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淮安拱拱手:“承先生贵言。”
贾廷瞧了眼周淮安的手掌,笑道:“不介意的话想借仁兄贵掌看一看。”
“可以。”周淮安伸出左手,摊开。贾廷托起周淮安左掌,仔细端详一阵,啧啧不止:“哎呀呀,官运泛红、时运通顶,前两年有一部官运。”
周淮安不动声色:“做点儿小买卖。”
“现在在哪儿发财啊?”
“哪儿的地不平,我就去铲铲;谁家的树封了,我就砍两刀。”
“怪不得,仁兄这条官运有点儿散呢!”贾廷笑道,贺虎、铁竹亦陪着傻笑。
周淮安报以一笑:“小弟没有当官的福,我看仁兄倒像是做官的相——”
“何以见得?”
“这荒郊野岭的,哪儿有穿官靴的呢?”周淮安笑着往下望去,贾廷一怔,旋而大笑,东厂众人连忙收脚,甩袍遮住官靴。
周淮安猛退一步,抓贾廷手腕,问道:“仁兄,最近京城里头出了件大事,您知道,还是不知道?”贾廷摇摇头:“出了件什么大事啊?”
周淮安架着贾廷的手腕,起身道:“兵部尚书杨宇轩杨大人,叫人给杀了。不但杀了人,还要裹草悬尸、满门抄斩,兄台,您知道这事儿,是谁干得吗?”
贾廷笑着摇头,连连道:“不知道,不知道……”
周淮安:“真的?”
贾廷:“不好说呀……”
“啊呀,好热呀!”金镶玉走到两人跟前,两边点水,冲贾廷道,“大人啊,不是不是不是,老爷啊,你帮我看看他命中有没有带桃花啊?”
贾廷:“他是掌面带紫纹、两眼带桃花啊!”
“杀杨大人的,就是那帮吃人不吐骨头,长头没长尾巴的混帐!”周淮安愤然,一掌击碎身旁木桌。东厂诸人群起拔刀,只待令下。
“啊呀,好热,好热!”金镶玉托着碗走到两人中间,蘸着茶水左弹几滴右弹几滴,连连道,“凉快点儿,凉快点儿!”
“喂,爱点蜡烛的,”邱莫言扔出一个元宝,道,“这银子赔给你,拿去买张新桌子。”
“哼,我还怕不够呢!”金镶玉甩了她一眼,把元宝往胸口一塞,冲厨房大喊,“快上菜啊,等什么司人那!”
“喝碗酒来啊,撒泡脲,大漠里的汉子爱美酒啦……”
贾廷大笑,抱拳道:“这位老弟龙肝虎胆、语出不凡,请问高姓大名?”
邱莫言起身笑道:“浮萍漂泊本无根,天涯游子君莫问——”
周淮安举起酒杯,道:“来,为这个没名没姓的年头干一杯!”
贾廷:“好,我就陪君喝了这杯无名酒——干!”
周淮安:“请!”
“砰!”就在贾廷欲将此酒干掉之时,龙门客栈外一道惊天的穿云箭响。
顿时,众人脸色均是一变,贾廷猛然将手中杯子射向周淮安。
曹添更是使出双刀,砍向邱莫言。
风起大漠,邱莫言与贺虎、铁竹带着孩子逃出客栈;身后,曹添带人一路追杀。
“前面起大风沙了!”贺虎高叫。邱莫言侧耳一听,大惊失色:“不是风沙,是马蹄声——曹少钦的大军这么快就到了!大家分头走,在龙门关会合!”
转眼间,黑骑战队杀到。风声中,万箭齐发,骑兵呼啸,黑夜不分敌我,凡是挡住黑骑战队去路的,只有死。
“我是自己人!”曹添嘶叫着,双刀拄地,被疾驰而过的骑队射成箭猪。
“噗!”一枝利箭洞穿肩头,邱莫言惨叫一声,轰然倒地。
没多久,邱莫言被剧痛刺醒,骑队已经走远。血,染红了大片衣衫,周遭一片死寂。
“铁竹,贺虎;玉英,玉宝!”她呼喊着,不远处的死人堆里传来两声响动,紧接着是孩子的呼喊:“姐姐,我在这儿!”邱莫言提了口气,强忍剧痛,扑到那处,推开被乱箭钉死当场的贺虎、铁竹,拖出一双孩子,朝铁竹贺虎的尸身一拜,道:“不用怕,姐姐带你们走!”
大堂,混战仍在继续
贾廷不愧为曹少钦手下第一档头,一手判官笔竟是使得出神入化,沉浸武道多年的他让其手中一只判官笔妙笔生花。周淮安凝眼相视,挥剑挡着贾廷的每一招。他深知强敌将至,他必须节省真气,找准时机一击击杀贾廷。然儿,就在这时,一旁的陆小川算准时机,左手一枚飞针无声无息的射出,直取周淮安腋下。一旁的金镶玉见此,终是一咬牙决定帮助这个让自己喜爱的不得了的男人。长袖出击,欲要将飞针卷下之时,陆小川阴冷一笑,连续两枚飞针再取金镶玉眉眼,胸口。
金镶玉身早已动,她不顾两枚飞针,只欲挡下那枚射向周淮安的飞针。“咚!”长袖一弹,飞针被迫改向,飞进了木桩里。而就当金镶玉已是绝望,无法躲避之时。一道白衣男子出现在了她的身前,剑鞘挡住了一枚飞针,另一枚飞针被两根白皙的手指夹住了……
“谢了,司兄。”周淮安早已知司念守在一旁,刚才明知金镶玉有难也未拼命去阻。
“周兄,还是快速解决吧。”司念身遭一股寒冷的气息悄然泛起,若隐若现的真气向贾廷和陆小川弥漫而去。
周淮安见此,长剑一抖,由笛音中悟出的《玉笛剑法》夹杂着一股孤寂的剑意,彷如深渊中的呐喊一般,一道道黑丝向贾廷缠绕而去。
第一百三十九章 长烟落日
“两个领域境!”陆小川和贾廷虽然均为武道巅峰的高手,却被司念和周淮安的这一手打碎了心底的抵抗意识,完全乱了阵脚。
“曹公公救我!”陆小川无力抵抗司念迎面而来的一剑,转身便欲向外跑去。可是却晚了,剑身在其瞪大的双瞳之间穿透了他的胸口。
金镶玉见状,愤愤而起,一脚将陆小川踢进了一旁的石磨泄愤,这个号称东厂小诸葛的陆小川便被如此的送上了鬼门关。
“小川!”眼看着同伴被杀,贾廷悲嚎,慌乱下,又中了周淮安一掌。
金镶玉取来水瓢,接住石磨水槽里陆小川的血,朝被周淮安打伤的贾廷脸上狠狠浇去,喝骂:“你们这两个没心没肺的狗男人,茹毛淋血,今天我就让你狗血淋头!”
“哗啦!”贾廷被这突如其来的一盆狗血浇懵了,周淮安的长笛,金镶玉的刀——齐齐刺进了他胸中。
“砰!”门开,肩插羽箭、浑身是血的邱莫言护着孩子,跌倒在门前。周淮安大惊,飞奔上前,一把扶起她:“莫言!莫言,要挺住!”
“曹少钦来了!”邱莫言支撑着一口气,说完,终于昏死过去。
周淮安顾不上许多,一手按住邱莫言的伤口,一道道真气涌向邱莫言。
司念见状,侧耳一听,马蹄声阵阵不绝。
“来,依贝。”司念身体半蹲,左手伸向了依贝。
“蹭!”依贝后腿一跃,便跳上了司念的肩膀。
“周兄,我既承你之诺,便定当忠你之事。可是,如今事故有变,是逃是杀?”司念漠然的看着周淮安,静静的等着他的态度。
周淮安看了司念一眼,再低头看着心爱的女人。家国兴亡,心爱之人的重伤,他心中犹豫不定。忽然,他一咬牙!按住邱莫言伤口的手掌上,真气更浓密了。周淮安低沉的对司念说道:“司兄,还请你为我们拖延半刻。周某随后定当到来!
司念没有作答,只是缓缓闭眼。待当马蹄声更近之时,司念猛然睁眼,单手执剑,龙门客栈的大门被其荡开的真气震得粉碎。
“谢了,司兄……”周淮安望着司念修长的背影,喃喃一句,而后专心为邱莫言疗伤。
“妈的,你们这些臭男人就知道逞能!”金镶玉愤骂一句,而后对刁不遇道:“刁不遇,你带着孩子先去边关等我!别再耽误了!”金镶玉血性起,毅然留下。
长烟滚滚,卷尘而来。大队黑骑军队在黄沙大漠中惊起一片尘烟。一道骑影脱离了大队人马,飞速的由远而近。
“砰!”一道剑光激起,直取飞驰而来的人影。
“砰!”马背上,一道白芒迎上,两道剑芒在黄沙中爆起一大片尘茫,遮迷了人眼。
“你是谁?你不是周淮安。”骏马止,马背上一位锦衣荣服,唇红齿白的男子一双丹凤眼直直的盯着衣衫随风飘扬的司念。风沙一卷,扬起了他的长发。司念嘴角一扬,淡然的面庞上泛起一丝冷酷。
“曹公公想要找周淮安,还请等上片刻。”
曹少钦盯着他的视线微微变细,尖细的声音缓缓道出:“没想到在这黄沙大漠,鸟都不拉死的地方,还能遇上你这样的高手,真是让本宫异常的惊讶。”
“呵呵。”司念冷冷一笑,不在回话。因为他的双瞳中现已是漫天的箭雨,铺天盖地向他射来。他没法躲,不是因为他躲不了,而是他的身后还有一座客栈,客栈里还有他的雇主。
“小心了,依贝。”面对漫天剑雨,司念没有丝毫慌乱,他侧头轻声对肩上的依贝说道。而后,一道自脚下吹起的狂风朝天冲击,狂风中夹杂着猩红的血气。黄沙中啸起了不明的狂躁,一阵阵似如狂涛的沙石在司念身遭席卷。同一时间,他的脚下猛然震开一圈圈涟漪,涟漪随着猩红的血气比剑雨还快,直直的迎向了大队黑骑骑士。
“杀剑领域!”曹少钦刺耳的声音蓦然响起,司念这一手让他倍感诧异。
“滚回去!”曹少钦手中白龙剑一声噌响,似如啸出的龙吟。风沙中,隐隐一道真气犹如白龙向猩红的血气疾驰而去。
“周兄,剩下的便交给你了……”司念淡然一声,而后身影一没,再次出现时已在曹少钦身后,面对着千余黑骑骑兵。
“死神之火……”司念唇齿轻启。
“轰!”一道黑色的火焰彷如莲花般在众人脚下绽放,开出了一朵冶艳的黑莲花。
黄沙大漠,风尘中久久不能断绝的人鸣马叫,撕心裂肺……
“哎……”司念在释放过武技“死神之火”过后,脸色似如死尸般异常苍白,轻叹一声后,便无力站立,缓缓向黄沙上倒下。
“汪!”依贝从司念肩上跳下,正欲用身体去挡住他倒下的身躯时,一道人影从黄沙下冒出。竟是金镶玉!“小狗儿,跟我走!”金镶玉左手一抓,右手猿臂着司念便要将他们拖下黄沙之中。
“休走!”曹少钦眼见司念用这强大武技将自己最强大的铁骑覆灭,已是怒发冲冠,白龙剑倾尽全力蓄势一斩,将司念的整个气息锁定。
忽然,寒芒在身后出现,曹少钦凤眼一凝。如果非要杀掉司念,自己也将承受这一剑。他瞬间转身一刺,放弃了杀掉司念的机会,同时也避过了背后的致命一击。
“周淮安,我们终于见面了。”曹少钦见过周淮安的画像,一看到眼前男人便认了出来。
“一个阉人竟然修炼出了王剑之道,真是我大明江山的耻辱!”周淮安恨然的盯着曹少钦道。
“咯咯……你敢叫我阉人!”曹少钦权侵朝野多年,谁见了他不是毕恭毕敬,即便稍有冒犯之人均已死去。而作为他这样权势盖天之人,没有子孙根便是他最大的痛楚。今天却被人当面怒骂阉人。他已在黑骑骑兵被灭后怒火中烧。“你找死!”
“找死的是你!阉人颠覆朝野,天理难容!”周淮安立马拔剑迎上。可是,终究是真气消耗过多,周淮安一人完全不是曹少钦的对手。
连场激战,周淮安、邱莫言、金镶玉尽皆受伤。曹少钦傲立黄沙,长剑向天:“哼,周淮安,树倒猢狲散,干掉你,我看天下间还有谁敢动我的江山!”
金镶玉哈哈大笑:“我们是同一阵线,你才孤军作战!操你爹的!来啊,阉驴!”
对峙,流沙,日升。
金镶玉:“我们陷在流沙堆里了!”
周淮安:“怎么办?”
司念在施展过“死神之火”后已无法使力,他对依贝道:“依贝,我们退出去。”
依贝虽然看似弱小,却也是拥有接近武道实力的文曲兽,只见它托着司念,向流沙外奔去。
曹少钦狞笑着,流沙,对他来说并不是致命的;如果让周淮安活着离开,让他联络到于谦party的余部,与朝中反对自己的大臣联合起来,那才是心头大患!
“杀!”曹少钦惊天一吼,发动了全力一击。山崩地裂、浮云变色,邱莫言不愿周淮安与自己同死,只要他活着,便有机会诛杀曹贼!
“起!”邱莫言用尽全身气力,将他顶向天空;周淮安借力而起,腾越半空;曹少钦大喝一声,白龙剑正中莫言当胸,鲜血喷涌。
“莫言——!”周淮安狂怒,剑若风起,疾攻曹少钦。
金镶玉扶着邱莫言,道:“你等着,我替你刺他一剑!”
周淮安回头,眼见身陷流沙堆里的莫言正急速下沉,悲嚎不止,轰然落地。流沙食人,当他扑到邱莫言身陷之处时,沙地上只剩下一道浅坑;人,永远的被埋葬了。
“一个一个收拾你们——拿命来!”曹少钦狂笑,舍了周淮安,白龙剑一振,再刺金镶玉。金镶玉一声惨叫,跌落黄沙,嘴角溢血。周淮安飞身跃去,拼死撩开曹少钦一剑,挡在金镶玉身前。
“小心!”金镶玉高叫,白龙剑再出,正中周淮安后心,穿胸而过。
“周淮安,你不能死啊,你还要带孩子出关的!”
曹少钦剑指二人,傲然道:“天大地大我最大,这条黄泉路是你们自找的!”白龙平举,刺向二人。
“轰!”沙堆轰然暴开,刁不遇从中出——还是那把圆刀,还是那手分羊的绝活,还是快的让人眩目!
曹少钦一剑,劈飞刁不遇。
“我的脚!”曹少钦低头一看,左脚皮肉竟被剔得干干净净!
惨叫一声,轰然倒地,抬起左手,竟也被剔得干干净净,只剩下一只骨架!
“我的手!!”曹少钦支起身子,狂嘶着,用仅剩的一只脚支起身子,白龙高举,照准沙漠底下刁不遇的位置,一剑刺去!
血柱飙空,刁不遇死死抓着白龙剑,被生生挑离地底,挑在半空中。
“子母剑!”周淮安一个激灵,冲金镶玉道:“子母剑,快推我过去!”
金镶玉提一口气,将他横推过去。
周淮安瞅准曹少钦单手,且被刁不遇牵制的大好时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