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安就是。”
兰花闻此,福身应了声是,巴掌大的小脸上隐隐露出几分得意之色。果然不出她家小姐所料,大少奶奶不敢把她如何,甚至,一句重话都没说呢。
谁知,沈月尘稍一停顿,继续道:“不过,既然秦姨娘身子不爽,那么之前排好的日子,就要稍作改动了,总不能让秦姨娘带着病伺候大爷……大爷的身子是最要紧的,你回去告诉秦姨娘一声,让她安心调理好身体,这个月都暂时不用侍寝伺候了。”
众人闻言,微微一怔,尤其是兰花的脸色更是顿时难看起来,她手足无措地望着沈月尘,万万没想到,她会突然这么说。
曹氏看得心中一惊,只觉这个沈月尘表面看上去温婉和气,但内里却是个不好招惹的人物。孙氏则是嘴角微翘,眼中闪了闪笑意,心道:这一妻一妾,都不是省油的灯,未来可真有好戏要看了。
沈月尘把该说的话都说了,便继续低头喝茶,见众人都望着她出神,不由含笑道:“妹妹们请喝茶,尝尝这龙井怎么样?”
兰花站在一旁,半响未动,走也不是,站也不是。
春茗见状,轻轻地拉了一下她的袖子道:“姐姐,怎么还杵在这儿,赶紧回去给你家主子回话去啊,也好让姨娘安心养病。”
兰花急得涨红了一张脸,转身跑了出去,惹得春茗嗤鼻一笑。
沈月尘暗暗地长出了一口气。
秦桃溪绝不会这样善罢甘休的,估计,用不了多久,又得闹出什么新花样来。趁着这点子空闲,自己可得养足精神才行,免得等下疲于应对,输了气势。然而,神情果然不出她的所料,约莫过了一盏茶的功夫,门外的春娥就掀起帘子,禀报道:“大少奶奶,秦姨娘过来请安了。”
第五十章 规矩(一)
春娥的话音刚落,就有人打起门外的帘子,一个桃红色的身影随即匆匆走了进来。
“妾身见过大少奶奶。”那秦桃溪满脸寒霜,径直来到沈月尘跟前,微微屈膝福了一下身子。
沈月尘瞧着眼前的秦桃溪,只见她正嗔怒地瞪着自己,明亮的眼眸里闪烁着清晰可见的怒火。
瞧着她这副怒气冲冲的厉害模样,怎么看都不像是个病人,果然是装出来的。
沈月尘嘴角微微挑了下:“妹妹怎么来了?不是说身子不舒服吗?应该好好歇着才是。不过……看妹妹的气色,估计是没什么大碍了,真是万幸啊!”
秦桃溪闻言,冷冷一笑,还未等沈月尘发话,便自顾自的找了位置坐下,微微扬起下巴,看着沈月尘道:“妾身原本的确有些不舒服,但是方才听兰花说了大少奶奶要私自免去妾身这个月伺候大爷的日子,妾身实在是不敢不来了。大少奶奶,今日的事,您可得给妾身一个说法才行啊?”
方才一听完兰花的话,秦桃溪立刻气得浑身发抖。一个稚气未脱的臭丫头,自己不过给她三分薄面而已,她竟然还敢蹬鼻子上脸了。真把自己当成是个大人物了,居然想用正妻的身份来压人!自己可是在老太太跟前都有头有脸的人,虽说是姨娘,地位却在平妻之上……我今天倒是要看看,她到底有多少斤两,敢坐在我的头上作威作福。
沈月尘见她如此没规矩,心中难免也窜上来三分火气,但她旋即又释然了,不怒反笑,吩咐身边春茗给秦氏上茶。
春茗暗暗瞪了秦桃溪一眼,纵使心有不满,但还是给秦氏端上了茶碗。
“妹妹好像有什么误会了。”沈月尘顺着她的话茬回了一句,一面又留心注意着各人的神情。
此时,曹氏目光流转,面上隐隐带着几分不屑,一副看戏的神态。柳氏和王氏则是脸上皆现犹豫之色,似乎有心想走,却又不敢作声。四位姨娘中,唯独孙氏一人仍旧风淡云轻,神情自然,闭口不言,让人摸不透她心中的想法。
她明明年纪最小,却最沉得住气,倒是难得。
这时,秦桃溪冷哼一声,继续道:“误会?妾身虽然进府时间不长,但一直尽心尽力地伺候大爷,只盼望能早日为朱家添个一儿半女。如今,妾身只是小有不适,大少奶奶便私自做主,迫不及待地拿出正妻的身份来压制妾身了,真是让人倍感心寒呐……”
沈月尘闻言,脸上的笑意渐渐收敛,语气平平静静的道:“秦妹妹言重了,我初来乍到,怎么会不知轻重,乱了规矩,拿身份来压人呢?我想妹妹出身名门,想来也是个极明白事理的人儿。大爷如今是家中的顶梁柱,身子最是金贵,容不得有一丝一毫的差池。妹妹身子不适,连日日过来安时请安都做不得,我代大爷心疼妹妹,体谅妹妹的辛苦,让妹妹静心休养,早点把身子调理好了之后,也可以再度侍奉大爷左右啊,秦妹妹你怎么不理解我的一番好意呢?”
沈月尘举重若轻的一番话,让秦桃溪脸上青一阵白一阵的不是颜色。
旁边的曹氏见状,心底暗笑秦氏。
搬石头砸自己的脚。明明是自己先理亏,还这么咄咄逼人,自讨没趣。
秦桃溪是庶女出身,早前在家中就最是在意自己的身份,暗暗攒足了劲头,想要跟自己那些嫡姐姐们一比高下,一心想要嫁个有本事的男人,此后再不用看人脸色过日子……当初嫁进朱家,她并非是完全心甘情愿,只是家人心意已决,不容反抗而已。
来到朱家不过才半月,朱锦堂便另娶继室,这样她的心里多多少少有些难受,明明当初说好了,她的身份如同正妻,可是如今头顶上又多了一个碍事儿的。
秦桃溪为此还和娘家人抱怨过几句,谁知,嫡母只派人冷冷地捎回来一句话:想要就去争。
争!又是争!她已经在秦家争了十几年,如今到了这里,仍然还要继续下去……要想动摇沈月尘的地位,看似不易,实则倒也不难,只要她先有了身孕,为朱锦堂剩下一个儿子,那她就可以果断出手了。所以,同房侍寝的日子,绝对不能少,少一天都不行。
秦桃溪沉默片刻,嘴角浮现出一丝淡淡的冷笑,开口道:“大少奶奶也是大家闺秀出身,说话最是好听了。可惜,妾身不是三两岁的孩子,随便您搪塞几句,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大少奶奶,妾身的身子只是小毛病,休养几日便无大碍,用不了十天半个月那么长的功夫,而且,在您进门之前,大爷一连七夜都歇在妾身房里,可见,妾身伺候大爷伺候得有多周到。前两天,听闻大爷有一宿歇在了书房……既然大少奶奶伺候得如此,力不从心,妾身倒是很愿意替您分忧呢。”
秦桃溪说完,抿了抿红唇,冷眼瞥着对面看热闹的几位姨娘,发出了一声较脆的笑声。
吴妈在屋外听见这话,气的暗暗咬了咬牙,心里叫骂着这秦氏好没规矩,不成体统,什么样的混账话都说得出来。
沈月尘也觉她说的话,异常刺耳,一连七夜,这的确算是不小的恩宠了。难怪,她敢这样放肆,原本不仅仅是因为秦家的背景,还因为朱锦堂的宠爱。
秦桃溪今天是一点都不怕的,事情闹得越大越好,最好是闹到正院那边去。一旦惊动了老夫人和大爷,不管是谁有理谁没理,最后也会被人认为,是她这个做正妻的继室,没有容人之量,不懂妻妾之道。
沈月尘一时间沉默了下来,面不改色,只是端起茶碗轻轻地抿了一口。秦氏的话,着实让她心里很不舒服,她今天原本想要好好地给秦氏立一立规矩的,但是如今,她却不得不计较一番,自己下手的轻重了。
秦桃溪这样放肆的表现,就这么饶了她是肯定不行的,可自己又不能下手太重,以免惹得朱家人不高兴,又失了贤良的美名。但是,如果下手太轻了,依着秦桃溪这样傲慢的态度,必定不会放在心上,说了也是白说……她的心思随即一转,看来,自己还得在日子上做做文章了。
沈月尘一直这样沉默着,令众人以为她是真的动气了,无形中都感觉到了一种压力,就连秦氏也隐隐觉得有几分不自在。
原本还期待着沈月尘大发雷霆呢,谁知,她却一声不吭地喝着茶。秦桃溪神情不耐地扯了扯手中的帕子,猜不透沈月尘此刻心里面揣的什么心思。
沈月尘沉吟片刻,最后开口说出的话,竟然偏出了其他所有人的意料。“妹妹有心了。方才听秦妹妹说,一连七日侍寝,可见妹妹真是深得大爷宠爱啊。不过,宠爱归宠爱,内宅的规矩还是不能忘,毕竟,大家都是一同伺候大爷的姐妹,雨露均沾,平分秋色才是最好的。妹妹已经一连侍寝七日,这个月,理所应当该让一让其他几位妹妹了。”
沈月尘不是个喜欢和人正面冲突的人,但是面对秦桃溪,她却表现出少有的强势的一面。既然她说自己拿正妻的地位来压她,那自己也不能白担了这个骂名,索性就实实在在地压她一回算了。
秦桃溪闻言,脸色当场就僵住了,望着沈月尘的眼睛里,差点都要喷出火来了。
这丫头真是个怪胎!自己把话都说到了这个份上,她居然还能这么平静地应对……
沈月尘又静默了一会儿,继续道:“排日子同房侍寝的规矩,乃是老辈们定下的规矩,为的就是避免有人恃宠而骄,坏了规矩不说,也坏了姐妹之间的情谊。独好不如众好,姐妹同心一起为朱家开枝散叶,才是长辈们最想看见的。秦妹妹,你说对不对啊?”
沈月尘故意把尾音拖得很长很长。
秦桃溪眉头微微蹙了蹙,听得一怔,没想到她会突然把话题转到这上面来。
沈月尘言下之意,这个月,秦桃溪还是没有侍寝的日子。枪打出头鸟。秦氏想要独宠独大,那得先要把上面的规矩改了才成。
沈月尘转过头,略有深意地望了一眼旁边的几位姨娘,微微一笑问道:“妹妹们,你们说对不对?”
她们坐在旁边,看热闹看得也够久了,也是时候该表表态度。
曹氏等人闻此,脸色微变,一时之间纷纷屈膝行礼,“大少奶奶说的极是。贱妾不敢忘本,谨遵大少奶奶安排。”
如此一来,秦桃溪再次变成了众矢之的,应也不行,不应也不行,头上渐渐出现了细细的汗水,一动不动地坐在位子上,暗自攥紧手中的帕子。
沈月尘的脸上再次浮现出一丝淡淡的笑容,目光冷冷的看着秦桃溪,目不转睛,一字一顿地说道:“秦妹妹,若是还觉得我有失偏颇,那便随我一道去正院吧,让大夫人来给你亲自做主。”
一语既出,秦桃溪脸色一白,心下忐忑不安:自己原本是不怕事情闹大的,可如今被沈月尘这么一说,倒让自己变得里外不是人了。
第五十一章 规矩(二)
秦桃溪纠结地坐了好一阵子,然后才一咬牙决定忍下这口恶气,起身屈膝行礼道:“是妾身思虑不周,错怪了大少奶奶的一番美意,妾身在这里给大少奶奶赔不是了。”
她嘴上虽是这么说着,但眉心却皱成一团,很不服气的样子。
沈月尘没有得理不饶人,步步紧逼,只是缓缓起身,亲自来扶她,微微含笑,声音低低柔柔地提醒道:“妹妹明白就好。快起来吧,你身子还没好利索,万一再有什么不适,大爷该要心疼了。”
秦桃溪依言起身,抬头似笑非笑地撩了她一眼,眼中的恨意分明又深了几分。
今日的事,我都会好好记在心里的,日后一定加倍返还。
沈月尘只作未见,她心里清楚,妻妾同辈,明争暗斗是常态。她既然心有不服,自己也就没必要再费力拉拢,随她爱怎样就怎样,自己见招拆招就是。
秦桃溪勉强笑了一笑,瞧着对面其他几位姨娘有意无意地笑脸,心中又是一恨,心知久留无益,便借故称身子不适,匆匆地回了自己屋里。
沈月尘望着她窈窕的背影,眼神闪烁几下,心道:从今往后,自己可得更加小心才行。万一,让她抓到什么小辫子,依着她的个性,必然会百倍千倍的讨回来。
曹氏和几位姨娘见秦姨娘灰溜溜地走了,一时都不敢言语,只怕一个不慎就要引火上身,只静静坐着,各自在心中暗暗思量。
曹氏地受垂眸,不停地转着心思:大家闺秀果然都不是好招惹的,一个比一个人精,表面上看起来和和气气,实则是吃人不吐骨头的主儿。
沈月尘见她们一个个都不言不语了,忙含笑道:“妹妹们喝茶啊。等会儿,茶就要凉了。”
四人闻言,微微一怔,忙点头应是,各自端起杯子,低头喝了口茶,嘴里确实什么滋味都品不出来了。
随后,李嬷嬷忽然从外间掀了帘子进来,目光悠悠地在屋里转了一圈,颇有深意地笑笑道:“呦,几位姨娘们走在呢。”
李嬷嬷虽说是下人,但是地位颇高,几位姨娘纷纷起身,行了行礼,以示尊重。
李嬷嬷摆摆手,推说不敢当不敢当。
沈月尘也是笑盈盈地道:“嬷嬷回来了,明哥儿他怎么样了?”
李嬷嬷点一点头:“明少爷这会还在睡着,安稳得很,大少奶奶不用担心。老身方才回来,正好看见秦姨娘板着一张脸……不知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情?”
众人闻言,微微变色,唯有沈月尘神色如常,含笑道:“哦,方才我们姐妹几个正在一处说笑斗嘴来着,秦妹妹因为身体不适,便先行一步回去歇着了。”
李嬷嬷闻言,淡淡地笑了笑,眼神明亮道:“原来如此,那老身就放心了。”
其实,李嬷嬷一早就来了,而且,把刚才发生的事情听得清清楚楚。她原本还以为沈月尘会拿秦氏没办法。谁知,三言两语间就让秦氏没了话说,倒是让人没想到。
秦桃溪的身份,确实和普通的姨娘不一样,但是今日的事,要是真闹到老太太跟前,秦氏也是注定讨不到半分怜悯。
老太太平素最厌恶的事情,就是内宅女眷们的相互争斗,把家里家外搞得乌烟瘴气,影响家风。
朱老爷子一生风流,身边的女子太多了,也惹下了太多的桃花债,老太太活了大半辈子,有一半的时间都在跟丈夫身边这些莺莺燕燕的女子打交道。她看累了,也看乏了,也没有年轻时候的耐心了。所以,一旦内宅有事,不管谁对谁错,她都要一并处罚,不将情面。
今日的事,秦桃溪理亏在先,只要沈月尘抓住她的错处不放,那两个人之间就不是捏酸吃醋的争斗了,而是立规矩。
到了老太太跟前,沈月尘定然不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