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仰望着天空,天出奇的湛蓝,道路两旁的树枝上压了不少的积雪,伴随着融雪发出“喀嚓喀嚓”的声响。
天空再如何放晴,心上结了一层薄霜是事实,这种冷是多大的太阳也无法驱逐的。
一阵凉风吹来,手上的报纸不经意地滑落,我没有再去捡,转身时从嘴里吐出清冷的三个字:“回家吧。”我是对谁说的呢?是自言自语吧。我的家在哪里?我早就没有家了。
“夫人,接下来我们去哪里?”上了车司机礼貌地问我。
“回顾宅。”
“夫人是说……回家?”司机迟疑了半秒问道。
我沉默地点点头,点头的瞬间眼泪就掉了下来。老司机吓了一跳,他蠕动了半天的嘴唇最终还是没敢开口。我更肆无忌惮地让眼泪疯流。
那些眼泪怎么擦也擦不完,最后我把头埋进双掌之中,嘤嘤地哭出声。
我怎么会愚蠢成这样,被男人一次又一次地戏弄,摔了一次跟斗还不够,还一意孤行地接受了另一段两人差距更大的爱情,我真傻。
对于顾卓远的所作所为,我并不是一无所知,我只是不敢面对、接受。就像当初如涛的出轨,我也不是后知后觉,我只不过是不敢面对,觉得事情没发展到不可挽回的地步就装聋作哑自欺欺人。
我应该立刻惊醒,例如发现了夹在他课本里的千纸鹤折纸时,我应当当场发作,质问他为什么一看就知道出于女生之手的东西会在他这里。再例如他不再每天跟我一起吃饭时,我就该采取行动,是跟踪他还是提出疑问。
可是我都没有,就如我没有质问顾卓远身上为什么会有别的女人的香水味。
我偏偏任由其发展,我以为不去管它,事情就不会恶化,没想到事态只会越变越严重。是不够爱,不怕失去,还是太爱,太怕失去?
今天就勇敢一回吧,我对自己说。
“嗒嗒嗒……”皮鞋敲击着地板的声音。
我坐在床沿,低着头等待着顾卓远。
“你怎么了?”他着急了,他甚至连门都没敲,径直走到我面前,急速问道。
我抬头看他,在他漆黑的瞳孔里看见自己干净的面容,一副从容不迫的模样。
“我听司机说你哭了一路……保镖说你看了报纸……”
“是不是真的?”我目不转睛地盯着他。
顾卓远慌了神色,他舔了舔干涩的嘴唇道:“有一部分是真的,我解释给你听。”
“哪一部分是真的呢?”
“报道是让我要媒体爆料的,我跟陈美云出席了很多的公众场合是真,跟她闹得沸沸扬扬让媒体以为我跟她一对是真,不过不管你信不信,我们都是为了公司的新戏宣传。”
“这么多真的显得后面的那个理由好牵强。”我站起身跟他平视。
“陈香,你应该理解我的身不由己。”
“好,我理解你,那你理解过我么?我只有你了,我的世界只有你了,我不想跟任何人分享你,哪怕逢场作戏也不想。公司新电影炒作你可以让其他出名的男明星上场,并不一定每次都要你亲自去吧?还是你本身就想去?”我说到激动之处,攀住顾卓远的双臂,用力摇晃,太过用力眼泪不住地从两颊滑下。说真的,我厌恶透了此时歇斯底里的自己。
顾卓远眉头皱了皱没有回答我。
他的不语令我更加笃定了他和陈美云之间有过什么,他默认了。
“为什么别的男人随便送我一束花你都可以吃醋,我却不行?这公平吗?算了,当我没说。我们之间从来就没有公平。”我放开握紧他双臂的手,转过头不看他。
“我吃醋是因为在乎你,而你这样,是因为你不信任我,这里也同样存在着不公平。”
“话在你嘴里,你爱怎么说便怎么说,好,我现在不要公平,我要分手。”我闭上眼睛,艰难地说出“分手”二字。
顾卓远掰过我的身子,难以置信地道:“你说什么?”
我没有躲避他要杀人的视线,决然道:“我说,顾卓远,我要跟你分手。”
他的脸刷一下白了,神色痛楚,放在我两肩的双手也在颤抖。
“我原先想回来收拾一下再走,后来我发现这里根本没有什么东西真正属于我,我原本可以直接走掉,不过你对我照顾有加,我觉得不管怎么样总归要跟你说一声。”
说完留下还愣在原地的顾卓远,我大步大步地往门口走去。
“砰!”我回头一看,顾卓远竟一头栽倒在地板上……
来不及多想,我赶紧上前查看,只见他面色惨白如死灰,嘴唇上鲜艳的血渍如一朵朵绽放的红梅。
“卓远……卓远……你别吓我……”我哭喊着他的名字,他一点反应都没有。
我赶忙起身跑出房间,果然在楼梯口往下看时就看到小右守在一楼大厅。
“小右,小右,你快上来……卓远他要死了……”我边哭边对小右喊。
“什么?”小右一听大惊失色动作敏捷地往二楼奔来,还不忘对吴妈吩咐道,“马上打急救电话。”
“是是。”吴妈也吓得不轻。
我回到房间时小右抱起卓远把他平放了床上,小右没有方才的不安,看来卓远并无大碍。
我缓缓地走下楼梯,每走一步,心就疼地在滴血,可是一步走的比一步坚定,不能说我狠心,我有一种强烈的预感,如果我不离开卓远,总有一天躺在里面的会是我。
作者有话要说:
☆、32不忍更回头
我走到大门时一众保镖拦住了我,他们背诵好了台词似的滑溜地对我道:“对不起夫人,顾少爷说没有他的吩咐谁都不能私自离开这里。”
“滚开。”我面无表情地对他们说。
“夫人,我们只是按命令办事。”他们无可奈何道。
“我说过我不是你们的夫人了,你们听不明白吗?顾少爷吩咐的是吧?那我告诉你们,我跟你们顾少爷闹掰了,你们没少见过被顾少爷抛弃的女人吧?我现在就是其中一个,你们还不能放一个你们顾少爷见了厌烦的人走吗?”
我咄咄逼人的气势把保镖们吼得一愣一愣,我不待他们接下来有什么反应转身就走。
“夫人……”一群蠢保镖立在原地踌躇不前,他们也没了主意。
“你家顾少爷就快没命了,小右已经打了急救电话,你们还不去看看?”我背对他们夸大其词地说,事实上从小右刚才的表情我就可以看出卓远没什么事了。
可能是我的态度很严肃,那群保镖居然完全信了我的话匆匆往门里走去,我这次总算是彻彻底底地离开顾家了。
我撒开步子逃命般地往前奔跑。
我能去哪里,又能去到哪里呢?我不能回河北,那里早就没有我的家,跟卓远分手后,我真的一无所有了,我没有父母,没有朋友,我把他视为我的全部,现在全都没有了。
我不知道走了多久,走得很累,摸索了番身上,带了不少的现金,于是找了一间看上去还算干净的旅馆入住,一进旅社的房间,几乎是倒头就睡。
我做了很长很长的梦,梦里有很多人,有认识的,也有不认识,他们不停地在我梦里走来走去,不论我怎么叫他们,他们都不理我依然走自己的路。我还看到了爸妈、小云,他们对我熟视无睹,我几乎拼出了全身的力气去叫他们,然后我就醒了。
我还能听到自己梦里喊到现实外“妈……”的尾音,我张开眼睛的那一刻险些以为自己哭瞎了,不过在我弄清我是处身在宾馆里时,就明白过来了,天黑了,短短的一天过去了。
这些日子我被卓远保护的很好,这是头一次在陌生的环境里醒来,还是黑漆漆的全然模式环境里。
开了灯,发现旅社的设计很高科技,有个专门供客人呼叫前台的电铃,“帮我送晚餐上来。”
过了不到五分钟热腾腾的晚饭送到了我房间,我盯了它们有半个小时,待它们都凉透了还是没吃下半口。
我想的是:卓远吃饭了吗?他现在好多了没?他到底怎么了?我这样丢下病中的他是不是太绝情了?我要回去吗?
不,我不能回去。如果我回去了代表我服软了,在今后无数的日子里,我还得承受着和无数女人共同拥有他的痛苦,我的心不会让我这么做。
躺在床上辗转反侧了一个晚上,眼巴巴地看着天亮后才又沉睡过去。我的行为真的很可笑,人家住旅社都是为了晚上能有个安稳的睡眠,而我正好相反,我整个晚上都在发呆,到了白天呼呼大睡上一天。
一觉醒来,果不其然,天已经黑了。这是第三天,我离开卓远的第三天。我只是在虚度光阴,如果带在身上的钱花完了呢?我是不是该出去找个便宜一点房子租下来,然后找份工作养活自己,可是……这样活着好没意思,我什么都没有了,为什么我还要活着,我为了而什么活?难道是对卓远还有一丝丝的期盼吗?
不等我思考完,门外响起了急促的敲门声,每一声都敲的很急,一下又一下,仿佛只要我不去开门他就不打算停。
我透过猫眼,是前台的服务员,她大概以为我死了吧,平时最多也是胡吃两口再让她找阿姨撤下去,而今天一整天我都没有跟前两天一样在晚上准时叫顿晚饭,她一定是认为我瘦弱的小身板终于撑不下去饿死了,于是上来拖尸体了。
我拉开门进入视线的居然是小右和那一帮保镖。
“夫人,请你跟我们回去。”小右一见到我立刻说道。
我着实很佩服他们的行动能力,短短三天,他们竟然就能在偌大的上海把我找到,我不禁好奇地问:“你们怎么会知道我在这里?”
“顾家要找一个人并不难,何况你还没离开上海,我们快把整个上海掀过来了,这些天你没看报纸?我们天天在登你的寻人启事,是旅社的前台小姐主动拿着报纸到顾氏来找我。夫人,请你跟我们回去。”小右回答完我的问题又重复一遍他的第一句话。
我怒目瞪向前台小姐,只听小右道:“你也别怪她,一万块钱不是人人都能抵得住诱惑的。更何况她如果知情不报被顾少爷发现会死的更惨。”
“你说多少?”我怀疑我听错了。
“寻人启事上写着谁能提供你的消息奖金有一万块钱。”
我听了简直要晕了,一万块啊!那是什么概念,它足够普通家庭一家人好好地过一辈子了。
“顾卓远呢?他怎么样了?”有人说,当你不知道该做什么决定时,最好的办法是抛硬币,因为在硬币抛起来的那一刻,你已经明白了你想要的到底是什么。我在看到小右他们寻来的那一刻已经明白了自己的心,原来我还是有期盼的,我一直在等着顾卓远能寻到我,他寻来了,说明我在他心中是特别的,如果他能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或者他能保证不再伤我的心,我想我是愿意回到他身边的,但是他人呢?他为什么自己没来?
“少爷他很不好……上次在公司处理时听司机打电话来说你那天从外面回家是一路哭回来的,他一心只想着尽快处理好事情回家陪你,一整天连口水都没喝,后来胃疾发作也不肯去医院,撑着回家见你,他胃出血你也看到了。我们送他去医院后,他醒来后见不到你就扯掉输液到处找你……这几天他一直都在家里酗酒,我看他要撑不下去了。夫人,请你跟我们回家。否则,今天我们就是抬也要把你抬回去。”
小右边说边观察我的神色,我惊讶地捂住嘴巴,卓远……他竟是这样的重视我,他这几天是怎么过来的……
我的眼眶濡湿,结结巴巴道:“那你们还等什么,还不快走,真的这么想抬我?”
“不敢。”小右低下头。
小右走在最前头,我跟在其后,我后面是一片黑压压的保镖,我们一群人浩浩荡荡地出了旅社,上了早就发动好的几辆扬长而去。
卓远,等我……我就回来了……你这个傻瓜,有胃病怎么不吃饭?有胃病怎么不看医生呢?非得搞出胃出血这么严重还不肯罢休!等我见到你,看我不好好打醒你骂醒你!可是……我,我以什么身份、有什么资格去骂你呢?上次我已经清清楚楚地向你宣布我要跟你分手……
作者有话要说:
☆、33春回雪尽时
我推开厚重的红实木大门,一股刺鼻的味道扑面而来。
浑厚的烟味夹杂着高浓度的酒精味,大厅内还有一团团烟气在缭绕,我知道他烟瘾大,但不曾想他能把屋子抽出神仙居的氛围来,在这些稀薄的烟气后我见到了他——卓远。
他还是穿着我离开那天所穿的西装,只是笔挺的西装早已变得皱巴巴,他胡子拉碴的模样和平时的干净利落很不相符,大厅四周污浊不堪,满地都是翻倒的酒瓶和烟蒂。他此刻萎废的依在米白色的真皮沙发里,倦色满面。大厅是豪华的欧式风装修,他颓废的样子看上去并没有让人觉得不舒服的感觉,他像个失意的欧洲贵族王子,哪怕全身臭烘烘的,仍然改变不了他精致的五官线条带给人的惊艳。
平时见惯了他的冷漠、他处理事情时的雷厉风行,原来他懈怠下来时这般的令人心疼……
我一步步地走向他,走到半途因为太专注地去看他,不小心踩到一个葡萄酒瓶,加上三天来就没好好吃过饭,我摔倒了居然就保持着趴在地上的动作起不来了。
这么大的动静别说卓远,估计就是一头死猪也该被我弄醒了。
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总算把“趴”的动作改为了“坐”。
卓远从容地走向我,他的双脚停在了我的眼前,他的皮鞋上沾染了很多灰尘,对于一向爱干净的他是怎么容忍的了的?
“回来了?”他的语气和平常他很我说话时没有区别,可是我却真真切切地感觉到了他在生气,他的语气里有我一直惧怕的冷漠,那是他用来面对所有人的一面,如今总算也用到我身上了。
“你好多了吗?”这就是他,明明做错事的人是他,可他总是有一种驾驭一切事物的气场,他的居高临下让我有种错觉,好像做错事的人是我、出轨的人是我、背叛我们之间的人也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