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要参加晚宴,我有带替换的衣服过来,你放心吧。」
伏见用轻快的语气逗他开心,国贵这才放松了紧张情绪。
「和贵要是能快点长大,就可以陪你一块玩了。」
国贵和小他两岁的和贵是感情融洽的一对兄弟,但国贵白天不在家时,和贵就只能留在屋里没人陪伴。
「嗯。……啊,辽!」
一发现正拿着大竹帚清扫庭院的成田辽一郎,国贵立刻挣扎着想下地。
伏见把国贵放了下来。国贵匆匆跑向童年玩伴,跑到一半突然停下脚步回过头来。
「谢谢您,义父。……辽!辽!」
「国贵少爷,您回来了。」
听到国贵的呼唤,辽一郎略显早熟的稳重表情一缓。
伏见心头涌上一丝暖意,微笑着走向洋馆。
时值明治三十五年,秋天。
打从伏见在这个庭院邂逅冬贵,已经过了将近十五年的岁月。
伏见自帝大毕业后,原本打算成为嵯峨野的秘书,嵯峨野却说自己身边秘书够多了,劝他另谋高就。
伏见认为,大藏省和内务省未来在国政势必占有重要的一席之地,经过一番评估后,他决定选择前者,之后
一路走来直到现在。
目前在大藏省担任要职的他,就表面上来说,并没有照顾冬贵的义务。
但是,伏见答应过已故的清涧寺伯爵要保护冬贵。也或许他只是仗着这个名义,想保有留在冬贵身边的权利
。伏见不乏自嘲地想着,绕的弯再多又有什么用,自己的心摆明就是挂在那个人身上。
在玄关和管家内藤打过招呼后,伏见走向一楼尾端的夫人寝室。举手敲了敲厚重的木门,里面旋即传出声音
询问『什么人?』。
「是我,伏见。」
「请进。」
打开门,绫子正坐在窗边打着毛线。
「最近过得还好吧。」
「好久不见了。伏见。」
生了两个孩子的绫子,体型比以前丰润了点,但温婉娇羞的笑容仍一如往昔。
「和贵好像也过得不错。」
坐在绫子身旁长椅上的和贵,把看着西洋画册的小脑袋抬起来。沐浴在阳光下的身影,宛如教堂圣画里的天
使,这样的赞美绝不为过吧。
「午安,义父。」
圆润的眼睛望向伏见,和贵可爱地笑了笑。
「这孩子还是这么漂亮,将来肯定是轰动社交圈的宠儿。」
比起冬贵,和贵更亲近伏见,被伏见摸了摸头,和贵脸上洋溢着喜孜孜的笑容。
「和贵都把你当成自己父亲了。那本画册他一直爱不释手。谢谢你,让你费心了。」
绫子过去只给人柔弱的印象,但成为冬贵的妻子——以及生儿育子后,逐渐发挥意想不到的坚强。为了自己
的野心葬送绫子的幸福,伏见多少感到良心不安,但出乎意料地,绫子不但很疼爱孩子,跟冬贵处得也还不
错。
「下次我再找找看有没有其他的。」
「怎么好意思麻烦你这个大忙人呢?不过,真的很感激你。国贵去上学的时候,和贵只能无聊地呆在家里,
实在蛮可怜的。幸亏这孩子乖巧又听话……」
「还是再帮他添个弟弟或妹妹吧。你在打毛线衣?」
「嗯。这是打给国贵的。今年的毛衣已经打好了,我在准备明年的份。他们兄弟俩一人一件,都是同样的款
式。」
绫子两手拎起编好的部分,展示给伏见看。从那温柔的动作可以感受出,绫子编织时一定注入了深厚的感情
。
「小孩子长得很快,现在就帮他们准备明年的冬衣,恐怕得大几号才行。」
「哎呀,我都没留意到这个呢。」
绫子愉快地吃吃直笑。
「这两个孩子多亏有你照料,连冬贵的份你都帮他疼进去了。」
「或许我不是个称职的妻子,但起码要当个尽责的母亲。我会保护孩子们,不让他们被这个家给压垮。」
明朗的声音背后,透露着绫子坚毅的信念。
「所以,你和冬贵之间的问题,就请你们自行解决吧。」
「我们之间没什么需要解决的问题。」
「是吗?那么,该不会是我多心了吧,我总觉得你似乎打算用这两个孩子来弥补缺憾。」
「弥补缺憾?」
绫子这番话完全始料未及,伏见露出惊讶的表情如此反问。
「我不希望你把孩子们当做替身。」
「放心吧。我既不打算重新来过,也没想过找其他人当替身。」
虽然否认了绫子的猜测,但她的顾忌却也不是无中生有。
如果可以重新打造另一个冬贵,即使明知会失败,他也一定会选择和贵。和贵与冬贵相当神似,却又具备了
决定性的不同。
然而,伏见非常清楚一点。
能够牢牢绑住自己的灵魂和肉体的人,除了冬贵不会再有第二个了。
「冬贵是独一无二的。这辈子我不可能再接纳其他人了。所以,我永远都只会扮演代理父亲的角色。」
绫子轻轻颔首,伏见回给她一个微笑。
——时候差不多了。
「不打扰你们了,我也该走了。」
「冬贵在别馆那里。改天见。」
关上门扉时,耳边传来绫子念书册给和贵听的声音。
绫子心中想必不无郁愁,但也因为如此,她投注了更多心力来扶养孩子。对这两个缺乏父爱的幼子而言,绫
子的母爱和努力非常宝贵。伏见不禁要庆幸,自己当初选择绫子并没有看走眼。
走出屋外,伏见往庭院一隅的别馆走去。
「……呵呵……不行……」
才刚靠近别馆,冬贵妩媚的调笑声便依稀传来。
又撞见他和别人的好事了。
清涧寺家原本比邻盖了一栋和馆和洋馆,但三年前雷击引发火灾,和馆烧掉了一半。于是,第二代的清涧寺
伯爵俊贵,便在离洋馆较远的地方,另外盖了一间小小别馆,做为冬贵的新牢狱。
用来锁住这只美丽淫荡的魔性生物。
俊贵真正的心意旁人不得而知,起码伏见是这么解释的。
伏见开了门在门旁脱掉鞋子,喊了一声『冬贵』。屋内一如预料没有回应,取而代之的是急促的粗喘和放浪
的媚吟。
伏见毫不避讳地打开眼前的纸门,一眼就瞧见冬贵全身光裸地被壮汉压在身下。玉体横陈的冬贵立起膝盖,
手臂慵懒地搁在头上。
「伏见先生!」
正在冬贵身上忘情抽插的肌肉型男人,是这个别馆的一名下人。黝黑的皮肤和冬贵莹白的肢体形成对比,显
得格外香艳旖旎。
「啊……啊、…不要抽出去……」
冬贵撩人地伸起细白的一只腿,勾住男人的腰。他很清楚光是这样,就能轻易让男人欲火中烧。
「可是…!」
「…不行、……不要抽走……」
冬贵伸手搂住男人脖子,意乱情迷地啃咬了一下耳朵。
「射在、里面。」
「……」
「我想喝……你的那个……」
冬贵以煽情的嗓音呢喃着淫词浪语。
「你做你们的,不用顾虑我。」
伏见朝园丁扔下一句话后,叼住烟草点起了火。
「唔!」
园丁就像破闸而出的饥兽,开始更激烈地冲撞肆虐。淫亵的抽插和肉体撞击的声音此起彼落,冬贵的呼吸也
逐渐凌乱。
「…啊、啊……好棒…棒极了……」
「冬贵,十分钟之内要结束。待会儿我再帮你洗澡。」
「嗯……」
沉溺在愉悦中的冬贵,斜望着伏见露出蛊惑妖魅的微笑。
早已记不得他在自己面前,用那张唇呼唤过多少男人的名字。
冬贵的放浪形骸已有七年多。看似漫长的时光却不足以冻结灵魂。
还不够。冰冻得还不够。
唯有冰封住自己的心,才不会恨他入骨。恨到想用丑陋的憎恶,去撕裂自己曾纯粹爱上的人。
倘若冬贵眼中只有伏见,只接受伏见的爱情,事情也不至于如此。或许自己就能独占冬贵,好好珍惜他,温
柔体贴地爱他一辈子。
然而,现实是残酷的。
打从那天之后,他们的人生便分道扬镳了。
「……我想回家了。」
前往饭店参加晚宴的马车上,听见冬贵无精打采地嘟嚷,坐在旁边的伏见皱起眉头。
「今天是令尊主办的晚宴,你说什么都不能缺席。」
之后,伏见把冬贵从头到脚一吋不漏地洗干净,再帮他穿上自己选的西装、为他梳理头发。这样婆婆妈妈地
照顾一个年过二十岁的男性,有时真想苦笑自己像个老妈子。
「我想回家跟你在一起。」
宛如要挑逗伏见的官能,冬贵的指尖沿着他的膝盖往大腿游移,接着轻轻啃咬他的耳垂,舔弄耳洞,明目张
胆地勾引起伏见。
「冬贵,好歹忍耐个一小时吧。」
「还要一个小时……?」
「不然,半个钟头。」
「——好吧。就半个钟头。」
冬贵点头轻喃着『我们说定了喔』,贴上伏见的唇。望见冬贵刚才被下男吻肿的唇,心里升起莫名怒火的伏
见,粗暴地肆虐他的口腔。
「嗯……嗯、嗯!……」
伏见卷住他的舌瓣蛮横吸吮,冬贵逸出闷吟瘫靠在他胸口。察觉冬贵大胆地把手探到自己下体,伏见一把拨
开了他的手。
「不行,冬贵。就快到了。」
旖旎的长吻才刚结束,马车便抵达了饭店门口。清涧寺伯爵家的宅邸虽是出了名的宽敞气派,应付今天这种
规模的晚宴仍稍有不足。这种情况下,通常会改租饭店做为宴会场地,在社交圈也早已成为常规。
「接下来的份呢……?」
「等回去再说。」
冬贵对伏见耳语着『你明明都迫不及待了』,伏见索性来个充耳不闻。
盛装打扮的冬贵一走进会场,全场顿时鸦雀无声。
盈透的雪肤、琥珀色的头发和眼眸。粉樱色的双唇鲜嫩欲滴,高尚的黑色礼服将冬贵翩然出尘的容貌衬托得
更为出色。成年后的冬贵依旧是个唇红齿白的俊美青年,更是社交圈众所瞩目的焦点。
对伏见来说,晚宴是拓展社交的重要媒介,但在冬贵心目中,想必只是提供他渔猎男人的场所罢了。
「冬贵!我还以为你不来了!」
「真不好意思,我好像让你失望了。」
「怎么会是失望呢。能见到你这位梦中情人,我高兴都来不及了。」
望着冬贵被一干情人围绕示好的情景,伏见心头泛着昏闇的愉悦。
今晚谁会成为冬贵的入幕之宾,所有人都等着看好戏。
「你们看,是那位大名鼎鼎的败家子呢。」
「又出来招蜂引蝶了啊。每天游手好闲,就只会勾引男人上床。」
「他唯一的工作就是勾搭男人,帮清涧寺家拉拢大笔生意啊。真不知道他跟男娼有什么差别。」
听见旁人交头接耳的议论,从侍者手中接过香槟的伏见,蓦地勾起一抹自嘲的轻笑。
已故的清涧寺伯爵猜测的一点也没错,伏见和妻子的肉体并不能满足冬贵。
婚后的他宛如出笼的小鸟,行为愈见轻佻放荡,纵使伏见派了女管家或女佣监视他,也被冬贵给一一俘虏。
那是段不堪回首的痛苦时光。
伏见在新婚之夜得知冬贵的本性大受冲击。但不可否认地,冬贵不为人知的另一面,同时也令他感受到无可
抗拒的魅力。
把新婚的冬贵拖上床,交媾了无数次。就像要填补之前欠下的份不断灌注精液、交欢媾合,冬贵却仍不满足
。
然而,伏见还得过正常人的生活,他不可能天天抱着冬贵在床上厮混。
扣除饮食和睡眠,渴望时时刻刻都能耽溺鱼水之欢的冬贵,以及一心想在政界闯出名堂的伏见之间,自然而
然产生了分歧。
滥情的冬贵开始勾三搭四,是必然的结果。
直到冬贵的长男国贵诞生时,软硬兼施一再想纠正他的伏见,才终究不得不默认冬贵的行径。当伏见在日本
桥的宾馆找到,明知绫子即将临盆仍彻夜不归不知去向的冬贵时,正巧撞见他和一个萍水相逢的男人在翻云
覆雨。冬贵被人误认为街头拉客的男娼,但他却将错就错,以区区一文钱的代价出卖灵肉。
清涧寺伯爵家的公子,以一碗馄饨的价钱出卖肉体这个现实,深深冲击了伏见。好不容易狠狠训示了冬贵一
顿带他回家,他却完全不顾刚出生的国贵就在旁边,暗地里仍勾引伏见。
冬贵并不认为自己的肉体有何价值可言。他所追求的只有快感,没有了至高无上的欢愉,他就活不下去。什
么道理也解释不清,冬贵就是这样一种生物。
认清事实的那一天起,伏见对冬贵怀抱的感情便开始崩溃了。
「伏见,你来啦!」
「户冢,好久不见了。」
「我们这位大藏省的高官也太命苦啦,今晚又得充当清涧寺公子的护花使者。我都快跟你磕头膜拜了。」
用下巴朝冬贵的方向努了努,户冢戏谑一笑。冬贵身边围绕了一群青年,即使有人借酒装疯牵起他的手背亲
吻,他也丝毫不以为意。
「话说回来,上次那篇莫名奇妙的报导是你写的吧?」
出身贵族阶级却投身新闻记者这一行的户冢,听了伏见半是调侃的询问,耸了耸肩说『被你拆穿啦』。
「能把我的过去掌握得一清二楚,还写成报导公诸天下的,除了你没有别人了。」
「别这样嘛。我好歹也夸奖了你,说你是大藏省最被看好的青年才俊啊。」
「你这么一写,害得一窝蜂的人跑来提亲,都快把我烦死了。」
「那也难怪。你没看到那些名媛淑女们,一直盯着你和清涧寺家的公子看。不过,以优先顺序来说,你要比
他来得更有『身价』。」
年轻有为被视为嵯峨野的正统接班人,更以卓越能力在大藏省备受好评,伏见早已是政经界众所皆知的人物
。因此上门提亲的人总是络绎不绝,把伏见搞得一个头两个大。
「听说你替清涧寺家的公子挑选床伴,他在外面让女人怀下的野种也交给你处理,是吗?」
「反正我也习惯了。」
「想不到你居然默认啦?」
「你这家伙耳朵尖得很,哪有什么事情瞒得过你。」
伏见微微一笑,户冢戏谑地吐了吐舌头说『这倒也是』。
既然无法管束冬贵的浪荡,只好在能力范围内替他筛选对象,以免他惹来更多麻烦。为了避免被人告上通奸
罪,伏见还得睁大眼睛盯紧冬贵,不让他和已婚女性发生关系。
冬贵肯暂时屈就特定对象虽然让人松一口气,却也同时增加了伏见的痛苦。只要能满足肉体一时的饥渴,冬
贵并不在乎对象是男是女。放荡的冬贵不会爱上别人,固然让伏见多少有一丝安慰,但又忍不住要诅咒,既
然他连萍水相逢的男人都要,为何不能把目标锁定自己一个。
一次次的承沾雨露让冬贵的花容月貌更增魅力,众人在背后都偷偷批评他是个吸食男人精气的狐狸精。
冬贵的浪荡行径虽然饱受轻蔑,却也同时吸引他人。那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