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向健朗的阮老太爷似是身子差劲了些,坐在位上一直咳嗽个不停。
请了礼,长辈们便寒暄起来,阮大夫人让身边的丫鬟领着陶家三个小姐儿去偏厅。
偏厅里坐着个几个和齐眉、齐英差不多大的女子,其中一个身着绢花金丝绣边长裙的女子特别打眼,明明面对的都是女子,一对凤眸笑起来却似是要勾走谁的魂一般。
齐眉认得她,原先在左家见过的,左家五小姐,左元兰。
五小姐左元兰与齐眉同龄,比之她的温婉,左元兰生得一副勾魂夺魄的容貌,不难想象等她再长大些,倾国倾城。
丫鬟领着陶家三姐妹过去,两拨人互相福了礼。
除了左五小姐,在偏厅的还有陆家二小姐、其余几个大官家没见过的小姐,再加上阮三小姐和六小姐阮成慧,阮四小姐倒是没有在这里,原先也见过一两次。齐眉问了句,阮三小姐笑着道,“四妹妹昨晚没睡得好,现下眼睛肿得厉害,不愿出来。”
偏厅里都是十来岁的花样女子,左四小姐提议说去花园逛逛。
齐眉看着阮成烟,阮成烟点头,一行人一齐去了花园。
阮府的花园极大,里边种满了四季花草,一眼望过去。粉蓝粉白的花郁郁葱葱的开着。
沿着长廊过去,四周都是嶙峋的山石,错落有致。
都是大户人家的小姐儿。再好看的景致入眼,她们也只是微微地笑笑。
倒是陶蕊有些兴奋,左手拉着齐眉,腾出的右手指着面前的假山。
过了假山,倒是又别有洞天。一座散着淡淡雾气的池塘,里边的金鱼似是通人性一般,齐眉她们才刚迈上游廊,金鱼就呼啦一下围过来。
“五姐姐,你看!”陶蕊直觉拉着身边女子的手,高兴的跑过去。脚底忽而踩滑。陶蕊一个不稳,差点摔到池塘里。
“别这么莽莽撞撞的。”齐英冷哼一声,眼疾手快的把她拉回来。而后抽回自己的手。
陶蕊抿起嘴,小心的跟在齐眉身边。
齐眉微微地皱眉,陶蕊三番两次的举动,大概是想要回去。
老太太无端端在这个时候非要带陶蕊过来,目的说不准是阮成渊。二姨太如今的样子。只怕老太太见到陶蕊,始终会不自觉的想起二姨太。
就这样有了芥蒂。可也不至于就这样着急让她订亲。
“大哥、居大公子好。”阮三小姐温婉的声音传来,齐眉回了神。
齐眉抬头望过去,两个少年站在亭内看着她们。
阮三小姐正和左边的少年在说话。
齐眉走进,也跟着其余几人一齐福礼。
阮成渊身着冰蓝的上好丝绸长袍,绣着雅致竹叶花纹的雪白滚边和他头上的羊脂玉发簪交相辉映。面冠如玉,剑眉微拢,腰系玉带,手持象牙的折扇,微微摇了摇,一副极为淡雅的模样。
看着众人,一下咧嘴笑起来,伸出手要糖块。
可惜了,一张口就毁了。
齐眉一直头晕目眩的,她重生之后头一遭来到阮府,生命里最后的几年生活的地方,不少地方都有着她和阮成渊踏过的记忆。
忽而一声咳嗽,齐眉不由得抬头看过去,不想正对上居玄奕的眼眸,四目相对一瞬,齐眉把视线挪开,脸微微泛红。
精神不大好,走起路来也有些摇晃,齐眉腰间的香囊从不离身的半块玉佩随着她的步伐而轻轻地撞着她,齐眉忽而想起,那上边刻着的字就是‘居安’
她从未细想过这玉佩的主人是谁,既然是在她重生之后还握在手里的,那一定是掩埋她的好心人。
居姓极少,京城里更是只有御史大人一家,居家里并没有单名安字的人,男子或者女子都没有。
居玄奕乌黑茂密的头发被金冠高高挽起,一双剑眉下却是一对细长的桃花眼,充满了多情。这样的容貌最是吸引人,但这样容貌的主人也最容易伤人。
齐眉面色平常的坐在一旁,心里却泛起波澜,轻轻地捏着香囊,居玄奕,会不会是前世里的那位好心人?
…………
一番闲聊下来,少男少女聚在一起,总是欢声笑语。
男的都俊朗,女的都秀丽,坐在风景宜人的亭内,说不清谁才是那道美景。
齐眉却觉得心总是无法安定,看到阮家的每一处都让她的回忆涌现。
“妹妹脸色苍白,是不是又不舒服了?”阮成烟对齐眉的身子状况略有耳闻,关切的问道。
齐眉微微点头,本来一片热闹的亭内安静了几分。
“我让巧慧带你去厢房里歇息歇息罢。”阮成烟把丫鬟巧慧叫过来,让她扶起齐眉。
“我与你一齐去。”齐英站起来,却被阮成烟叫着坐下,“陶二小姐别急,妹妹这样只怕也是因得现在身边的人多,她不习惯。而且这儿人都围在一起,妹妹呼吸也不顺畅。让她一个人在厢房里歇息下,透透气也会好一些。”
齐英转念一想。也没再坚持。
齐眉被巧慧扶着离开,身后两道视线落在她身上。
一道只是匆匆一瞥,快得谁都没有发现。
“居大公子为何总看着五姐姐?”陶蕊笑着问道,眼睛一眨一眨的,似是很好奇。
居玄奕把酒盏端起来,“看着亭外的美景,以前也见过几次,皆是错过,现下再遇上,只让人想要珍惜。”
意外的说出这样的话。几乎谁都没有听懂。
居玄奕抿了一口酒,味道清冽,淡淡的却一会儿就能让人醉了。
巧慧果然做事麻利。安顿好了齐眉,懂事的退了出去。
齐眉却愈发的觉得头晕脑胀,这个厢房,正是她与阮成渊的新房,前世的两人一个病一个傻。谁都不关心,阮成渊的园子不够大,便随意把这间厢房拆了做成了新房。
扶着床榻站起身,齐眉慢慢地往外头走,大量的回忆涌入脑海,让她不堪重负。
前世。
城门口如运牲口般的场景让陶齐眉全身发冷。
板车碾过地面的声音在脑里一遍遍的循环。‘咚’地一声,一个只着一件看不出衣裳原色的妇人被扔到了板车上。
被扔到板车上的力气惯性的缘故,已死的妇人手垂下来。嘴角的黑血顺延而下。
齐眉连哭都哭不出来,一辆辆板车就这样从她站的不远处行过,板车上的都是她所熟悉的亲人,周围连路人都几乎没有,只有她一个。现在正值新皇登基。改朝换代是前七日的事情,弘朝变成了历朝。
听闻宫里也出了大事。新帝登基之时,德妃娘娘所居住的寝宫着了大火,当时二皇子正在德妃娘娘的寝宫里伴着德妃,寝宫莫名的着火,外头一个宫人都没有。
两人就这样活活被烧死了。
七日之后,陶家竟就这样被灭门了。
在陶齐眉十五岁那年就嫁做他人妇,所以逃过一劫。
可仔细一想,这是劫难?
说不定也是解脱。
一晃嫁出去七年了,她从来不知身子好是什么滋味,已经这样糟糕的状况,她也没指望能有个孩子。
可偏偏在她以为无望的时候,上天见怜,她怀上了熙儿。
好不容易要好起来一般,忽而陶家就没了。
陶齐眉觉得脑袋眩晕起来,未来的路好像就这样断了。
跌跌撞撞的跑回府,正门的守卫看着失魂落魄的她,忙打开大门,几个小厮瞅了她一眼,交头接耳几句。
陶齐眉兀自往前走,他们要去胡说些什么就说罢,她身上已经没有东西可榨了。
马车停到面前,一旁的迎夏忙过来扶她,“大少奶奶,别太悲伤,要仔细您的身子。”
语气关怀,陶齐眉冲她感激的一笑。
迎夏原是性子活泼又大大咧咧,跟着她一路到现在,变成了这样稳重又踏实的,而饶是现在自己落魄成这样,她也忠心的服侍。
坐到马车上,陶齐眉虚弱的靠着,车帘被风微微地吹起又落下,好像将死的人在无力的挣扎。
好像也没过多久,马车停了下来。
车帘挑开,迎夏小心翼翼的把陶齐眉扶下马车,还没站稳,一个小小的身影就扑到她怀里。
“娘!”
软糯声音的主人,正是她现在唯一的寄托,熙儿。
看着快一岁的熙儿脸圆嘟嘟的,奶声奶气的往她怀里挤。
陶齐眉却没用的掉下泪。
把熙儿抱起来,“熙儿,你一定要好好的。”
“娘,苦……”熙儿贪吃,看到陶齐眉眼角滑下的泪,伸出小舌头试了试,味蕾刚触到,立即苦着脸,手舞足蹈的。
“嗯,娘不苦……”陶齐眉摇摇头,拼命把泪水忍回去,她不能在熙儿面前露出脆弱的样子。
把奶娘叫过来,捂着熙儿的手,“现在刚入冬,你瞧瞧熙儿的手都是凉的,别让他吹了冷风,快些带他回屋里,暖和暖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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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章前小半会把前世的这一小部分写完,希望大家不会觉得啰嗦t__t
VIP卷 第一百二十六章了却
上一章的错处全部修改完毕,订阅过的亲如果愿意的话可以重新看一下后小半部分,十分的抱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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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大少奶奶。”奶娘笑了笑,去屋里拿了个小皮面鼓槌,摇了几下,叮叮咚咚的声音立即吸引了熙儿的注意,摇摇晃晃的,小手兴奋的挥舞着,让奶娘抱着离开。
“别光担心大少爷,大少奶奶也要注意身子。”迎夏打发走了马车,回身扶住陶齐眉。
“迎夏,你说啊,我才二十出头的年纪,怎么感觉心好像就老了呢?以后的日子,还指望什么。”陶齐眉望着灰色的天,大片乌云正互相遮盖着,什么明亮的东西都看不见。
“您还有大少爷啊,大少爷这么聪明,以后一定大有作为,一周岁不到就学会了说话,而且口齿清晰。”迎夏张口说着劝慰的话。
齐眉却摆了摆手,也不让迎夏扶着,一步步缓缓走回屋子里。
暖阁里烧着炉火,倒也不觉得冷。
“该吃药了罢?”齐眉坐在卧榻上,揉着发疼的头,费力的抬眼看着迎夏。
“是的,奴婢这就去端来。”迎夏转身走了出去。
遣走了阁里其他的丫鬟小厮,把门关上,就这样只剩她自己一人,齐眉整个人忽而瘫软下来。
从城门口走回到这里的路所伪装的坚强全部崩塌,刚努力忍住的泪水肆虐了一脸。
门口传来咚地一声响,一个身影急急的走过来,陶齐眉已经被泪水糊了眼,看不清眼前的人。
“媳妇怎么了?怎么哭得这样伤心?”焦急的男音,却并不能起到安慰的作用,“渊哥儿听母亲说了,媳妇没有家人了。但是媳妇还有渊哥儿。”
齐眉现在只需要安静,没有家人这样的字眼让她几欲崩溃,一下烦闷的把案几上的东西全部甩了出去。
巨大的响动把面前的男子吓了一跳,看着陶齐眉的模样,阮成渊小心翼翼的想着是不是说错话了,手足无措的想要过去抱着她,但是又不敢,站在门口活脱脱像个做了错事的小孩子,急得眼眶红起来,但又努力的忍回去。齐眉和他说过,不喜欢他这么大的人了还动不动哭哭啼啼。
这时迎夏端着热好的药进来,看到阁内一团糟的场景。快速把药端到陶齐眉面前。
“大少奶奶,奴婢顺道去看了眼大少爷,奶娘摇了一阵子摇篮,大少爷已经睡着了,模样却很是不安。”迎夏努力轻柔着声音。
迎夏说得对。她还有熙儿,熙儿需要她,她不能让身子再这样差劲下去。
仰脖喝完了药,陶齐眉闭目休息。
阮成渊呆立了一阵,忽然想起什么一般,欢快的跑出去。却好一阵都没再回来。
入夜后,迎夏服侍陶齐眉更衣,镜中的她竟然已经略显老态。子秋的脸上也刻着岁月的痕迹。
“迎夏,过两天我去和太太商量,给你寻个好人家嫁了吧。”
“在大少奶奶出嫁那日,奴婢就发誓,终身不嫁。侍奉大少奶奶一辈子。”迎夏立即跪下,拼命摇头。
“跟着我你没有好日子过。”陶齐眉看着忠心的丫鬟。心里泛起歉意。
“奴婢心甘情愿。”迎夏说得斩钉截铁。
陶齐眉饮过一杯热茶,夜晚是掩不住悲伤的时刻。
渐渐地心里又开始愈发难受,心口也一阵阵抽痛。
还是无法从失去亲人的悲痛中抽离出来,疼她的大哥也这样没了,也被人随意的扔在板车上,双眼里的神采被无尽的空洞替代。
绞痛到不行,喘着粗气怎么也缓不过来。
迎夏吓得几乎要哭出来,从没见过发作得这样厉害的齐眉。
坏事从不是单件的,这时候熬药压根来不及,迎夏心急如焚的去请大夫。
难受得跌倒在地,手指紧紧地抠住地板,喘息着嘴角流出鲜血,她的薄荷香囊被挂在园子里,若是能拿过来闻一闻一定能缓和一些,而后再去请大夫并不会那么严重。
她的神智就这样渐渐消逝。
“媳妇你看渊哥儿拿什么回来了!”男子的声音显得很远很远。
齐眉费力的睁开眼,一束开得正好的花远远的印入眼帘。
不属于这个季节的雪白月季,不知阮成渊花了多大功夫去弄到,这样的颜色纯净又安宁,是她最喜欢的花。
新婚那晚她哭得厉害,阮成渊做了个月季花项坠给她,认真许诺的模样把她又逗乐了。
白日的时候她哭得那样厉害,七年了,阮成渊也立马记起能把她逗笑的那一幕。
好多事都记不住的男子,却记得住她每一个喜好。
阮成渊惊慌失措的奔过来,那种好像整个世界都没有了的害怕表情,和那束飘扬落地的月季花——她前世最后的记忆。
…………
从不曾这样具体的忆起过前世的事,齐眉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一直步履匆匆的在周围走着,抚过这里的一草一木。
呼吸愈发的不顺畅起来,忆起前世里,那种模糊浮现出的想念,好像并不单纯只是对熙儿。
喉间传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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