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妈妈接过曲谱,齐眉便转身走了。
回到暖阁,老太太正眯着眼儿,帘子掀开,严妈妈轻声道,“主子,刚刚五小姐来过了。”
“何事。”老太太果然没睡着,打开了眼,声音带着些倦意。
“是之前老太爷要的曲谱,五小姐完成了拿过来,老太爷在歇息小姐便给了老奴。”严妈妈说着把曲谱递上去。
老太太打开曲谱,上边墨迹才刚刚干,很新的书卷味儿扑鼻而来,老太太眯了眯眼,“她倒是没有拿这个来拖时间。”
“五小姐其实很老实,也知晓自己的位置。”严妈妈由衷的道。
老太太点点头,“等老爷醒了,把这个拿给他。”
齐眉刚回月园,就见着齐勇在门口走来走去,一见着她的身影出现,几步跑了过来,“五妹你去哪儿了?”
“去了清雅园,大哥是专门来找五妹的?”齐眉边说着话边走进去。
两人坐到亭子里。
“我是想来与你说,除夕那晚抓住的三个贼子。”大哥压低了声音。
齐眉眉毛挑了挑,“如何?他们可是有说什么?”
“跑了。”
正文 第二十九章不舍
大哥十三岁的年纪,又总潜心武学,心思不严谨。齐眉问了几句,这几日大哥都跟着父亲东奔西走,忽略了抓来的贼子。
其实她从不期盼从那三个贼子嘴里能翘出些什么,早在刘妈妈和梨棠‘自尽’那日她便知道这里的线索是暂时断了。
齐勇见齐眉不说话了,以为她心里有些生气,忙解释,“五妹啊,都是大哥这几日忙,已经命人再去抓了。”
齐眉摇摇头,“不必大张旗鼓了,闹大了反而不好。”
知晓那晚除夕夜的事的人无需要太多,内里的过程更是只要几个关键的人知道就好了,太多人知道的话,一传十十传百,不知道会被人传成什么样儿,她好不容易才没有像前世一样的被人传说陶府五小姐失了名节。
不能到头来还是前功尽弃。
好在大哥虽然心疼她,但也听得进她的意思,明白的点头,“大哥知道的,你说不追了那边不追了。”
齐眉安心的笑了笑,“大哥。”
“嗯?”
“后天的这个时候我正跟着你们在寺庙。”
大哥眼睛一亮,“祖母准许你去了?”
齐眉摇摇头,在大哥表情黯淡下之前,又道,“是祖父允了的。”
“祖父竟然会关心这些?”大哥惊讶起来,而后又拉住齐眉的手,“说不准,说不准你能留下来。”语气里有些掩饰不住的激动。
齐眉却是一笑,“五妹想说的就是,后天的这个时候我在寺庙,再晚两个时辰,我便在庄子里了。”
“胡说八道,我不许你再去庄子里了。”大哥有些激动,站了起来,“我现在就去和祖母说,要把你留下来。”
齐眉还没来得及拉住,大哥便很快地出了园子。
好久没追得这么狠了,齐眉努力迈开腿跑着,却怎么都敌不过大哥的脚劲。
大概是齐眉喘得太厉害,大哥终是停住了脚,两人正站在清雅园门口。
“没事罢?”齐勇帮齐眉拍着背,看她喘得这样厉害,心里也不好过起来,“我帮你说几句而已,不会有人往别处想的。”
齐眉抬头,余光瞥见清雅园的牌匾挂在高处,缓和了下气息,才望向大哥,“我不是怕别人乱说,我就快八岁的年纪,身上也没什么可图的东西。我只是不想大哥去打扰祖母和祖父,二老现在正在歇息着。”
大哥蹙起眉头,“我等祖父和祖母醒来便是,你放心。”
“大哥。”齐眉重重地抓住他的手,“五妹的意思是,从小到大我已经习惯了这样的生活,我是很想留在庄子里没错,但我只是想能伴在母亲和大哥身边。若是大哥这样的举动,困扰的是祖母。”
“祖母不欢喜你。”大哥似是很不乐意这点,嘴巴都抿了起来。
“可别这样说。”齐眉捂住他的嘴,声音却没放低,“都是我自己的命差了,怨不得谁,我能在过年这几日留在府里已经很感激了。”
看到齐眉这样坚决,齐勇终是叹了口气,“走罢。”
两个人一齐回了月园。
一直站在门口的老太太动了动身子,严妈妈道,“主子,还去八小姐那儿吗。”
“不去了。”老太太淡淡地说了句,由着莺柳莺翠把她扶回屋里。
祭祖的这日齐眉起得特别早,比母亲还要早,从暖阁里探头出去,把新兰招了过来,让她帮忙打好洗漱的水过来。
洗漱完毕后,齐眉坐到妆奁前,铜镜中印出她的脸。
苍白的面色,淡淡的唇,小脸尖得有些过分,看上去就病态连连。不过眼眸里透着的那份坚毅却让她增色了许多,新兰拿好梳子的时候母亲也起身了。
见齐眉起得这样早,有些吃惊,“是不是有哪里不舒服?”
齐眉摇摇头,“只是想着今日是在庄子里最后一日了,心里有些舍不得,便早些起来,免得睡觉的时候浪费了时辰。”
母亲叹了口气,伸手接过新兰的梳子,帮齐眉梳头。
齐眉眼眶有些湿润,回来刚好十日,从未睡得这么舒坦过,母亲一直都让她坐在自己身上睡。
明明每天都很忙,有个半大的女娃坐在她身上,而她自个也得坐着睡,夜晚压根就休息不好,但母亲一句都未提,她只觉得给齐眉的爱太少太少了。
齐眉的头发枯燥,梳起来很容易被扯到,虽然疼,但是齐眉也一句话都不说。
母亲也尽量放轻手里的力量,左手芊指捏着头发靠根部的地方,右手顺着往下梳。
“还疼吗?”
“不疼,一点都不疼。”齐眉只盯着镜中的母亲,三十岁不到的年纪,容貌很是柔美,烟眉秋目,凝脂朱唇,淡淡地百合香气萦绕在人鼻间,整体尽是温婉贤淑的气质。
把青丝挽起来梳成一个随花鬓,拿出一支月季花状的发簪固定住,余下的青丝自然的垂落到背后。
母亲在妆奁里挑了一对小巧的珍珠戴在齐眉耳朵上。
又去梨花衣柜里选了一件粉着间色滚边齐胸襦裙,齐眉老实的穿好,母亲吩咐新兰把齐英的斗篷拿了来。
“母亲,二姐会不高兴。”齐眉看着大年初一穿过的那件斗篷,微微摇头。
“我与她说便是了。”母亲说起来语气有些不自在,齐眉是府里的五小姐,却连个斗篷都要问她二姐姐借。
又抹了迎蝶粉,面色没有那么苍白,在淡淡的唇上均匀地点上唇脂。
把齐眉打扮好后,母亲再次把她推到铜镜前。
原先那个瘦瘦小小的病弱女娃可以称得上秀丽,精心打扮后的齐眉更显出柔美,但隐隐又让人觉得她不同,尤其是那眸子。
“我们齐眉很好看。”母亲似是很满意,蹲下来些和齐眉平视,帮她把发鬓中的月季花簪紧了下,齐眉在母亲面前转了一圈,额前左右垂落的一缕青丝随着飘动,添了些出尘的意味。
齐眉本来就容貌好看,不是惊艳的那种,而是像极了母亲,温婉又柔美,和茶一样,要慢慢品。
现在她年纪还小,没有长开。以前及笄后因得身子的缘故,面色总是苍白,谁人都道她是病壳子,谁会注意她的容貌。
传来传去,陶府的五小姐便就成了个名声不好又难看,还身子糟糕透顶的主。
母亲看着齐眉一眨不眨的盯着铜镜,眼眶红了起来。
齐眉知晓,母亲今日这一番举动,一是想要她头一次跟着众人,能妥妥当当的出门,能自信的抬起头。二则是,今日之后,她便要离开府里了。
齐眉扑到母亲怀里,母亲只当她是见着铜镜里的自己好看,高兴的举动。
这时门外的丫鬟提醒,祭祖的时候到了。
母亲抹了泪,给齐眉穿好斗篷,带着她走出门。
正文 第三十章渊源
祠堂外已经站了不少人,齐眉紧紧地跟在母亲身后,打量着来的人们,父亲站在最前头,身后跟着二叔和三叔家的。二叔也是一个正室一个妾室。二叔没有父亲那般挺拔的身姿,是偏瘦的身形。一边陶周氏正侧头和秦姨娘说着话,秦姨娘明显透着几分怯懦,牵着个差不多九岁的女娃。
是秦姨娘生的,可惜了是女儿。齐眉只记得二叔这房过得并不好,陶周氏是个生不出的,但偏生还脾气不好,若不是其父亲在朝为官,家里的大哥又在地方里面子大,只怕早就被休了。
七出之条,无子是一罪。
陶周氏天不怕地不怕,说话做事都透着股雷厉风行的意味。她体态丰盈,眉眼间一股成熟女子的风韵。
这一世大抵还是这样的,齐眉依稀听丫鬟嘴碎过,秦姨娘被娶进来跟做贼似的,花轿悄悄地抬进来,一个敲锣打鼓的人都没有。
秦姨娘也不知道是老实还是胆小,一句抱怨的话都没有,翌日一清早就起身,给祖父祖母敬茶,给陶周氏敬茶。
陶周氏冷眉看着她,故意把茶水打翻,其实茶不烫,陶周氏却大吼大叫起来,秦姨娘赶忙道歉,陶周氏不理会,秦姨娘急得眼泪都要出来了。
还是祖母觉得吵了清净,说了陶周氏一句,这才住了嘴。
秦姨娘过门后,很快就怀了身孕,二叔很高兴,时常去看她,即使陶周氏不满也风雨无阻,忙忙碌碌一年小心的供着,结果生出来一个女儿,三小姐陶齐清。
消停的陶周氏便又开始跋扈起来,秦姨娘还是任劳任怨,简直把陶周氏当成了亲妈一样的服侍。
这会儿陶周氏皱皱眉,齐清不知道为何哭了起来,不知道为何带着三叔家的两个女娃也哭了起来,三个孩子凑一块儿哭,声音简直跟敲大锣似的。陶周氏不耐烦的看了眼秦姨娘,秦姨娘忙把妈妈叫过来,一起哄着小祖宗,齐清很快就被哄好了。
二姨娘走了过来,身后服侍的吴妈妈抱着陶蕊,齐眉这才发现不知何时,吴妈妈成了二姨娘那边的人。
陶蕊一见着齐眉就伸手,身子还不停的动来动去,想从吴妈妈怀里跳下来。
“姐姐来了。”二姨娘笑着,又仔仔细细地打量了齐眉一番,赞叹道,“这竟是齐眉,我一会儿都没认得出来。”
齐眉盯着二姨娘,不说话。心里却是老大不乐意,瞧二叔家的架势,虽然有点儿过了,但是齐眉打心底觉得二姨娘应该瞧瞧人秦姨娘怎么做妾室的,母亲也该看看陶周氏是如何坐稳自己位置的。
想着这些,齐眉也没搭理母亲和二姨娘在说些什么,陶蕊已经顺利挣脱吴妈妈的怀抱,噔噔噔几步跑到齐眉身边。
“五姐姐。”陶蕊的语气竟是有些伤感。
齐眉不禁看着她,陶蕊踮着脚,胖乎乎的手搭上她削瘦的肩膀,“听说姐姐今日就要离开了。”语气里不舍的意味很明显。
“谁与你说的?”齐眉的语气很平常,就是自然的顺着话问。
“娘亲啊。”陶蕊也答得理所当然。
齐眉笑了笑,从小香囊里摸出一颗小糖块,“吃不吃?”
陶蕊本来眼睛放光,而后不是特别坚决的摇摇头,“不吃。”
齐眉又把糖块放回去,这时候大家自动的分开成两道,齐眉和陶蕊也分别被母亲和二姨娘拉到自个身边。
祖父和祖母过来了,祖父精神奕奕的模样,而祖母则是不知为何有些忧心忡忡。
众人齐齐地向祖父和祖母福礼,齐眉也脆着声儿,“祖父、祖母好。”
祖父谁都不理,先走到一旁把一位一直闷不吭声的族长扶过来,齐眉听说昨日族长才到陶府,大抵是夜了,也没惊动谁。
族长住在西秦县里,拄着根刻着盘龙的拐杖,齐眉看得眼皮一跳,悄悄地拉住母亲的衣角,“母亲,母亲。”
这种时候是不该说话的,母亲见她好似挺焦急的样子,低头道,“有事儿晚些再说。”
“母亲,为何族长大人拄的拐杖有龙啊,那不是皇帝才能有的东西吗?”齐眉小声地问道。
母亲笑了笑,道,“你年纪小不知道,这可是一段缘。”
原来这拐杖竟是十几年前皇帝出游途经西秦县的时候遇上贼人,族长正巧路过,拿着拐杖呵斥贼人,这时候侍卫全部赶来绞杀了乱贼。
皇帝回京后便御赐了一根拐杖,雕刻的是盘龙护珠,寓意族长把龙护起来,护主。
齐眉舒了口气,竟是有这一层关系。
但细细一想觉得更是不明白,如此一来,陶家的地位可真真是了不得,那又是谁能把陶府灭门?甚至老少妇孺都不放过?
齐眉锁着眉头。
祖父安顿好了族长,环视了一周,蹙眉道,“仲全,你房里还有人未来罢。”
齐眉闻声望过去,陶仲全是三叔,年纪最轻的,只娶了一房,但儿女根倒是很旺,正室陶左室一举得男,二少爷陶齐贤和二姐一般大,站在一旁安安分分,举止也颇得体,一时之间都看不出只有十岁年纪。
陶左室生了二少爷后过了几年,又怀上了,肚子特大,果然生下来一对双胞胎,两个女孩儿长得特别水灵,分别是六小姐齐春七小姐齐露。
六岁的年纪,两个孩子是长得一模一样。齐眉都分不出谁是谁,齐春和齐露以前和她并未有过太多的交集。
三叔忙道,“父亲,她马上就到。”
刚说了这句,果然见着三婶娘步履匆匆地过来,齐眉抬眼看着她,不愧是左家的女子,已然生产过两次,二十五岁的年纪,一眼瞅过去嫩得能出水似的。
陶家阮家再加上左家,在朝中是二大势力,陶软是世家,一说起左家,都道男的俊女的俏。左家的长房出了个皇后,皇亲国戚,自是不一般。
三婶娘也不知是去忙什么了,大冬天的额上竟是渗出汗珠,边喘着气儿边福礼。
祖母挥挥手,“进去罢。”
正文 第三十一章闹腾
平时放于祖宗匣里的族谱被挂在西墙上,身穿盛装的陶家人站于两旁,族长指挥着,按着辈分排位上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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