盏朵被迫翻过身来,站在正对面的吴雍倒吸一口凉气,这哪里还是一个好端端的人,第一次见到盏朵的时候他还是一个眉眼冷傲的女子,漂亮又不可靠近,现在她躺在一间肮脏破旧地窖里,受尽凌辱,双颊已经深深的凹陷进去,能依稀辨得出的只是一双恨意滔天的眸子直勾勾得盯着他们。
愣了半响,吴雍才回道:“你怎么把她搞成这幅样子?”
盏云却是一听到就来气,勾唇冷笑道:“怎么,心疼了?我在你身下辗转承欢的时候怎么不见你这么心疼?”
吴雍变了脸色,最讨厌女人的威胁:“盏云,你不要得寸进尺,我只是在警告你,一星期后老爷子的寿宴上她可是要出席的,你最好小心着不要把她弄死!”
床上的盏朵听见二人对话却止不住笑了起来,因为太瘦,一笑整个人都在颤抖,看上去有些骇人,盏云怒气极盛,走过去也不管脏不脏捏起了盏朵的下巴,笑容轻柔:“我亲爱的姐姐,你在笑些什么呢?”
“我笑你们不论怎样都弄不死我,笑你这辈子都爬不上我头上这个吴家少奶奶的位置取而代之……”
话未说完,盏云已经一个巴掌恶狠狠的甩了过去,盏朵的头被打到一侧,她也不在意的抬起头,摸摸脸,左脸已经开始浮肿,凹凸不平有几道血痕,是盏云尖锐的指甲划破的。
盏云眼尖看到她手上缠绕的手帕,她趁她不注意一伸手就抢了过来。
“还给我!”此时一直气定神闲的盏朵突然暴怒,伸手就要来抢,而是下半身瘫痪的身体却不能作用,直直的摔在地上。
盏云却捏着手帕仔细看,看见方正格纹手帕的右下方端端正正绣着一个“容”字,这手帕园子里的人人人都知道,是孙母从小到大的习惯,绣给自家儿子的手帕必是右下方有他的字。
“哈哈,盏朵,你还在痴心妄想些什么?莫说是他现在已经有了莫绛心,就单凭你当年欺骗他,害死许世安这一桩事,他已经对你恨之入骨,多看你一眼他都会觉得恶心!”盏云整个人都倚在吴雍身上,笑得开怀。
盏朵咬着嘴唇不做声,盏云接着往下说:“你现在过得是怎样的日子,我们是如何对待你折磨你,他又怎么会不知道,孙怀瑾冷血无情众人都知,只是他对你,更冷血罢了!”
“妈妈!”有惊恐稚嫩的声音从地窖口传过来,三人均是脸色一变。
穿着猪仔小背心短裤的小孩未看清前方站着的人,只来得及看清正对面那张熟悉的脸孔,“噔噔噔”的往前跑过来,嘴里带着哭腔:“妈妈,妈妈!”
“不是让你把门锁好,不要放人进来了吗?则林是怎么进来的?”吴雍语气不善的冲着一旁的手下说道。
盏云已经飞快跑过去抱起则林往外面走,一边安抚道:“则林乖,这里这么脏,我们先出去好不好?”
则林此刻哪里能听得进她的话,那个躺在地上的女人分明和她的妈妈长得一模一样,他整个人卯足了劲在盏云身上翻腾,嘴里不停哭喊:“妈妈,妈妈……”
“哎呀!”则林一脚踢到了盏云的腹部,盏云吃痛一声,则林从怀里摔了下来。
“哇……”突如其来的摔痛是则林哭得更加厉害。
吴雍面色阴沉的走过去,一手从地上把则林提起来,厉声呵斥道:“不许哭!”
大约是受到了惊吓,则林恐惧的看着吴雍,咬着唇细细抽噎,而不远处的盏朵却像是恍如未闻,垂着眉紧紧抱着那一方锦帕,像是最重要的珍宝。
吴雍把他提着调转了一个身,指着痴痴呆呆的盏朵说道:“吴则林,记住,这个人只是像你妈妈,但她不是你妈妈,你若是敢在外人面前乱说,你就永远见不到你妈妈,知道了吗?”
则林迷蒙着泪眼看着前面那个一动不动的人,似懂非懂惊恐的点点头。
“盏云,把他带上去!以后他若是再出现在这里,仔细你们的皮!”盏云看吴雍脸色不善,赶紧接过则林匆忙往地窖上去了。
吴雍嫌恶的看着地上趴着的盏朵,她正抬眼看向他,明明已经失去了高傲自尊,她却仍旧如同最开始见到他的第一面,冷漠轻蔑像在看一堆垃圾。他突然有些恼怒。
可唇角却勾起了笑容,他弯腰蹲在地上,贴近她的耳垂,语气里淬着毒:“盏朵,看在你我夫妻多年的情分上,我也不怕告诉你,孙怀瑾就快败了,那群迂腐刻板的孙氏大家终究会冠上秦姓,而我吴家就是开国功臣,哦,也许对你来说是好消息,你也终于要解脱了不是吗?”
盏朵整个人便僵在那里,身上尖锐的刺痛在这一刻全部回到感官,她痛得几乎麻木,血液都往头皮上冲,她双手胡乱的在空中挥舞,试图能把站在她面前的吴雍生生掐死。
吴雍好笑的看她扭曲的模样,看来是成功把她激怒了,心情不自觉的转好,转了身往地窖口走去,身后传来女子尖锐的咒骂:“吴雍,你不得好死,你不得好死……”
作者有话要说:
☆、纱窗恨
莫绛心从莫干山回来,几乎是已经把自己封闭在了创作里,整日整日的呆在明瑟楼里从不外出,连相干的人过来拜访都拒之门外,她已经明确了想法。
她要加快脚步了,画展已经快做完,孙怀瑾既然已经想好了远走高飞,那么余下来的事情定然处理得更快,孙氏这个家族她踏进来的时候其实就已经后悔了,这里面太复杂,莫说是搞清楚许世安的事,就连探听都无从下手,既然决定要走,那么就索性丢开不管,孙家的人,更是能避则避,她不想再在这个节骨眼上闹出是非来。
然而,事情却并不如她想象中的顺利,总有一些人是避不开的,例如林霜,前几日就喊人来让她去莲说帮衬着处理老爷子八十大寿的事宜,她就以工作忙推脱过,今日却又来,她却不再好推,虽然孙怀瑾说过不必理会,但下人的闲言碎语她都听得到,她到底是孙氏媳妇,在位一日总要谋其事,只得随着下人去了莲说。
至莲说门口,已经有不少办事的人恭敬的站在门口等候,她一一跟着打过招呼进入内庭花厅。
入了厅堂,她才发现这里似乎更忙,有人撰写拜帖,有人拿着计ヌ粞』ㄉ腥寺蘖斜隹兔ィ腥颂粞⊙缈筒似罚钜幌耄降资撬锸献畹赂咄氐睦媳驳氖傺纾娓裼帜苄〉侥睦锶ィ刍ㄧ月抑兴旁谌巳褐姓业搅俗谥旌斐ぐ概缘乃锬负土炙
待她走近,她才听见她们似乎在谈论什么。
“伯母,你看这桌席这样排如何?”林霜手里正好递过去一张名单。
孙母闻言接过,略扫一眼,却摇了摇头,手指着宾客名单上的二人:“不行,你来看,这城北王家的夫人和苏家的二夫人是不能放在同一桌的,你大约不知道,早几年王家女儿下嫁过苏家的二公子,后来两人离了婚,明面上没什么,可是暗地里两人关系因着这段婚姻已经交恶。”
林霜显然一惊:“这我倒未曾听说过?一直倒以为王家的女儿云英未嫁呢!”
孙母抬眉笑了笑,眉宇不似平日冷峻,打趣道:“这样不光彩的事哪里能闹得人尽皆知,你一个小姑娘自然是不知道的,也只得我们这帮老太太闲来无事喝茶的时候听旁人提起才得知。”
林霜放下单子,脸色微红,一抬眸恰巧看到了孙母后方候着的莫绛心,惊喜道:“莫姐姐,你什么时候来的,快过来坐下!”
被叫姓名,一直低着头沉思的莫绛心才抬眼,方才望见孙母和林霜都望着她,前者面无表情,后者浅笑盈盈,她唇角含着笑走过去。
直到站至二人面前,莫绛心才颔首恭敬道:“母亲。”
孙母今日着一身暗红双襟滚银边旗袍,脖子上一串质地瑞泽的玛瑙衬出白皙的脖颈,林霜坐于长案对面,竟也穿了一套白色复古洋装,远看像一个洋娃娃,两人坐在一起像极了80年代富商贾古家的宅院里的女人,举手投足自带一股子贵气,孙母看到她,面色缓和了些,手上仍旧在翻着账目,语气还是淡淡的:“坐下来,李妈,备茶!”
莫绛心从善如流的坐在孙母对面,与林霜坐到了一起,孙母这才放下手中的东西,抬眸扫过二人,沉声道:“你们俩都是孙家的儿媳妇,这些里外的事都要一件件归置清楚,迟早你们也会坐上主母的位置,孙家自来都是男主外女主内,男人们在外面打拼事业,女人们自是要把家事料理妥当才能让他们没有后顾之忧,尤其是我们孙家的儿媳妇,外面多少双眼睛盯着呢,做得好与不好人心里都有一杆秤,不要让外人说了闲话!”
林霜和莫绛心点了点头,显然对孙母这种耳提面命的教诲听得不是第一次。
孙母还想着说什么,突然,门口传来的一阵惊呼声打断了她的话,众人都停下了手里的动作,抬眼望向门口。
地上摔碎了一尊上好成色的唐三彩,瓷器的碎片散了一地,年纪不大的佣人战战兢兢的站在门口不知所措,下意识的看向刚才冲撞她的罪魁祸首,急忙道:“夫人,不是我,是她突然进来撞到了我!”
莫绛心看清来人,不免有些惊讶,竟是多日不见的盏朵,她此时坐在轮椅上,身形似乎比上次看到的更加削薄,双颊深深凹陷下去,看上去有些可怖,身后立着盏云,听见佣人的职责眉毛都没有抬一下,莫绛心却是一惊,孙家尊卑制度森严,虽说是孙母手底下的人,可盏朵好歹也是吴雍的正室夫人,到底占了一席之地,可这佣人说话未免太以下犯上,她下意识的去看孙母。
孙母此刻却有些奇怪,她定定的盯着轮椅上的盏朵,眼睛里带着彻骨的寒意,捏着账本的手指因为太用力,指尖都是泛白的,仿佛是一个禁忌,此刻孙母不开口,没有人敢说一句话。
半响,孙母站起身来,对着林霜说道:“我有些乏了,先去休息,事情你看着处理,有什么要紧的搁到明天再给我。”而后对着身侧的佣人吩咐道:“李妈,地上的瓷片清扫一下,仔细不要割伤了人,老爷子的寿宴前都小心着些。”
说完便拢了拢头发向内庭寝卧走去,其间甚至都没有再看一眼门口的盏云盏朵,余下的众人也像是有默契似的默默做自己的事,没有人跟门口的盏云盏朵打招呼,仿佛当她们不存在一样,这样的态度却让莫绛心略微有些明白过来,孙母与盏朵似乎不合。
只是为什么呢?
孙母并不是时刻把喜怒挂在脸上的人,她对着旁人都是一碗水端平的恩威并施,没有对谁过分的好与坏,好像只是面对盏朵,她整个人便有些情绪失控,连旁人都能揣测出来她的厌恶。
“莫姐姐,你看什么呢?”
莫绛心回过神,发现门口的二人已经走远,她回过头冲林霜笑了笑:“那日你回来之后,我便一直在明瑟楼里未出来,想不到你又被抓回来做苦力了!”
林霜剜了她一眼道:“你还说,若不是我三番两次找人去明瑟楼里硬把你弄出来,这些繁琐的东西我怎么处理得完!”
莫绛心讪讪地略略扫了一眼桌上的东西,大至整个寿宴的流程安排,小至桌上的餐盘摆设讲究,地毯的花色,席位,大大小小竟罗列了几十种方案供选择,直看得人头昏眼花。
难怪孙母自半个月前就开始筹备这些,这么复杂且繁琐的东西如若不提前置办好,只怕现在就是手忙脚乱,又暗叹孙母果然是个中强手,坐到孙氏主母的位置的人,哪一个能是善类?
“我向来是做不来这些事情,你是知道的,只怕帮你也会越帮越忙,不过你尚在病中,还是要小心些。”莫绛心笑着答。
林霜闻言微微叹了一口气:“我没有我姐姐聪明,自小因病也被养在宅子里,孙家与我家是世交,孙母待我又极好,我也想帮着她分担些事情。”
莫绛心愣了愣,外人尚且如此,她突然发现自己竟如此自私,自己唆使孙怀瑾抛下一切离开这里,她没有亲人,却未想过这里褂兴囊改兄弟那兹松行杷デ罢樟希秩绾危V势谟钟卸喑な奔洌荒辍⒘侥昊故鞘辏园С诺乃悄驯H蘸蟛换岷蠡诮袢张灼景惨萜骄驳纳疃≡竦吲媪骼氲木龆ǎ
“莫姐姐,你的画展筹备得如何了?”
莫绛心回过神来,脑海里还想着刚才的事情,颇有些心不在焉,这才想到今日来的目的,从口袋里掏出两张邀请函递给林霜,抬眼看了一眼将暗的天色,站起身,笑道:“不说我还忘记了,喏,已经完成了,首幕请柬,你和秦子棠都要来啊,那我就先回了,秦子棠的帖子就交给你了。”
林霜应声,看着莫绛心越行越远的身影,屋外光线已经暗了下来,她低眉看了一眼两张并排搁在案上同样的帖子,乳白的缎面别出心裁的别上干燥风干的蔷薇花,纸上清隽的行书潇洒恣意,赫然是孙怀瑾的字,妖娆而沁人心脾的香味弥漫在空气里,久久不能散去。
出了莲说,左拐便入了回廊,往明瑟楼去,莫绛心的思绪却被林霜不经意的话占据了心神,她甚至开始动摇一开始的决心,可是如果他们留下来,她真的害怕孙怀瑾出事……
“哇……”突如其来的哭声吓了莫绛心一跳,这声音像是则林!
她循声出了回廊,绕过略高的一幢楼阁,哭声越来越大:“哇……痛……妈妈,则林痛!”
快步走过石径,映入眼帘的便是连接中园和西园的镜湖,横贯而过的石板桥上赫然有两个身影,一个坐着,一个小小的身子悬在半空中,则林的脚还在扑腾,隔得太远看不清。
莫绛心慌了脚步,奔跑过去,刚至桥头,却被面前的景象惊了一把。
此时坐在桥头的正是盏朵,她坐在轮椅上,脸色平静,双手掐着则林小小的脖子,手上青筋暴起,把他悬在栏杆外,底下是两人高的湖面,则林的脸因为窒息涨得通红。
莫绛心手脚冰凉,感觉全身的血液都在往头顶冲,她厉声怒道:“你在干什么?”
轮椅上的人手指颤了颤,莫绛心的心也提到了嗓子眼儿,暗道自己刚才的莽撞,万一被她一吓,盏朵手滑则林就会落到湖里去。
只见盏朵手上的力道到底还是松了些,可并没有把则林移到栏杆里面来,她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