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样关键的时刻,大太太责任使然,什么都不去想,只好好照顾老太太,让她能走得安详才是最重要的。
勇哥儿征战沙场几个年头,又自小习武,不会有什么大事。
大太太是这么和齐眉说的,而后又把她拉到一边,“我觉得你大哥定是有什么事,儿子女儿都是做母亲的身上掉下来的肉,我一看你大哥那眼神就不是多疼痛,旁人是看不出,但我一看便知。何况你祖母最近偶尔轻轻与我唠叨几句,都是说定要我和你大哥交代,要懂得避开,把锋芒藏住,别逞那一时痛快。”
齐眉舒了口气,硬着头皮找到大太太的时候,她脑里想了无数个场景,就是没想到大太太能有这么清醒的时候,大抵还是大太太说的,母子连心。
所以齐眉劝慰的对象是左元夏,哭肿了眼睛泣不成声的人也是左元夏。
陶齐勇躺在东间的内室里,齐眉去瞧了一圈,她还真的看不出那个躺在床榻上,面如白纸般的人是真是假,左元夏的眼泪不停的落下,“你瞧他这模样,我真是……”
“他偶尔说几句话旁人都听不大清楚,这么两个月了也都没下过床,话也……”
“所以是大嫂给大哥擦身子?”齐眉好像没有抓住重点,不是,她就是抓住了重点。
左元夏本来还因为哭过而苍白的脸一下变成了大红苹果,啜泣声也一下子没了。
齐眉余光瞥到病榻上‘奄奄一息’的男子动了动眉毛,唇角飞快地拂过一丝笑意。
“不打扰你大哥休息,我们去外头坐着吧。”左元夏起身走了出去,两人坐到软椅上,齐眉不给她哭的机会,又问,“擦身的时候,大哥是不是寸缕不着?”
左元夏一下子被呛到,刚入口的茶全被喷了出来。
从没有这么失态过,左元夏慌忙起身,对齐眉抱歉地说了声,而后去换衣裳。
齐眉趁着这时候悄悄转回内室,陶齐勇还是闭着眼,唇色面色都是苍白得厉害,看上去病弱得不行。
齐眉抬起手一掌就劈了下去,又准又快的击中他的肚子,陶齐勇一声闷哼,一下坐直了身子,“真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了,五妹。”睁眼看着她,英气逼人的一双眸子哪里有什么病态。
齐眉这身功夫可不都是陶齐勇教的,原先是为了她身子好,如今身子好了,不喘气儿了,也能躺下来睡了,转头就来欺负他这个大哥。
“白眼妹。”
“大流氓。”
齐眉毫不客气的回嘴,“大哥这么逗弄大嫂,等大嫂知晓了真相,还不羞死去!”
“有什么好羞的,我和她就是夫妻。”陶齐勇说得十分自然,片刻后沉下面色,“不仅她不知,家里人都不知晓,除了你的夫君和你以外。”
“成渊也知道?”齐眉疑惑的问了句,想起那日小厮来报信,阮成渊笃定又沉稳的语气。
“我归来那日,与他在亭内饮酒,他几乎是只动唇的说了句,切莫锋芒毕露,不然摔下来,济安公府都可能会没了。”阮成渊说着捏了捏拳头,“其实已经有人在我归来之前修了书信一封给我,所以我本就做了些准备。”
“当初祖父就是因得功高,如今不少文官上奏大哥,总比又写诗词来赞誉得好。可以被贬,但绝不可被捧高。”齐眉认同的道。
阮成渊叹了口气,“所以我谁都不说,少人知道,事情就越真,越真才越能平了可能的纷争。不与你大嫂说,也是因得不想她卷进来。”
“大哥对大嫂的态度转了许多。”齐眉笑着道。
阮成渊微微地点头,没有否认,岔开话题想说些别的,“你最近身子骨是不是强了不少?刚刚那一劈掌还是有点儿疼的。”
“只是有点儿?”齐眉伸出手就要再来一下。
“别,我胸口这儿有伤。”陶齐勇一只手就制住了她,不过压根没使力气。
“胸口有伤?没什么大碍了吧?”齐眉忙收起笑意,关心地问道。
“没有,若是没有元夏,只怕我也回不来见你们了。”陶齐勇深深地吐了口气,忆起在战场上的惊险。
VIP卷 第一百九十三章 遗愿(二更)
边关上战火喧嚣,在济安公病逝的消息传出之后,军中着实乱了几日,若不是之前隐瞒住,陶齐勇也连着打下几个小胜仗,只凭他的话,那些将士是不会信服的。
而且原先皇上派遣过来增援的将士之中不乏有心怀不轨之辈,趁着济安公病逝的消息而肆意在军中散播谣言。
所幸济安公身边的死士没有随着他的死亡而离去,反而是站在了陶齐勇这一边,陶齐勇当场就斩杀了十个胡编乱造的将士,好不容易军心能聚回来一些。
可到了下一场战争,军心依旧不稳,谁都不会相信一个二十岁不到的毛头小子,陶齐勇没有遇乱则乱,反而定下心神,在这个当口,只要是站在战场上,如若他能镇住一方,杀出一条血路,身后的那些将士再是不信任他这个年轻的将领,也会跟着一齐上来。何况他绝对不希望,济安公付出了这么多的牺牲,最后还是被他亲手毁于一旦。
祖父未走完的路,就让他这个长孙来走下去。
带着这样坚定的心情,陶齐勇亲自上阵,打头炮,一刀一个敌人,不会放弃那些受伤的士兵,但也不会盲目救治。
将士们的心明显的有所聚拢,再是毛头小子,他们所需要的就是一个有经验有能力,最关键有‘心’的领导者。
跟着陶齐勇上去厮杀,一路势如破竹。
在即将要胜利的一刻,陶齐勇体力已经严重不支,没日没夜的战斗让他不堪重负,咬牙不让自己倒下却眼前一片黑。
剑插在泥地里,手握着剑柄来支撑着自己的身体,四周都是杀敌的将士,却依旧几分闲散的模样。并没有济安公在时那种奋死拼搏的精神。
陶齐勇只觉得耳边的声音和眼前的视线有些模糊起来。
忽而一个身影杀到他面前,就这样一剑刺中他的心口。
所有看到的将士都一愣,那个击杀陶齐勇的敌人松开剑柄,看着陶齐勇倒了下去,“弘国的主将已死!我们彻底胜利了!”
“谁说我死了?早就没想过退路,直到前路尽毁也不会回头,直到你们全死之前我都不会倒下!”咬着牙吼出来的字带着些艰难,那敌人还没来得及看清楚就被一剑从后背刺入穿透了他的身体。
那敌人直到死都没能看到陶齐勇的表情。
陶齐勇捂着胸口,一滴血都没有流,眼神锐利又晶亮。一剑杀了几个在愣神的敌国将士,转头冲着身后的将士怒吼,“还傻站着做什么?还不给老子杀?!”
那些将士们全都高喊起来。拿着刀剑开始奋力厮杀,陶齐勇的话和举动比任何的强心剂都要好用,热血沸腾的厮杀,直到前路尽毁也不会回头,直到你们全死之前我都不会倒下。
听到和看到陶齐勇这一幕的将士们觉得身上霎时间注满了无尽的能量。而没有听到的将士,看到身边的同伴拼劲全力,便也开始不顾一切起来。
“好惊险。”齐眉重重地吸了口气,只是听都会手心出汗,战场上的厮杀远远比她所想的要可怕和残酷太多。
如果说朝堂上的战争是谈笑间灰飞烟灭,战场上的厮杀便是一刀一剑便是一命归天。
“为什么敌人明明刺中了大哥。但是大哥还是没事?”齐眉不免问道。
陶齐勇伸手在床下摸索了一会儿,拿出一个小小的香囊。
“这个是……?”齐眉探头看过去。
“是你大嫂在我临行前送的,说是一针一线绣好的。”陶齐勇捏着小香囊在手里转来转去。“我在军中将士心不稳的时候,心烦意乱之下看到了放在箱子里的这个,而后又翻出了她成亲前就做好的金缕玉衣穿上。那一次若是我没穿的话,现在……家里真的便无法想象。”
齐眉紧紧捉着陶齐勇的手,“别说了。”
“我真的。当时也以为自己要死了。”陶齐勇微微把眼睛闭起一些,手里搓着小香囊。整个西屋里都缠绕着左元夏身上的香气。
“别说了……”这个声音却是左元夏的。
陶齐勇一下子睁开眼,看着左元夏站在面前,尖尖的小脸白白的,唇色亦然。
刚刚她正要进来,却惊讶的听到陶齐勇的声音,意识到他并不想自己知道,心里有点儿失落,不自觉的要离开却听到了自己的名字。
因为她所以才没有死,这个认知让左元夏又开心又难过,好像能理解老太太为何会一病不起。
齐眉见两人含情脉脉对视的模样,心知没她什么事儿了,蹑手蹑脚的走出了西屋去清雅园。
老太太依旧在睡着,眼窝完全陷了进去,整个人都瘦得不成样子,已经吃不下饭,也没什么营养。
齐眉轻轻地叹口气,严妈妈和大太太正在帮老太太翻身子,不大能动弹,所以连翻身也做不到。
若果由着老太太这样直直地躺着,别说这两个月,只怕连十日都不可能撑下去。
柒郎中也说,都是陶大太太悉心照顾。
也不知这样拖着,对老太太来说是好还是坏,齐眉不是无情,老太太这样艰难的活着,实在是一种折磨。
大太太被严妈妈扶着坐到了外室,今日睁开眼起就在照顾,大太太也不是什么身子健朗的人,严妈妈的腿伤也才好得七七八八,齐眉索性让二人都去歇息一下,她来照顾就好。
大抵是睡得太足够了,老太太眼珠轻轻地转动几下竟是醒了过来,眼皮打开,露出混浊的眼睛,映入眼帘的人是齐眉,老太太一张口就咳嗽个不停,齐眉急忙帮她顺着气,然后转头要人端药进来。
而后老太太却是制止了她,“不用。”
声音十分的沙哑,几乎说出来的字都是气音。
“祖母好不容易醒来一次,怎么都要喝一些药。”
“好……好不容易醒来一次,就不……喝那些苦苦的玩意了。”老太太说得很费力,捉住齐眉的手放到自己脸颊旁,“之前都是你母亲在照顾,倒是……没,想到……一醒来看到的会是……你。”
“是回来看……回来看祖母的。”齐眉本是想说看陶齐勇,但还是立即打住了念头,老太太可再受不得刺激。
老太太却是扯起嘴角,勉强凑出一个笑容,“勇哥儿也晕倒了罢……你别……别看我老糊涂……我可是知道的。”
“他可好些了?”
齐眉拿捏着度正要回答,老太太又自言自语,“我就想问他……问他一个事,确定了……我也能放心的……”
“祖母!”齐眉打断了老太太,“勿要说这样不吉利的话。”
“我这不还没说。”老太太呵呵笑起来的模样十分平和,以前总是针对这个,不喜那个,临到老了才知晓什么都是空话。
不一会儿功夫,老太太又沉沉地睡过去,约莫到晚膳之前,齐眉再去了趟西间,气氛和她今日来的时候简直天差地别。
大嫂脸蛋红润润的,眼角也有笑意,但不过出了西屋,又是个忧愁难过的妇人。
齐眉在陶齐勇面前低语了几句,陶齐勇讶异的看着她,“压根没有这样的事!祖父什么都来不及说就倒下了。”
果然是谣言,齐眉狠狠地捏了捏拳头。
“不过祖父临终前清醒了一瞬,只来得及放了个东西在我手心。”说着陶齐勇拿出来,“你瞧就是这个,我一回来就‘晕倒’了,也没能去问谁。”
一个十分精致的小荷包,精巧的五仙盆旁还绣着水与小太阳。
“我也不懂这是什么意思,你一说起来,正好拿给你看看,我就会打打杀杀,你是个聪明的,你指定知道。”陶齐勇笑着道。
看了半会儿,“这是祖母的。”齐眉道,“五仙盆也是器皿的一种,祖母姓温,水就代表氵,小太阳也就是日,所以这小荷包上寓意的就是温这个字。”
弘朝以前十分流行这样的藏头饰物或者字画,女子赠送带着自己姓氏的东西,就代表了愿把一生都托付给那个男子,姓氏都交给了你,更愿意冠上你的姓,而不是如今所流行的花朝节来寻姻缘。
齐眉又嘱咐了陶齐勇几句,而后与阮成渊一齐回了阮府。
过不几日噩耗和喜讯同时传来,陶齐勇‘清醒’了,但陶老太太却不行了。
齐眉匆匆地赶回去,陶伯全、二叔、三叔,所有家里人都在清雅园里聚着。
无一不带着沉痛的神情,谁也没有说话,偌大的园子里人明明是满满的,却安静无声。
齐眉进了屋子,大太太正在无声的抽泣,老太太微微地抬起手,丫鬟惊喜的道,“五姑奶奶来了!”
大太太急忙回头,“你祖母一直在等着你来,快,快过去!”
齐眉几步到了床榻边,跪在地上,紧紧握住老太太的手,“祖母,祖母?孙女来了。”
老太太费力的撑起眼皮,却只能睁开一点点。
“勇哥儿今日上午才头一遭陪着母亲,转眼下午就成了这个样子。”大太太拿着绢帕不停的擦着眼角。
老太太是终于等到了她想要的答案罢,齐眉看着苍老的老妇人,感觉手被轻轻地回握,“我要听……听那个曲……”
VIP卷 第一百九十四章 引蛇出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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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眉沉默了片刻,把严妈妈叫到跟前来低语几句,严妈妈忍着泪道,“老奴这就去拿。”
祖母在临终之前,想听的不过就是那首曲。
祖父亲手做的前半段,后头是齐眉做的那首。
严妈妈很快地拿了过来,打开长长的盒子,笛子躺在盒内,还好齐眉这次回来有了准备,把笛子带上了。
“我想听……”老太太着急的比划,无奈手脚都没有一点力气,连说话和喘气都成了十分奢侈的行为。
“我知道的,祖母,我知道。”齐眉轻轻地按住她,而后把她扶着坐起来,老太太费力的动动手指,齐眉把耳朵凑了过去。
不多时,清雅园的人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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