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懒懒的放下勺子,把糖碗推到一边,摇头道:“我没胃口,先拿下去吧。”
秦桃溪见状,随即掀开茶盖道:“今儿这茶是我娘家送来的,姐姐们先尝尝鲜,看看怎么样?”
曹氏闻言,低头看了一眼,只见,茶汤浓红明亮,忙轻轻地抿了一口,品了品滋味,才感叹道:“哎呦,这是云南普洱茶吧。”
秦桃溪点一点头:“恩,没错,这茶越喝越香,不冷不热,正好冬天喝。”
孙文佩闻着茶香,微微心动,只是还未等她开口说话,只觉,身下的座椅忽然失衡,“咚”的一声,她就整个人从椅子上重重地摔了下来。
只不过是一眨眼的时间,连孙文佩自己都摔懵了,还未来得及尖叫,便神情痛苦地捂着肚子,倒在地上吃痛道:“疼……好疼……我的肚子……”
众人被吓得一颤,随即爆发出一阵此起彼伏的尖叫,唯有秦桃溪没有出声,只是嘴角浮起一丝冷笑,不觉心下暗道:贱人,这几个月你也算风光够了,是时候该被打回原形了。
第一百三十五章 早产(三)
沈月尘整整躺了小半日,才缓过劲来,起来坐一坐。喝过了药,她便一直倚着靠枕歪着,身上盖着一席青杏鹅黄缎子被,手里捧着热热的汤婆子,没一会儿就捂出了一身的汗。
“小姐,千万别起来乱动,好生躺着,等气血顺了就不难受了。”
吴妈一直守在她的床边,见她额头见了汗,一面轻轻地她擦着汗,一面让翠心从屋里撤出去一个炭盆。
等疼劲慢慢过去了之后,沈月尘方才开口吩咐道:“春茗,你带些点心糕饼过去沁香阁看看,看看孙氏身边伺候的人都有谁?有没有出什么事?”
春茗点点头,立马回话,“小姐放心,奴婢这就过去帮您看着那帮人。”她的话音刚落,门外便传来一阵急促慌乱的脚步声,那来人还未进屋,就扯着嗓子喊道:“不好了,不好了,大事不好了!”
沈月尘闻言,眉头一皱,心知,肯定是秦氏那边一定出了什么事,忙让春茗开门,让她进来。
那过来报信的丫鬟是一路跑过来的,满身摔得脏兮兮的,喘得上气不接下气,一副十分狼狈的模样。
“大奶奶,孙姨娘方才在沁香阁从椅子上重重地摔在了地上,动了胎气,这会儿还不知道怎么样了呢,请您快过去看看吧!”
沈月尘震了一下,很快回了神,忙坐直了身子,质问道:“好好的,怎么会突然从椅子上摔下来呢?大夫人知道了没有?”
那丫鬟喘着粗气,心里又急又怕,道:“奴婢实在外面伺候的人,不知道孙姨娘是怎么摔倒的,只听说是椅子突然断了一条腿,所以才出了事。孙姨娘摔了之后,夏妈妈赶紧吩咐奴婢们把她抬去了南院的屋里,又让含香和奴婢分别来知会大夫人和大奶奶,又让去请了大夫和稳婆!这会,南院的人都急疯了,可又不敢轻易惊动了两位老祖宗,只想请大奶奶和夫人先过去拿个主意!”
孙姨娘摔倒之后,丫鬟婆子们都吓得慌了神,亏得还有夏妈妈在,吩咐大家赶紧把孙姨娘送去最近的南院,方才没瞎耽误功夫。她一路从长春园跑过来,也是因为太着急的缘故,一连栽了好几个大跟头,裤子都磕破了。
椅子腿断了!这样的原因,未免也太离谱了。
要么就是孙文佩傻了,要么就秦桃溪疯了……真是一天都不让人安生。
沈月尘听完这些,面色阴晴不定,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旁边站着的吴妈赶紧上前扶着她坐起来,然后,关切地小声道:“小姐,您先别着急,事情的来龙去脉还不怎么清楚呢。”
沈月尘皱着眉头,道:“出了这么大的岔子,不急是不行了。我现在就过去看看,吴妈你和春茗陪着我去,翠心和迎春留下看屋子,万一大爷提早回来了,也别瞒着他,只管实话实说,就说你们不知详情,只知道孙氏动了胎气而已。”
翠心和迎春闻言,立刻绷紧了心神,忙点头应了一声是。“小姐放心,奴婢们都牢牢记住了。”
吴妈赶紧亲自上前帮她穿好衣服,服侍着她穿得暖暖和和,跟着又对着翠心道:“赶紧端水过来,伺候小姐梳头洗脸。”
因为情况太过紧急,沈月尘没敢多耽搁功夫,急急忙忙地擦了把脸,收拾妥当之后,便携着吴妈和春茗匆匆赶去南院。
朱老爷子妻妾成群,南院里住着的人,都是他的妾室。沈月尘平时鲜少和她们来往,只是偶尔在上房碰见过一两位。
雪天路难行,沈月尘走得双腿发软,若不是吴妈和春茗一路搀扶,怕是不知要跌倒多少回了。
此时,院中上下已经是乱成了一片,丫鬟们一个个火急火燎地等在门口,希望大夫和稳婆能快点出现。
她才一进门,就见丫鬟们齐齐地跪了下来,哭哭啼啼道:“大奶奶,您可算来了,孙姨娘她……”
“哭什么哭?还不赶紧再去正门看看,大夫请来了没有?”
这会可不是哭的时候!真闹出人命来,麻烦可就大了。
沈月尘见状,情知不好,眉头皱得更紧,下意识地抓紧了吴妈的手,然后,深吸一口气,快步走到了安置孙姨娘的厢房。
房里都是人,丫鬟婆子们挨挤在角落里站着,怕得不敢出声。秦桃溪和曹氏等人正守在外间,有些愣愣地垂手而立,时不时地掉几滴眼泪,却不敢哭出声儿来。
待见沈月尘来了,四人纷纷迎了上来,又是行礼又是抹泪的。
沈月尘冷冷地瞥了秦氏一眼,随即挥挥手让她们起来,语气急切道:“孙姨娘怎么样了?”
曹氏最先出声,一面用帕子擦着眼角,一面摇头道:“回大奶奶的话,孙氏她方才疼得厉害,而且,还见了血,怕是要……早产了。”
她原本想说“不好了”,但又怕犯了忌讳,忙换了一个比较委婉的方式。
听了曹氏的话,沈月尘脸色似乎更阴沉了,并不说话,抬手解下风衣风帽,直接进到内间。
这会,孙文佩正挺着肚子躺在床上痛苦着,脸色煞白如纸,满头都是汗,喊声凄厉,看样子确实是要不好了。
孙文佩的贴身丫鬟云儿,这会,已经哭得跟个泪人儿似的,夏妈妈也是一脸死灰,站在床尾。毫无疑问,万一孙氏和她腹中的孩子真出了什么事,她们两个人势必难逃其咎。
云儿见沈月尘进来了,愈加委屈地呜呜哭泣,扑通一声跪到沈月尘跟前儿,哀求道:“大奶奶,您可算来了。求您快救救姨娘吧。”
沈月尘冷冷训斥道:“你哭有什么用?既然怕出事,之前就应该好好伺候着,这会出了岔子,才来让人救命!糊涂东西,还不去边上给你主子擦擦汗,别在这里碍手碍脚的。”
云儿被她这么一训,立时吓得不敢再哭了,忙抽出手帕凑到床边,给孙文佩擦擦头上的汗。
谁知,孙文佩却一把抓住她的手,长长指甲地陷进她的皮肉里,大声叫道:“是秦桃溪那个贱人害我!是她害我的!”喊完这话,她突然像是没气儿似的,直接晕死了过去。
云儿吃痛地呻吟了一声,只见,自己的手背上多了五条通红的血道子。
夏妈妈见状,忙上前轻轻叫了她两声,孙文佩却是半点反应也没有,双眼紧闭,嘴唇略微张着,气息微弱,像是快要不行了。
沈月尘顾不得忌讳,直接抬手掀起孙氏身上的被子,只见,她的身下已经见了红,心里顿时更加没底了。
沈月尘忙叫了夏妈妈,问道:“夏妈妈,你是有经验的人,先好好看看她,是不是真的要生了?”
夏妈妈只看了看,便用力点头道:“姨娘她动了胎气,又出了血,这孩子一定得生出来的。万一再耽误下去……可就凶多吉少了。”
“那大夫和稳婆怎么还没来?”沈月尘放下被子,转身望着屋中的众人,厉声质问道。
“回……回大奶奶的话,雪天路滑,车轿往络绎不方便,所以就……”
“车不好走就骑马,实在不行就走路。人命关天,甭管是背是抬还是扛,都必须马上让他们过来。”沈月尘懒得听她们废话,望向夏妈妈道:“孙姨娘这样怕是要早产了,赶紧派人取人参,给她煮了喝。”
人参吊命,好歹能保住她一口气在。
沈月尘简单安排了一番,转身去到外间。她直接走到秦桃溪的面前,见她还在故作可怜地抹着眼泪,还等她开口说话,便直接抬手给了她一个耳光。
“啪”的一声,她一记重重地耳光将秦桃溪打得一怔,那娇嫩的脸蛋上很快就多了一个五指印。
秦桃溪被打得一愣,正欲开口分辨,谁知,沈月尘跟着又是一个耳光甩了过去,把她的脸打偏到一边,手上的力道比刚才的第一下还要重。
吴妈怕她真的动气,伤了身子,忙轻轻拉住她的袖子,道:“小姐息怒,仔细手疼。”
“又是你惹出来的好事!这次你怎么解释!”
沈月尘一瞬不瞬地盯着秦桃溪,见她的脸色从红变白,微微眯起眼睛,愤愤的瞪着自己,却还在极力地忍耐着怒气,最终还是垂下了眼,服软道:“大奶奶,请容婢妾向您解释,这一切都是意外,孙姐姐自己不小心从椅子上摔了下来,婢妾什么都不知道……”
沈月尘知道她不是蠢人,一定给自己找好了后路,冷冷地看了秦氏一眼,犀利道:“你不知道谁知道!孙姨娘亲口说是你害她的,难不成,你还想狡辩不成?”
秦桃溪闻言,随即故作姿态地跪在地上,眼泪好似断线的珠子一般,簌簌地落个不停,语气哽咽道:“婢妾没有狡辩,事发当时,孙姨娘一个人坐在座位上,婢妾连她半根指头都没有碰到,怎么会让她摔在地上呢?而且,孙姨娘现在神志不清,光凭她的一面之词并不可信,还望大奶奶您能明察秋毫,好好查清此事,切莫冤枉了婢妾!”
第一百三十六章 早产(四)
冤枉!此时此刻,这两个字从她的嘴里说出来,真是一种莫大的讽刺。
沈月尘几乎可以用自己的性命作保,孙文佩之所以会受伤动了胎气,就是因为秦桃溪的缘故。而且,眼下,不光她一个人是这么想的,这屋子里的所有人差不多都是这样想的。
片刻之后,黎氏脸色阴沉地带人过来,她冷冷的扫视了一圈,最后把目光落在沈月尘和秦桃溪的身上,厉声道:“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沈月尘心头一颤,道:“回夫人,孙姨娘方才在沁香阁,突然从椅子上摔到地上,不小心动了胎气!”
黎氏气愤不已,头已经开始隐隐作痛,指着沈月尘的脸,问道:“什么叫突然?什么叫不小心?好好的一个人,怎么可能说摔倒就摔倒,还不是有人再搞鬼!”
患生于多欲而人心难测!越是这种时候,越是谁都信不过!虽然年纪小,却难免不会起什么歪心……
沈月尘闻言心头一跳,不自觉地咬住了嘴唇,忙告了一声妾身有罪,管教不严,便在春茗的搀扶下,慢慢跪在了黎氏的面前。
先忍一忍再说,眼下,还不是她着急撇清解释的时候。
春茗见状,心里气愤不已,可也是敢怒不敢言。我家小姐又不是天上的神仙,哪会知道孙姨娘会不小心摔倒?何况,这件事明明是秦氏闹出来的,要骂也该先骂她才是。
吴妈也是满心不平,暗下定决心,非得把此事弄个清清楚楚才行,可不能,再让小姐受到秦氏的牵连。
秦桃溪这会还跪在地上,一面默默地流着眼泪,一面暗中留意着黎氏的眼色。
又过了一会儿,厢房里呼啦啦的进来了一大群人。当首的自然就是朱老太太,紧随其后的是二夫人,还有大夫和稳婆。
老太太才一进门,众人就福身纷纷行礼,老太太冷哼一声,挥挥手,示意大夫和稳婆赶紧去到内间,看看孙氏到底怎么样了。
小丫鬟们搬来太师椅,老太太肃着脸坐了下来,眼神凌厉地扫过屋中众人,沉声问道:“方才侍候孙氏的丫鬟婆子在哪儿呢?”
夏妈妈和云儿闻言,赶紧上前一步,瑟瑟发抖都在她的面前跪下。
老太太重重地拍了一下桌子,“你们是怎么伺候的?竟然把怀着身孕的人,伺候成了这副模样?”
云儿天生胆小怕事,跪在地上,吓的半响说不出话来。
夏妈妈也是怕得满头冒汗,但好在年纪大,厉事多,立马反应过来,深吸了口气打起精神来,脑子也慢慢恢复了敏捷,知道自己有必要好好解释一番才行。
她在心里略微斟酌了一番,才开口道“回老太太的话,今儿的赏梅会是秦姨娘一手操办的,大奶奶因为身子不适,所以没有露面。奴婢几个一直都贴身伺候在孙姨娘左右。原本一切都好好的,可是,孙姨娘身下的椅子却突然断了一条腿,所以孙姨娘才会摔倒在地。”
夏妈妈思路敏捷,条理清晰,该说都说了,不该说的一个字都没提。
老太太继续问道:“负责在沁香阁打扫清理的人在哪儿呢?”
夏妈妈回话道:“一出了事,奴婢就让人把那两个婆子绑了起来,这会正关在柴房里呢。”
“带出来,我有话问。”
很快,那两个被捆得结结实实地粗实婆子就被带到了老太太跟前。她们神情惶恐,还未等老太太开口发话,便拼命地磕头赔罪。“老太太饶命,老太太饶命……一切都是意外,奴婢万万没想过要害孙姨娘!老夫人饶命呀……”
随后,押着她们的婆子,把折断了椅子腿拿过来给老太太过目,“老太太,您请过目,这木头里面了白蚁,里子已经被吃空了,所以才会断掉。”
众人闻言皆是一惊,谁也没想到,竟然会是白蚁作怪。
沈月尘抬眼瞥见秦桃溪的眼底一闪而过的一丝狡黠,只是,瞬间又消失得无影无踪。
如今数九寒天,好端端的怎会突然冒出白蚁来……不用想,一定又是她!
沈月尘从中嗅到一丝阴谋的气息,仔仔细细打量着秦桃溪,只觉她的心思,还真是狡猾诡诈,竟然,连这样奇异的办法都能想得到。
“白蚁……”老太太蹙眉看着那已经中空的椅子腿,气的直捶桌面,“这个时节,怎么会有白蚁呢?你们一个个到底是怎么做的差事?”
黎氏也是,满心生疑,忙问道:“府上的家具木材不是都涂着桐油吗?怎么还会生出白蚁呢?”
古人为了防止蚁虫噬木,会用油桐种子所榨取的油来涂在家具和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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