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不喜欢别人动她的花,碰一下都不行的,是我忘记提醒您了,真是抱歉。”门口的妇人似是觉察出来自己刚才说话的语气太过急躁,连忙解释道。
莫绛心搁下水壶,歉意微笑,微微颔首:“是我逾距了。”
转而,她不动声色的牵起则林,拿上桌子上散放着的玩具,便走了出来,唇角的笑意却在一刹那变得隐晦而冷冽。
走至兰雪堂不远处一处僻静的凉亭,把则林安放在椅子上,她才抬眼不经意的环顾了一下四周,静谧得只剩下风吹过树枝的飒飒响动。
她这才展开手心,一张带着些许泥土的纸条正安然的躺在她的手掌上。
这是她刚刚从盏朵房间窗台上的那盆兰花的花盆底下拿出来的,本不易发现,她本是想浇水,习惯性的便想拿起花盆底看一看这兰花的根部有没有什么问题,这是养花人的特性,虽然她不养花,可是孙怀瑾却时常这样做,正是这样微小的习惯,她却在挪动花盆的一瞬间看见了白色纸片的一角。
而听这兰雪堂的人来讲,盏朵似乎也是一个脾气坏,不宜靠近的人,所以这屋子里的所有人都不会去碰盏朵的花,那么,今日如果不是因为她不知道而不小心去碰了,那么这屋子里唯一能接触到那盆花的人便是盏朵,她一早知道她会来,所以这张纸条是给她留的信息,她想要表达什么?
不及多想,她把纸条捻起来,细长的手指翻动,展开,一瞬间她脸上的表情变得苍白而冰凉。
上面力透纸背的只急促的勾画了三个字:许世安。
又是这个名字。
她明明一面都没有见过盏朵,她却能准确的猜出她的想法和目的?不,这太玄幻没有根据,那最大的原因,就是盏朵是要告诉她关于这个人的什么信息,即使这想法与她此行目的不谋而合。
仿佛是一个禁忌的秘密,这个孙氏宅院里,她所追寻的所有的线索,每一条都指向这个名字,而这个人,不管她如何从侧面了解探究,都查不出任何信息,仿佛从来不曾存在,可偏偏又像幽灵一般时时出现在她的生活里。
她手指紧紧的攥着纸条,唇角抿得笔直。
“少奶奶。”一声喊声打断了她的思绪。
她连忙收起表情,抬眼便看见苏子拿着医药箱走了过来。
她从他手里接过消毒水和纱布,拉开则林的衣袖,狰狞的伤口便曝露在了空气里,莫绛心眼角的余光瞥见苏子的眉头微不可闻的皱了一下,他任务已经完成,正准备抬脚走出凉亭。
“苏子,你能陪我聊聊天吗?”
苏子脚步一停,虽然不明白莫绛心留他下来的原因,可还是坐回了凉亭里。
莫绛心却并不急于说话,反而更加慢条斯理的小心的帮则林处理伤口,缠纱布,半响才开了口:“苏子,容之……他小时候也这样吗?被冷漠的老师教导走路、说话,学习,勒令不许哭不许害怕,要努力成长为一个优秀的人,一步都不得踏错。他也是这样成长至今的吗?”
苏子眉眼一冷,声音微寒:“你为什么非要知道不可?”
“虽然我知道这样很不礼貌,可是你又为他带来了什么,身体上的疼痛,三年前以为你死了连心里都一并绝望的痛苦,而你现在又这样不管不顾的来孙宅,为了你的目的,却让少爷抽出太多的心神保护你,恕我直言,你未免太自私,没有你,他本应该更好。”
“苏子,住口!”一侧的人已经听出来不对劲,急忙走过来拉住苏子。
苏子不动,只是定定的看着眼前的莫绛心,她只是安静的听着,没有反驳,只是手上的动作停了下来,眼睫微垂,一半的脸掩在黑暗里看不清表情。
半响,莫绛心才拉好则林的衣袖,站起身来,缓缓抬起头,眼眸幽静,清醇的嗓音都带不起一丝波澜:“那你要我如何?”
苏子一梗,一时竟找不到反驳的话来。
却听见她继续说道:“呵,我从不否认我是一个自私的人,可是那又如何?我知道你们质疑我,但是无论怎样,我也不会离开他,我所追寻的答案我自己会去找,我想你们效忠的人不止是容之吧,这番话是那个人传达的吧,让我来猜一猜,是……孙母吧?”
苏子脸色一僵,却听见她继续道:“但我也同样知道,你们是真心待容之好,所以,我不会告诉容之孙母指使你们告诫我的话,但也请你们好自为之,同侍二主,还是应该有抉择。”
苏子看着这女子抱着则林,神情平和的转身离开,长发在空气中划出一道弧线。
容之本不打算启用他们,可是时局已经紧迫至此,他们自动请缨他才勉强应了下来,到底是母亲的人,也还是会尽心保护。
这女子太过聪明,不过是交谈几句,她已能看清楚时局,竟连他们与孙母的关系都能猜得出,平日见她只是沉默的待在明瑟楼,只有在容之回来时才是个爱笑爱生气的女孩子,她像一只美丽的蝴蝶,不动神色的迷失人的心智,却自带一股坚韧不可拔出,从前他只是认为这女子太过怯懦,没有孙母那般的大家仪度,现在想来,她不过是伪装得太好了罢。
莫绛心带着则林走了半响,突而停下来,莫名的叹了一口气,脸就垮了下来,嘴里不停的嘟囔道:“什么嘛,孙家没一个好对付的!”
“莫姐姐!”远处传来了一声惊喜的叫声。
作者有话要说:
☆、人南渡
F&T30层,正在会议上孙怀瑾莫名的打了一个喷嚏。
“孙总,要不然休息一下,已经开了三个小时了。”一旁的小林低声提醒道。
孙怀瑾抬眼环顾了一圈众人疲惫却还强打精神的神态,揉了揉眉心,摆手暂停了会议,众人如蒙大赦。
他却不停歇,拿着文件站到了落地窗边,一页页翻看,修长的身体如青松屹立,似乎根本看不出一点疲惫的样子。
“小林姐,要不你去劝孙总休息一下?”一旁的杜若担忧的提醒道。
“一连半个月高强度工作,加班,会议,每一项他都亲力亲为,是人都扛不住,不过就算你现在去阻止他也未必奏效。”一侧的江沅抬眼看了一眼窗边的人影,淡淡说道。
“可是……”
江沅声音一厉,带了前所未有的正色:“没什么可是,秦子棠来意不善,跟世越的许越串通一气,联合打压一个抽掉了大部分力量的F&T颐且丫υ诹讼路纾忝窃谡饫锵辛牡墓し蚧共蝗缍嗫醇父鍪莅镆话锼桓鋈丝噶颂昧耍玫轿颐嵌伎焱荈&T现在的局势其实已经是一个濒死之境,他一个人却还在费力支撑。”
闻言两人脸色一变,赶忙投身工作中。
江沅却站起身来,走到了孙怀瑾身边,递给他一杯咖啡:“喏,你也该休息一下,你倒了我可撑不起这么大一个F&T。”
孙怀瑾接过咖啡,看了他一眼,把手里的文件合上,随意搁在了地上,目光眺望远方的变换的云朵,安详且自由。
“F&T走到了这一步,你打算如何?”江沅正经的问道,脸上再没有平日里玩世不恭的纨绔模样,他跟随孙怀瑾这么多日,这个人已经给了他太多惊奇,他严谨从容,像一个高傲的掌控者时刻掌控着全局,没有一丝遗落,又像是一个参与者,与公司里的每一个人乃至最底层的清洁工都保持着交流,而F&T,这样默契全无任何内部争斗的公司他基本未见过,可孙怀瑾却完全的做到了这一点,这也不难解释F&T为何一夜之间崛起于S城,并以惊人的速度成长不见任何阻挡。
不,不是没有阻挡,是孙怀瑾一个人把F&T凝成一股不可摧毁的力量。
孙怀瑾却轻轻笑了起来,悠然的神情更像是在谈论天气:“胜败不过常事,往日我胜,秦子棠被我逼到角落里,这是我的契机,如今他跳出来反咬我一口,也不过是他必然的契机,不过不必担心,F&T成长到现在,也不是一朝一夕,我也想看一看它究竟能走到哪一步。”
“如果……如果到最后你真的败了,你会放弃它吗?”江沅突然出声问道,想看一看这个他由衷折服的人的想法。
孙怀瑾却突然问道:“江沅,你穷极一生追寻的是什么?”
江沅没想到他会突然这样问,诧异的看了他一眼,他却只是看着天边的云,眼神平和悠然。
他笑着答,双手撑在栏杆上:“不知道,也许是江氏的掌控权,也许是站在我所认为的最高位置上,俯瞰这片土地。”
“14岁以前,我的想法和你一模一样,孙氏的主位,这个至高无上的地位我必须得到,这是从我有意识开始的时候就被灌输的主导思想,我甚至不明白为什么有人愿意穷困潦倒的度过一生,在我眼里他们不是被穷困压弯了脊梁,而是根本不努力。”
江沅挑眉,略带惊奇:“我现在也这样想,有什么不对吗?”
“不,我14岁以后的愿望,只是在我半山腰上的房子里,种种花草,晒晒太阳,身边躺着我爱的人,如此度过一生。”
江沅睁大眼睛看着他,从一个叱咤S城几乎已经被称为商界天之骄子的天才嘴里说出这句话,无异于他所认知的整个世界都在崩塌。
孙怀瑾不是一个普通人。他的智慧,甚至不是后天补拙的能力,而是与生俱来从血液从骨子里带出来的天生权谋,这样一个人,与人用,求之不得,与己,只要他愿意,他能站到他江沅的野心都不敢观望的位置上,可是,他偏生却想归于平淡。
“你怎么能这样想?你这完全是……暴殄天物。”
孙怀瑾抬起手腕看了一眼表,转过头拍拍江沅的肩膀:“这愿望于我太难实现,愿终有一日我能做到。”
后半句,他没有说出来的是,虽然我正一步步向它靠近。
“秦子棠,我很奇怪,你为什么不住在孙宅?”一个男人摇晃着手里的酒杯问道,红酒繁复的香味被带了出来。
“你还不是不住许家,现在倒是问起我来了。”秦子棠不咸不淡的回道。
“你迫不及待的想要毁掉F&T,不惜与我合作,我倒是无所谓,可是你就不怕背上一个残害兄弟的骂名?”
秦子棠唇角微抿,眼底带着嘲讽的笑意:“事到如今,我还有什么可失去的,他没有退路,你以为我就有安身之所?残害?那是什么,我只不过是把他曾经给我的尽数奉还罢了。”
闲散的靠在沙发上许越正偏着头,倚在位置绝佳的阁楼一隅目光眺望远方,听到秦子棠口中的“他”,眼睛里有了一丝波澜,转瞬恢复如初,唇角始终挂着清淡的笑意,看似温和,却冰凉刺骨。
蓦地一阵手机铃声划破了安静,许越回过头便看见秦子棠刚从口袋里掏出手机,皱着眉直接挂断了电话。
不过一分钟不到,电话铃声又响起,这次秦子棠却接了起来,语气不耐:“你又要干什么?”
过了一瞬,秦子棠的脸色变得有些难看,却一声不响的挂断了电话,似乎还是余怒未消,端起桌上的酒一仰头全灌了下去。
“你那人见人爱的未婚妻林霜?”许越挑眉问道。
“从很早以前我就想要问你,你似乎对孙家,对我们这些人都很了解,你告诉我你归国帮我的目的,只是想玩玩,可是许越,你现在的表现让我不得不怀疑你是不是有私人恩怨?”
秦子棠有些奇怪的看着许越,照理来说,许越呆在外国这些年,而因为从小卧病在床几乎销声匿迹的林霜连他都很少见到,可是从许越的话里却不难听出他认识林霜,甚至是知道这个人的真面目。
许越拿着酒杯的手一顿,笑意却愈发浓重:“秦子棠,我不在S城不表示我不知道这里发生的事情,我出生在这里,这里的人我比你认识得早。”
“那你为什么现在才回来?”
许越却突然站起身来,一向喜怒不行于色的脸终于失了淡然,他扔下酒杯,整个人都透出一股阴霾:“秦子棠,帮你之前我就告诉过你,不要试图探听我的过去,桌子上的文件我已经签好了,明天各大媒体头版头条都会刊登出来,至于一个星期后老爷子寿宴,我会好好准备一份大礼亲自送过去。”
“你恨孙怀瑾?恨到不惜帮他的对手来摧毁他?”
许越临近门口的脚步顿了一顿,他拉住门把手的手放了下来,转过头,居高临下的看着秦子棠,眼里满是讽刺:“我只是想要毁了它。”
秦子棠心里一惊,面上倒是愈发不动声色,许越冷笑一声,拉出门走了出去。
“我都多长时间没有见过你了?林霜!”莫绛心看着从回廊处走过来的林霜惊喜的问道。
林霜已经走了过来,长直发披于脑后,白色及脚踝的连衣裙衬得整个人愈发沁人心脾的清丽,脸上挂着恬淡的笑意,像细雨染洗的初开在池里的荷花。
“是来找秦子棠的?”莫绛心摸着下巴打趣道。
林霜的脸一下子就红了,小女儿家的娇憨毕露无遗,她手指无措的捏着裙摆:“才不是,我是为了爷爷一星期后要在园子里办寿宴的事,被孙母拉过来帮忙的。”
莫绛心一听“扑哧”一声就笑开了来,手指点了点林霜的额头:“哟,这都喊上爷爷了,看来孙母很喜欢你呀!”
林霜略带无奈的看着她,忽而看到她怀里抱着的小孩也睁着大眼睛看着她:“咦?这孩子是谁?”
“姐姐,姐姐,抱!”则林看到又来了一个漂亮姐姐,又开始可劲闹腾,挣得莫绛心双手都快抱不住,林霜赶忙接过来。
则林便三两下就爬进她怀里,攥着她的头发玩,林霜笑意愈发温柔。
“看来这小家伙很喜欢你。”莫绛心摸了摸林霜怀里的则林的小脑袋说道。
林霜没抱过孩子,似乎是碰到了则林的伤口,小家伙不安分的动了一下,上衣本来是扎在背带裤中也被挣了出来,刚处理好包上纱布的伤口便露了出来,林霜惊呼一声:“这是怎么回事?”
莫绛心脸色沉了下来,抬眼看了一眼四周,拉着她低声说道:“这里人多眼杂,我们换个地方说话,前面是明瑟楼,我们直接回去吧。”
林霜似乎带着讶异的问道:“你住在明瑟楼?”
“嗯,孙母安排的地方,说是容之小时候住的地方,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