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下人们把她带回去之后,沈月尘垂着眼皮想事。
秦氏的心肠之狠,真是让人佩服之极。这次自己必须要和她斗到底,是好是坏就看这一回。
今日的事,分明是一个早就设计好的局,秦氏想要一石二鸟,手段用得极其隐蔽,不管是谁去了,只要人去了,身上便有了过错。这女人生孩子本来就是一件极其凶险的事情,稍不注意,就会出点什么意外,而且,在这个年代,简直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何况,孙氏又是月份不足,搞不好就是一尸两命。
秦桃溪前阵子经常去园子里逛,想来为的就是这件事。
那白蚁挨不住冬天,除非有人偷偷饲养在某处。
春茗站在一旁,心里不解气,忍不住恨恨地说:“这个秦姨娘真是越来越狡猾了,奴婢越想越生气,刚才真恨不能一把撕烂了她的嘴!”
吴妈摇头道:“这秦氏也太狠毒了,孙姨娘若真出了什么事可怎么办?”
春茗接话道:“秦氏分明就是想要孙姨娘死,然后再嫁祸给小姐。”说完,她又转头望向沈月尘,“小姐,这回可别轻饶了她,免得她以后再祸害别人!”
沈月尘说:“你们放心好了,我这次不会再纵容她了。”说完,她把手头帕子攥得更紧了些,吴妈适时接话道:“小姐早点清除她这个隐患,咱们也能早点安心。不过,这次秦氏的手段藏得很深,小姐准备拿她怎么办?”
沈月尘抚着额头道:“这事终究要有个结果的,总要有人认错才行。我虽然还没有证据,但秦氏是主事人,理应由她来担这个错。至于,园子里做事的婆子丫鬟也是难逃其责,总要挨几板子意思意思才行。”
朱老太太因为孙氏生了个女儿,满心失望。朱老爷子也是一样,恼得连晚饭都没吃,就直接进园子里喝闷酒去了。同一时间,朱峰和朱锦堂也得知了消息。朱峰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话不多说话,只让朱锦堂赶紧回去看看。
听闻自己得了一个女儿,朱锦堂心中早已经没有了喜意,反而,对父母双亲多了几分愧疚感。
沈月尘见他面无表情地回到屋里,眸色一转,起身福了一福,道:“妾身恭喜大爷,喜得千金。”
这话现在听来,虽有点讽刺,但毕竟还是礼数。而且,除了这句话,沈月尘真不知道自己要说些什么,做些什么。
朱锦堂蹙着眉头,问:“孩子怎么样了?”
早产儿先天不足最难养活,随时都有可能会夭折。
沈月尘淡淡地开口:“孩子是早产,身子虚弱,须得好好将养才行。大爷,妾身现在正准备要去孙姨娘那里,您也一起去吧,顺便看看孩子也好。”
朱锦堂点点头,放下茶杯,和她一起去了孙氏的屋子。
孙文佩生完孩子之后,便一直在南院休息,待到傍晚时分,才给专人用暖轿给接了过来。
孙文佩回来之后,脑子里就混混沌沌的,只怔怔地躺在床上不出声儿,看也不看自己的女儿一眼,仿佛失了魂儿似的。
她还是没法相信自己生了个女儿,她的肚子又圆又大,连大夫都说九成会是男胎,怎么一生出来就变成了女孩儿了。
她越想越不对劲,神情微怔了片刻,脑海中飞快闪过秦桃溪笑里藏刀的模样,自己摔倒时的情形,一定是她,她害了我,偷走了我的儿子……
孙文佩如此想着,才一见到朱锦堂就一把扯着他的袖子,哀哀地哭着道:“大爷把我的儿子被秦桃溪偷走了,是她把我的儿子给偷走了。”
朱锦堂本就有些心烦,这会见她这副模样,眉宇间愈蹙愈深,一甩袖子道:“你现在胡言乱语的,再说些什么?”
“婢妾的儿子没了……”孙文佩被他带得一个身子不稳,歪靠在床头,跟着双手掩面哭泣起来,朱锦堂旁这看了一会,重重地叹了口气。
沈月尘连忙开口道:“孙姨娘惊慌过度,受了惊吓才会突然这般激动,还望大爷莫怪。”
朱锦堂闻言,脸色倏忽变了好几变,阴晴不定。
沈月尘却是微微侧身,坐在床边,轻声安抚着孙氏道:“姐姐记错了,姐姐刚刚生了一个很可爱的女儿。”说完,她递给夏妈妈一个眼色,让她把孩子抱过来瞧瞧。
孙文佩才看了那孩子一眼,瞬间就大惊失色,连忙用被子把脸遮住,大喊大叫道:“她不是我的孩子,她不是,她不是!”
沈月尘闻言微微一惊,很是意外。
“荒唐!”朱锦堂气极,再不耐烦听见她这些胡言乱语,伸手一把扯下她身上的被子,道:“好好的,你发什么疯?好好看清楚了。”
“我生的是儿子,不是女儿!不是女儿!”孙文佩仿佛如魔障了一般,不停地胡乱舞着双手,别开眼去,不敢去看那襁褓一眼,惊恐道:“都是秦桃溪搞得鬼!都是她换走了我的孩子,我的儿子!”
沈月尘见她神智混乱,眼神飘忽,连忙起身道:“赶紧把孩子抱走吧,别再刺激他了。”
夏妈妈一脸无奈地抱走了小孩。
朱锦堂已经背过了身,满心的火气。
生不出儿子也就罢了,这会还疯疯癫癫的,算什么样子!
沈月尘吩咐丫鬟云儿道:“再去请大夫过来给孙姨娘看看。”
云儿应声去了。
沈月尘继而走到朱锦堂的身边,轻轻挽住他的胳膊,道:“大爷别生气了,孙姨娘她也是盼儿心切,才会这般神志不清……大爷累心了,妾身陪您回去歇歇吧。”
朱锦堂面无表情地点一点头,只道:“孩子不要再养在这里了,给她换个清净的地方。”
沈月尘闻言,微微垂了眸道:“是,妾身知道了。”说完,吩咐夏妈妈把孩子包好,送到自己的屋里。
闹了这么一出,朱家主子辈们都没什么心思吃饭了。
朱锦堂只身向往书房看账,许久也不见回来。
沈月尘知道他今晚不回来了,他心里正不舒服着,一个人静静也好。而且,这会孙氏的孩子还在她的房里,哭哭啼啼地,也让人不安生。
夏妈妈抱着孩子不停地在外间转着圈儿,又是哄又是拍,好不容易才把她给哄消停了。
春茗在一边给沈月尘用温水绞了帕子,递了过去道:“这孩子真能闹人,小姐何苦把她抱来?您本来就觉轻,她这么哭哭闹闹的,您还怎么睡……”
沈月尘接过帕子擦了擦脸,又还给春茗道:“今儿就算她不在,我也睡不着的。”
再说,孙氏这会疯疯癫癫的,这孩子不能放在她那里。可要放在别的姨娘那处,又有诸多的不放心。
“那孩子才出生一天就被人扔来扔去的,也实在太可怜了些。”
春茗微微一叹:“是啊。老太太一看生了个女孩儿,就再也不闻不问了。唉……小姐,奴婢今天可算是彻底明白了,什么叫做翻脸无情。”
想想昨天,孙文佩还是一脸骄傲,趾高气扬地站在人前,可是今天就被众人厌弃,连看都懒得多看一眼。
沈月尘轻轻地揉了揉额角,“这是意料之中的事,没什么好奇怪的。”
朱家人一心期盼着的是儿子,孙氏没能让她们如愿,就算吃再多的苦,也是白吃。哪些是真的,哪些是假的,总要先看个清楚才行。
想到这里,沈月尘的心口突然有些堵堵的,脑子里忽地开始回忆起,自己嫁进朱家以后,发生的每件事,出现的每个人,还有,他们相互之间说过的话,做过的事。那一幕幕情景,细微而生动地在她的眼前晃过……想来,那一切也都是假的,虚假的伪善,虚假的感情……
第二日,依旧如常到来……只是,家中的气氛冷淡了许多,空气中隐约透着一股压抑的味道。
朱锦堂和沈月尘两个人如常按着往日的时辰来上房请安,两位老人家看起来都没什么精神,等他们行完礼之后,方才淡淡地问一句:“孙氏的身子如何了?”
沈月尘微微挑眉,余光小心的看向朱锦堂,只见他默默站着,目不斜视,峻冷的脸更是面无表情,只得重新垂了目光,小心翼翼,斟酌着用词道:“孙姨娘产后忧思过重,精神有些不济。请来的大夫是这般说的,孙姨娘受惊过度,须得慢慢调理……”
又是一句慢慢调理……朱老爷子最不喜欢听见的这句话。好就是好,不好就是不好,什么都是慢慢调理,调来调去,也没个痛快话。
朱老爷子语气一沉:“那孩子呢,孩子如何了?”
沈月尘更加谨慎道:“孩子先天不足,吃得少,哭得多,妾身已经让乳母好生照看着了。”
朱老爷子闻言,心里更不痛快了,双手拍了一下膝盖,道:“怎么大的不好,小的也不好!这不是让人心里添堵嘛。”
朱锦堂和沈月尘闻言,连忙跪下来认错,道:“都是孩儿不孝。”
朱老爷子略显黯然地垂了眸,摆摆手道:“算了算了,说来说去,都是咱们朱家没有子孙福啊!”
他这话才出口,朱老太太便立刻蹙眉道:“老爷,这么忌讳的话怎么能随便说呢!”说完,她又看向沈月尘,道:“孙氏既然精神不济,那孩子就不能养在她那里了。虽说是庶女,但好歹也是朱家的骨肉,你是她的母亲,教养之事就交给你来吧。”
沈月尘听着一怔,忙点头应是。
老太太见她二话没说就答应了下来,只道:“养个孩子在身边,没准儿,能让你早点怀上,如今我们朱家能指望的人,就只有你了,孙媳妇!”
沈月尘神色一黯,心里头更是戚戚然。
“昨儿太晚了,有些事情来不及细问。孙氏摔倒的事,你可都查清楚了?”
老太太不知她的心事,冷不丁地发问道:“听说,你又把秦氏关了禁足,难道又是和她有关?”
沈月尘想了想之后,开口道:“赏梅会一事,是秦姨娘亲自操办的。妾身当时并未觉得蹊跷,但自从孙姨娘出事之后,妾身仔细想了想,总觉得这件事和秦姨娘有着莫大的关联……不过,妾身一时还没有确凿的证据,证明这是秦氏所为。所以,这件事情还请老夫人亲自做主,妾身不敢置喙。”
秦桃溪是什么性子的人,老太太心里很清楚。说实话,这件事真的和秦桃溪有关,她也不会意外。她对秦氏处处要强的性格非要了解,之前,她一直处处压着孙氏,可孙氏有孕之后,她的地位也跟着随之改变,心里看不惯也是有的。
“她是什么样的人,我很清楚。你只管好好地查,仔细地查,倘若真是她的错,我们朱家断断不会容她!”
这不是女人间寻常地争风吃醋。人命关天,为求家宅长宁,这样的人,这样的事,必须从根上彻底解决才行。
有了老太太这句话,沈月尘心里微微踏实了下来。有了老太太的支持,她就可以放手去做了,也不怕会不小心失了分寸。
朱锦堂站在一旁,听了这些话,忽地想起昨晚孙氏神志不清地模样,和她说着那些话,冷峻的面容上,慢慢浮现出几许少见的寒意。
第一百三十八章真真假假(中)
沈月尘知道,府里的事情瞒不过朱锦堂,他虽然没很少过问,但心里比任何人都看得明白,何况,他的眼光又毒,怎么能看不见她们两人之间暗涌。
春茗亦步亦趋地跟在她的身后,抬手将她身上那件鹅黄缎面的狐皮大氅紧了又紧,又给她的雪帽手炉都穿戴得妥妥帖帖,以免她在途中迎风沾雪。
沈月尘见朱锦堂的脸色阴沉,故意放缓脚步,跟在他的身后。她一直盯着朱锦堂的背影,见他脚步匆匆,带着一点少有的焦急,心里隐隐发沉,略显急促地跟了过去。
朱锦堂回了院子,径直往秦桃溪的房间走去,却忽觉衣袖被轻轻拉动,低头一看,却是沈月尘,神情略显紧张地望着自己问道:“大爷,您前天不是说过,今儿下面田庄的里人要来送年货吗?”
朱锦堂看了她一眼,淡淡道:“田庄的事先不急,我有话想问问秦氏。”
最近,院子里的事情太多了,他不能再装作什么都看不见了。
沈月尘不知他心里的主意是什么,也不好一直拦着他不见秦氏,于是点点头,松开了手,眼中有什么一闪而逝。
这段日子,朱锦堂心里淡淡的,很少过来找秦氏,也很少去旁人那里。
打从,秦桃溪初进门时,朱锦堂就知道她会仗着娘家的势力,盛气凌人。不过,和她姐姐秦红娟不同,秦桃溪似乎不懂什么叫做见好就收,不达目的决不罢休,经常闹到最后,不仅伤了自己的面子,也连累娘家丢了面子。
秦桃溪被关了禁足,一看到朱锦堂,眼中立刻露出一缕惊喜,但又见他身后跟着的沈月尘,眸光陡然一变,好整以暇地起身行礼道:“婢妾给大爷和大奶奶请安。”
朱锦堂微微敛目坐在主位,沈月尘挨着他坐在旁边,秦桃溪殷切地为朱锦堂送上了热茶,脸上始终挂着温柔的笑容,而且,每每在朱锦堂的眼神扫过她的时候,秦桃溪总能准确把握好时机,盈盈一笑。不得不说,单看秦桃溪的容貌姿色,绝对是数一数二的标致,只是庶出的身份,再加上争强好胜的性格,让朱锦堂对她的好感,淡了又淡,何况,孙氏昨天才刚出了事。
朱锦堂接过她递来的茶,却喝也不喝,就直接撂在了桌上,神情冷冷道:“你站好,我有话要问你。”
秦桃溪见状,忙将唇角的笑容慢慢收敛,看样子,大爷今天是找自己来兴师问罪来了。
她连忙后退一步,规规矩矩地垂首站好,静静等着朱锦堂发话。
“我只问你一句,孙氏摔倒的事,和你有没有关系?”
秦桃溪轻轻地咬了一下唇,故作酸楚委屈地摇头道:“婢妾什么都没有做过,还请大爷明察,莫要听信小人之言,疑心婢妾……”她才说完这番话,顿时眼圈发了红,瞬间眼泪直流。
“明察?”朱锦堂淡淡道:“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事到如今,你还觉得被冤枉了不成?”
秦桃溪用手帕轻轻擦了擦嘴角,泪落不止,哭着低语道:“婢妾确实冤枉,孙姐姐出了事,婢妾比谁心里都要难受。可偏偏,大奶奶一口咬定是婢妾所为,还让婢妾禁足在屋,婢妾心里冤枉极了,可又无处诉苦……大爷,您要为婢妾做主啊。”说完,她遂贴着朱锦堂的腿跪在了地上,哭得梨花带雨,楚楚可怜。
听到这里,沈月尘的脸色再次难看的打紧,演得像,哭得真,呜呜咽咽的听得人心酸。仔细想想,秦氏这样的人才,不去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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