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与西恒方面的人会合。”骧束手挽礼音色沉稳的答复道。
“沈大人谨慎。想来亦是,毕竟不步入他人辖下地盘,怕是要学着仰人鼻息了。”隆颖阴阳怪气的轻叹道。颇有几分小犬乍行的味道。——沈骧如何听不出在那矜持骄傲之下,实际已是惶惶然瑟瑟颤栗的情绪,于是缓音宽慰道:“殿下不需有此担忧,但放宽心保重贵体即可。西恒方面已经为此番行进,预先铺陈好相对安全的捷径。我等只需正常行进,按预定日期到达。何况是,无论因某一方的失误,导致未成礼的王妃受了委屈,都会令西恒国主大折颜面。故而西恒方面亦会予以配合的。”
西恒方面信马传来快报,王庭将在咸宁城外百里处列队迎接。会和之前,采用每隔百里一站探马快报,梯次行进随时传递消息。如此安排之后,送亲使团内再想派出探马,向周边行动,便是有一定困难。即使如此,罗锴还是寻机会遣出几路细作;隐身在使团中的暗卫则更是兴奋。
返回军帐时,罗锴只着一身随身护甲,就着条案看书。见沈骧回来,点头一笑。待沈骧在一旁解了外袍官帽回来,罗锴屏退亲兵,向条案对面座位相让。骧亦不拘礼,一甩衬袍后襟落座下来。
日前在奉节,借用武靖王的静处,罗锴助骧做了一次推功疗伤。由于心虚的缘故,罗锴不敢向在京中的样子,将事情推诿给旁人。独孤澹却不听他那套,觉察到了许多不安分因素。幸而沈骧从中打岔说合,独孤澹未在继续追究。
“进入恒境数日,不知耀庭兄有何感触?”沈骧的提问令罗锴回过神——略愣了一下随即答道:“实可谓畅通无阻,安静顺利的令人毛发直立。”罗锴将水杯置于沈骧手边。“以锴看来显然有两种可能:其一,英琭已将我等前行之路先与踏勘;其二,我等只能走有他划定的路线。而关于他处布防,是不容我等触及的。但有越线则有去无回。此人心思委实高深缜密,不愧是当世枭雄。”
沉思片刻,罗锴略倾近身形压低声调,将近日布置纷说一番。大队进入恒境之后,罗锴几度以探路为由,派出探马向前面几个方向出去。结果,除了与咸宁方面会合的一路顺利返回,其余都是有去无还。就此可以猜测,一路进来,沿途早已被人做过周密布防。虽是保证了这千余人的安全行进,也斩断了四下伸出的探触。
若按英琭的喜怒无常之性推想,他早已没有忍耐。然而直至目下,使团大队依然行进如常,除了理解为是‘看在某人颜面,不想计较’之外,又能作何解释。越走下去,罗锴心中越是感叹:面前这个眉目如画的少年官员,真真是好大体面。“依贤弟之议,是否知会随行暗卫停止踏勘,免得无端送死”罗锴搓得书页瑟瑟直响。
对面一双凤目垂着,睫毛呈现小小扇状,扑扇两下随后摇头:“临启程时,骧专程拜会大阁领,得到六字批复:在其位谋其事。暗卫不在你我辖下,置喙过多难免要被反指藏私。何况也劝不动,功名当前足以令许多人不死不休。”樱红的唇上闪动着水光,唇角勾着一丝笑意。一霎时,罗锴仿佛觉得自己就挂在那弯弯的唇角上。
“何以···见得?”问过之后真想给自己一巴掌,这类事情其实可以随意打探的,随即改口。“噢,为兄失言,不当问的。说旁的题目吧。盂兰盆节宫中庆典,那支乐舞《法座莲华》颇得赞和。只是为兄觉得那舞蹈动作,有些个颇是眼熟。仔细回忆似是在与贤弟对决时,贤弟使用过的一些招式。不知为兄猜得可对?”
毕竟是少年贪玩的心性,被问及心痒处时,随之眉眼弯弯,笑得妖桃绽放般烁烁其华。直把罗锴晃得暗念佛号,恨不得咬自己一口才得按捺住躁动。我佛如来大慈大悲,这等勾人元神的妖孽,当真是能活活要人命啊。
忽有军士报门而入,插手施礼报道:营门外百步之处,突有异类蹲踞不退。吼声如闷雷不觉;致使营中半数军马惊噪不已。请示是否放箭予以逼退。
闻报之下,骧首先想到的就是那头火色苍猊森格。匆忙披上长袍疾步出帐,罗锴恐有不祥之实,回手提了五钩枪跟了出去。
事实一如所料,营门外吼叫不止的正是森格,虽然只是远远看个形状,但那头巨犬的吼叫和极度倔强,确实不会错认。骧回身斥退弯弓搭箭的兵士,关照罗锴守营,自己独自向前。
罗锴更加惊惧,以可能有诈为说辞抬手劝阻。骧从身下拉下官袍,交在侍从手上淡笑着解释:“还是骧独自过去。此兽到营前,或许其主人即在附近。欲寻相识者叙话,又无意走公务官场叙说事情。若是那些探报失踪之事,私下来说也无不可双方都有转圜余地。再则此兽只记得我,换做旁人必遭其袭击。天亮时分,无论我回转与否,请耀庭兄暂领正使之职,拔营启程再勿要耽搁,更不可再派出探马。”说罢,披上一袭黑披风径直出了营门。
相距约有二三十步时,森格闷声叫了一声,挺身站起转头似是领路的意思,向着不远处的树林走去。
夜色正浓,星月微光下的树林看上去格外寂静阴森。森格跑进林不一会儿,林中亮起两点,快速而至。到眼前看出是两盏气死风灯笼。唐劭快步来到近前挽手施礼。
“与仪光公子见礼。唐某奉主公之命沿途护送。原不欲露出行踪令公子不虞。委实是···一些琐碎事情必要向您解释。还望公子体谅则个。”——骧淡淡挽手回礼“唐兄有心了。不知何事引得兄台作难?”
眼看着有人抬过二十余个长形袋子,一一排列在近处。唐劭又抱拳施礼。“公子勿怪,这些都是沿途被吾等截获下来的。主公吩咐不曾难为他们。待送亲队伍离开恒境时自会放他们归队。只是还请公子关照手下,即时停止此类行为举动,免得徒生误会。”
骧瞟了那些布袋一眼,和所知的数字相差不多。随即微笑:“谢唐兄关照。以骧目下级别已经管不上暗卫的行动。当然,回去之后亦会约束他们。”
“唐某理解”老唐应了一声,仔细端详了骧片刻“公子面色不好,莫非路上有甚不适?”
沈骧自然不会说出身体现状,略作轻松答道:“经过奉节与武靖王麾下的将军们欢宴,一时贪玩受了风寒,兼有些饮食不调。并无大碍。多谢兄台记挂。”言罢又是一揖。
唐劭还礼随之把手一挥,周遭有人上来,抬起装人的袋子迅速撤离。唐劭从随从手上接过一直灯笼走近几步。“属下不再多扰公子,随后便向前方去为公子开路。唯请公子关照好辖下或同袍,再勿要做无谓摸探。主公令属下带话:他委实不愿因为不相干事,与公子您生分。再有,咸宁城外百里之外将列队相迎。公子务请记清,届时以鸣镝为号;箭响一刻之内,请持鸣镝先行排众出队。切记切记。”
骧勾着一弯微笑点头,唐劭走近将灯笼交在他手上躬身一揖转身走进黑暗中。骧的耳边还在回响着“鸣镝”二字。冷风卷过,禁不住战栗。鸣镝便是阵前号令。鸣镝响起必是万箭齐发的壮烈景象。英琭居然就卖了一个天大的人情:只要拿着那只鸣镝还给射箭人,就可以保住上千条性命,否则,就要看胯下坐骑能否有足够速度,跑出那场箭雨。
一想到骧闪动着一双好看的丹凤眼,泪光婆娑,浑身颤抖缩在射成柴棚般的车辇后面,随后小鸟依人泫然而泣的被搂紧怀抱的小模样,英琭就振奋的喜形于色,浑身通泰。那可是多么情趣的事情!尽管明知不可能实现,他也乐于幻想一下。那孩子好强得紧,逼迫急了敢舞开双股剑冲进箭雨中。一念至此,英琭招手叫过老唐附耳几句如此这般。唐劭领命而去。
英琭脸上漾起一层得意而阴冷的笑容:“小凤凰,此番落网你休想再飞走了。”
咸宁城外东百里之地。九月初三,时交辰巳之际,正为佳刻,四野旷达。骄阳傲距苍穹,风声如笳音低回婉转。若非心头一股杀气游走不息,如是眼前秋色大好,真想展开双臂放歌起舞。此刻衣袂频频被风撩动,衣缕下的身体业已呈最高戒备状态。
“吱——”,一声尖利鸣响拖着长长尾音响起,骧腾身飞跃逐音而起,手中马鞭同时飞出。一声闷响后长箭直钉在銮驾顶上的金凤装饰上。丢出的马鞭撞在銮驾车厢上坠落。骧顾不得多言探手扯下箭矢,腾身飞纵跃回马鞍上。向闻声而来的罗锴招呼了一句,脚下点蹬,催马朝箭矢来处奔了出去。
一箭之地外的高坡上隐约可见一点淡金色闪动。
銮驾中半晌才颤巍巍响起一声呵斥:“护驾·····!”罗锴醒过神向着銮驾施礼禀报:“请殿下宽心,并无袭击。适才是西恒用以联络消息的鸣哨。”
催马跑上高坡,果然是淡金色汗血马正摇着尾巴悠闲地散步吃草。高坡之下是一片不大的胡杨林,银白伴杂着青黄,别成一种色彩缤纷。
沈骧在一段胡杨断木上系住马,缓步走到树林前。需要沉下气息,让体内乱窜真气平稳下来。
“放之兄,既来之何不露面小叙几句?”四下除去风声舞动并无回应。“未曾想到仁兄还有如此童趣,要和骧捉迷藏么?”
“哈哈···为兄在这里哟~~仪光。”随着畅快的笑答,英琭从林中几下飞纵迎出来。一袭夜幕苍蓝胸前缂纱团花锦袍,腰间系着青玉兽面腰带。肤色随黑了些,却越发显得威严兼着风神如玉的姿态。疾步到眼前不等搭话已率先追问:“唐劭说你偶然风寒,可是观你面色起码是寒侵脏腑了。手伸过来,让为兄看看,我不会说第二遍。”快意笑颜中很快腾起冷峻,迫得骧乖乖把手伸过去。
英琭捏着沈骧的手腕探按片刻,脸色冷峻加深几重:“内息如此混乱,你何时受了内伤,为何人所伤?”眨眼间,凌厉霸道从刚刚还是温和暖软的笑容中,刀刃般刺破而出。这才是此人身为西恒国主英琭的真正气势,世间万物都在其收放吐纳间来去。
“同僚间切磋技艺不慎失手,不妨事的。”骧努力做无所谓状。——英琭随之哂道:“哼,贤弟呀,为兄还未昏聩到连谎话都听不出来。切磋技艺也要痛下杀手吗?仪光,为何每每与你会面,你总是非伤即病呢。我仔细算过,你我的八字年庚并无相克反而极合得来。哦~~是了,唯其作为‘放之兄’时,你才会安然无恙。是么?”又是转眼间,不正经的英琭又出现在眼前。若非亲见实难想象,此人变脸竟比翻书还快。
沈骧未接英琭的逗笑,勉强抽出手:“敢问兄长,方才,若我不曾持鸣镝赶来会面,你是否一令掷下万箭齐发?”——英琭极认真也极恨得人牙痒的点点头:“半刻之内,无人持箭来会,箭雨必降。”
“即使你预演‘草船借箭’,又是演给谁看?”——“无人喝彩就权当活动筋骨自己解闷。”英琭将两臂翅般一敞,真个是飞扬跋扈为谁雄。“无人来会,便说明你在队中却不得出来见面,那便逼迫你出来。沿途探马汇报,使团大队行进途中,频频有细作向四外探查。对此类人和事,为兄素来是没有耐心的,不予徒费心思,莫如一举灭之。为兄待你永远是亲兄热弟,但与这方土地,英琭是一方之主一军之帅。你说,我不该捍卫自家利益军机,不该吗?!”
“应该,太应该了。”之于眼前之人,无谓到无所惧,无耻到无所准,骧深觉无所适从。算来倒是自己愚钝了。不该质疑‘鸣镝即军令’,不该淡漠鬼见愁的根骨本质。想想自己居然在以对仁人君子准绳,来恒定鬼见愁的言行,那不是迂腐又是什么?“如此还请国主明示,和亲是否还要继续下去?”
英琭闻得提问笑得真个烂漫:“当然了!人都来了,自然要进行下去。沈卉与隆睿嘉奉行冠冕堂皇,我必要让他看到个光明正大。虽则是各怀异心但也是殊途同归。哈哈·····来人,发信火给前面,通知迎接仪仗出迎。”举步方行忽又顿住“只顾欢喜疏忽一事。请贤弟宁耐些许功夫,知会使团队伍。今日子时之前,务必全数进入咸宁成。此地不宜久留呢。原因稍后便得分晓。”说话间,不远处高坡上已经有人快速升起一股狼烟,直冲天空。
沈骧早已没有了逗笑的心思,回身解了缰绳愤愤道:“在下没有兴致打哑谜。只守约定日期到时见面。”——只听英琭那厢哈哈大笑:“那就实言相告,免得留下一路的冤魂。离此地六十里外是野狼谷。两三个时辰之内,群狼将直扑此处。若仪光不忍见同行之人葬身狼腹,便令他们拿出逃命的速度加紧行进。”
英琭翻身跃上汗血马,圈住缰绳:“今日是九月初三。九月初五巳时二刻于咸宁皇宫行礼。就看这些人谁有命跑得过狼群了。不过贤弟你尽可放心。你是不会落于四条腿的兽类口中的。”吃掉你的是我这只大鹏。畅笑一声纵马而去。
罗锴端坐照夜白,清楚看到高坡上,一股浓烟直插云天。随后又见由远及近打马奔回的沈骧。若以花容失色来比喻,必要被他抖出银索勒到断气;但用气急败坏来形容他此刻的表现,是绝不过分。终于急中生智寻到恰当用词,催马迎向前去:“仪光,发生何事令你如此焦躁?”
“英琭以那把狼烟为号,命人策动了数十里外野狼群,一个时辰之后,滞留于此间必要葬身狼腹。倘或猜得不差,那些未得归队的细作,便已经成了引出狼群的食饵了。耀庭兄今日该见识到鬼见愁的用兵布防之术了。”言罢缰绳一抖奔回大队近前,提起内息发令:“传本使之令:大队所有人等,精装简行,仪仗用物全部结束装车。以急行军之速直奔咸宁城。各部负责曹官立即整队。两刻之内启程,贻误行程者立斩!”
但见得羊儿乖乖突发狮子吼,众人惊骇,随之火烧屁股般跃起分头吆喝忙碌起来。罗锴更是没有丝毫懈怠,提着五钩神飞枪,策动照夜白,疏忽而队首,旋之又去向队尾,来回奔忙着。全副是战场穿行的架势。率领着三百精干兵士,排成三列挡在大队护卫之外,箭上弦刀出鞘,随时戒备着即将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