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得隐晦,声音也不大,老太太点点头,继而又哼一声,“这个孙媳妇我还没仔细看过,平宁侯家既然这样要把她送过来,那我就得好好瞧瞧到底是怎样的妙人。”
老太太这个妙字指的是心,能让平宁侯派来陶家,又不顾自己的姻亲幸福,也不知是怎样的女子。
老太太对于左元夏,只记得那日在她闺房外听到的悲戚哭声。
想到这里,面上的嫌弃不禁多了几分。
齐眉望向门口,大嫂已经再次梳洗过一次,出乎意料的是精神并没有受到影响,还是很好的模样,唇角带着浅浅的笑意,一身喜色的衣裳,肤色比雪还白。
饶是打扮得极为隆重,看上去还是一副素净又端庄的模样。
规规矩矩的先给老太太奉茶,老太太却并没有接过去,反而半阖上眼。
大嫂屈身端着茶水等了一阵,把身子福得更低。
一炷香的时间过去,老太太这才接了茶,掀开茶盖抿了一口,点点头。
大太太仔仔细细端详着这个媳妇,头一遭做婆婆她还没什么经验,想着多年前自个头一日给婆婆奉茶的情景,还觉得尤为的鲜明。
老太太并未有为难她,茶奉上去,老太太便接过喝下,还隐晦的问她昨儿个睡得可好,直把年轻的新娘羞得满脸通红。
想了想昨日这个媳妇的处境,大太太不免有些不忍,左元夏把茶奉到她面前的时候,大太太便接了过去。
让婆子打了喜头钱给她。
左元夏这才轻轻地舒了口气。
大太太抚了抚衣裳,道,“你既是嫁入了我们陶家,那便是陶家的人了,为人妻者,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我想你也应当是清楚万分。你是平宁侯家出来的三小姐,学识和礼数自都是极好的。勇哥儿这一趟,虽是委屈了你,可也是为了国。勇哥儿期间也会寄书信回来,到时候你若是有什么想说的,附上两句,我会命人写好。”
左元夏福身,道,“多谢婆婆,媳妇一定谨记为人妻者的本分。如夫君所说,有国才有家,国之有难,为人臣者若是不能挺身而出,等到国之大难的时候,就更别谈家这个字了。所以夫君去边关,媳妇并不觉得丝毫委屈,反倒引以为豪。”
老太太抬眼看了堂下的人,几不可见地微微点头。
倒是没像她想的那般闹腾,反而字字句句都深明大义。
等到左元夏请完安告辞,严妈妈正掀开帘子走进来,老太太看着她,严妈妈摇摇头,声音透着些慌乱,“元帕已经收来了,干干净净的,和拿进去之前一样。”
说着端了进来,果然是一方雪白的绸缎帕子。
老太太微微愣神,大太太也惊讶的抬眼,而后猛地起身,“我去问问看。”
“不可。”老太太目光寒了几分,“平宁侯家出来的果然没有省油的灯,若真是个清心寡欲的,若她真如刚刚表现出来那般端庄,定不会让婆子去端了没有染上一点东西的帕子出来。”
“这事若是传出去,平宁侯家定会借这机会吵闹。”老太太声音杨高。
大太太却是不解的道,“元帕上什么都没有,平宁侯家就不怕我们说她是个不清白的?这样我们便有退亲的理由,平宁侯家也会抬不起头做人。”
“你糊涂了。”老太太摇摇头,“嫁进来之前的新娘,都是认真检查过的,哪里能有什么问题,况且检查的婆子还是我们家的人,如若这帕子的事闹大,吃亏的只有我们家。”
“可元帕既是什么都没有,那便是礼数未成。”大太太担心的是这个。
老太太咬咬牙,看了眼严妈妈,严妈妈会意的点头,拿了小刀,咬牙割了自己的小指,鲜血滴滴的落到帕子上,染成红红的印记。
平宁侯家的人过来,严妈妈拉着她入内室,把元帕给那人瞧。
…………
傍晚的时候,齐眉才回到朱武园,西间看上去安安静静的,一点儿声响都没有,问了子秋,子秋道大少奶奶请安回来后出过一次屋子,神色有些慌乱,拉着身边的丫鬟问了半天,又垂着头进去。
“问的是什么?”
子秋道,“奴婢隔得不近,也听不大清楚,但隐约听着说了帕子之类的话,大少奶奶还问她那个陪嫁丫鬟,怎么不提醒她。”
齐眉沉吟了下来。
这样看来,莫不是大嫂并非是有意的?
今日在园子里,老太太和大太太在内室里说着话,并未压低声音,也是认定了坐在外头的齐眉是个未出阁的姑娘什么也不懂。
听着老太太和大太太的话,齐眉也有些怀疑起这个大嫂的用意,如若老太太和大太太的猜测是真的,那大嫂未免也想得太深,出招也太厉害。
齐眉又忽而想起,昨日送老太爷和齐勇出府,大嫂在门口担忧看着的模样,那个神情并不是假的。
VIP卷 第一百零三章做足
第二日齐眉按时去给老太太请安,屋内大太太正张罗着次日大嫂回门要准备的礼。
大哥去了边关自是不可能同行,但这也并不是坏了规矩,平宁侯家与别人说起来,三姑爷急急地出征,那只是因得皇上器重,说出去是种荣耀。
大太太把所有的活儿吩咐完,拿着册子给老太太过目。
所有的礼都是一对对的,没有一样是单个,明日回门,大太太特意挑选了四个容貌清秀的丫鬟,四个挑夫。
“很好。”老太太把册子放到一边,“礼数都是做到最足的,这样平宁侯家也没法子拿我们家的错处。”
齐眉给老太太福了礼,老太太笑着招手,“这几天忙得厉害,也没与你说几句话。”
齐眉坐到老太太身边,眉眼微微地垂下。
“你现在还住在你大哥的园里,他这一去就得几年,若是有什么不舒心的地方,直接与祖母或者你母亲说便是。”老太太说着语气沉下来,“你大嫂是个心机深的,你年轻又轻,可千万别受了委屈还瞒着,这是自家府里,有什么都是我们说了算。”
齐眉听得出老太太的意思,想了想,还是把昨日的事情说了出来,“大嫂或者并不是有意为之,做了金缕玉衣给大哥,昨日帮忙收拾的时候,大哥也还是让齐眉把金缕玉衣带上了。”
“刚说了你年纪还是小了。”老太太摇摇头,“个中道理你也想不透,平宁侯家出来的,怎么会是省油的灯。”
说着带了些情绪,“想我活了大半辈子,还得被个丫头整得慌慌张张,严妈妈服侍了我这么多年。哪里受过那样的事,到现在她的唇还是白的。”
说的是严妈妈割破手指把血滴到元帕上的事。
“金缕玉衣看上去是几个月才做出来的心意,可你应是明白,那做衣的材质可不容易找,若没得他人指点帮忙,你大嫂能做得出来?”老太太说着严妈妈正好端茶进来,指头上缠了一层绷带。
老太太和大太太说得都不无道理。
齐眉前世或者今生都不曾涉及过那样的事,她也只是把自己所看所想说出来罢了,真正的事情是如何,她也猜不出几分。
“你要多分心思。别被你大嫂那模样骗了去。”老太太嘱咐着,把齐眉落下来的一缕青丝挽到耳后。
这时候左元夏来请安,齐眉先退了出去。
简单的福礼问好过后。老太太把左元夏叫住了,让大太太点了明日回门的那些礼给她看,亲昵的把册子也递到她面前,“孙媳妇觉得这样如何?”
左元夏接过去看了,老太太从她的角度看过去。这个长孙媳妇一脸沉静,眉眼间透着柔和的神采,过了一会儿,册子递还给她,长孙媳妇笑着道,“一切都凭老太太和母亲做主。”
“明日你一个人回门。心里头可不要多想什么。”大太太叮嘱着她,意思让她别多话。
这次陶家做足了排场,到时候风风光光的轿子抬回平宁侯府。下人也都是最体面的,送的礼又都是成双成对的玉器金碗,平宁侯家要说什么,别人也不会信。
左元夏福身退下。
老太太面上露着不悦的神色,“这个孙媳妇。不过来了一日,便能让齐眉帮着说话了。”
“当真?”大太太讶异的抬眼。
老太太冷哼一声。“也不知使了什么计,刚刚齐眉坐在我边上,十句有八句是在为她说话,我听得出来。”
大太太沉吟片刻,“媳妇一会儿去与齐眉说说,那孩子心眼细,但也易得被打动,勇哥儿娶的这个媳妇,谁看上去都觉得是受了委屈的,何况齐眉年纪又不大,耳根子总会软些。”
大太太到东间的时候齐眉却不在,问了子秋,说是还未回来,大概是走着回朱武园,路上才耽搁了。
大太太索性走上一旁的游廊,去了西间。
左元夏在整理着新房,从窗外看过去,弯着腰收拾着,手下利索得很。
大太太扬高了声音,斥责丫鬟,“芍药,你是怎么做事的?怎么能让大少奶奶自个动手?”
芍药委屈的抿嘴,心里头不快,嘴上却不能说什么,只能进了西间,“大少奶奶,让奴婢来吧。”
话里并未有恭敬的意思。
左元夏愣了一下,看着刚刚还盛气凌人的芍药,这会儿又放下身段,余光瞥到窗外那抹朱红的身影,心下了然。
走到西间外,要迎大太太进去,“母亲若是有何事要吩咐,先进来了说。”
“我是来找齐眉的。”大太太摆摆手,并没有要迈步进去的意思,四下的下人们都在做自己的事,大太太收起了笑意,“齐眉年纪不大,原先接回府的时候身子也不好,这才让她住到勇哥儿的园子里,多少有个照应。”
“虽是在庄子里静养着长大,近两三年才接回来,却也是容不得谁在她耳边胡说些什么的。”大太太说着,左元夏的表情并没有什么起伏,低眉顺眼的听她说话。
大太太本就是硬不下心肠说话的人,见她这模样,也就没说重话。
子秋小跑过来,说五小姐回来了。
大太太被扶着去了东间,齐眉有些讶异的福身,母亲极少亲自来朱武园,想着母亲走过来的方向,那是去了西间的。
这么一想,齐眉也明白是什么事儿。
子秋把茶水端上来,给大太太和齐眉倒上热茶。
母女俩说着话,大太太倒是没多提左元夏的事。
抿了口茶,大太太忽而剧烈的咳嗽起来,齐眉忙起身拍着大太太的背,给她顺气。
待到大太太恢复过来后,看着小女儿有些惊慌的面色,拿起帕子掩住嘴,“我这也是老毛病了,动不动就要犯的,大夫过来开服药,服下了便能管几天。”
“母亲在园里的时候是不是咳嗽的时候会多些?”齐眉搬了软椅过来,扶着大太太坐上去,“这个坐着会舒服些。”
大太太点点头,“说起来,你给母亲做饭吃的那几日身子就觉得舒服些。”
大太太是想说母女的情谊,齐眉却听得心里早多出的份心思又深了些。
“母亲,巧雪是谁提议换到您园里的?”齐眉问道。
大太太不明所以的看她一眼,道,“是你父亲说起的,你父亲怕我劳累过分,便把身边的丫鬟送到我身边来,说这样可以减轻些我操心的事。”
齐眉微微一愣,父亲?
不,不可能。
把大太太送出去,齐眉在东间里头坐立不安。
一切都还只是她的猜测,原先倪妈妈的时候她便拿不到证据,但早早地提了出来,把人赶走后也是相安无事。
她倒是从没想过,会不会有谁从母亲那里下手。
仔细想起,前世就是这阵子,母亲的身体愈发的差劲,这才病逝了。
虽然以她的身份,现下说什么也没用,反而会掀起巨大的风波,但好在她的地位不同了,想做什么,只要提出来,不过分的旁人都会答应。
齐眉舒口气,傍晚的时候让子秋和迎夏准备起来。
翌日去请安的时候,大太太正在忙着打理左元夏回门的事,门口的排场光看上去就觉得满意,左元夏打扮得十分隆重,发鬓间的金累丝嵌红宝石双鸾点翠步摇显得尤为的夺目,贵重不必说,那还是老太太今晨从自个的妆奁里拿出来给她插上的。
轿夫们一个使力,轿子轻轻松松地抬了起来,后头的丫鬟和挑夫们跟着前行。
大太太看了一阵,轻轻地舒口气,转身往清雅园行去。
入了屋里,齐眉正陪着老太太说话,“祖母就答应了罢,齐眉也想与祖母和母亲一块儿用饭。”
“这是怎么了?”大太太好笑的看着齐眉带着撒娇的模样,坐到一边的软椅上问道。
老太太笑着道,“齐眉这孩子说,勇哥儿和老太爷都出去了,大部分时间那都得是自己用饭,想让你我和她,这几年都一齐用饭呢。”
寻常的时候陶家都是早饭一齐在老太太的园子里用,但并没有强着要求,虽是规矩,但规矩都是人定的,谁还没个急事,若是有谁有事的话,早早地命人来和老太太这边说一声,便可以只请了安便回去。
而老太爷本就不喜太多人在身边,老太太便也索性让这规矩渐渐地淡了下去。
大太太摸了摸齐眉的脑袋,“说你年纪小,你就真当自己年纪小,都是十一二岁的姑娘了,说着订亲那再过一两年就要嫁出去了的,这会儿才开始黏人。”
齐眉咧嘴笑了笑,一会儿抬起眼,看着窗外泛黄的树叶伸进来的样子,“也不是不想和大嫂一起用饭,总觉得不习惯,再者祖父临走前也是说让齐眉好好陪着祖母和母亲的。”
提起老太爷,老太太叹口气,心里软了下来。
原来齐眉并不是撒娇,只不过是变着法子想要陪她,怕她这个老家伙闷。
“也好。”老太太终是点了头。
齐眉笑着揽住老太太的胳膊。
左元夏在入夜之前回了府,新娘回门是断不可过夜的,平宁侯府和陶府又都是在京城里,轿子一来一去步子若是快些,天黑之前也是完全回得来。
回了西间,看着空空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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