价的情债。
他站了起来,虽然岩洞暗而无光,但此时目光实非以前可比,前路看得十分清楚。他放步走去……
谁知道,前面等着他的又是什么?
妹华华和战鹞在封洞外听到的那两声隆隆声响,正是欧冶子的“yīn阳血拳”轰击山岩所发出的声响。
当他们搬开封洞山石,妹华华柔身缩骨穿进大铁栅门的时候,晚了。
她与他的行动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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