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当然还能柱剑而立,但背已经佝委了,腰已经歪塌了。
“不要紧,你只是伤了些皮肉,最多伤了些不十分重要的骨头,你该不会忘记我的绰号吧?”
毒神!
“可是我还没有用毒。”
“你──为什么不杀我?”
“因为想问你一句话。”
“你问吧──我说。”
“你叫什么名字?”
“武九杰。”
“不,我要问的是你进入巫袁世家千帮之前的名字。”
“无可奉告。”
“你还是不原意说?”
“不!无可奉告──我是说我不知道。”
“忘记啦?”
“是的。”
“现在你可以记起来啦。”
“我,已经忘了很久很久了……”
“现在不会再忘了,因为你已经用血、肉、骨、胆、还给了巫袁家族,你不再欠他们什么了,你可以记起来了。”
“我……”
“我给你时间,你记一记……”
小方厅里漫着血腥味儿,又开始被寂静笼罩。
………【第二十六章──良心缺角(中)】………
现在褚人静想起来了。
武堂十杰,并不是他调教出来的,他们原来是千王身旁的死士。
只是千王在封他为武堂堂主的时候,才将这十名死士拨归给武堂,归他手下,仅仅是千王的一句话,
他便产生了错觉。
千王说:武堂十杰你要把他们当作是你亲自招慕的,亲自调教的人,他们才会成为千帮的第一勇武的一个小群团,才能成为巫袁家族的顶梁柱。
后来他一直都只有一种感觉,武堂十杰都很忠勇,很合宜于当千王的卫士,而且没有一个人有怕死的观念。
但,他们每一个人都只有一种极强的自我表现yù,自我为千王而献身就死的yù望。
想把他们调训为一个配合得很好的善于群战的团体,很难。一到临战,他们都只有一个思想,拼上去,不怕死的拼上去。他们只知道用自己死的代价,去换回一个“忠诚剑士”的英明。他们甚至于都不知道,每一次的搏拼该换回怎样的胜利。
所以,当武堂十杰说出:他们要忠于千王的时候,褚人静就已经认定。他们没有一个人可以逃得过妹华华的“双头蛇”:
果然。
千王不能指责他没有把这十杰调教好,而要怪他自己,早已经把这十个人调教得心中只有一个千王,而没有别人,连战友都没有。
如今他只更深地领悟到一点:
他不如千王的一点。
他教过他们的功夫,使他们的剑术臻于完善,因此他曾把十杰当作自己的手脚,可是他从来就没有走进过他们的心理。是的,他对武堂十杰的来龙去脉全不清楚。
千王懂得;在调教自己的死士的时候,要抹去他们心中别的一切的记忆,只在自己的心中树起一座神象,那就是他自己的神象。
他,褚人静不懂。
现在他总算明白了,十杰们连自己是谁都记不起来,只记住自己是主人袁三声,又怎么会记得你褚人静呢?
我实在记不起来啦……
武十杰说得很真诚。
“我只记得我曾经当过‘鱼渣子’,
在鱼摊旁……拾起鱼头鱼碎、死鱼、烂虾……”
妹华华的眼睛瞪得极大,她好象看见了很远很远的过去的一幕……
“……以后把这些收回去,熬成鱼露,味道很臭……”
妹华华大惊:“你的家在海旁……”
“是的!他是弟弟。叫妹豪!”
这声音从天上传下来。
方厅的顶上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掀去一块盖子,探下一张脸来。
“雄哥,是你?!”
狼子妹雄从厅顶随下。
紧接着又落下一条黑影。
是他:鲸布子英。
“你和战鹞失踪了。冰梅宫主很急,派我们出来寻找。”黔布子英说。
“我就知道,你准是上这八卦璇宫来啦。”
狼子妹雄全不管什么场合,依然那么狼嚎似地大呼小叫。
“我揭开了这天瓦的一道缝儿,只一眼就认出来啦、你叫妹豪,是我弟,还认得我吗?”
“哥……”瞬间武九杰的记忆在迅速地恢复。:“对!你是我哥:雄哥。”
“哈!这就对啦,来,认过,她是你姐,叫妹华华。从小就离开我们啦。她被欧龙冰梅宫主给招去的,这些事回去再说吧!”
武九杰──妹豪好不容易找回自已,但却一下子很难承认这个叫他心胆裂碎的女儿家是他的姐,只张了半天,那个“姐”字还是没有叫出声来。
鲸布子英显得特别不安。
“快走吧。时间久了冰梅宫主不怀疑,欧天官和猛豹地王也会怀疑的。”
妹华华:“什么,你说谁?欧天官?”
鲸布子英:“是的,欧天官已经从和州回来啦,可惜,你没见过他,好威严的一代英豪,已经有六三十八城的欧龙旧部闻讯都来归附,温侯的rì子不会太久啦。”
妹雄这时正拿出伤药,给妹豪敷伤,一边说:“莫怪你姐狠,要不打碎你的胆,你就不知道她的利害,我是她哥,都不敢拗她,你敢,问你的名字都记不起来?现在记起来了吗?”
“记……记起来啦。”
“那就好,我们家是欧龙人,爹娘都是欧龙老爷子给收的骨,安的坟……”
“不!我……”
“你再敢讲不,你哥我可不象你姐那么的心慈手软,你要不老老实实地听我的,我先卸了你的胳膊下酒,再掏了你的三肝五肚熬鱼露,你还记得鱼露是什么味儿吗?”
“记得……”
“听哥的不?”
“听,听哥的……”
妹华华却在一旁急切地问着鲸布子英。
“你说什么,怀疑什么!”
“华护卫,你是明白人,听我一句:我们欧龙家遭惨变,大家都神jīng兮兮的,生怕家人叛变,欧冶子、猛豹子威都已经做了定论啦。他们是叛了家族的人;你何必苦苦寻他呢?就连他爹欧天官都不怀疑……”
“那是因为他沽名钓誉,让家族人说他是大义灭亲。”
“可豹子爪爷不也是这样的吗?”
“我觉得他们的良心都缺了角”
“哎,怎么能这么说嘛──”
“我觉得连你都一样!”
“我?……”
“你我,欧冶子不从来都是欧龙的好武士吗?我问你,你在当温侯洞囚的时候,想过要叛变吗?”
“没有,我没有。”
“那你凭什么认为欧冶子叛变了?”
“我也不相信,可是刑堂上……。”
“刑堂上说的,我不认为是证据,我相信的是欧冶了子的心。”
“我们是下人。宫主、天官、地王、都有他们的想法,是不是?”
“如果有一天,他们要你指证,我今天叛变,你会出来指证吗?”
“华护卫你可千万别这么说,我可从来没有……”
突然传来一阵衣带飘风之声,众人都jǐng觉地向阵道那边望去。
两个锡比加姑娘出现在道口。
“华护卫、快、那一边吃紧……”
妹雄的狼爪已然伸出,就要出击,因为这个神秘家族和锡比加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就连他们的八卦阵法中都有着锡比加的东西;可是他见二女子称妹华华为“华护卫”,口气又如一家,才没有出手。
鲸布子英只觉得万分惊讶地瞧着他们。
妹华华:“你们先走一步,我就来。”
刚才就是妹华华叫她们先走的,她们已经到了阵道的“解”门口,见到那一边灯笼高悬巫袁已然俨阵以待,而年海棠、高姜姬和狺狺都向前走去,她们觉着力量悬殊,分明是敌众我寡,连忙回头来搬救兵,才又回来。
不料妹华华又是一句。“你们先走,我就来。”
二人心挂“解”门外的情景,那敢久留,只海青青说了句:
“华护卫请千万快些!”二人便匆匆又向回赶去。
“怎么,那边怎么样?还有什么人陷在那边?”狼子妹雄这时已替妹豪包扎好了伤口,关切地问道。
“是战鹞吗?”
战鹞?
战鹞的尸骨已成白灰,现在就背在她的身上了。此时听得妹雄提及,真如万箭穿心,她连话都答不上来。
突然,天坪顶上又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
鲸布子英一惊非同小可,忙道:
“华护卫快走,陷入八卦璇宫没有生门可出,我们在上面找了许久,才找到了这一方可以掀得动的瓦,此瓦上下联锁,从下面顶不开的,快……。”
天顶上的脚步已越来越近。
………【第二十六章──良心缺角(下)】………
“雄哥,豪弟已被我伤了真力,你快带他先走,我还有朋友在那一边,我不能甩下她们。”
“你出得去吗?”妹雄问。
“我自有办法,只托付哥哥,多多照看豪弟。”
“好咧!”
妹雄自己的功夫不如他的妹子,而且他从来也没见妹子想办什么事失败过,他对她一贯只有信任与听从,就连刚才这带着断头的话的意思也没有听出来,只答了二字,一把挟起妹豪,一抽身子,便掠身飞出天瓦洞外。
鲸布子英知道向妹华华再说什么也没有用了,只留下了一句:“华护卫多自保重!”也随着妹雄掠出天瓦。
鲸布子英的身影刚刚掠出,只听得一声砰响,天瓦盖分明被追上来的巫袁剑士重又封上。
煞间,小方厅中又归寂然。
褚人静当然知道:这天瓦从下面无从揭开,天顶向下倒有几处可以掀开,如果妹华华能借这个机会掠走,那实在是逃出八卦阵最好的出道。
他没想到他们兄妹,姐弟的见面是这样的匆匆;
而且倏忽之间,小方厅中也逝去了妹华华的踪影。
他对妹华华越加敬佩。
神偷丫丫与她仅是偶然相遇,萍水相逢;无约在先,无诺在后,仅凭着一股“相逢何必曾相识。”既然联手相助,就不能中途相弃的义气;舍生忘死地就要前去相助。
江湖义气,谁都拿这话来要求别人来助自己,而到了舍生博命的关头,真有几个人会讲那个“义”字?
感叹之余,他想赶快尽快地冲出去,拉住妹华华,告诉她……
那一件:无恶城外一线天的事情。
只能告诉她的事情;
她必须知道的事情;
但,她又走了。
她要对朋友履“义”。
可谁对你履行这个“义”字呢?
我,褚人静!
灯,没有再点亮。
人,都已经散去了。
显然,这里的一场围捕也告失败。
褚人静觉得十分奇怪:他立在门口的时候曾留意了一下这儿,龙眼树林子旁人影绰绰。
怎么倾间就人流烟散?
夏和平到那儿去啦?
他大可以兴问罪之师──他的耳报卒一定把方厅里听到了些什么向夏和平报告了。
他可能要承当如下几条罪名:
临阵退怯──最重的一条。
武堂十杰,九死一叛──没把“人剑阵”传下去;现场指挥不当;平时管束不严。
yù加其罪,何患无词;但如果不yù加其罪,这些罪名一条也成立不了。
他有办法辩脱得一干二净……
鸣……
大八卦阵的铜号!
此刻听起来,怎么令人觉得从心底一直寒颤
得,每一个毛孔都松开了?
好象这大八卦阵,就是为了围捕他的一样。
大八卦阵一动,只怕她们谁也逃不了啦;
就连后面第四拨进来的妹雄,鲸布子英,也逃不了;当然还有武九杰。妹豪!
他突然地觉着了巫袁世家的无比威严。
他在这动地的号角声中。觉着自己原形毕现……
我怎么能因一个卦象而动了那么些念头?
我的良心缺了角?
我是个吃里扒外的家贱?
我叛变啦?……
褚人静觉得自己的jīng神在崩溃。
自从卜得“归妹”这一卦以来,他似乎被鬼迷了心窍,他神差鬼
使地想了许多他不该想的事;特别是见到妹华华之后,他把“不该想的”变成行动──当然,那是“不该有的行动。”
这一切,此刻在动地的铜号声中,他象一个被人逮住的小偷一样地战栗了。
“你来啦?”
夏和平蓦然在他身后出现。
“哦……是剑士长。”
褚人静回答得有些惊惶,好象他是被捉到的偷吃盐的老鼠,而夏和平是猫。
“你何必这么紧张?”
夏和平出奇的宽容。
“我被妹华华杀败了,武堂十杰全被她给毁了……唉,本来这是邪书生的活。我,我……”
褚人静少有过这般认错。
夏和平:“我也败了,率下几十名剑士没把两个女人一头狗给收拾下来,也不知左一狂醉在什么地方啦?”
褚人静:“我们遇到从未遇过的强手。”
夏和平:“是的,但我很奇怪,为什么他们象约好似的,同时前来偷袭?”
褚人静:“……噢!”他也晃然一悟“奇怪,一下子来了三拨子人……”
夏和平:“不!是四拨子人!”
“啊?!只有三拨子:神偷丫丫和她借来的狗;无花劫和战鹞:
还有高姜姬和两名锡比加……”
“还有,从璇宫顶来的狼子妹雄和鲸布子英。”
“啊?!褚人静必须懂装不懂。”
“他们还带走了武九杰。你会不知道吗?”
“我──我下令让他们追,因为方厅地方太小,人多也收不到围攻的效果──”
“这些我都知道。我只问,武九杰被狼子妹雄带走,你不知道?”
“我,不知道。因为当时我不在场。”
“上哪儿?”
褚人静本可不回答,夏和平还没有审问他的资格。可是,这时夏和平用的是同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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