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尘埃定
秦子棠站在医院的回廊上看着不远处那个高高瘦瘦的长发女子,脸上带着不可抑制的温柔,带着不可逼视的光芒,他的手不自觉的一紧。
林霜还未走近,便看见他眼神复杂的盯着不远处的地方,她循着望过去,嘴角勾出一个隐晦的弧度,不过转瞬便消散,换上一副天真纯净的脸,秦子棠听到脚步声便回过身,看见这人,眉头微不可闻的皱了一下。
“秦少爷似乎不高兴见到我?那叫我来是何意?”林霜含笑道。
“你和莫杰是什么关系?”秦子棠盯着面前这个巧笑嫣然的女子,她的表情甚至连眉毛都没抬一下,面容白净,温和无害的看着他,这样镇定么?
“自然是想害我的人。”半响,林霜缓缓开了口。
秦子棠嘴角含着一丝冷笑,讥讽出口:“哦?那还真是巧了,莫杰的仇人这样多,竟还知道只要威胁你就能抓到莫绛心?”
林霜几乎听到什么天大的笑话,咯咯的笑得半天直不起腰:“扑哧,秦少爷为了你姐姐真是想将什么脏水都往我身上泼,我压根就不认识莫杰,我林家只不过是在莫家莫杰败落时顺手踩了一脚,这个你们也都是知道的,至于莫姐姐跟莫杰是什么仇怨我又哪里知道,我还有些奇怪呢。”
“你在差点遭受绑架后的一个小时就出现在我们“巧遇”的画展上,林霜,该说你是太镇定还是本就想置她于死地呢?”秦子棠也懒得跟她绕弯子,眼神一凛,带着强大的压迫感逼向对面那人,他问过莫绛心,莫绛心替下她之后,她竟不管不顾,要不是那人及时赶到……想到这里,他眼神愈发凌厉。
“容之哥哥每日都派人跟着保护她,她怎么会有事呢……”秦子棠看见林霜不自然的别过身,声音里竟带了一丝萧索,他正要奇怪,那人却径自笑出声来“不过急着赶去见你,是我真的想要见你,我想和你结婚,秦子棠。”
秦子棠一愣,对面那人早已转过身来,笑意似繁复的花朵绽开,她注视着他,带着浅浅的温柔,似乎是真的爱着眼前的人的模样。
秦子棠不过一瞬间就反应过来,心里止不住的冷笑,不,他不信,他一个字都不信。林霜喜欢的人么,他可没那个人这样的荣幸,要不是他早就知道林霜的心思,只怕眼前这个演技精湛,伪善纯良的女子就把他忽悠了过去。
正欲开口,他突而看见林霜背后站着一个熟悉的身影,整个人几乎呆愣在那里,笑意僵在脸上:“你怎么在这里?”
莫绛心从柱子后走了出来,不好意思的摸摸鼻子,眼神却不住的在两人身上流转,秦子棠此刻脸色却极其难看,大约是不想被她听到他被表白的吧,真是一个别扭的孩子,她也不是故意的,去帮孙怀瑾拿东西无意走过,看着他俩站在一起,好奇便走近,却听到了这么一段。
她正想着怎么脱身,右手的手指却被一只手拉着轻轻的摇晃,她转过头,看着红得几乎都要滴出血来的林霜,她此刻睫毛微微颤抖,六神无主的模样尤其惹人怜爱,吾家有女初成长,她心头一暖,抬手摸了摸林霜的头发,转念一想,秦子棠和林霜两个人,竟是先前就订了婚的,配成一对也未尝不可,想着便顽笑道:“子棠,林霜是我妹妹,你可不要欺负她。”
秦子棠听罢身体止不住的颤抖,她的话就是默许了么,怒气冲到头顶几乎就要喷薄而出,他好半天才站直了身体,不再看莫绛心一脸愉悦的模样,转而看着她身旁唯唯诺诺的林霜,仔细看他突而发现她的嘴角含着一丝讥讽的笑意,正一瞬不瞬的盯着他。
这个女人是故意的,看准了莫绛心来便说出了那样的话么,时机掐得那样准,林霜,你好样的。
他头也不回的便走了。
莫绛心一脸奇怪盯着秦子棠脸色难看的离开的背影,自己说了什么话触到他了么?这孩子越长大越别扭了。
“莫姐姐,容之哥哥怎么样了?”
莫绛心回过神来,看着林霜一脸担心的表情,她突然想起自己竟忘记了一件事,她匆匆的安慰了林霜,抱着手里的袋子急急的向孙怀瑾的病房跑去。
林霜盯着莫绛心的背影,脸上的笑意渐渐淡了,眼神再不似平日里的柔弱,竟是带了冷冽的寒霜,冰冷刺骨。
莫绛心气喘吁吁的推开病房的门,站在窗前的人听到响动转过身来,笑意直达眼底,带着山水长阔的气韵,流转间的风华竟找不出任何词句来形容,她微微晃了晃神。
她的容之,从那年青涩少年蜕变成这般温柔强大的男子,她竟陪他走了这样久的岁月。
“你迷路了么?”清冽的嗓音打断了她的思绪,那男子已落了座,细长的手指却不停歇,取水,捻茶,沸水,冲泡,如此反复却不显繁杂,反而带着行云流水般的从容,顿时茶香四溢,他遥遥的举了一杯茶,挑了眉,似笑非笑的盯着她。
她脸一黑,再怎么外表伪善,他还是那个狡猾一肚子坏水的孙怀瑾,她慢吞吞的边走边说:“遇上了子棠和林霜,耽搁了一会儿。”
落了座,孙怀瑾便递给她刚冲泡适宜的茶,她抬眼看了一眼孙怀瑾,继续说道:“他们俩什么时候订的婚,不会又是你捣的鬼吧?”
孙怀瑾闻言一愣,继而抬手摸了摸下巴,眼里带着笑:“想来我在你这里信誉如此低,来,我们来一局,赢了便告诉你。”
莫绛心翻了翻白眼,继而从刚刚取来的袋子里拿出棋盘,黑子,白子,一粒粒光滑如玉,有些旧,却是被保养得极好,这是那年孙怀瑾不知从哪里高价弄来的一套围棋,打着磨她的性子的幌子便每日拖着她下棋,只是……
“你……棋技倒是进了不少。”莫绛心有些惊讶,虽她不及他,却也不至于惨落于此,她修长的手指收了白子,与他下棋,她惯执白子。
半壁江山,必死之局,不过半盏茶的光景。
“是你许久未下了罢。”孙怀瑾略略看了一眼棋盘上的对峙之势,喝了一口茶,嗤笑道。
莫绛心头也未抬,缓缓将白子尽数撤下,听到他这么说她唇角勾出一丝奇异的笑,状似不经意的问道:“谁陪着你下了两年,看来是个厉害的人。”
说完便抬眼看着他脸上的表情,他此刻目光灼灼的正看着她,眼睛里带着奇异的光芒,由细小的河流汇聚成不可逆转的海川广阔之势,似乎想从她的眼睛里看个究竟。
“怎么了?”她有些奇怪的看着他。
他敛了目光,又恢复了平日里的从容,轻轻的笑道:“我一个人罢了,左手执白,右手执黑,一局棋要下半下午,打发了时间罢了。”
她手一顿,手上的白子的寒意逼入指尖,他的言语里并无半点起伏,这般平静的姿态,好似这两年这样寂寥的时光都不复存在,却生生让她听得微酸。
她看着对面那个人,她的容之,以为就要和她一起入土的记忆之南的爱人,此刻安静的坐在她对面,目光潋滟。
她心头一动,手指已抚上了他的脸,他的眼,最后停留在他的唇,略微过浅的唇色因病态的折磨有些苍白,起身,衣玦微响。
以吻封缄。
“我回来了。”她对他说,郑重的,是两年之后真正放下心防的莫绛心对着孙怀瑾如是说道。
她看着她的少年目光炸裂,好似一瞬间迸发出流光溢彩的光芒,千万般琉璃,眉眼温柔细致,像一个从遥远群山之巅的世外之人一瞬间有了七情六欲,坠入红尘,她被他此刻的神情蛊惑至不能动弹,心里却只得一个念头,这才是真正的孙怀瑾。
万千皮相,终窥得灵魂。
作者有话要说:
☆、闲中好
“怎么不多住一阵子,这么着急出来干嘛?”易家言望了一眼车后座上正瞌着眼闭目养神的孙怀瑾,那人眉头微皱,显然并不是很舒服。
孙怀瑾还未开口,易家言突而听到一个清亮软糯的声音,担忧又数落的说道:“伤口又疼了吧,让你不要着急出院,你说我这些年都被你逼得吃药跟吃糖一般,你怎么还是改不了你这坏毛病?”
易家言一愣,眼睛里带着不怀好意的揶揄,偏生还装作疑惑的问道:“什么毛病?”
孙怀瑾眼睛悠悠的睁开,眼神一滑便落到易家言身上,带着浓重的警告意味,却未及身边的莫绛心已经毫不留情的开了口:“他怕打针,之前还撒谎说对针头过敏,我还一直相信了,直到他昏迷的那段时间针头天天扎在身上,也没看出什么事。”
“哈哈哈哈……容之你居然害怕打针……”易家言再也憋不住的放声大笑,丝毫未注意到身后人如利剑一般的眼神。
莫绛心看着易家言笑得几乎弯了腰,反应过来易家言在套她的话,顿时一脸黑线,再反观身旁的人,一脸幽怨的盯着她,她干笑一声,看了眼窗外熟悉的家,忙不迭的打开车门,逃也似的说了声“我先进去了……”
“人送到了,你可以滚了。”孙怀瑾收回眼神,嘴角的笑容未褪,声音里带着熟稔的调侃对着易家言说道,修长的手指已经扶上了车门,正欲下去。
“虽我不知你这样深的谋划为了她值不值得,大约也只有你自己心里明白,”他语气一顿,声音里带了些难得的认真“但是,容之,若孙家容不下你,大可来我易家,护住一两个人的本事我还是有的。”
孙怀瑾的手一顿,问道:“你知道了?”
“只怕现在圈子里的人都知道了,不出几日必定满城风雨。”易家言苦笑道。
只见孙怀瑾唇角的弧度越来越大,蜿蜒到眉梢,整个人虽是在病态的折磨下愈显苍白,但身上那股永立于群山上的从容气韵却丝毫未减,摧毁身体心也未必撼动半分,易家言当下了然,觉得自己的担心果然是多余的。随即听得他轻轻一笑:“不必担心,这局棋走到现在我费的心血不少,鹿死谁手还不定呢,我相信他也是聪明人,既知我意图,必不敢再造次。”
易家言眉头一挑,略微沉吟便明白孙怀瑾的心思,当即便宽了心,心想孙家是怎么养出这一大窝妖孽,特别是面前这人,心思计谋连他都要思索几分,何况是旁人。
“不过,还真有件事需要你帮忙……”
易家言闻言一抬眼,便看到孙怀瑾眼眸里算计的光芒,他愣了一下便附耳过去……
打开冰箱,想着找些什么先给他做些吃了,莫绛心再次一脸黑线,空空如也,不止是冰箱,家里自他们住院开始便无人打理,都蒙上了一层细细的尘埃,偏生花园里的花花草草被照料的极好,显然是有人打理过,那屋子呢?
当即心下便了然。
是了,孙怀瑾为数不多的怪癖之一,讨厌陌生人在家里出没,连触碰都不可以,所以宁愿自己不厌其烦的打扫,也不愿让人处理。
“我们晚上吃什么?”身后传来了一声不经意的询问,莫绛心回过头,就看见那人已经一脸闲适的躺在紫檀木躺椅上,几乎就要吐血。
莫绛心关上冰箱,脱下刚刚系上的围裙,拿了衣服,看了看躺椅上的孙怀瑾,寒玉一般的脸庞有些消瘦,眉宇间带着浅浅的疲倦,她蓦地有些心疼,转身从沙发上拿了一条毛毯递给他:“我出去买点食材,等下回来。”
她摸了摸他身下的躺椅,指尖带了些凉气,她皱眉道:“四月还是有些凉,要是累了就回到床上去睡,我很快回来。”
却见他人已经坐了起来,拿了身旁的衣服正欲起身,她一把按住他:“你干什么?”
他回过头,眼睛里带着浅浅的笑意,清冽的嗓音如同三月里春光拂面:“当然是我们一起去。”
莫绛心当下制止道:“不要闹,你跟着去干嘛,再说景哥哥叮嘱过你不能太劳累,不能做激烈运动。”
孙怀瑾略微一沉吟,莫绛心一喜,以为他放弃了这个念头,突而那人慢悠悠的走过她身边,把车钥匙递到她手上,笑道:“车你来开,重物你来提,我只负责走路,这也算激烈运动?”
…………
莫绛心推着车跟在他身后,看着前面的人,他修长的手指挑着货品架上的物品,动作温柔细致,他们周围已引起了注目,孙怀瑾就是这样的人,即使站着不动不说话,也能让人在人群中第一眼就只能看见他,似乎便有了一种与生俱来的吸引力,那是一种无关于长相,身世的独特气韵。
她抚上自己的心口,微微皱了眉,那里频率显然已经失了节奏,还是喜欢他喜欢得要命吗?
突而,他回过头来,莫绛心一惊,不过一瞬便敛了眉眼,再抬眼便又是平日里狡黠散漫的莫绛心。
她看他手里提着一捆螃蟹,问她要不要买,莫绛心这才注意到手下的推车里竟是海鲜之类的凉性食物,她黑着脸把东西一样一样的拣出来:“胃病这样严重还敢吃这样的东西,还有”她抬起头,眼神锐利的制止了他想把螃蟹放入推车里“把你手上的螃蟹也放下。真是的,不知道你平日里是怎么生活的……”
孙怀瑾悻悻的放了螃蟹,索性靠在货品架看着面前忙碌的为他甄选食材絮絮叨叨的女子,那女子眉眼专注认真,周围人声嘈杂,他却偏偏只能听得这女子清越又带着软糯的嗓音,虽然已经长成了足够婉约美丽的女子,但在他眼里仍旧是那个吵闹执拗的孩子。
她手上正挑着冬菇,右手的无名指上有碧绿流动的光芒,他凝神一看,那是爷爷亲手赠予了她的那枚戒指,自他们结婚后她就把它锁在抽屉里不管不顾,如今却带上了它,想到这里他嘴角的弧度愈发惊心动魄,几乎让人移不开眼。
“咳,走吧。”一声清越的嗓音打断了他的思绪,左手手腕上有温热传来,温暖细腻,凝白如玉,他反手捏住了她的手,任由她带着他往前走,自然亲昵的姿态。
他的手指正有意无意的磨挲着她细长的指尖,有些痒,她退,他的手便像无形的网缠绕得更紧,像是上了瘾一般的追逐的游戏,不知疲倦。
前面的莫绛心可就有些不淡定了,手上有热度传来,鼻翼间充斥的全是那人身上清冽的竹香,令她几乎晃了神。
她也不知道自己脑抽什么,但是一看到孙怀瑾身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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