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月尘知道,何雅琳看似蛮横的外表下,一定隐藏着一颗惴惴不安的心。
被朱家休出门的女子,往后还会有谁肯娶,肯要?
何雅琳依然嘴硬道:“我的事情我自己做主,用不着你来猫哭耗子假慈悲,你以为你真是圣人吗?哼!说来说去,你不过只是朱家的一个生孩子的工具而已!这次是我不走运,撞上了你这个瘟神,事情败露了也就败露了,我不怕!沈月尘,我再告诉你一遍,我不会说出来的,我要那个贱人的命,一定要!”
说完这话,何雅琳忽地诡异地笑出声来,笑容混着眼泪,让人看起来甚是触目惊心。
那些不眠之夜的煎熬,把她的心尖磨得锋利无比,她只想要报复,彻彻底底地报复……
沈月尘看见何雅琳的眼神,知道她是决心已定,任谁来劝,任谁来说,也无法改变她的心意了。
她居然这么狠,这么恨……
沈月尘默默地在心里叹了口气:“看来,要想别的办法来救小桃母女的命了。”
杨嬷嬷对着何雅琳连连摇头:“最毒妇人心。二奶奶,这条不归路是您选的,您往后自求多福吧。”说完,她伸手搀过沈月尘,轻声道:“大奶奶,此人油盐不进,您还是省省力气吧。”
沈月尘闻言,也是摇头:“我原以为她会听得进去,没想到,她竟然这样倔,这么傻……”
杨嬷嬷小心翼翼地搀扶着她,好生劝道:“大奶奶您已经尽力了,许是这就是桃姨娘的命数吧。”
沈月尘随着她一起走出了房门,只见,丫鬟们将房门应声关上,而里面的何雅琳却还是冷笑不止,笑声诡异而凄惨。
“嬷嬷,事在人为,总要再想想办法才行。”
杨嬷嬷见她还未放弃,忙道:“大奶奶,您怀着身子,不宜烦躁心烦,方才老身已经暗中替您捏了一把汗,您说什么也不能再进去了。”
沈月尘自然体谅她的好意,只道:“嬷嬷放心,该说的我都说了,二奶奶这边就让她自己一个人静一静吧。对了,嬷嬷,二奶奶身边的那两个陪嫁丫鬟,如今人在何处?”
杨嬷嬷据实以答道:“都在后院里关着呢。”
沈月尘想了想:“让她们过来,我想见见她们。”
杨嬷嬷闻言只道:“是,老身这就安排。不过,那些丫鬟一个比一个嘴硬,大奶奶您未必能问出什么东西来。”
正所谓,有什么样的主子,就有什么样的奴才。
沈月尘淡淡道:“主子不懂事,奴才也没办法。我见那个芸曦,还是个挺聪敏的,想必一定能分得出好坏。”
聪敏……杨嬷嬷听见这话,有些意外。
昨晚当着一众主子的面前,芸曦故意诬蔑大奶奶,在杨嬷嬷看来,她和二奶奶一样,都是心怀不轨的歹毒之人。
芸曦和芸香在柴房里关了一整夜,滴水未进,早已经是疲惫不堪。
杨嬷嬷让人给她们抹了一把脸,稍微擦个干净,就把她们俩带到沈月尘跟前。
芸曦知道,小姐此番犯在了沈月尘的手里,已经是在劫难逃了。
她微微抬头,瞥了一眼气定神闲的沈月尘,不禁悬起了一颗心。
沈月尘直截了当道:“昨晚折腾了大半宿,你们想必也该清楚,眼下的情形有多么地危急了?你家小姐现在一句话也听不进去,仿佛是打定主意,要和朱家鱼死网破了。”
芸曦和芸香闻言,肩膀微微一颤。
小姐的脾气,她们最了解不过了。她怎么会轻易服软呢。
沈月尘对芸曦的印象颇深,所以便对她直接问道:“昨儿,我见你护主心切,所以对你的胡言乱语,并没有放在心上。今儿,我叫你们过来,无非是想要问问你们,可知桃姨娘身中何毒?”
芸曦闻言一怔,抬头看着沈月尘,心想,她一定是故意借题发挥,借着桃姨娘的事情来质问她们,顺便拿她们出出气。
芸曦深吸一口气道:“回大奶奶的话,奴婢们不知。”
沈月尘沉声道:“你们是真不知道,还是不想说,现在可不是尽愚忠的时候。”
愚忠……芸曦抬起头来,望向沈月尘的眼睛,道:“奴婢们是二奶奶的陪嫁丫鬟,从小伺候二奶奶身边,理应对她尽心尽力,忠心耿耿。所以,大奶奶您不用再问了,要打要罚,悉听尊便,只求您给奴婢们留口气在,让奴婢能继续陪在小姐左右。”
沈月尘轻轻一笑:“亏你们还是跟着二奶奶的心腹之人。到了这种时候,居然还没把事情看清看透?你以为,我今儿是找你们过来出气泄愤的?错,我是想要给你们一个机会,帮助二奶奶。”
芸曦听了这话,心中冷笑,忙道:“恕奴婢眼拙,竟然没发现大奶奶您还有这等仁慈之心。”
杨嬷嬷见她出言不逊,只道:“放肆,不得当着大奶奶的面前胡言乱语,别给自己找麻烦,也别以为朱家的家法,要不了你们的命。”
沈月尘望着芸曦道:“听说你叫芸曦,果然是个牙尖嘴利的。只是,不知道等你家小姐被休出朱家之后,你这张利嘴,还能不能帮她分忧解难,挡住那些难听至极的闲言碎语了。”
芸曦听了这话,心中顿时一沉。
沈月尘知道她是个有主意的,想来,当初何雅琳决定这么做的时候,她的心里就一定有过担忧,万一事情败露了之后,她们的处境会落到何种境地?
“你若是真的关心你家小姐,那就把实话说出来。只要桃姨娘不死,只要月姐儿没事,你家小姐在朱家就还有回旋的余地,倘若真的闹出人命来,别说朱家留不得她,就算是何家又能如何?二爷的脾气,你们不会不知道吧?他要是真的气急了,惊动了官府,要一命赔一命,那后果可就不堪设想了。谁也不是圣人,每个人都又可能转牛角尖……”
愤怒的情绪,就是个催人变化的魔鬼,可以改变一个人的个性,原则,脾气,一切的一切……
第三百四十六章 攻心(三)
许是,觉得有些累了。''沈月尘没了之前苦口婆心的耐心,用了最直接的方式,把最坏的结果告诉给她们知道。
芸曦的眼神略显凌乱,摇着头道:“不可能的,不可能!二爷就算再气,再恼,也不会……”
沈月尘未等她说完,便打断道:“昨儿的情景,你没看见吗?若不是有大爷拦着,二爷可能早就一把掐死你们了。真不知道,该说你们天真好,还是愚蠢好?你们真以为二爷会这样善罢甘休吗?你们害得可是他最心爱的女人和孩子。”
芸曦听罢,心里不禁乱成了一团,可她依然紧紧地咬住下唇,不吭一声。
她是能坚持得住,可她身边的芸香,却没有那么足地底气了,她颤声开口道:“奴婢说……奴婢来说。”
沈月尘的眸光一闪,只听她说出几味药名,她连忙回头示意杨嬷嬷。
杨嬷嬷听得真切,忙暗暗记在心间,对着身后的人道:“先把她带下去,然后把她说出来的每一个字都写下来。”
芸曦见状,忙回身伸手堵住芸香的嘴,压低声音问道:“你怎么能背叛小姐?”
芸香拨开她的手,含着哭音道:“人命关天,咱们不能再由着小姐的性子乱来了。”说完,她跪行着上前两步,对着沈月尘磕头求道:“大奶奶,奴婢求求您了,帮帮我家小姐……她虽然做错了事,但只是一时糊涂而已,小姐太在乎二爷了,太在乎了……”
沈月尘见她肯说实话,心中微微松了口气,道:“你能把药名说出来,就是对你家小姐最大的帮助了。只要桃姨娘和月姐儿能平安无事,事情总会有转机的。”
芸曦紧咬着下唇,瞪着芸香的背影,连连摇头道:“蠢材蠢材,你真以为她会帮咱们吗?”
芸香哪里听得进去她的话,只是磕头求道:“大奶奶,府里的下人们都说你宅心仁厚,心肠最软,求您为我家小姐说说好话,她真的只是一时糊涂,小姐的性子是善良的,从不伤人……”
沈月尘很有耐心地听她把话说完,直到芸香被丫鬟们带了出去。
她的面前,只剩下跪着不动的芸曦,她似乎还在为同伴的背叛而觉得懊恼,觉得委屈。
“我原以为你是个聪明的,看来是我看错人了。”沈月尘缓缓站起身来道。
芸曦一脸倔强地看着她,喃喃自语道:“你根本就不会帮我家小姐,你们都是一伙儿的。”
沈月尘瞥了她一眼,淡淡道:“若想别人帮你,也要肯让人帮才行。”
如果把事情做得太绝,就算有人相帮也帮不了。
……
陆长风一直迟迟不敢配药给桃姨娘解毒,生怕会用错了药。
这会,从芸香的口中得出药名,他便可以着手准备了。
沈月尘询问他道:“陆大夫您有把握,把桃姨娘医好吗?”
陆长风一脸深沉道:“老夫不敢把话说得太早,山茄子,断肠草,这些都是极为凶险的毒物,光是一种已经是难解了……老夫只有五成的把握。”
沈月尘微微点了下头,她知道,陆长风不习惯把话说得太早。
不过,如果他不能给桃姨娘解毒的话,那么德州城内,也就再也没有其他的人可以了。
沈月尘忙活了整整一上午,总算是问出点什么来了。
她过去给老太太回话儿的时候,老太太只对她伸出大拇指,赞许道:“好孩子,你今儿可算是没有白辛苦。”
沈月尘低头一笑:“举手之劳而已,但愿还来得及让桃姨娘和月姐儿脱险。”
老太太叹息道:“希望会没事,孩子还那么小,本不该受这种罪的。”
如果一切顺利,如果一切还来得及,桃姨娘和孩子都会平平安安的,恢复过来的。
待到晚饭时分,朱锦堂得知沈月尘亲自审问了何雅琳的丫鬟,还问出了毒物的名称,非但没有觉得高兴,反而有些生气地将她拉到跟前,轻声责备道:“你总是喜欢逞强,这种时候,你应该多顾着自己,不是吗?”
沈月尘抬手抚了抚他微蹙的眉毛,柔声道:“这次月尘虽然有点莽撞,但总算是问出了些有用的东西,桃姨娘和月姐儿也可能都有救了。”
朱锦堂抓住她的手,攥在手心,道:“你不是莽撞,是太莽撞了。家里的长辈这么多,这种烦心的事情,不该由你来管,你现在最要紧的事情,就是安胎。难道,你把陆大夫说过的话,都忘了吗?”
如果不是亲眼所见,亲耳所闻,朱锦堂不会相信,何雅琳是一个会做出这样阴险歹毒之事的人。
劣主养刁奴,有这样的主子,她身边的那些丫鬟婆子又会如何?万一有人放肆而为,不小心伤到了谁,那也不算是什么稀奇事。
沈月尘闻言,可以感受到他心中的不安和焦躁。
“大爷怎么了?看起来有点心事重重的?”
朱锦堂把她的两只手都攥在了掌心,淡淡道:“你现在就是我最大的心事。所以,你要好好的,别再让我担心了。”
沈月尘顺从地点了点头。
朱锦堂的视线缓缓下移,落在她隆起的小腹上,开口道:“让我听听看。”
沈月尘微微一怔,只见他扶着自己坐回到床边,然后蹲下身子,把耳朵轻轻地贴在她隆起的小腹上,静静地听着。
沈月尘晚饭吃得不少,怕他会听见自己肚子里的声音,她用手指轻轻抚弄着朱锦堂的鬓发,有些不好意思道:“孩子还小呢。”
朱锦堂听了一阵儿,才道:“都快五个月了,再有五个月就要出生了。”
活了二十多年,朱锦堂鲜少会让自己留下遗憾,但没能亲眼看见明哥儿出生,对他来说是个不小的遗憾。
这一次,朱锦堂不想再错过任何事情,他要亲自守着这个孩子,直到他出生的那一刻。
何雅琳做出的丑事,虽然让整个朱家为之震惊动怒,但老夫人心中最在乎的还是朱家的名声。
所以,还是下令府中的所有人,必须对此事保持缄默,不许对外提起一个字。
家里出了这样的丑事,必须要遮掩起来才行。毕竟,此事关乎朱家的名声。
朱锦纶早已经下定决心,他连休书都写好了,只是还没有落下印章。
柴氏没有劝他,也没有阻止他,只是让他再等一等,先把精力都放在小桃和孩子的身上,何氏的事,还是让老太太拿主意为好。
过了几日之后,受到消息的何家,急匆匆地派人捎来口信。虽然简短,但也足够表明他们的立场了。
何家的人,并不相信自家的掌上明珠,会做出下毒害人之事。所以,他们的第一个反应就是愤怒,他们甚至认为是朱家故意耍花样,故意陷害何雅琳,往她的身上泼脏水,趁机羞辱何家的脸面。
很难想象,得知此事的何家,居然比朱家还要觉得忿忿不平。
老太太对此,连连苦笑道:“这世上不讲道理的人,怎么都聚成一家子了。”
老爷子的反应,倒是平淡多了。“别说他们不信了,就连咱们刚刚听到的时候,不也是被吓了一跳吗?家人也好,亲人也好,人人都有不为人知的一面。”
老太太有些犯难道:“老爷,您有什么主意没有?何家那边,咱们该拿个什么态度才好?”
虽然,朱锦纶休妻的心思已定,但老太太也不想把关系弄得太僵。毕竟,之前还是亲家,若是因此反目成仇的话,那就不好了。
老爷子喝着茶水,润着喉咙道:“该怎么办就怎么办。事到如今,你还指望大家能聚在一起,欢欢笑笑地把事情给解决掉。不可能的,咱们两家的缘分已经尽了。”
朱家的敌人说多不多,说少也不少,他不在乎再上一两个。
说实话,何家应该为自家女儿的行为而感到羞愧,感到耻辱。
官家小姐,最重视的就是礼教礼节,不该做出这等下作之事。
托了陆大夫的精湛医术,桃姨娘的病情终于略有好转。
月姐儿生病之后,便被柴氏安排去了厢房养病,所以她身上中毒的状况,并不太明显,只要对症下药,便可缓解。
只是,月姐儿还不满一周岁,身子太过柔弱。
陆长风有些担忧,对沈月尘实话实说道:“孩子太小,这次虽无性命之忧,但也很可能会留下病根。”
沈月尘微微蹙眉:“病根?这么严重。”
陆长风道:“大奶奶,不瞒您说,老夫能保住她一条命,已是最大的努力了。”
沈月尘轻叹一声:“会落下什么病根?不会影响她以后的生活吧。”
陆长风微微沉吟:“老夫不想把话说得太早,一切还得多看看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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